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切不可就此放弃,让奸人得逞啊!”
“罢了罢了……爱卿你说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王伯宜得了圣谕,也松了口气,便接旨退下了。
赵宝成孤身一人,在偌大又略显昏暗的宫殿之中,颓然而泣。
翌日,京城贴出皇榜。
落款部门为负责死刑覆核的大理寺。
榜中内容是,经过核查,原骠骑将军宋越谋反罪名已被坐实,三日后于午门行车裂弃市之刑。
35
“什么?三日后就处决?”孟清漓闻言大惊,“怎么这么快!”
赵廷灏冷笑道:“所谓狗急跳墙。估计我们的计策被王伯宜看出来了,那小皇帝耳根子软,经不起他威逼利诱。”
“王爷为何不也进宫说服皇上,皇上对您的信任丝毫不亚于对王伯宜的呀!”孟清漓是真的着急了。
三天,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做任何事。
“哼,王伯宜这次是豁出去要借宋越将我也一起击垮。这一石二鸟的机会,除了这次,也不可能再有了。他还能活几年?王伯宜等这天已经等了十几年了。”
赵廷灏用食指旋转着手中的扳指:“他儿子在朝中羽翼未丰,现在全靠他支撑场面,如果他哪天吹胡子蹬腿儿了,还不怕我收拾了他们?”
“所以这次他才急了,现在若是不绊倒我,就要放宋越这只‘虎’归山,若是下了狠心拖我下这趟浑水,还有一丝赢的希望。这次定的三天处决宋越,就是想逼着我有所行动。仓促去救人,势必要动用我在京城的人,他要抓小辫子,实在太容易了。”
“王爷如此镇定,难道是想出了营救将军的良策?”
看着一派悠闲,坐着品茗的赵廷灏,孟清漓疑惑道。
“到了最后,也只剩一个方法。”
赵廷灏将手中的玉镶金瓷杯放下,杯盏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大不了,就玉石俱焚。”
这句话从赵廷灏的嘴中说出,有种让人不寒而栗之感,顿时让孟清漓头脑发冷。
行刑当日,距离午时尚有半个时辰。
宋越被押上囚车,五百重兵负责将其从天牢运至刑场。
囚车路经之地,早已聚集了无数百姓。
许多没有执勤任务的守城官兵,也换下军装,和那些受过宋越恩惠的百姓一起,顶着炎炎烈日,等着见宋越最后一面。
道路两旁,早被安排了禁卫军,防止途中生变。
当囚车缓缓开进过来的时候,只见全身上满了刑具的宋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在烈日的晃照下仿若透明,给人一种飘渺的存在感。
但宋越的囚衣洁净,发髻亦梳理得十分整齐。
整个人,就这么毅然的挺立着,那厚重屈辱的手枷脚镣,也丝毫没有折损这名大将的惊世之风。
宋越精神不好,但眼光却异常地清澈。
他就安静的站着,身外无物地站着,天地之间,似乎已经没有能禁锢他的东西。
百姓们虽许多目不识丁,但也都被宋越这种生死超然的洒脱所震撼。
他们善良朴实,懂得知恩图报。
许多百姓让自己的妻子做了丰盛的饭菜,还备上好酒,装在干净的竹篮里。
他们提着竹篮,一路跟着囚车行进。他们只有很单纯的想法:宋将军要走了,至少走之前,要吃顿饱饭。
女人们被这略带悲怆的气氛感染到了,虽不敢大哭大叫,却都默默地擦着眼泪。
两旁负责维持秩序的禁卫军,有很多以前是跟宋越上阵厮杀过的,他们多是经过后期的选拔调动,才进入禁卫军的队伍里。
士兵们怎能对这样一个雄才伟略的将军不生敬佩。
几个守卫兵士见到宋越本人,激动下膝盖一软,就给宋越跪下了。
这就一发不可收拾,昔日宋越的旧部们,都冒着被罚军棍的风险,纷纷下跪。
宋越所经之地,匍匐一片。
人们用最简单的身体行为,表达对他的最真诚的情义。
禁卫军统领见状大骇,即刻下了军令,将带头下跪的士兵拖下去罚军棍。
那士兵倒也是条汉子,知道这皮肉之苦定是少不了的了,便一路朝宋越的背影哭喊道:“将军走好,将军,我们给你送行了!”
