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开始?”司马凛减低了车速,空出右手卡住项衍瘦削的下巴迫使他转过脸来面对着自己,幽深的眸子里闪烁着读不懂的情绪,“你?我?哈哈哈哈哈……”
项衍挣脱了他的遏制,有些羞怒的开口,“笑什么!不准笑!”
“项先生,请你明白自己的身份,你是项衍,我是司马凛。我们的关系仅此而已。你是道中人我不介意,但却无意加入你们。很抱歉。”
道中人?什么道中人!“不是,不是的。我的意思是……”
“你喜欢我?你分清楚我是厉煌,还是司马凛了么?”
“我……”
“哼,就算过去了千年,前世的记忆深刻的就如同在昨日!你没有体会过被自己用生命来保护的人背叛的痛楚!你不会明白我的绝望!从我再次转世并且发现自己保有所有前世回忆的那天起,我就告诉自己,我就是司马凛,不是厉煌!前世的我和我的所有感情,都死在那杯毒酒下,死在芈苍面前!”
听着他用那样冰冷无情的声线说着拒绝的话语,看着他冷漠讥诮的眼神,项衍胸口好像有什么突然裂开了,汩汩的往外淌着血,生平第一次开口和别人表白,没想到对方却将自己嘲讽的这样体无完肤……
我也好希望自己只是一年前的项衍,和所有普通人一样过着平凡的生活。焱与厉煌的故事仿佛就发生在昨日,现在的自己心中满满的是对你的爱恋和愧疚,有炎的,有项衍的。你要我怎么分清,自己究竟是项衍还是芈苍!
“因果循环……”项衍轻笑一声低低的开口。
“……”
看着他的沉默,身心疲惫的项衍说不清楚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睁开眼满是涩然,车轮飞驰在路上可以听见风声,夜空里仿佛有什么鸟在叫着,凄厉异常……
“坐好!!”司马凛突然急促的开口,车子突的朝左边急转,项衍一时不小心被惯性突然甩到一边撞到车门上,“呃,……”刚抬头准备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一个黑影扑来一把搂住自己的肩膀牢牢地锁在怀里……
看不清楚眼前的情况,只感觉到车子剧烈的颠簸着,耳边隐隐传来了与什么东西撞击摩擦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大腿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仿佛被什么挤压过,好痛……
悠悠然转醒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仿佛有什么烧焦的气味,司马凛就趴在自己身边,有力的胳膊将自己抱的很紧。脸上粘糊糊的带着腥味,发生了什么事?
项衍好容易移开了紧拥着自己的手,却发现浑身疼的利害,借着射入车内的月光,才发现自己的左腿已经被扭曲成怪异的形状,完全没有了知觉。车厢内弥漫着汽油的味道……
“司马……凛。”急急的探了手摸去,却是粘热一片,月光下手掌中竟然满是暗红的血!
“司马凛!”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拼命的撞开已经变形的车门将他拖下车去,“司马凛,你不要死,我还有话没有和你说……”项衍不知道划过脸上的热流是血还是泪,拖着已经完全没有直觉的腿将他的身体拽下车来,地面很冷,修公路的碎石到处都是摩擦着掌心,很疼,但是胸口的某个地方,却更是让他痛的无法呼吸……
“轰!”车子在身后爆炸了,通天的火光映红了夜空,爆炸的碎片四处飞溅,项衍紧紧的将司马凛的身体搂在怀里,微微颤抖的手抚上他紧闭的眼,“你,不是恨我么?为什么还要保护我?你究竟想怎样……究竟,想我欠你多少情才甘心……”
车子爆炸的声音惊动了过往的车辆,很快交警和救护车接踵而至,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两人从十公尺高的路基下送了上来……
“马上调查逃逸的肇事车辆,啧,那两人伤势怎么样?”
“一个还好大腿骨骨折,另外一个情况比较严重。”
“马上送医院!”
朦胧中听到有人说话,项衍拼命想开口说什么,却徒劳无功。有人从他手中将司马凛抬了去,他却连张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救救他,求求你们,救他……
“……衍……小衍……”
耳边传来的谁的呼唤,项衍眼睛动了动,缓缓睁开,面前放大的是程司帆焦急的脸,见他醒过来才松了一口气,“你总算醒来了。”
“我……呃……”刚微微移动了一下身体却疼的出了一身冷汗,程司帆看了他苍白的脸低低叹了一口气,“骨头已经接上了,粉碎性骨折,到今天为止你昏睡了三天……”
“他呢!”项衍突然座起,却痛的眼前一片漆黑,“司马凛呢!你告诉我他的情况!他在什么地方!伤势怎么样!”项衍激动的抓住程司帆的手,“我记得他浑身都是血,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手术室。”程司帆慢慢的开口,“他从出事那天救住在特护病房,今天早上病危送去手术室抢救……”
“带我去!”
