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男人给他选了什么衣服,也不在意。只要赵廷灏在的时候,他总是要亲手为自己更衣。
感觉男人细心地为他在腰带上缠上玉石坠饰,整个过程几乎可以说是一丝不苟。
“给我顶纱帽吧,别吓着别人。”
男人心疼地搂了他:“你比那些番邦美人好看多了,别人只会看傻,怎么会吓到?”
他拍拍男人的脸颊:“别挤兑我了,又不是女人,哪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只是这红头发不是谁都受得了的,还是遮起来省事些。”
男人想了想,吩咐下人取来了纱帽。
过了半个时辰,他们就已经啊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了。
男人细心地给他准备了木质的轮椅,在身后推着他慢慢地行进着。
两边的小贩看到衣着华贵的两人,就连后面跟着的随侍的服装都比寻常人家的不知好了多少倍,便知道是个大金主,更是卖力地吆喝起来。有些大胆的还凑到宋越跟前,被赵廷灏的侍卫给挡了下来。
宋越回头对身后的男人说道:“既然出来便要尽兴,让随从散了去吧。”
男人又怎会拂了宋越的意,挥挥手让侍卫都退到百米外去了,身后只跟了两个机灵的小丫鬟,负责掏钱什么的。
秋祭节目繁多,在装饰精美的戏楼里听了曲子顺道用了晚膳,两人便兴致勃勃地去猜灯谜,对对子。
猜灯谜和对对子比赛均是在汴京有名望的贵族、学士和富豪联办的,格调比较高雅,但也有简单的小谜语能让目不识丁的百姓参与其中。
宋越在天朝素有儒将之称,即不仅兵法武艺了得,诗词歌赋更是样样精通,加上有赵廷灏在一旁,谜语和对子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种种绝妙的对子对上,工整而文采飞扬,人群中不时爆发出阵阵喝彩。
轻而易举地夺了今天的魁首,两人将价值不菲的奖品赏给了一直跟着的小丫鬟,两个小姑娘笑得合不拢嘴,银铃般的声音很是好听。
宋越对路边的小玩意很感兴趣,赵廷灏当然是照单全收,什么都给他买了一点。
那精致玲珑的面人、草叶编出的蚱蜢,让他觉得男人是将他当小孩子来宠了,心中虽有些不服气,但总还是快乐的。
他被一旁的吆喝声吸引过去,空气中的甜香味很是吸引人。
男人低下头去凑近他的耳边:“想吃吗?”
“那是什么?”他好奇。
“糖人儿,很多形状,金黄金黄的,大概是麦芽糖做的。”
小丫鬟对这种小食品早就垂涎三尺,虽然宫中的伙食随便哪样都强过那糖人,但民间的东西就是有这样的魅力,让人看了就想把它揣在手上。
今天的赵廷灏一反之前高高在上的模样,似乎遇到了宋越这样如水的人,任何傲气的棱角都不复存在了,少了朝堂上的威严,多了一点人气。
丫鬟们倒也大胆起来,纷纷求着宋越也买个糖人儿尝尝鲜。
宋越笑道:“你俩嘴馋就去拿一个,何苦将我也拉下水。”
在男人的点头示意下,两个小姑娘乐颠乐颠地跑去挑糖人儿。
她们一人选了只蝴蝶,一人选了个七仙女,还给宋越带了对鸳鸯。
赵廷灏看着宋越手上拿着的鸳鸯,饶有深意地看了看那俩古灵精怪的丫鬟。
小丫鬟们倒也不怕,掩嘴便笑了起来。
宋越接了糖人儿,送进纱帽里尝了一口。
很甜。
他微微地笑着。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糖人儿好吃么?”
没料到男人会问他这个问题,他楞楞地问道:“怎么?她们没给你也买一个?”
男人笑道:“你手上拿的是鸳鸯糖人儿,两人份,一起吃的。”
宋越的脸噌地就烧起来了,怪不得他手上的糖人是两根棍子的。
“让我也尝尝?”
宋越将那鸳鸯糖人儿递了过去,男人就着他咬过的地方吃了一口。
“没有想像中的甜呢!”
宋越吃惊道:“这样还不甜?”
男人半撩起他的面纱,也不顾那大庭广众,在他唇上轻吮了一口。
“嗯,这样才甜。”
宋越恼道:“有你这么无赖的么?”
讨了便宜的男人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不然怎么叫鸳鸯糖人儿呢?”
宋越转着手中的糖人棍儿,没说话。
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忙着自顾自地玩,没有多少人看到两人的亲密行为,但一旁买花的小童可就眼尖得很了。
扎着朝天辫的男孩儿和梳着俩纠纠的女孩儿捧着五颜六色的花凑了过来,雀儿般咋咋呼呼地嚷着:“大哥哥,给姐姐买个花儿吧。”
也难怪小孩儿眼力不好,将宋越看成了“姐姐”。
宋越坐在轮椅上,身高本就显不出来,加上之前身体耗损过大,比之前瘦弱了许多,身型也小了不少。现下还穿着一身素白,戴着面纱,两人说话的时候尽是亲密的耳语,被看成是夫妻出游也不为过。
宋越听到卖花小童这么一闹,窘得连手都不知道放哪儿好。
男人倒是大悦,将小童的花全都买下了。
小丫鬟给钱打发了卖花小童,男人捧着那满山遍野随处可见的普通花儿:“真是奇怪,你说这花,加起来也比不过我们花园里随便哪一朵,可怎么就那么香呢?”
