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意识?”大牛茫然地看向他,似乎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就是突然什么都不知道了。”宇文珏用更为通俗的话说出来。
“呃——”大牛瞬间陷入回忆之中,“光,很大的光,从天上下来,然后轰隆的声音,然后,然后,就不知道了。”
“光?”宇文珏想了一下,问道,“是不是闪电?打雷?”
“打雷?好像是,那,俺是被雷劈俺的了?”阿牛傻愣愣地问完,然后垂头丧气地道,“俺做的事情连老天爷都看不顺眼了,派了雷公来打死俺。”
宇文珏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道:“没错了,借尸还魂的感觉如何?”
“那俺变成现在这个病鬼,也是老天爷的意思了?难道老天爷觉得俺错得太厉害了,死了还不够,要俺活着受罪?”大牛越说越伤心,差点哭了出来。
“对,你的确罪大恶极。”宇文珏冷冷地看着他,嘴里吐出绝情的话。
“呃?”大牛反而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宇文珏却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微微勾起嘴角,道:“你从现在开始,最好不要再说什么‘俺’之类的话了,也不要对任何人提你不是吉十余的事情。”
“吉十余是谁?”大牛不是很明白。
宇文珏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头猪,“你。”
大牛一下子就明白了,点点头说道:“俺知道了。”
宇文珏瞪他一眼,他愣了一下才反映过来,赶紧捂着自己的嘴,害怕地看着他,也不敢去问他为什么了。
“三天后有个受降仪式,本宫会命人来教你该做些什么,但你不许说任何话,听着、记着便是。”
“那个,太子?”阿牛小心翼翼地唤道。
宇文珏看他一眼,淡淡地道:“说。”
“俺,不,我可不可以问为什么?”大牛惊觉说错,赶紧改口,偷眼看向宇文珏,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眼眸如潭水般平静无波,却又深不可测,心下一跳。
“你只需知道,若被人发现你的事,你便是妖孽,将被捆起来,用火活活烧死。”宇文珏淡漠的语气好像他说的是一件多么普通的事情一般。
大牛打了个寒颤,眼中流露出恐惧,道:“我、我明白了。”
宇文珏看着他,又道:“以后你就是吉十余,世上根本没有大牛。”
“呃,嗯。”大牛,不,应该说是吉十余本想反驳,一对上他那双眼睛,便害怕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宇文珏看着他,笑靥如花,嘴里却说着恶毒的诅咒:“你记得就好,否则,本宫保证,你会比下地狱还惨。”
吉十余面色陡然变得更为苍白,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宇文珏没有兴趣去欣赏他的脸色,冷哼了一声便起身离去。
第三十章 醉酒
老天爷真的很会玩弄人,他总在不停地刺激着人们的承受底线,似乎看着这些微弱的生命在他眼皮底下挣扎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宇文笙到双玉宫的时候,宇文珏正斜倚在自己寝宫的落地窗边的小榻上自斟自饮,便挥退了宫人,独自靠近。
换下了层层叠叠的太子装,少年仅着一层白色纱衣,稚嫩的身体线条若隐若现,他一只腿曲着,手上拎了一只白玉酒壶,壶嘴倾斜,许多液体洒在了身上,有几处已经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几近透明。原本雪白的肌肤此时透着层浅浅的粉色,一头及腰的墨发随意披散,黑与白的强烈对比令人眩目。
“父皇——”宇文珏听到响动回头,轻轻地唤了一声。
用粗嘎的嗓子这么柔柔地一唤,分外性感,宇文笙莫名地颤了一下,听得自己说道:“怎地一个人在此饮酒?”声音低哑得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嘿——”宇文珏却像没有发现,低笑几声,道,“那父皇来陪儿臣啊!”
