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甜甜一觉醒来,楼万金发现马车还在跑。
这个主上到底住多远?难道不是住在长安城,而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掀起窗帘看看天色,眼前一片翠绿,满山的苍郁让楼万金明白,他们是在朝山里进发。
「原来你家主上住山里头啊,难怪宋大哥要这么多天才出现。」
「山路难行,楼小弟再等一会儿,很快就到了。」
听出楼万金话语里的不耐,宋明极力安抚,方才为了甩掉后面跟踪的人,他们绕了好一会儿路才重回正途,原本以为是楼万金暗
中示人跟踪,却不管怎么观看,楼万金仍旧神色如常,看来跟踪者与楼万金关联不大。
「嗯,不过我肚子饿了,你们主上管不管饭啊?」
「就算主上不管,宋大哥也不会饿着你的。」
楼万金仍旧没有分寸的话让宋明似乎又回到当初那个小小的酒庄中,宋明看着已变了模样的楼项羽,一时感慨万千。
「别叹气了,马车都停了,是不是到了?」
懒得理会这个害自己倒霉到顶峰的『宋大哥』,楼万金小心翼翼的探脚下车,直到扶着马车站稳了,这才让脚朝前移动;坐久了
,腿就酸软得厉害,可见这马车驾了多远。
「楼小弟的脚?」
先前只顾看着楼万金那张变胖了的圆脸,如今宋明才发现楼万金瘸了的腿,顿时满愧疚溢上心头。
终究,还是害了他
「别假慈悲了,只要你到时在你家主上面前为我多争取一些赔偿费用即可。」
懒得跟宋明客套,事实上,楼万金特地将瘸腿显出就是要博取宋明的同情,要是和那个主上谈不拢价格,他还可以从宋明身上入
手。
我真是太聪明了!
只是,喜悦才露上眉梢,转瞬就被眼前层层叠叠的崎岖山路给吓了回去。
这个『主上』住得也太高高在上了吧
原本被楼万金的言语所嘲讽的宋明正是满肚子气,一对上苦着脸的楼万金,顿时放松了心情。
这个楼项羽啊,不管什么时候,表情总是藏不住!
「别怕,主上不在山上。」
「那在哪里啊?」
「这个不便言语,还要请小弟幪蒙眼睛,跟随大哥一同前进。」
话一说完,已是不由分说将黑布缠在楼万金的眼上,顿时将视线全部隔离。
「好吧、好吧,我就知道你们会玩这一招,来,宋大哥,你扶着我走吧」被警匪片磨练到已经能猜出宋明所作所为的楼万金
嘴边含笑,这样的冒险称得上非常刺激。
手被扶着慢慢朝前走去,凭藉着身体的感应,楼万金知道自己正在往下走,随着山谷的声音慢慢淡去,恐怕他们已经走进山腹中
,远离地面。
楼万金不言不语,只是默默数着脚下的步伐以及默记所有转折方向,谁说盲人就不能认路的,他楼万金就算真的两眼瞎了,也一
样能指得出路来;自信着自己的智慧及速记的本领,楼万金慢慢来到一处平坦的地面,顿时明白,他该是到终点了。
布条被扯了下来,室内还是晕晕暗暗的,只有一盏长明灯亮着,石桌上摆了一些饭菜,还有余香,看来刚端来没多久,而石桌旁
坐着一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男人,黑色的发、黑色的头巾、黑色的衣服还有黑色的面罩,若不是楼万金认真打量,此时此刻他恐
怕还真认不出这个黑色空间里有人存在。
「你就是宋大哥的主上?」