宋越懒得理会男人调笑,但被面纱遮住的嘴角还是上扬了不少。
行进到河边,两岸尽是垂柳,风微鼓着柔枝,发出悦耳的声响。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确是不错。”
男人将宋越推至河边。
“今天是十五月圆,河上粼粼波光,想月下泛舟吗?”
宋越虽眼睛看不见,但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男人描述的美丽画面,忍不住点了点头。
感觉自己被抱上了华丽的画舫,琴师抚弄着弦,拼凑出婉转动人的夕阳箫鼓。
歌女轻柔的嗓音唱着昆曲,略带哀怨的歌声在悠扬的河面随着江水流动。
靠在男人的怀里,宋越竟有些痴了。
两小丫鬟忽然被江面上星星点点的光芒吸引住了视线,不分场合地就指着江面大叫起来。
“快看快看,是河灯呢!好多啊!”
“真漂亮,真漂亮!”
宋越也好奇了。
“是什么呢?这么兴奋?”
小丫鬟立刻七嘴八舌地给两人介绍起来。
“在月圆之夜,制作一个精美的河灯点上蜡烛,让它随河水漂流。以前放河灯是为了祭祀河神和怀念故去的先人,现在多是相思的情人用来许愿的。传说在蜡烛熄灭之前如果河灯没有沉下去的话,许的愿望就可以实现呢!”
另一个丫鬟也响应起来:“是啊,今年的灯好像特别多呢!”
在画舫上的宋越早已摘下纱帽,因为看不到美丽的河灯,脸上略带了点遗憾的神色。
男人抓起他的手,两人十指相扣。
“要不我们也放几盏河灯,许个愿?”
两个小丫鬟高兴地直跳,纷纷让宋越挑选河灯。
“公子,最贵的河灯有三层,形状有……公子要挑哪一种?”
宋越笑笑:“就挑平常老百姓放的那种吧。”
两小丫鬟失望地大叫,被赵廷灏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小丫鬟委屈极了,本以为像他们主子这样的显贵之人,都会放那种特别华丽的河灯。
宋越在一旁安慰道:“你们莫恼。其实平常百姓家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
小丫鬟被宋越说得脸都红了,福了身子便去张罗河灯了。
最后拿回来的河灯,还是比平常百姓家的精致了许多,但大小是差不多的。
小丫鬟还被特许挑了两个小一点的河灯一起放。
小丫鬟咋咋呼呼地拿了笔墨,让赵廷灏帮宋越将愿望写到纸上。
“还要将愿望写出来?”宋越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那是当然的拉!公子快许一个愿望吧!”
被小丫鬟缠得不行,宋越歪着头想了一下。
男人温热的手还是一如既往地圈着他,“想到了?我给你写出来。”
宋越笑道:“既是许愿,让人知道可就不灵了,我要自己写。”
男人笑笑,让下人将纸墨呈上来。
宋越皱了皱眉:“你们可莫要偷看才好。”
男人大笑,将一干人等包括自己都逐出了主厅,待宋越将许愿的纸条写好才进了去。
男人替宋越将卷成条状的许愿纸小心翼翼地塞进河灯去。
丫鬟七手八脚地将河灯的蜡烛点上。
男人牵着宋越的手,扶着他到画舫的边上。
宋越的手指碰到河水,凉凉的。
小心地将手中的河灯放到河上。
“怎么样?没沉吧?”
宋越觉得自己都要被那两丫鬟同化了。
“没事没事,稳着呢,漂好远了……”
“公子的愿望一定可以实现的……”
丫鬟们嘴甜,专挑漂亮话说。
“今天可开心?”
“嗯。”
宋越的手一下一下地舀着河水。
“感觉这种平静的日子对我来说很陌生。”
男人吻了吻他的额:“以后都过这样的日子,可好?”
宋越微赧,轻轻点了点头。
那日,景德帝下令将昆玉河上的河灯全部收缴。
民间不知所为何事,甚是担忧。
次日,景德帝下诏由宫中提供河灯三日,百姓可以免费取用施放。
百姓释然,纷至取灯。
昆玉河上流光无数,景德帝龙心大悦。
多年后,宋越无意中翻看了赵廷灏最喜欢的一本书,看到了里面夹着的纸条。
仔细一看,发现是那年自己放的河灯上的许愿纸,纸上写着这么几个字:
“天朝国泰民安,廷灏福延康健。”
北方的秋季虽美好,但总有些过于短暂。
隆冬降至,天气有些凛冽。
宋越的身子还在恢复期,男人总对他过于操心,不让他轻易再出门。
虽然自己畏寒,但总这么憋在房里也不行。
为了这事他不止一次和男人提过意见,但只要是涉及到他身体的事,从来都不会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03
屋里的炉火烧得旺,宋越素来冰凉的手脚也暖了起来。
听男人说,天朝和匈奴那边的互市很是红火,通过丝绸之路传入中原的皮草非常厚实。他身下用的垫子都是从那边过来的。
“不打仗了果然是好,百姓也安生。”
喝着去了腥味儿的奶茶,这是赵廷灏按着孟清漓教的方法制作的饮品。
宋越向来不喜欢奶制品的味道,但如今将茶和奶混合之后,却有一种独特的口感,让他爱不释手。
“对,世道好了做起生意来也顺当。”
宋越抿了口奶茶,整个食道和胃都暖洋洋的。
“你就一股子铜臭味,除了赚钱,还会啥了?”
