很快那撞击消失了,什么都看不见的威廉听见耳边有一道风似的声音飞过,来到了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感觉上那东西应该是静止不动的,却仍在发出沙沙沙的怪异声响。
威廉想转头看,但头颅被塞缪尔牢牢按住,没办法动。
沙沙沙的响声越来越大,远处人们的惊呼声也混杂了进来。场面变得混乱。
直到塞缪尔说了一句:「够了,我不是想逃跑。」
仿佛能听懂他的语言,那沙沙沙的动静开始转弱,忽然「嗤——」一声,就好像什么东西溃散了。所有的声响就这样完全消失。
威廉感觉到后脑勺的压力变轻,立刻转头往后看。这时已经看不到什么异常的现象了,除了正往这边跑过来的约瑟夫和几个仆人。
很快约瑟夫来到塞缪尔身边,抓住他的肩膀:「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威廉也回过头看着塞缪尔。后者神情平淡地摇摇头,看样子是想说没事,然而嘴一张开,就有血丝从嘴角溢了出来。
在约瑟夫给塞缪尔检查并治疗的时候,威廉没有在场。那两个人都不希望他在场,而老夫人更是积极配合医生工作,直接把威廉带到了她的房间里。
其实就算他们不这样,威廉也不会勉强非要留下。他知道发生那样的意外都是因他而起,当然没有立场坚持什么。
经过回来后这段时间的思考,主要是根据塞缪尔讲的那句话,威廉已经判断出,刚才那奇怪的黑影就是那个阻挠戴维斯离开,将他们一代又一代困在庄园里的东西。
先前那东西撞击过来的时候,威廉还没有太大感觉——当然那是因为他有人护着,想不到居然令塞缪尔内伤到吐血。
难怪戴维斯始终无法逃离庄园,那东西确实异常凶猛。刚才所展现出的威胁,恐伯还只是它能力中微乎其微的一小部分。
他没能看清楚那东西究竟是什么,难免感到有些遗憾。不过目前他最关注的不是这个连样子都不知道的玩意,而是塞缪尔的身体状况。
心不在焉地陪着老夫人坐了许久,直到约瑟夫过来通知说那边已经处理好了。
威廉立即从椅子里站起来,走了几步却发现老夫人没有跟上来。他停住脚步,疑惑地问:「您不去看看吗?」
「嗯,我就不去了。」老夫人微笑着说:「我相信约瑟夫的医术,再说今天也很累了,想早点休息。我知道你不看一眼肯定放心不下,快去吧。」
威廉迟疑了一下,没再说些什么,转身离开了。
来到塞缪尔的卧室门前,他推开门,看到塞缪尔正坐在床上,就像往常那样,只是这会儿并没有在看书。
威廉一边往床边走一边暗暗打量着对方的情况,外表倒是看不出什么不对劲,除了颈上绑着一圈纱布,但也被披散下来的长发遮住了大半。
大概是在先前的冲击中导致后颈受了伤……威廉这样估量着,脚步在床边停下来。
之前在老夫人那儿,她曾经对他说:「不要觉得抱歉,这不是你有意的过失。也不要说对不起,你知道,其实大部分人都不是那么乐于听见这句话。」
所以现在,威廉不想说「对不起「。喉咙里鼓动了一会儿,最后挤出了一句:「刚才……谢谢你。」结果能说的只有这个。虽然似乎有点词不达意,但对方的确在危机关头保护了他,这也是事实。
塞缪尔默不作声,伸出手把威廉拉过来,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作为男人,威廉当然对这种姿势很不适应,别扭地动了动身体想要离开。不过塞缪尔紧接着的一句话就把他留了下来。
「总有一种感觉,好像任何一点小事都能把你带走。」塞缪尔这样说着,脸孔在威廉颈间埋了下去,呼吸着他身上那让人莫名安心的气息。不是气味,就只是一种气息,没有具体概念。
威廉没有办法了。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他就感觉全身力气都从脚趾尖溜走,胸口难以瞄述地沉闷起来。
一想到这件事,其实他比谁都无奈,因为他对自己的来去完完全全是无能为力,不想也没用,想也不一定有用。
但他不希望让这种消极的情绪影响到对方,逼着自己振作起来。
他偏过头,以调侃似的口吻说:「说得是啊。那个反复把我送过来又撵回去的东西,为什么从不事先问问我的意见,看我想不想来、要不要走呢?」
听到这番话,塞缪尔缓缓抬起头,盯着威廉,目光严厉异常:「那么它如果问了呢?」
威廉一楞,认真思索着,脸上露出向往般的神情,笑着说:「如果它真的肯问我,我就拜托它,让你跟我一起走,离开这里,到我那个时代去。」
根本没料到他会给出这样的答复,塞缪尔不禁呆住。
而威廉仍继续编织着他美好的憧憬:「你知道,我有太多东西想让你看了。比如说,艾菲尔铁塔,雪梨的歌剧院,埃及的金字塔……还有很多很多,一个个数下去要数到明天早上了。这些虽然在那几本给你的影集上就有,但我还是想让你亲眼去看。我相信你肯定会爱上的。」
「……我什么都不想要。」
塞缪尔回答了这样一句。威廉以为他在赌气,因为他们都很清楚的知道那些对他而言有多么奢侈。根本就得不到,无所谓想要不想要。
威廉开始后悔,他不该一时忘形讲了那些没意义的话。接着他又感到腰被越搂越紧,一双微温的唇贴上来,用磁性的嗓音在他耳边诉说:「只要你……」
威廉震撼地肩膀轻摇了一下,心跳在一个停顿之后,如同擂鼓似的急剧加速起来。
他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确切的说,字面上的意思他当然理解,但是字面以下所包含的意义,他不知道该怎么确定。
也许意义就如字面所陈述,但也或许不是,而他应该希望是前者还是后者,这个选择题让他感到混乱。一直以来不论遇到什么问题,他总有办法使内心保持平和,但这回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做不到了。
只为了区区几个字……为什么?
