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既然你答应了,我们就等你完成约定再来接你。”另一人截下玉儿的后半句话,既然已经传答完,他们还要及时回桃源才行,“玉儿,我们走。”
“哎!可是……”
“交给心儿吧,他会处理的。”男人伸手揉揉古心的头,“是凌儿的孩子,轮不到我们操心。”
“文翔……”那人不服。
“走。”
“喔……”玉儿不甘心的再看了古心几眼,最后还是随着那人离开了。
古心望着两人背影,忽然想到,那就是古凌楚的师父——大羽皇朝的太子,虽然他的神隐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生难泯的伤痛,可至少他活着。他的存在,已经足以安了很多人的心。
从他的身上,古心看出古凌楚的气质来源,淡淡的冷,唯有对身侧那人,透出融融的暖意。
古凌楚对他,比那还要纵容的多,可惜他没有玉儿的乐观。
这一切,断不会再发生了!
屋内唯有静静的呼吸声暗动,闫无射和可音同时体会了来自古心的疼,那是不言而喻的东西,只因离得近了,那疼便沾染了身。
可是劝慰的话,竟是谁也说不出口。
“不要苦着脸。”古心终于开口,身上那些痛的难舍难分的部分已经恍若不觉,他现在唯有心里那处苦涩的厉害,不过为了不辜负古凌楚的用心,他没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我肚子饿了,求你们给我点吃的吧。”
第七十章
昭王叛乱,这情况已经不用再过多猜测,京中怕是自那日之后就已戒严,否则四下里按时的汇报不会推迟至今,也不会迟迟没有昭王的新报。
“可音,烦你去趟水天阁,这份书笺关系重大,我只有托给你。”古心每日强迫自己吃三餐,睡四个时辰以上,然后是大量的药,虽然到现在伤口仍没有全部复原,他也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了。
“交给我。”可音对于古心诸多安排都感到惊讶,黑水宫暗八部的人让他调度起来得心应手,还有之前一直毫无瓜葛的水天阁、易水楼,如今瞧起来,竟都是古心的人马。
可是他一句也没有问过古心,这种时候问这些又有何意义,古心若是想说自然会告知他,他接过古心递来的一份信函放入怀中。
“离宫周围都是昭王的人,你要小心。”
“放心。”可音点头出了门。
古心近来很少说话,他其实很想将那些叫他们疑惑的事解释清楚,可是想想还是作罢,非常时刻,先放放,容后再讲,这些他游戏一样建立的组织没有实际战斗力,可是与敌交锋,往往信息来源站在首位,这一点他切不能大意。
皇帝那处似乎比他这里凶险得多,昭王既然亲眼见着古凌楚死去,对黑水宫的顾忌也就小了,反之,皇帝虽然在他眼里不学无术,可毕竟也是个天子,他派重兵把守合情合理,派刺客也是能理解的。
截止到日前,纳兰文荣已经被刺杀了三次,古心建议他诈伤,今天则立刻收到回复,说早朝被罢,上谕说是皇帝偶感风寒,龙体抱恙,罢朝三日。
这话听在昭王那处,已经等于刺杀成功,皇帝重伤,目前已经命在旦夕,可以一举夺宫了。
古心揉揉眉角,无意识中做了和古凌楚一模一样的动作,九尺笛走进门便见到这样的古心,面具后的脸笑了一下,“你真像凌楚。”
“你来了,文荣那儿怎么样?”古心并不惊讶,因为这两天就是九尺笛在和他接触,毕竟四处都是眼线,非得身手过人才能顺利潜进潜出,而且事关重大,文荣身边,能真正相信的并不多。
“他没事,刮破了点小皮。”九尺笛那银蓝的面具背后是深深的无奈,对于纳兰文荣,他如今只剩责任。
他师父身在江湖,多年不问朝廷之事,父亲自卸掉左相之职,也闲云野鹤,难觅踪迹,他虽然对朝堂之上没有半点留恋,还是抵不过古凌楚的一句话,没错,是古凌楚劝他留在京中帮助文荣,纳兰文荣登基时日尚短,局势不明,尤其是昭王叛乱在即,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撇下他回药王谷去。
“是吗,没事就好。他现在不宜有什么动作,否则昭王若下了死心要铲除,就是他身边有再多高手也唯恐有疏漏。再过两日这边也将安排妥当,届时还是需要他这个皇帝坐镇才成。”
“古少爷,你虽没有面具遮挡,可是脸上僵硬的很啊。”九尺笛轻言一出,古心怔然望向他。
“我没察觉……”
九尺笛徐徐取下面具,那面具之后是毁容之后的面孔,不知是药物所伤还是烧伤,总之已经毁了,“我从前也作乱的很,不管是爹娘,还是师父,都拿我没办法,彼时我也爱上一人,可是当时他对我没有超出兄弟之外的感情,等我为了他而毁了脸,伤的气息奄奄,他方才觉出来,可我那时早已心灰意冷,是你爹提醒了我——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境况,心死不如身死。
“虽然古语有云,哀莫大于心死,可心若真的死了,便也不抵做死人来的快活。心儿,不要说凌楚他还活着,此时即使他死了,你也大不了以命相追。何以如此模样?”