「你是楼项羽?」
「当然,这样的废话你以后就别问了,宋大哥接来的,难道还会是冒认的不成?不过你住的地方还真远,这样大半天下来我肚子
都快饿死了,啊,正好,你面前佳肴不少,我就不客气了。」
扶着楼万金的宋明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离开了,楼万金也不在意,自己扶着腿,一步步挪到黑衣人的对面坐下,也不管黑衣人
是何表态,他一手拿起鸡腿、一手端起酒杯,利牙朝着鸡腿拚命,酒杯则是趁嘴巴有空档的时候努力灌水。
好一会儿,楼万金才觉得肚子有些饱了,饱了,精神也就上来了。
嘴边含着剔牙的牙签,眼角尽是算计的小人神色,楼万金一抬头,立马对上一双含着轻蔑厌恶的眼睛,顺着眼睛看,桌面一片狼
藉,黑衣人的筷子没动过,菜都让他吃光了。
楼万金顿觉不好意思,「这是当乞丐时练来的功夫,你别见怪啊!要是你饿了,可以让宋大哥再送上一份饭菜,别气、别气。」
「你当过乞丐?」
「唉,我被你们陷害成奸细,侥幸逃脱,却又弄伤了腿,变成瘸子,这年头的人哪里会随便收留一个瘸子,我除了当乞丐还真的
就没别的能做了。」
三句不离申诉自己的辛苦,楼万金偷眼看向那个浑身黑暗的男人,却只看到一个铁打的面具,浑身融为一体的黑暗气息并没有半
分动摇,果然哀兵政策没什么效。
「是吗?不过如今的你穿着华贵,生活应该不错,你口口声声要求本座赔偿你的」
一时想不起那奇怪的名词是何,黑衣人顿了一顿,楼万金立刻接口。
「赔偿我的医药费用及精神损失费用,其实我的要求也不多,你们利用了我,就给予我相抵的钱财便好。」
此话一出,楼万金毫无意外的看到黑衣人眼底那一抹轻蔑的鄙视持续加厚,就算铁打的面具也掩不住狭长凤眸所显露的厌恶,只
是这样的眼神总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楼万金从不怀疑自己的记忆力,如果觉得似曾相识,这是不是代表他与这个人曾经在光明处有
过接触,而且就在最近?
「你别这样看我啊,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不觉得我的要求过份。」
继续刺探的话语不断释出,楼万金另一个计较便是想听听这个人的真实声音,如今这副破嗓子的低哑实在不像黑衣人原本该有的
。
「的确不算过份只是你凭什么认为本座不会将你杀了,还愿意双手奉上白银呢?何况,你的价码并不便宜?」
「人命如此矜贵,在下开出的价码只有公道而已,至于杀不杀我?其实我只是想赌一把我的运气而已,毕竟赌成功了,我的钱包
也就涨了。」
「你没有任何筹码,却敢来赌这一场?」
听到楼万金的话,黑衣人不能说不惊讶,他还以为楼万金掌握了什么事情才敢如此嚣张的漫天开价。
「怎么说呢?来之前是没有的,不过见过你之后,我觉得似乎筹码在手上了。」
眉间的算计之色越显浓重,楼万金笑得狡黠,反正猜错最差也不过一个『死』字,他决定诈一诈这个一直在鄙视他的人,实在那
满眼的厌恶、轻蔑可绝不是第一次见面的人所会拥有的,而对于他贪钱这一项如此厌恶者,必定就是在他手上吃过亏的人,这样的人
在古代不多,最近以来,只有一个!