一时间,民心动荡,哭声震天。
宋越却微微笑着,云淡风轻。
为了保证能顺利行刑,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卫兵将整个法场包围得密不透风。
围观的百姓也被拦在百米之外,不许接近。
王伯宜为监斩官,左右分坐了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
王伯宜早就料到处决宋越是极为危险之事,公开处斩很可能横生枝节。但为了引君入瓮,如果舍不得抛这个饵,又怎能让其政敌赵廷灏露出狐狸尾巴。
所以王伯宜力排下属打算秘密处决宋越的建议,坚持公开行刑。
但没料到宋越在民间和军中的声威,竟到了这个地步,局面有点不好控制起来。
坐于主位之上,王伯宜面对此情此景却显得神清气定。混在群众中的孟清漓看到此景,更是担心起来。
虽然孟清漓一夜无眠,更猜不透赵廷灏下一步的做法,只能暗自着急却又无能为力。只好早早等在路旁,希望能再见宋越一面。
孟清漓知道赵廷灏定不会袖手旁观,但这王伯宜也不是好相与之人。看他那悠然的气度,那模样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赵廷灏的。届时如果赵廷灏处理不好,很可能是落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
话说王伯宜之所以如此镇定,也确实是有原因的。
他断定在三日内处决宋越,赵廷灏也无法再生出什么大事。最快捷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派人来劫法场。
但京城守卫森严,最近他更是派人严格排查了城内人员,禁止人员流动进出,灏王府虽也有人手,但与他手中掌握的三千禁卫军比,无疑是蚍蜉撼树。
而且王伯宜通过各种手段,招来了一言堂的堂主,也就是当今武林的排名第一的杀手组织的首领为其撑腰。就算赵廷灏找来高人强行抢人,他既有人海战术的优势,又有武林高手辅佐,难道还怕宋越长了翅膀飞了不成。
提到那一言堂堂主,也是个神秘至极的人物。
一言堂的存在已有数百年的历史,所谓万金一命,旗下的杀手干事干净利落,但千金难求。
一言堂堂主为众杀手之首领,从来不介入朝廷势力倾轧中,虽身为武林黑道的头目,但无人见过其庐山真面目。此次他却愿意为王伯宜出头,实在是罕见至极。
王伯宜也对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武林人士有着深深的畏惧之感,就怕这种利刃,用起来虽锋利无比,但又如有双刃,难保会伤了自己。
但事已至此,王伯宜也是无奈。为了跟赵廷灏拼这最后一回,他这老命就是没了也认了。
36
刑场上一片寂静。
王伯宜和一干禁卫军严阵以待,全副武装的兵士的长枪闪出清冷的寒光,似乎在渴望着鲜血的洗礼。
王伯宜身后,站着一个全身用黑袍裹住的人,此人长帽盖脸,双手环胸,眼目低垂,怀中揣着一柄剑。
剑鞘平常,使整支剑看起来就跟寻常铁铺上摆着卖的剑没啥两样。
但不知为何,这平常的剑握在此人手里,就有种可以视天下万剑于无物的狂傲之感。
明眼人便可以看出,王伯宜所布置的重兵,也并非是最大的威胁。该黑衣人所散发出的骇气,即使其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也足够彰显出强烈的存在感。此人才是真正的障碍所在。
日晷终于要指晌午时。
王伯宜站起身,示意士兵将宋越押至行刑平台。
由于是行车裂之行,士兵依令将绳套套入宋越的四肢和颈部。
十匹黑马打着响鼻,踢踏着前蹄。
王伯宜抽起令牌,高喊“行刑”二字,欲将令牌掷下。
此时,一道冷箭飞过,将王伯宜掷下的令牌在落地之前又钉回监斩台上。
王伯宜一震,知道他今天要等的人终于要现身了,略有点紧张,但想到自己有应对之策,却也不慌。
只见其重新拿起令牌,又要掷于地上。
相同的箭再次射出,王伯宜的令牌再次被射飞。
王伯宜大怒道:“大胆狂徒阻挠行刑,还不快快现身!”