细看之下才发现他的眼神不如一贯的内敛深沉,眼睛半睁半闭,眼底蒙着层雾气,宇文笙看着少年艳丽的小脸,道:“珏醉了。”
“才没有——”宇文珏高高举起手中的白玉酒壶又往嘴里倒,可是没有对准,大部分都洒在了脸颊上,然后流泻进颈间,瞬间湿了一片衣襟。他似乎不耐烦了,手放低些,直接啜着壶嘴喝了一大口。随着吞咽的动作,少年初成形的喉结微动了下,胸上艳红的果实若隐若现。
宇文笙心中莫明一跳,上前两步夺了他手中的酒壶,道:“别喝了——”
“还给我!”宇文珏当然不依,伸手去夺,一翻身之间却差点从榻上跌了下来。
“小心!”宇文笙赶紧扶住他,大手握住少年细致的腰身,柔韧而富有弹性的触感令人爱不释手。
少年趴在他胸上不动了,过了一会,湿热的液体渗透了胸前的衣襟,粘在了胸上。
“怎么了?”宇文笙终于觉得不对劲了,推开些少年的身体,然后勾起他的头来,入眼的面孔让他愣住了,他鼻尖微红,一双深幽不见底的眸子此时溢满了泪水,他,竟然在哭?!
作为皇帝的宇文笙见过各式各样的哭泣,却都没有眼前的少年默默流泪来得让他心惊,及心痛。
他这才想起来,这个孩子似乎从来没有哭过,作为婴儿诞生标志的哭声,他没有;学走路时的跌打混爬,他也从未哭过;三岁时中毒,喉咙痛得食不下咽,他艰难地吞咽,眼中簇满泪花,然而到最后都没有流下过一滴;七岁落水,被他拆穿,更是没有哭泣,倒似个成人般,坚强地与他针锋相对。
如今,这个少年竟然哭了!
“怎么了,珏?”宇文笙的心揪起,扶着少年单薄的肩膀追问。
宇文珏猛地挥开他的手,顺势旋了半圈,力竭后倒回小榻上,窗外的月色迷人,柔和的月光在洒在他的脸上,白皙的皮肤有一种极品白玉般的通透感,散发着圣洁的光,他却勾起唇角一笑,如妖如魔,用近乎诡异的语气,道:“人活在这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的眼神迷离,也是知道是在跟帝王说,还是在自言自语,“先是出生,然后逐渐成长,就在你自以为幸福的时候,突然拿走你几乎所有,你咬着牙独自拼搏,而当你穿过重重困难开始展望未来的时候,你的生命却又猛然结束了,那么,之前挣扎求存,又有什么意义?”
宇文笙不是很理解他的话,但联系到他今天所见的人,便猜测是否与其有关,他坐到小榻旁,俯低身子看着他的小脸轻声问道:“是因为吉十余说了什么吗?”一个战败落泊的国主,几乎可以想到会有什么样的报怨,只是,他不懂,什么样的话能影响他这个自小沉稳内敛的儿子?
宇文珏却似没有听到一样,眼神茫然地看着即将圆满的月,轻柔的声音如梦如幻:“老天总爱玩弄人,你在心中为自己的未来勾画好了一副美好的蓝图,却还不等你去实施,老天便突然给你一个‘惊喜’,中断了你所有的可能,将你投到一个陌生的、不可测的世界,而他就站在高高的云端,俯视着你,看着你与人抗争,然后再适当地给以打击,总之不让你平静的活着。”
“珏?”宇文笙越听越糊涂,他说的,是吉十余吗?他在为他感慨?
“呵——”宇文珏轻笑,却满是凄楚,“我到这个世界的意义又是什么?用尽心力去忍耐,胆颤心惊地留得一条小命,却需步步为营,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珏——”宇文笙想到前几年对他做的事,抓住他肩膀的手不禁收力,心中突然觉得一阵酸痛,他竟然伤得这个少年如此之深么?
宇文珏却没有回答他,只是直愣地看着这张近到呼吸可闻的英俊面孔,良久,突然说了一句:“你很帅啊!”
