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对岳成康有什么疑问吗?]虽然正信问的是夏帝,而没有说出到底是死的那个还是新的那个,但才智卓越的教经清楚,自己的帝王对于没有丝毫威胁的死人从不多浪费一点心思,思索了一会,回忆着成康的所作所为,教经发现,自己也不能给正信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只能轻轻的摇了摇头,淡淡的说,[臣也看不透这个人,臣只知道,说他无情,他又放走了会威胁到他安危的夏太子的家眷,可他手上沾满的鲜血又足以证明他绝对不是一个仁慈的人,臣只能说他是一个充满着矛盾和谜团的人。]
[恩?连你也看不透吗]正信的脸上浮现出了正视的神色,教经的回答更加深了他对这个和他有着多重血缘关系的堂表兄弟,见教经点头承认之后,正信皱了皱眉,用有些低沉的声音问,[他算是个明君吗?]
没有料到正信会问这样的问题,教经被问的有些诧异,但也马上的恢复了正常,思索了一会子之后,给了正信一个肯定的回答,[他是。]
[那爱卿告诉朕,有这样的一个邻居,会否威胁到朕?]教经的决绝的判断力,正是正信器重他的原因,对于教经的判断,正信绝对没有一丝的怀疑。
[不会。]教经断然的给了正信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顿了顿,补充道,[至少十年内不会。]
[理由。]虽然对于教经有着绝对的信任,但是身为一个合格到了优质的帝王,正信绝对不是一个盲目信任的人,如果没有一个令自己信服的理由的话,就算是再令他信任的人所说的话也不能说服帝王的心。
[正如皇上不愿因与夏帝交恶而失去了收服昭南等小国的机会一般,您的那位堂表兄弟也不愿意因与皇上交恶而失去了稳定他的江山的机会。两虎相争,一死一伤的道理,岳成康不会不明白。]知道自己必须有足够的理由说服正信才能确定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所以教经可谓是一字一斟酌,尽力的使自己的话有更大的震撼力,[现在我大同三边虽开战,但夏帝也不是那样的轻松,夏与硫东的战事持续的时间过长,虽然久有小胜,然却从未获得大胜,而且狼稚太阳汗屈突律已经收服了羌卑的大勃极烈克顿,已经一统了夏南境之草原,大有侵吞大夏的气魄,前者还好,或一年或两载就可了解,然若夏帝要解决狼稚的犯边,十年都是少言之数。]
[那十年之后又将如何?]不知是真做不知,还是刻意在考校教经的才智,正信续而问道。
[十年风霜,非臣人力可以预测。]教经谨慎的回答道,[但臣想,以皇上之雄才大略,定不会给夏帝十年生聚之时,因若此,无疑是养虎为患,后患无穷。]
[那依爱卿所看,朕该如何是好?]不知心中所想为何,正信以天心难测的姿态继续问道,锐利的眼神紧紧的锁在教经的身上,仿佛能将人的内心全部看穿一般。
[三年。]教经任由那几乎令人窒息的眼神锁在自己的身上,用平静的话,回答着帝王的问题,顿了顿,补充道,[三年时间,可使皇上完成噬小强国的大计,届时,我大同四面攘敌的局面应已不在,可专心的对付国势相若的夏。]
[方才爱卿仍言,夏与我大同国势相若,两虎相争,一死一伤,为何又言三年之后需与夏决一死战,这岂非自相矛盾?]正信眉头一仰,眼神中严肃不在,却多了戏调的意味,但心中所思为何,依旧不为外人所知晓。
[皇上素怀一统天下之宏愿,观当今之世,除夏帝之外,无人可与陛下相争,现今夏帝又非碌碌无为昏辈鲁顿之人,久之,必成我大同之祸事,然因我大同现自顾不暇,故皇上方不得已以公主下嫁,并令臣助其夺位,为的也是给他添上个假外力夺内位的猜忌之念。]其实,从一开始教经便开始努力的观察着正信的神色,希望能从正信那不知所想,天心难测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能让人联想到他心情的线索,可是,却始终没有能够找到一丝能反映他真正心境的线索,不得已,只能将自己内心的所想如实的说出,[只要能保证夏帝在三年之内不要坐大,待时日一过,便可先下手为强。]
[那依爱卿来说,朕时不时的给夏帝填填麻烦何如?]正信面色如常,仿若闲聊,但那锐利的眼神却始终未有消失。
[恕臣直言,此举万万不可。]不知正信是在开玩笑,误会正信是真的动了这个念头,教经连忙的说,[夏帝行事往往出人意料,皇上若想三年内与夏帝相安无事,万不可动此念头,臣恐夏帝会因一时之冲动而不顾一切。]
[你说他会感情用事?]没想到东边不亮西边亮,原本是逗教经的言语,却问出了那个从各方面收集而来,看似冷静非常且心狠手辣的新任夏帝竟然也会感情用事,如何不让正信有一种意外收获时的惊喜感觉?