男人自是不服气,拿出了一叠纸。
“我可是满腹经纶,只不过是没在你面前显摆罢了。”
“哦?”宋越不以为然。
“这边有几篇文章,我搜集来的,挺不错,给你念念?”
宋越闲得要发霉,恨不得找些事情做,自然是立刻点头应许。
男人的声音娓娓将三篇文章念了出来。
……
“如何?这三篇文章若是要分个高下,孰胜孰败?”
宋越低头沉思一阵。
“这三篇文章皆是针对天朝吏治改革而论,甲文甚是标新立异,不仅提出了改革方案,还将提高行政效率为关键,应居首位,乙文以加强法制为主,主张用律令来约束官权也颇有现实意义,至于丙文,词藻较之前两篇都要华丽,可以看出作者文学底蕴丰厚,但在实用性上却要打些折扣,故居最末,但也不失为难得的好文。”
“看来我的越儿脑袋还未生锈,不错不错。”
男人揶揄的声音在耳边暧昧地吐出,热气喷在宋越的耳朵上。
宋越用手将男人的脸推开,“恶心不恶心了,还‘越儿’,鸡皮疙瘩都让你整出来了。”
宋越拉起衣服露出手臂给男人看。
男人顺势将宋越的手拉过来,吻落在他的手心上。
感受到男人的吻,宋越的身体仿佛被电了一下,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被男人钳制着。“现在还想躲着我?嗯?”
男人的脸凑近了来,宋越感到压迫,直觉就往后避了避。
“永远不要躲开我。”
没等宋越的答案,他的唇已经被男人深深吻住。
男人湿热的唇舌永远是那么霸道,总要将他吻到快要窒息才将他放开。
这种亲密的行为在两人之间不知发生过多少次了,但他的脸总是无法自已地烧起来,所幸男人总是适可而止地在某些时刻停止下来,对他不会再有任何进一步冒犯。
他知道这是男人对他的尊重,在他没点头之前,他不会对他做出其他的事。
知道男人忍得难受,但他向来脸皮薄,又如何会对男人主动提这方面的要求,便也硬生生将自己欲望压将下来。
男人将他的头发拨弄起来,帮他将乱掉的青丝理好。
“我外边有事,先去处理一下。”
知道男人需要暂时回避一下,他有点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听到男人轻微的一声叹息,宋越的心有点痛。
听到男人起身离开的衣帛摩擦声,他忍不住伸手抓住了男人的长袖。
“怎么了?”
男人回头。
“我……你……”
宋越咬了咬下唇。
“没事,你去忙吧……”
将手中的衣带放开,心中难免地涌起一股失落。
男人不再多说,退出了房去。
门外,早已有候着多时的人,见到赵廷灏出门,即刻跪了下来。
赵廷灏用眼神示意那人往远处走,目的是不想惊扰到房中的宋越。
上官云会意,跟着赵廷灏到了远处的亭榭里。
赵廷灏将手中的纸递过去。
“今年科举三甲顺序已定,按这个名单公榜,跟司礼监说一声,安排他们进京面圣吧。”
“是。”上官云将名单接过。
上官云在赵廷灏登基之后,俨然成为朝臣中第一把手,是景德帝的心腹权臣,也是少数知道赵廷灏与宋越之间关系的人。
上官云与赵廷灏之间君臣之仪占了首位,但两人之间还是有一种难得的挚友之谊,遂上官云私下对这位龙威甚重的景德帝还是比较敢于“越距”的。
“皇上,这可是咱‘皇后娘娘’给钦定的三甲排名?”
上官云果不其然收到了赵廷灏飞来的一记眼刀。
上官云忍住就要爆出的笑,脸都要变色了。
赵廷灏咳了几声,遮盖了一下尴尬的气氛。
“也不尽然,宋越定的三甲顺序和我预想的一样,也算是我的意思。”
上官云拱手道:“恭喜皇上与皇后娘娘已经到达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境界了。”
赵廷灏虽被调侃,但在心中还是很受用的,不过一想到宋越至今还没有下将自己完全交给他的决心,便开始有点自我否定起来。
上官云食君之禄,自然是要分君之忧,看到赵廷灏神色微变,自然知道是什么关节出了问题。
“皇上向来将天下万事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在宋将军身上,怎么就任其自由发展了呢?”
赵廷灏挑眉,“你的意思是要我在宋越身上用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