“呃?”宇文笙不明所以,只好问道,“珏儿说朕很什么?”帅?是说很有统御千军的气势吗?
“朕?”宇文珏却不回答,反而好笑地重复了一声他的自称,然后眼眉弯弯地道,“你以为你是皇帝啊?”
这样的话说出来,语气自是很不恭敬,宇文笙却不生气,反而有些高兴,因为此时的珏不再有先前那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的沉重感,他认真地说道:“朕本就是皇帝。”
宇文珏毫无客气地发出一长串的笑声,道:“你说是就是吧,难道男人都喜欢当皇帝吗?真不知道当皇帝有什么好!”
“珏以为做皇帝不好?”还有,你不是男人吗?
宇文珏皱了一眉头,道:“皇帝,皇帝有什么好?不是有人说过吗?父不父,子不子。”
宇文笙瞳孔急剧收缩,厉声喝问道:“你说什么?”
若是一般人在他的震怒之下怕是早吓得发抖了,宇文珏却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道:“我好困,要睡了。”然后两眼一闭,真的睡了过去。
宇文笙一腔怒火无处发,恨不得一盆冷水将他泼醒,然后再狠狠地教训他一顿,然而看多两眼那安静的小脸,怒气慢慢退了下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渐渐涌上了心头。
“唉——”帝王终是长叹一声,抱起少年的身子,轻轻地放到床上,拉过被子为他盖上,又看了床上人一会,方转身离去。
宇文笙却不知道,在他走出房门的时候,少年突然睁开了眼睛,眼中五分醉意,却有三分清醒,剩下两分,则是迷茫。
三日后,点兵台
今日天都城可以说万人空巷,大量的百姓聚集在点兵台,只为了看一眼传说中的皇帝。
说到这点兵台,也是有些来历的,它是当年开国皇帝天元帝与其同窗好友--即孟运、吉禅两国元帝议定起兵之地,更是首次征集兵将之地,后来天元帝定都天都城,此地便被建为点兵台,每年的阅兵仪式亦是在此举行。
受降仪式安排在午时三刻,一天中最为阳刚正气的时刻,午时一刻,皇帝御驾终于在万众瞩目中到达点兵台。
先是长长的两列长矛步兵清出一条三丈宽的路,接着便是皇城护卫骑着高头大马前行护驾,当象征皇室的明黄色出现时,被长矛兵拦在三丈开外的百姓先是热情沸腾,过不得一刻全都跪倒在地,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并不整齐划一,但因人数众多,也是声势震天。
宇文珏在那一刻确有些震憾的,他可以感觉到那一声声的呼唤是真的发自肺腑,这不仅是对权力的弯腰,更是对坐在前面车驾上的人的狂热崇拜。这是一种他所不能理解的强烈情绪,激烈得连火山喷发都没法比拟。
宇文笙当然不知道自家儿子正在想着些什么,他早已习惯了这种万民拥戴,也很享受这种感觉,他自认作为帝王是成功的,至于困扰了他三天的什么“父不父,子不子”这种话,他会让它消失的。
午时三刻,皇帝登上点兵台,此时吉十余已在台前,皇帝手持黄色绢帛,念道:“奉天承运……”以下是一堆自夸及神喻……
“今有前吉禅国君,自愿降于天宇国,特行受降仪式,神佑天宇——”
“吾吉十余,愿降于天宇帝,日后若有违背,愿受天打五雷轰之刑。”吉十余跪倒在地,伏下那颗尊贵的头颅。
台下先是掌声雷动,尔后又是直冲云霄的“万岁”声。
至此受降仪式全面结束,作为劝得吉十余进行受降仪式的太子殿下又被皇帝一顿狠夸,然后下了一道旨意:命太子珏代天巡视新增的领土,并督促当地的民众安抚工作。
第三十一章 出巡
次日辰时初,太子车驾自南门出了天都城,随行人员包括自小照顾他到现在的连芸与小和子,七岁始与他作伴的侍读方心绍,十岁时挑选的四大侍卫习豪、柯宏、戈朗及文新,还有他那皇帝老爹派来保护他的一千皇城护卫军,一行车驾连绵数里,浩浩荡荡地向南方推进。
“得皇上亲自送行,太子殿下可是感动得无以复加?”方心绍没大没小地拍了拍沉思中的宇文珏的肩膀,挤眉弄眼地说道。
“太子殿下,请用茶。”马车里只有连芸一个人伺侯,对于方大侍读这种不敬的动作早已习以为常,面无表情地泡好一壶茶,为二人各倒了一杯。说起来,她从最初的怒斥到现在的眉毛都不动一下,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进步?