“念酒,昔日你爱的人不知道你爱他方才负你,可是我一直仗着爹他的宠爱骄纵不上进,如今……这悔,这苦果,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你这样也很好了,至少从此之后能与凌楚在一起,何苦想不开。”
“你又何尝不是。”古心看着方念酒,那无论怎么看也能想象出其年少风流模样的方念酒,如今何不是被情一字困在京中寸地。
两人一时无言,这些天明里暗中的布置已近妥当,不禁又引出伤情,“念酒,也许他终还是在乎你的。”
“也许,或者我也该与他做个了断。”
“后日之前,你需等等。”
“这个自然。”
‘九尺笛’方念酒衣角浅勾,淡淡秋的余韵散荡开来,在他浅白的袖口挪出一只九尺长的紫玉笛子,笛子贴在他唇边,经他气息一催发出动耳仙音,若梦似幻的搅动人情肠,一阵穠织缱绻的痛让古心半扶着花桌方才能稳住心神,抬首望向那白色身影斜倚花屏,眉目间仿佛绕了九天的云彩,如何也看不清澈。
“这就是爹爹说的脱尘之美……”古心恍惚着想起古凌楚是这么形容此人的,也因他那一柄长笛明白了其名号的来历。
不过若说奇特,还要当属那笛音,竟不似人间奏出,辗转的挖人心肺,磨捻的撕扯灵魂,若是从前听到他定会大哭一场,可如今,他竟觉得越是伤感,越是眼眶干涩,半滴泪水也无。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春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闫无射徒立园中,终于觉得此时的自己真的什么也未曾去争取过,自然什么也得不到。闫家对他寄予厚望,却奈他不何,他唯一想要得到的人却与他缘尽份断,他终是要离开,就算不因着他那点自尊,也还要对唱晓负责。
这一次叛乱若定,他们便也后会无期了……
笛声骤歇,闫无射皱动眉峰,风雕雨刻的面容扫尽伤感,只觉得这一切都虚幻而不真实,唯有看着他完整无损。
他冲进门去,屋内却早已半个人影也无,他心底一惊,耸然想到了最坏的发展,幸好桌上压着一方纸笺:出门半刻,勿念。
闫无射指腹徐徐摩挲那些未干的墨迹,红香看了这留言定然要骂上不短的时间,他的伤还没好,不知去了哪儿?
那人,注定该是自由翱翔的海东青,如今短短歇在枝上,已经惑得世人想要斩去他的羽翅来留下他,甚至为此不惜伤其性命!明明还是含苞的蕾,却已隐蕴动人,如若开放,便是牡丹也难称国色了。
“究竟哪里迷人,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一个……”
闫无射头疼。
第七十一章
古心与方念酒于正阳街分开,一人直奔禁城,一人直入昭王府。
古心承袭了古凌楚的武功修为,进昭王的府邸竟也能恍入无人之境,层层隶属于昭王的护城军严密的包围着昭王府,古心一面注意他们的部署情况,一面踱进了内院。
长长的花廊依旧长的让人失去耐心,古心慢慢的走,慢慢的感受来自花园的宁静,以及那宁静所带来的压抑,昨日站在他身侧的古凌楚还在问他是否要这庭院,今日,他又在那儿?