“你不能移动,你的腿上打了钢板,如果恢复不好,可能会终生残疾……”
“司帆,带我去。”项衍握住程司帆的手一直在颤抖,晶莹的泪水一直凝驻在清冷的眼中,“求你……”
“我找轮椅来……”程司帆深深的叹了口气,掰开被他握的有些疼的手,转身走出病房……
刚到手术室门口,就见很多人在那里等待,司马晟,古杰韫,岳琼歆,还有两个没有见过面的少年,见他过来,司马晟与古杰韫起身走上前来,“项先生,你身体还好么?”
“嗯,司马凛他……”
一个容貌俊美的少年听到司马晟开口,突然快步冲向前来,众人粹不及防的情况下一把揪住项衍的衣领将他甩倒在地,“你就是项衍!!”
“小衍!”程司帆连忙伸手去接,却依然晚了一步!那少年显然有武术功底,将项衍单薄的身体甩到墙角,又飞快的冲去扬起拳头。
“霆!”“小霆!”司马晟和古杰韫连忙制止住少年高举准备挥下的手,转身快步朝项衍走来,“项先生,你怎么样!”
“呃!”腿被再次撞上地板,钻心的疼,项衍勉强从晕眩中清醒过来,看着一脸怒气的少年,他是谁?
少年恨恨的收了手,却挂上了一脸的泪痕,“为什么总是你!为什么是二哥!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还没有害够他么!”
“你给我住口!”程司帆怒吼出声,却碍于项衍的伤势才强压下将那少年痛揍一顿的欲望。
“他……”
“住口!不然就回去!”古杰韫怒吼出声,少年才恨恨的转身座回凳子上。“对不起项先生,霆他……”
项衍惨白着脸靠在程司帆怀里,看着依然亮着灯的手术室,轻轻摇了摇头“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帮我和他说,对不起……还有……谢谢……”
程司帆轻轻将项衍抱回轮椅,冷冷回过头,“不要以为全天下人都亏欠了他!”。项衍已经陷入昏迷,殷红的血透湿了单薄的病服,“如果小衍落下终身残疾!我决不放过你们!”
那件事情发生后,项衍再次被送入手术室,主治医生发了好大的脾气勒令他不准再下床,直到伤口愈合为止。有几次程司帆来看他的时候,都找不到他的人。跑遍了整个外科病房最终在特护病房门口看到了那抹孤单的身影,他只是静静的靠在门边,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程司帆走上前去拉了他的手,他便一语不发的随他回去,没有任何的逗留。没过两个星期,听护士说司马凛清醒了过来,已经度过了危险期,项衍沉默苍白的脸上才算出现的淡淡的柔和的笑意。
“要去看他么?”程司帆问。
“不用了。”项衍看向窗外,“他走了。”
程司帆随他的目光看去,窗外不远处前簇后拥的很多人,抬了一个人送上豪华的房车,里面有很多熟悉的面孔,古杰韫,司马晟,和当初动手的那个少年……
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回过头来看了项衍的病房一眼,说了什么关上车门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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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冬天的缘故,项衍的伤势一直恢复得很慢。古墓挖掘工作也进入文物研究鉴定阶段,程司帆每天推开项衍的病房,都可以看见他沉静的脸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窗外,仿佛在想些什么。
“小衍!?”这天刚推开门,就见项衍探出身体努力的从地下捡起什么,吓的他出了一身冷汗,放下手中的食物就扑上来一把将他扶好躺下,“你搞什么!”
“帮我捡一下,那个……”指了指床下,似乎很着急的表情。
程司帆探下身一看,是那块被他握的带着温度的白玉龙扣,“你一直带在身边么?”
“嗯。”
“你和司马凛……”程司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是不问又憋的让他无法安心,“你爱上他了么?”
“……”,项衍没有回答,只是攥紧了手中的玉石。
“你对他的感情是内疚!不是爱情!”程司帆急了,拼命想要摇醒他似的,“你把自己当成了焱!但是你不是,你是项衍啊!你不亏欠他什么!你们都是男人,你不要成为焱的替身……”
“司帆,”项衍终于缓缓的开口,“我是项衍,也是焱。我很清楚自己的感情,不是内疚而是遗憾,前世的我没有办法将心中的感情说给他听,所以找寻了他一千年,我不是替身,我之所以再度轮回,就是希望能再遇见他,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
“小衍?!”
“司帆,前世的焱爱着煌,我爱着司马凛。我们都在轮回中,谁也逃不开……”
“那我呢?!”程司帆低低的开口,笑的有些凄楚酸涩“我呢?只是程司帆,不是梵天么?”
“司帆,对不起那句话伤害了你。我感激你,一如焱感激梵天,可是你的情我无法回应,对不起……”
“算了。”程司帆轻轻笑了一下,温文的脸上带了了悟的神情,“我都明白。从那天你当着我的面强饮下毒酒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少年时候的你总是带着信赖的神情叫着我夫子,后来却渐渐冷漠,直到最后的诀别,你那样笑着对我说你不希罕我的情,你带着那样冰冷甚至痛恨的表情看着我,死在我的怀中……我真的好后悔……你知道么……”声音渐渐哽咽起来,握着项衍的手也在颤抖,“然后我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到这个世界,从那一天开始我就明白,一切都是定数,在哪一天,我一定会遇见你……”
“司帆,我明白的,谢谢你。”项衍看着程司帆一脸泪水的容颜,浅浅一笑,“前世的纠葛,我们就在今生来个了结吧……”
第十四章
-半年后-
时置仲夏,项衍在半个月前出院回到研究所,所里的同事们为他痊愈庆贺的同时,也觉得有些惋惜。在那场车祸后,项衍的腿留下的终身的残疾,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还是无法从事稍重的体力工作。他本人倒是不怎么介意的与往常一样与大家一起忙碌。笑容和煦依旧,但与他相熟的人却依然发现了不同。
“小项,你有什么心事么?”