「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筹码可以让本座不杀你?」
黑衣人好奇了,他是没有想过要杀楼项羽,可是他有想过要宰掉楼万金,只不过他很想看看楼万金真的死到临头还会不会这般嘴
硬?如今看来,嘴硬是他天生的,就算头被砍下来了恐怕还是不会改。
「筹码不大不小,譬如你的真实身份如何?」
「哈哈哈,本座的真实身份?楼万金,别太信口雌黄,这世间知道本座身份的人不出五人,本座可不晓得什么时候让你也掺了这
一腿?」
笑意中夹带着杀气,同时又狂妄得可以,黑衣人从没遇上这样有趣的人,说实在的,他有点不舍得杀楼万金了,杀一个人何其容
易,可是遇上一个胆大妄为的人却不是那么容易,冲着楼万金那敢拚尽一切去赌的胆量,黑衣人决定给楼万金一个机会。
「若是你真猜出我的真实身份,本座不杀你,你所说的赔偿本座照付,怎么样?」
「好啊,谢谢你的慷慨,其实你自己不知道啊,你有一个很大的缺点,如果我告诉你,你是不是能再允诺我一件事情呢?」
「你倒是贪得无厌啊!本座有什么缺点?嗯?你可别赌得太过了,若是你说错了,本座依旧能要你的命!」
「这样说,赌约成立了是不是?」很是流氓的弹了弹响指,楼万金露出谄媚的笑容,「口说无凭,你肯跟我立一纸书凭吗?」
「赌约还立书凭?太小题大作了,难道你认为本座会不遵守诺言?」
「不是不相信你啦,只是你也知道,现在我们赌的可是生死状,你总该给点保证让我拿在手上吧,其实你也知道我待在你的地盘
里,如果不是你高抬贵手,基本上我是死定了,难道连死定了的人你也怕吗?」
「」
「反正你不立,我就不会跟你赌这一局,这年头的人啊,很容易变心的。」
说这番话时,楼万金没有再看着黑衣人,而是满眼落寞,语气沉重,似乎深受其害的样子。
实在是受不了楼万金将他与其他低下人等一并看待,身为高位者的傲气也不容许自己出尔反尔,想了半刻,弹指一瞬,将四周灯
火点亮,如今也无须故弄玄虚、弄些恐怖气氛,毕竟这个楼万金只要看到钱,恐怕连阎罗殿也不怕,真不知道该说他大胆还是钱迷。
灯火一亮,楼万金瞬间变成盲人,好一会儿才恢复视力,放眼看去,果然又是一片奢华的装饰,他们所坐的小小桌椅只占这宫殿
式的房间一角,再远一些轻纱环绕、水气蒸腾,竟是一处小小的温泉地,看来这个人是看中这个地方,暗中开山凿地,将温泉据为己
有。
「这样写如何?」
在楼万金四处打量时,黑衣人早已用笔如神,迅速写好立契,一式两份,条理清晰,只可惜字如狂龙,楼万金没一个认识。
「这」
「怎么?不敢了?」以为楼万金在看到立契后终于心存退意,舍不得颈上人头了,黑衣人不禁在心中暗讽。
果真是黑暗使人胆大,如今重回凡间,生命就值得珍惜了!
「不是我不敢啦!唉,算了,告诉你也没关系,我对什么字都有些认识,就是狂草这东西我看不懂你在上面鬼画些什么?」
好好的字被说成写鬼画,黑衣人若不是脸上戴着的面具提醒了如今的身份,他早已将这不识宝的楼万金千刀万剐。
旁人求我一纸字画何等艰难,就这个死要钱的楼万金敢如此得罪我
「别气嘛,来、来、来,我写好了,包管你看得懂,不气、不气。」
对面人散发出来的怒意让楼万金有些不明白,不就是嫌弃他的字嘛,这年头写合同的哪有可能写到两边都不认识,这样很容易出
差错的,大家理解有误,到时再辩就无谓了。
推开桌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文房四宝,方才吃剩下的菜肴早已撤桌而去。
看来这里的侍从轻功不错!
点头暗赞着,楼万金从怀里掏出炭笔,自从他怎么也写不惯毛笔字之后就自制了炭笔随身,果然这个动作是正确的,契机随时出
现,合同随便能签。
用着黑衣人没有见过的笔,一笔一画的书写,楼万金将端端正正、明明白白的两份立契重新摆在桌面,然后朝着看他写字有些入
了神的黑衣人道:
「来、来、来,签下你的大名!」
「我签了,不就等于告诉你,我是谁吗?」
「哦,这个也对,那这样好了,先盖指印,然后我说出答案你再填上去如何?」满眼的期盼及出口的提议让黑衣人愕然。
原以为楼万金是想借立契之机确认我的身份,如今看来,难道他真的识穿了我?