宇文珏摆摆手,示意她退下,白了方心绍一眼,道:“你就不能安静点吗?”
方心绍赶紧捂住嘴,眨巴眨巴眼睛,表示自己安静了,神情十分天真可爱。
宇文珏懒得理会他的耍宝,捧起茶杯,盯着杯中袅袅升起的水雾出神。那个皇帝,似乎真的没关心他呢!
昨日突然下旨要他“代天出巡”,他措手不及之下,只好前去询问此行可有隐含的任务,得到的回答却是,让他好好散散心!
如此荣宠,叫他如何能安心?又如何敢放心?
瞥了一眼还捂着嘴的方心绍与恭敬地立在车尾的连芸,宇文珏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当日午时,云起宫中的天宇帝收到八百里加急奏折,阅毕之后勃然变色,即刻命了护卫军首张涛前去追回太子车驾。
酉时,张涛终于满面灰尘地拦住太子车驾。
“臣张涛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张涛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恭敬地请安。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坐在副驾上的小和子虽有些奇怪,但也不敢随意开口。
张涛额上见汗,把他布满灰尘的脸冲得一道道的,暗思,太子该不会是还在记恨当年的事吧?(亲们还记得这张涛对小珏珏做过什么吗?)不得已,只好再重重地磕了下头,朗声道:“臣张涛见过太子殿下!”
还是沉默。
张涛摸不准太子是什么意思,有些急了,又磕了下去,额头碰地一声落在地上,隐见红色,高声道:“臣张涛,奉皇上之命,请殿下速速回宫。”
马车内仍无音响,小和子察觉到不对劲,回身劈手挥开车帘,然后傻眼了,车厢里面只有连芸歪倒在软铺上,早已晕了过去,哪还有太子和方心绍的影子?
且不说小和子等人如何回禀皇帝,皇帝知道了爱子落跑的事情又会有什么反应,只说半路失踪的宇文珏这时可郁闷了,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方大侍读。话说当时他本打算点晕了方心绍与连芸两人,然后留书出走的,谁知道这方心绍比小狐狸还狡猾,竟然早有察觉,甚至还威胁他,如果不带他一起走他就叫人!于是本打算的单人行,就变成了华丽丽的双人行。
方心绍可顾不得他心里怎么想的,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着,那样子,像极了初次进城的乡巴佬。
“这边。”宇文珏咬牙切齿地拉住拼命往人堆里钻的某人,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哎,哎,哎,我还没看够呢!”方心绍一边意犹未竟地叫唤,一边用力想挣脱他的手,却像被钳子钳住一样,怎么也挣不开。
“住嘴!”宇文珏回头狠狠地瞪他一眼,低吼道,“你想马上被抓回去治罪吗?”
方心绍立马蔫了,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哼!”宇文珏见他老实了,用力甩开他的手,侧身隐进了一条小巷。
“呃?”方心绍愣了一下,忙跟了上去,正好见到尊贵的太子殿下像个小偷一样翻进了别人家的院子。他犹豫了一下,也跟着翻了进去,抬眼看去,这次的情形把他震得愣在当场,太子他,竟然真的在偷别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