“没有啊,小妹你说什么呢?”
“哦,不是。我只是觉得小项你的气质和一前变化很多,虽然看起来还是笑眯眯的,但是有的时候我觉得你都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项衍呆了一下,低下头继续整理手中的资料,“我是堂堂男子汉,有那么没出息么?”
“呃,我只是感觉啦。”
“小妹,你怎么那么关心小项啊,要不要萧哥帮你说媒?”素来大大咧咧的萧群仿佛也明白什么似的开口为项衍解围,却被孙丽狠狠的丢去的刷子砸了一个大包,“萧群你这个变态,去死吧!”
项衍看着熟悉的一幕淡淡的笑了一下,转头看着不远处已经被推平施工中的工地。
半年了,他的伤好了么?还是,他不愿再看见我?心里始终很疼也很矛盾,这种等待的心情让他几乎每夜都从梦境中醒来,有煌凄楚的笑声,有司马凛悲凉的眼神,还有,就是那高大的身躯保护自己的温柔……
“项先生。”有人走到身边停下,项衍抬起头来,“古先生?!”
古杰韫看着项衍站起身却还是踉跄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你的腿?”
“没什么的,好久没有看到你了,来视察工地么?”
“嗯,好久没见了。”古杰韫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如和开口的表情让项衍一阵心虚,“他怎么样了!他的伤好了么!是不是他出了事情!”
四周人诧异的看着突然激动异常的项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古杰韫缓缓的开口,“他很好,我们找个地方谈话好么。”
“唔。”
项衍随他离开人群站在一棵树下,才开口问道,“他,还好么?”
“项先生,我想问你一个私人的问题,请你想好后认真的回答。”
“嗯。”
“我们都知道你和凛的前世,并且对此深信不疑。不管前世的你们有什么样的恩怨误会,我想知道,现在的你,项衍,对司马凛是怎样的感情?”
听了他的话,项衍缓缓的笑了,笑得很淡定也很温柔,“我爱他,既是焱爱着煌也是我爱着司马凛,我用灵魂来爱着他。”
“很好。”古杰韫笑了,从怀中摸出了机票和护照,“我知道你会这么回答,所以提前帮你办好了护照签证,你去美国吧。他要结婚了。”
结婚!项衍突然脸色一阵苍白,“他,要结婚?”。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给我一点的机会却这样自私的决定,我不甘心,我要把前世没有说给你听的话让你知道,让你明白,我的心……
看他飞奔而去,古杰韫低低的叹口气,“凛,如果继续这样自我折磨,痛苦的只会是你们两个人。你不要怪我多事吧。”
“司马凛那个白痴。”程司帆丛树后走出,看着古杰韫,“难得看到古先生露出人的表情。”
“你不阻止么?”
“我有权利阻止么?这是他选的路,我会祝福他。”
“现在还真看不出来前世的你那么恶毒。”
“闭嘴!”
透过飞机的玻璃窗,可以看见一望无际的湛蓝的天,依旧那么高远广阔……
我们的将来,会怎样呢,凛?
光阴荏苒,似水流长的日子里,依旧是梦柯一生,于是习惯了一个人静静地去解,去圆,或喜或悲。独自倦在周遭暗淡的星光里,倦在一川的落花飞絮中,熟悉的音符使我突然忆起了久远的你。
伴随的这种伤逝一样的感觉,竟然如此的熟悉,却又如此的陌生。
出了机场,搭了TAXI便直接奔向古杰韫给的地址。
车在一栋高大的建筑前停了下来,推开玻璃门,他的手还紧张得有些颤抖,“呃,对不起……”站在前台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用英文问她们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司马凛时,旁边的电梯门突然打开,岳琼歆环着司马凛的胳膊出现在门口,项衍怔了一下,心突然一阵冰冷,低垂着头不知道该不该出声叫他的名……
白玉龙扣在掌中传来了暖暖的温度,项衍再次想起记忆中那双深邃的黑眸,转过身去。
“你怎么在这里?”司马凛皱了皱眉。
从刚踏出电梯的那一刻,他就注意到了站在前台手足无措的项衍,纤瘦修长的身上穿了白色的衬衣,衬着他清洌的容颜,心中突然一震。项衍看见他皱眉的动作,心被狠狠的揪了一下,“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司马凛冷冷的转过脸,看向岳琼歆时却瞬间换了温柔的表情,“我送你出去。”
岳琼歆看了项衍一眼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项先生一定有急事才会这么远来找你,你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