「塞缪……」忽然覆盖在嘴唇上的压力隔断了他的疑问,同时也以另一种方式向他告知了答案。
威廉的眼睛来不及闭上,睁得大大的看着对方。在那双微眯起来的眼睛里,威廉捕捉到那种令人颤栗的,下午就曾在这双眼睛里闪现过的异样光芒。
但又不像当时那么凌厉而叫人惊慌了,反而透出些许的无奈。
——任何时刻任何一点情况,都可能让他消失。总有一天,将永远无法再来。
想到这个,威廉觉得像有一桶冰水往心脏浇下来,连血管都在一点点的冻结。这样的酷寒让他难以忍受,他用双手紧抱住塞缪尔,从这个人身上索取热量,越多越好。
他的确做到了,皮肤之间的摩擦让身体渐渐暖和起来,心里却有哪个部分始终是冷的,有些空荡荡的,迫切地渴望燃烧,渴望被填满。而仅仅现在这样还不够。
当塞缪尔的手掌放进他的两腿之间,他猛然一个激灵,抓住了那只手:「等等!」
塞缪尔无视他的反对,一翻身把人往身子底下压去。只差一点点,威廉却敏捷地钻了出去,握着对方的手使劲一拽,「你跟我来。」
谁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么有力气,硬是把塞缪尔拽着跑出了房间,又出了城堡,径自跑向先前那个意外发生的地方。
这时候的城堡已经见不着有窗户亮着灯火,人们基本上都已经睡了。就算还有没睡的,威廉也不打算去顾忌。
他没想过要向那个东西挑战,所以跑到适当的位置就停了下来。他紧紧捏着塞缪尔的手,有些紧张般地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但如果你是无处不在的,那你就听着了。」威廉直视着夜霭中什么也看不清的前方,音量不高也不低。而从语意来看,并不像是在跟身边的人讲话。
因此塞缪尔只是看着他,不接话也不制止。
「你没有资格把这个家族的人一代代的困在这儿,如果你是因为仇恨,那个让你仇恨的对象也早就不在世界上了。至于后代的人要怎么做,你根本无权干涉。」
威廉有些愤慨地说着,忽然又笑起来,冷哼一声。
「好吧,我知道这些对你来说只是废话。你爱囚禁他们多少年,你就只管囚禁吧,别忘了你在囚禁别人的时候,也束缚了你自己。另外,如果你确实仇视着这个家族的每一代人,那么就真是太遗憾了。尽管你封锁着他们的行动,还是没办法阻挡他们得到想要的东西。」
他转身面向着塞缪尔,笑着挑了一下眉,「我好像还欠你一个生日礼物,而你刚才也要求了……那好,来,拆货了。」
说完主动脱去外套扔在地上,又对塞缪尔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就像是问他:「你还在等什么?」
确实,没必要再等什么了——虽然塞缪尔心里激荡着有很多情绪想要表达,但在这种时候,语言只是笨拙的,毫无必要。
最好的表达方式,就是回应。
他伸手把威廉揽过来,那一刻几乎是怀着庄重的心情吻了下去。他知道将要做些什么,这不是开玩笑,他们也许会有生命危险。
谁也不清楚那东西在哪儿、会怎么想,以及一旦被激怒后可能怎么做。不过,他们已经不打算理会那么多了。
两人双双倒进草地。把无法预测的危险全部抛在脑后,忘情地拥吻着,在彼此身上不断索取,同时给予。
衣服是什么时候被剥掉的,威廉没有刻意去记,也懒得去记。今晚不论是身体或是思想,都已经被他放任了。
其实如果现在谁来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并不能回答出来,虽然这个决定是他自己下的。
通常来说,他不是个过于热血的人,尤其是对考古以外的事。但刚才那会儿他的的确确是头脑发热,不计一切想要给予,只要是对方想要的东西,只要他能做到。
这么毅然决然的付出是出于什么心理,这个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总之他知道不是同情,绝对不是。
忽然身体被慢慢翻转过去,紧接着背后覆上来一份重量,带着微暖的体温。
细碎的吻落在威廉颈上肩上,就如同是歉意的表示,为了接下来即将给他造成的创痛。
其实当那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威廉并没有觉得有多么无法承受,至少还不至于痛得死去活来。或者可以这么说,对方存在于身体内部的充实感,冲淡了他对痛觉的感知。
「威廉……」塞缪尔的手指从威廉的十指间穿插过去,紧紧扣住,将两双手都握成了拳。
这样强忍着欲望刻意停顿着,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当威廉应声侧过头来看他的时候,他却又说不出什么来了。