他说要把天下间所有古心喜欢的东西取来赠他,嚣张跋扈的很,古心想笑,明明好笑,他听得竟也习以为常。
可能是因为,古凌楚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吧。
习惯就是岁月,岁月过处,欢愉痛楚,毫厘之间。
古心敛了气息站在昭王书房外,两名侍卫瞧见他神态闲适,衣着典雅以为是府上贵客,便客气的上前询问。
古心一指抵于唇上道,“嘘,恐打扰到你家王爷,我在这里站站便罢。”
“那好,公子请便。”
这一触即发的情势,转念间化作一团和气,内院外城,果真天差地远。
在京边地区已经有过几次冲突的边疆军和花将军的部队各有伤亡,禁城中情况更为凶险,隶属于昭王的护城军全不把禁卫军看在眼内,在城内见了,总免不了拼杀。
如今的京城,哪还有人敢随意上街,混战一起, 被误杀的百姓只能有苦申不出,早已有人偷偷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可惜的是,京中所有大小城门都已封死,昭王的部队进不来,花将军的部队也没办法,就连绿玉他们也一样被困城外。
自古心他们出事,黑水宫各地堂主皆自发赶至京城支援,却没想,京中四门,竟都有高手坐镇,严丝合缝,一只苍蝇也不得随意进出。
堂主们确实可以硬闯进来,但若想保证身后带着的人都进京便没那么简单了。最主要的是,当时古凌楚下令他们原地镇守。
不过指挥权已经在古心手里,古心安排了他们守住四门,花将军也收到了消息,目前,竟只剩下等待可音回复。
孔笙也许已经将宫内布置好了,那么,他应该到兵部侍郎府上一趟,还是先去佢梁侯的别院呢?
如此想着的同时,书房中终于传出动静,昭王略觉不对,待他起身推开了门,便见一身秋香色水缎的古心站在门口,当即一愣。
古心脸上呈现一种笑,这笑容来的诡异,可听过方念酒的话,他似乎也能很好的控制自己了,至少他明白,他不能杀了昭王老贼。
“王爷,别来无恙。”古心福了一福,那姿态里看不出昔日半点做作的影子,只是那双锋芒内掩的眼睛,光彩粼粼的夺人气势,英气华腾,潇潇卓然。
昭王张口结舌,看向院外侍卫,竟无人通禀一声!
“王爷莫气,是我擅自进入,无人看见,自然无法通禀。”古心那一双勾魂眼,竟好像看透了昭王的内心,只是浅浅弯起,便也狡黠非常。
这样的古心,也只有昭王有幸得见。
昭王也阴狠笑出,“你来这里,难道是投降本王?”
“投降谈不上,招降倒是真。我只问你一句,你边疆军已被我封于城外,此时你若肯投降,这王位便还是你的。否则,你这条命,恐怕没得千岁了。”
“你口气不小,四门被封,与你何干?休想蒙骗本王!”昭王听他说封城一事尤其火起,本来他的部队从青白两门入城,再与护城军合拢,一举拿下禁城不是问题,谁知军临城下,四门同时被封了起来。内有兵部侍郎,佢梁侯等人作梗,外有黑水宫诸堂主。时间一拖,竟将远征呼和叱哈的花家军也‘等’了回来。
现在每一次对阵都伤亡不小,直让他焦头烂额。
可不管怎样,与这个臭小子无关,“古心,你想杀我我知道,可本王忙得很,没时间与你纠缠。待天下大定,我不妨还你个公道。”
“怎么,你要自缢以谢天下?那方才还得了我几分公道,不知王爷是不是此意?”
“撒泼的臭小子,敢威胁本王?!”昭王抬手作势。
可手势起,这一掌却打不下,古心正色望着他道,“撒泼一事破费心神,我只对我爹劳心,对你们,充其量劳力而已。你气不过也罢,不服气也成,可你瞧清楚了,我古心,不是你随意打得的!”