王伯宜话音才落,刑场四周立刻凭空跃起数十人。
这数十人无一例外均身着素衣,从刚才跃起之势便可知其轻功之高明与内功之深厚。
禁卫军首领见状即刻下令士兵放箭迎敌。
这数十人对漫天飞箭非但不慌,反而摆成阵势,用强大的内劲将箭反打回去。一个回合下来,反倒是刚才放箭的士兵反被所放之箭所伤,顿时伤兵哀嚎遍野。
王伯宜见这几十人不好相与,而且主角已经现身,作为诱饵的宋越已无利用价值,便盘算着先将宋越解决,再关门打狗。便对负责行刑的士兵大喝,要其立刻行刑。
虽然程序上有问题,但行刑士兵又如何敢忤逆王伯宜的话。两个鞭子抽下去,马儿便蠢蠢欲动地要向前冲去。
此时,白衣人中有一人跃出,发出五把柳叶暗器,将五道绳索尽数斩断。
绳索尽断之后,那射出暗器的白衣人首领从众人围堵中突围而出,朝宋越所在之平台跃去。
王伯宜见人海战术竟拦不住这些个白衣劫徒,之前的镇定也稍被瓦解。但他又不敢对他身后的一言堂堂主发号施令,只能躲至其背后催促其快点行动。
那一言堂堂主本对那数十白衣人的出现兴趣缺缺,也只是负手在一旁观看,直到那白衣人之首领在众人中脱颖而出发出暗器之时,那堂主才眼前一亮,浑身杀气也被激发出来。
只见其飞腾而出,但剑并未出鞘,但电闪雷鸣的瞬间,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便飞速地交错在一起。
众人在一旁只看到光影般的奇幻闪烁,哪里能看清二人所出的招式。
白衣人见此黑衣人武功高强,十分难缠,但黑衣人对他并无杀心,倒是试探的成分居多,便揣度此黑衣人也并非完全是王伯宜阵营之人,或许是因为受到某些利益条件的诱惑,才来趟的这趟浑水。
黑衣人自是有时间和白衣人消磨,但白衣一众的目的是为了劫去宋越,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就越不利。
时间因素的逼迫,让白衣人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来尽快结束这场争斗。
白衣人在又一个回合的交手之后后跃数尺,双手结起法印,似乎是要使出某种功法。
那黑衣人见白衣人之手势,兴奋异常。
“落雁八式!黑山老祖是你什么人?”
白衣人并不回答,冷笑一声往前攻去。
只见黑白二影相撞之处,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附近的一干人等均被强大的冲力撞飞,跌落四维。
待尘土散去,便见那黑衣人的剑已出鞘。
游龙吟凤,看那剑所鸣出的清脆之响,犹若凤凰高鸣。
想不到这其貌不扬的剑,竟然就是位居天下奇器之二的吟凤双翎!
因为游龙剑至今未出世,所以实质上的天下第一就是黑衣人手中所握的吟凤剑。
场上众人皆被黑衣人所持的绝世神兵所震撼,一时间竟没有注意那白衣人的动向。
不是武林中人的王伯宜反而先反应过来了。
他指着白衣人大叫道:“赵廷灏!你堂堂王爷,竟然来劫法场!”
众人这才向白衣人看去,原来那白衣人的面罩在方才的打斗中已被强大的气流掀落。
王伯宜万万没有料到,赵廷灏的武功竟到了这种地步,与那一言堂堂主一番缠斗下来,也未见颓势。
王伯宜脸上闪出复杂的神色,他喜的是赵廷灏果然如他所料进了这个圈套,惊的是既然赵廷灏也豁出了一切入了这个局,那他们两人,就已经完全没有退路了。
赵廷灏在打斗中露出了庐山真面目,禁卫军中已经引起了很大的骚动。
毕竟一个王爷去劫法场,这可是非同一般的大事。
赵廷灏倒也不惊,他撇了一眼王伯宜,便将焦距定位于眼前的一言堂堂主身上。
不将此人解决,营救宋越的计划绝对会因此受挫。
眼前此人身型魁梧,内功深厚,招式狠毒,不留一丝余地。在打斗中,他发现这黑衣人运功时双目赤红,从其浑身散发出的邪魅肃杀之气推断,应该是修炼邪功所致。
赵廷灏大概猜到了此人愿意成为王伯宜之助力的原因。
“宋将军与阁下并无深仇,阁下何故阻挠我救人?”