从第一次遇见这个人的那天起,他就知道他是不一样的,不单是因为那特异的衣着以及出现方式。他有着一双那么亮的眼睛,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很柔软,很好亲近。但他的眼神却是锐利而深邃的,就好像他总能看懂你,不论你是否愿意。
曾经反感过那样的眼神,塞缪尔一直认为——谁能够理解他,怎么可能?就算口头上说着理解,其实都是对方自以为的而已。
然而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哪个事件源起,他开始认为,无论是不是真的理解,至少,有个人在用心的试着理解自己——这种感觉并不是那么坏。
一直到刚才听见那番话的时候,那一刻他的感觉不是被理解,而是被征服。
是的,他完全被这个人征服了。
此时此刻,他真的好想跟他一起走,离开这儿,到他所来自的那个世界去。
然而,他做不到。他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他永远都做不到……
早晨,威廉在一阵阵的腰酸背痛中醒过来,想到昨天晚上的事,他露出苦笑。
真是自己害了自己。
以威廉对自身的了解,他从来不是个把性欲看得太重的人,却没想到昨天会那么不知节制——四次。再怎么说,和男人他还是头一遭,这样密集的频率,他明知过度了却没有反对,所以说到底,现在的难受都是他自找的。
无声叹了口长气,他转过头向右看去,身边的人趴在那儿睡得正香。被子盖在腰部以下一点点,露出了背部一片好风光。
说好,其实也并不尽然。这家伙的体格固然是好得没话说,只是皮肤上分布着长短形状不一的伤痕,有比较新的,也有已经时隔很久的。
威廉看着他背上这些非自然所形成的瑕疵,心里涌起一阵阵酸麻的感觉。悄悄靠过去,亲吻着皮肤上那一个个凹凸,仿佛这样就能把它们抚平。
不一会儿,塞缪尔的眉尖挑了一下,张开了双眼。
「干什么?」他问,听这沙哑的声音就知道还没完全睡醒。
对于这个问题,威廉不想解释太多,笑着打趣:「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你的背影太帅了,让我太爱慕了。」
塞缪尔哼了一声,不理睬对方的胡言乱语。
威廉看见他的眼皮隐约又有耷下去的趋势,脸上始终淡淡的没有表情,忍不住问:「我说,你会笑吗?」
「嗯?」塞缪尔从眼角斜瞥过去。
威廉稍微想了一想,顽皮的心思动了起来,整个上身趴到塞缪尔背上,软绵绵地说:「亲爱的,我怀孕了。」
这次塞缪尔终于舍得转动脑袋,瞪着威廉,眼神表达出的意思不是惊讶,而是:「你的脑子出了什么毛病?」
威廉嘿嘿一笑:「是双胞胎。」
「……」
「我们结婚吧。」
「……」
「……喂,你也太没幽默感了吧?」
威廉不满地抱怨起来,手指戳了戳对方的脸颊:二只蚂蚁用这三句话把大象连着吓昏三次,你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
塞缪尔不理解什么蚂蚁吓昏大象是什么情况,不过他总算是弄明白了威廉讲那些话的意图,终于失笑。说到底,他还是觉得威廉的行为比起那个所谓的笑话要有趣得多了。
威廉看见他的嘴角出现了上扬的弧度,尽管还不是很明显,但也已经足够让人满足。
「这样就对啦。」威廉在他脸上用力亲一口,「你笑起来更帅了,让我更爱慕了。」
塞缪尔唇边的笑意更深了,相当难得地打趣:「这么爱慕,干脆送给你,要不要?」
「要——为什么不要?」说着继续补亲几口,好像藉此来证明这个人已经是自己的。
能够看到这个人露出笑容,威廉的感觉就如同考古时发掘到稀世奇珍,那种喜悦和满足无法用任何言语来描述。
如果说塞缪尔希望的是自由,那么他希望的,就是塞缪尔能轻松一些地生活下去。他不想再每次都为了塞缪尔表面上的冷酷坚强而心疼了。
能够像这样笑着的塞缪尔,多好……
威廉把吻埋进了对方颈间,呢喃着:「我想要……」
「嗯?想要什么?」塞缪尔不得要领。
「我想要,就是,想要……」威廉动了动身体,一只手钻进了对方的胸膛和身下床褥之间的缝隙里,有些艰难地往下摸索过去。
塞缪尔这才明白了,讶异地想翻身面向威廉。后者逮着这个机会,手吱溜窜了下去,摩挲到两边的穴沟处。据说那儿通常很怕痒也非常敏感。
塞缪尔渐渐有些僵硬了,主要原因并不是来自身体上的,「你确定?你认真的?」他问,非常怀疑。显然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一向不愠不火的威廉突然间有这么劲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