古心只是冷眼瞧着昭王,如果昭王此时发难,他不介意用刚学的唯一一招扇回给他,正好叫大慈大悲观音掌。
可昭王一时之间确实不敢妄动,这个曾化名兰心的小鬼,所做过的事竟遍查不着,不是此人高深莫测,便是乳臭未干。
他原以为是后者,可是今天以古心轻易站在他书房前这件事来看,恐怕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些。手不着痕迹的放回身后,昭王赔出笑脸,“本王没有此意,古少爷若是肯同意袖手此事,待本王一统天下,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我只问你,可愿放弃反叛?”
昭王瞪着古心一会儿,慢慢沉吟,“不成。”
古心见他沉不住气,甚至开始捋起小胡子,也便笑道,“无妨无妨,你若真不反,我倒头疼。”
昭王正要说话,古心已然转身,依然是轻飘飘的走进花廊,红花翠柳掩映着窈窕疏白的人影,背影晃晃手,“不必送了,我爹一直教我对长辈有礼,王爷您请歇息吧。”
独自站在书房前气恨得牙直痒痒的昭王长吸口气,示意身后护卫不必去追,“我倒想看看,他能有什么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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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香色的小人儿晃到佢梁侯的别院,规规矩矩的递了帖子,不多久,看门的一脸为难的回来了。
“真是不巧,侯爷正忙。公子爷你看是不是换个时间再来。”
“正忙?白天吗?”古心见看门人脸色暗红便知他所指,只这天还是大白的很,这佢梁侯自卸了兵权,着实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啊。
可即使是没了三军兵符,他佢梁侯也是权倾一时的将军,边疆军、远征军和护城军的军中有不少都是他的心腹,这一点,看他在朝堂之上说一不二的作风就能晓得了。
爱美人不爱江山?
古心笑着绕过看门人,“不烦劳通禀,你可以当我已经回去了。”
“这,这……公子,你不能自己进去啊!”看门人急的上房,可这个看起来懒懒散散的小公子竟三晃两晃没了影,任他如何追也追不上,看门人没法,只好去叫护院。
再说这古心到了内院,没费力气就找到了佢梁侯的所在。
一片啊啊声不绝于耳——
“侯爷……啊……嗯啊……”
“啊……侯爷……我要……给我……”
古心摇头,“你要,你要,天知道你想不想要。”
“我想要就是想要,门外是谁,给我滚进来!”屋内叫的厉害的人竟然连古心自言自语也听得到,这骚的掉渣的小声音,感情还属于一个高手!
古心恭敬不如从命,推开门,转过花门,再过屏风,只见床上躺着两人,四五十岁的男人他认得,正是佢梁侯,凉被半掩,侧伏在他身上的另一个他就不认识了。
裹着一身红纱的吊吊眼青年极其刁钻的看向他,“长得不错,莫非是侯爷带回来的新宠?!嗯?!”
最后一声显然是问半搂他的佢梁侯,佢梁侯也打量了古心几眼,若说认得,不确切,他只听人说过古凌楚有这么个儿子,“初次见,不过早有耳闻。”
红纱青年极度不满意,“那侯爷可是看的上眼?!小准要是有那等样貌,也可以守得住你了!”
小准?古心挑眉。
“小准,这怎么比?休得胡闹。”佢梁侯披衣起身,看了古心道,“少宫主来此有何事?”
“先谢过侯爷不责怪在下擅闯之罪。”古心心中暗道,这老侯爷看起来不问世事,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可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守城一事,可是安了渔翁的心?又到底在暗中藏了几手?
不管怎样,他若肯帮忙,便无问题。
这点尤其重要。
“区区小事,少宫主少年不凡,不要说进我庄内走动,就是要取老夫这条性命,又有何难。”佢梁侯眼底一丝精光闪逝,古心见了只是一径含笑。
“侯爷言重,我来此只是想听侯爷一句话,可愿守城?”
“这是什么话?!”佢梁侯突然发作,一挥手劈去半边床柱,“当老夫是何人?!”
“侯爷,若是嫌小准伺候的不合心,我可为您再换一个。”古心依旧镇定自若。
可闻言,佢梁侯一张脸竟涨似猪肝,“你,你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