那黑衣人声线低沉,说出的话又似乎经过了刻意的掩饰,只让人听到破铜锣嗓子般的发音。
“我只是为了冰心诀的剑谱,至于其他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赵廷灏闻言大大松了一口气。
“冰心诀乃黑山老祖第八代传人支系所创的剑法,其中深度未及落雁八式的十分之一。如果先生愿意退出此事,我愿将落雁八式的剑法相赠。”
黑衣人闻言冷笑数声,让周围的人寒毛顿起。
“十日后午时,将落雁八式的剑谱送至离心亭。过了时辰,就小心你的项上人头吧!”
说罢便化为黑色光影,消失在众人面前。
王伯宜见最大的筹码竟被赵廷灏轻松化解,心中大惊。
“快快!快给我杀了他们!!”
禁卫军首领由于对皇帝下了军令状,若不能顺利处死宋越,那死的就会是他。他自然焦急,便下了死令让士兵们往前冲杀。
王伯宜见枪林弹雨般的攻势,将赵廷灏等人的行进步伐暂时抑制住,便壮了胆子朝场中大叫道:“大胆赵廷灏,你竟然公然劫法场,与皇命相抗,难道你是要反了不成?”
赵廷灏将汹涌围上的一干士兵打退,声如洪钟:“当今皇上昏庸,冒然撕毁与匈奴缔结的和平条约,引火烧身而不自救,反倒在此诛杀忠良!天道晦暗,试问天理何在!”
赵廷灏以内功传声,远在数里之外的百姓也听得一清二楚。
百姓群中也开始议论起来,本来大家就对皇帝处死宋越的理由抱有怀疑的态度,今天又见位高权重的王爷也冒险为宋越出头,更觉得其中有天大的冤屈,便纷纷为宋越喊起冤来。
在一片“宋将军冤枉,皇天开眼”的叫喊声中,赵廷灏跃置刑场旁一个数十尺的高台之上,与重兵相围的王伯宜遥相对峙。
只见赵廷灏从怀中掏出那道先帝颁予废黜圣旨,逐字逐句朗声念出。
众人仰望赵廷灏之身影,但见他身后红日为衬,形影恢弘,那万道光芒犹如龙气,射得大家睁不开眼。
“天地不仁,我赵廷灏今天就是反了,又有何妨!”
赵廷灏说罢便发出暗号,几声鸣响之后,数倍于禁卫军的铁甲军从四个敞开的城门攻入,对法场中聚集的禁卫军形成了反包围之势。
形势顿时逆转。
在风暴中心的王伯宜霎时大惊失色。
“铁甲军!你竟然能动用宋越的铁甲军!难道虎符在你手上!”
赵廷灏怎会理会王伯宜,其只是在远处做了速战速决的手势。
“反了反了!赵廷灏手上的圣旨定是伪造的,他是反贼!反贼!”王伯宜大吼道。
铁甲军迅速收拢包围圈,越来越多的禁卫军死于短兵相接之下。
看着形势已被控制,赵廷灏觉得时机成熟,便飞身而下,往宋越之处靠近。
王伯宜此时已被逼急,眼看连宋越这最后一张王牌也要被夺取。
本来胜券在握的赵廷灏,与宋越就只有那么咫尺的距离。但那一瞬间,王伯宜却突然狞笑起来。
“赵廷灏,你有张良计,我也有过墙梯!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只见王伯宜带着几名近侍,挟持了被点穴而无法动弹的宋越,拧开了一个暗道开关。
瞬间刑台大敞,王伯宜等人将宋越带下暗道。
那禁卫军首领持着利剑抵在宋越脖子上,赵廷灏一时也不敢冒然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