拿在手上的契约突然重得厉害,黑衣人盯着声色不动的楼万金,看着已经签下大名的楼万金,好一会儿才以壮士断臂的决心盖下
生平的第一个指印。
想我出生以来,还从没有做过这样的傻事,这个楼万金有些邪门,总在不知不觉间让人跟随他的脚步做事!
「好了、好了,这样契约就成立了,我也不客气了,其实王爷啊,你是不是忘了一点,我还没开价呢,你就随便答应我未出口的
价码,这样做事很是草率呢,就算你富可敌国也要注意资金流向啊!」
出口一声,如雷贯耳,黑衣人几乎是在那一声『王爷』中已经暴起,一手掐住楼万金的脖子,面具下的声线不再遮掩,而是充满
了杀气。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唔唔唔唔唔(你先放开我)」
被掐住脖子的楼万金当然不能解答王爷的问话,努力摇着手上的立契,又挣扎地拍打着那硬得不像话的手臂。
好一会儿,王爷的理性总算回笼,这才放开快没半条命的楼万金。
「咳咳咳咳咳咳」
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在密室响起,楼万金总算是喘过气来,然后看着老是掐他脖子的王爷,满脸的不高兴。
「王爷,你出尔反尔的个性还是没改,幸好我让你立契了,不然这下真的会死得不明不白。」
「别废话,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想不出到底有谁泄露了机密,但是楼万金的确认出了自己,王爷潘鸿文实在郁气。
这几年来,他戴着面具台上、台下两边行事,从没一个人认得出来,就算是朝上偶尔相见的朝臣们在路上遇到也没有在意,怎么
就这个只见了一次面的楼万金
「别想杀人灭口啊!你真的想当言而无信之人啊!」
有恃无恐地摇着手上的立契,说真的,楼万金对古人的诚信还是万分佩服,对古人的高风亮节更崇拜得五体投地,就为了不影响
自己的声誉,大家都可以打落牙齿和血吞,再不愿的事情也会遵从。
看着自己方才以戏谑之态签下的契约,潘鸿文第二次有想掴自己一巴掌的冲动。
我怎么就这样大意,一次、两次全栽在这个人手里!
「别气啦!来、来、来,先把大名签上,契约完全成立了。」将纸递给王爷,看着他晦气地签下自己的名字,身上的杀气也慢慢
消减。
嗯,这是一个好现象!
「喏,我先告诉你,我的开价啊,其实我的命非常、非常的值钱,所以我的价码是十两万银子。」
「什么?」
「别这样惊讶啊!你想想,一碗黄连汤都值一万银了,我这条命当然比汤更矜贵!」
若不是涵养了得,潘鸿文实在不知道他会不会破口大骂,或是真的毁契杀人;目光炯炯的瞪着楼万金,却见他毫不在意,还一个
劲的回以笑容,这就像是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完全用不着力。
这个死胖子,有一套啊!
已是恨不得能将楼万金拆骨碎尸的潘鸿文,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伸手一捏,狠狠地捏住楼万金脸上那碍眼的赘肉一拧,顿时将气
完全出在无辜的肥肉去。
楼万金完全没有想到王爷也有小人招数,立马疼得眼泪直流,几乎说不出话来。
看到楼万金痛苦的模样,潘鸿文的心灵总算得到些许平静,从鼻里冷哼一声,道:
「十万两银子嘛,本王我亏得起,给你便是了。」
说得这样豪爽,那就别拧我啊
伸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楼万金眼睛红红的凑上前去,指着第二张契约,「来,现在实行第二张契约,我告诉你啊,你最大的
弱点就是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白作聪明、骄傲自满、冲动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