[确实如此,这也就是臣看不透他的原因。]见正信仿佛消除了方才的念头,脸上露出了仿佛看到了好的猎物之时,猎人所露出的喜悦的眼神,教经心中莫名一纠。但教经毕非寻常之人,一个呼吸之间便又恢复了原样,淡淡的说,[臣先时给陛下的加急快递,所说的夏帝重创卧床之事,就是因夏帝为一青楼小馆而图添杀孽,若非极天圣子赶到,险些命丧黄泉。]
[若真是如此,倒省了朕的麻烦了。]正信看似随意的回了一句,正了正身子,收回了支撑着脸颊的左手,背靠在了舒适的虎皮背垫之上,用玩笑似的的声音,悠闲的说,[岳成康这个人,不死也罢,死了更好。]
教经没有回答,而只是静静的看着仿佛十分满意的正信,眼神有些漂移,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当然,他失神的原因,并不是因帝王那用悠闲口气说出的无情的话语,因为,吸引着教经放弃了自己的尊严,和高傲的性格,甘于服侍正信的原因就是为了他的无情和天生的帝王天性。他失神所回思的就是,当自己第一次为正信杀了阻挡正信道路的亲生弟弟之时,正信所说的也是这句话。也是那个时候,正信第一次用正眼看向了自己。
[爱卿想必也乏了,再回答朕一个问题,就去休息吧。]正在教经沉浸在对往昔的回首的时候,正信的话却将他的神色召回。
[请皇上垂问。]教经连忙收回了心思,恭敬的说。
[岳成康会在什么时候来见朕?]简简单单的说出了这个自己早已清楚答案的问题,正信给了教经今日最后的一个测试,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正信无时不刻的在考校着自己的臣子,以缓解,猜忌---这个所有帝王的通病给自己带来的那丝丝的不安。
[不会超过三日。]没有犹豫教经断然的回答,因为早知正信会垂询此事,所以早就对此事做了很久的猜想,[若之间收到了硫东的军报的话,臣下猜想,夏帝会随时来与陛下一晤。]
[下去休息吧。]正信满意的对教经挥了挥首,见教经转身要走,正信补充道,[晚上到朕之寝宫来。]
[遵旨。]教经向正信躬身的行了一礼后,拖着略感疲惫的心神,退了出去。
缓缓的站起了身来,正信看着教经离去的背影,嘴角上挂出了一个不知为何的微笑。
很显然,教经今日的回答显然使正信十分的满意,果决,冷静,加之善于观察,这是教经的长处,也是正信心目中最合适的臣子的条件。至于对于帝王的恭敬和忠诚什么的,那是无能之辈才必须要靠此保命的东西,对于有价值的人,正信会给他们桀骜不驯甚或是任性的权力,不过,不论是桀骜不驯还是任性,都必须是在自己的允许范围之内,一旦超过了那个范围,面临着他们的将是帝王的无情。
在教经离开之后,正信站起了身来,准备去殿外走走,却见自己的贴身内官匆忙的跑了进来。跪在地上,禀报道:[启禀皇上,极天寒影圣子,请求陛见陛下。]
[寒影逝月?]正信不觉有些惊讶,因为不论从任何角度来看,一向淡薄世事的极天族的圣子,而且是和自己可以说是敌手的成康,关系密切,处于同一战线的寒影家的圣子逝月,自己想不出他要陛见自己的理由。但是,多年来帝王所必须练就的深藏不露的功夫,使他的面上却没有一丝惊讶的表现。
[请寒影圣子进来。]正信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内官,冷淡的吩咐着,[再去请护国圣子,与堂兄见面。]
[遵旨。]内官连忙的应了一声,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直到殿栏之处,方才转过了身子,抬起了,自始至终低垂的头颅,连忙的吩咐身边的鳞甲禁卫去请被封为护国圣子的逝月的堂弟,竹勉樱酒,自己则向在偏殿等候的逝月等人回话去了。
不一会,依旧一身白纱衣的逝月在一个身穿甲胄,一身夏宿卫队长打扮的人的陪同之下,走入了殿来,其实,同样一身和逝月样式一样的服饰的樱酒也出现在了殿内,不过,他身上的衣服却是淡青色的,而且,也和逝月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出世隐士的神情不同,眉宇间与逝月有着四分相似的樱酒,神情之中却带有抹不去的哀伤。
[见过离皇陛下。]虽然逝月对樱酒那不同于印象之中的表情感到不安和困惑,但是处事冷淡的他并没有太过的上心,走到了只有三节的陛阶之前,微一欠身,算做行了一个陛见之礼。对于逝月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很尊重的表示了,可是在常人来言十分无礼,甚至是十分狂妄的。
正信的眉头一挑,熟悉他的人都清楚,沉稳的帝王有些不悦了,但是没有人会是认为正信的不悦是对逝月产生的,因为,极天族超然的地位使得他们可以超脱世俗间所有的礼节。令正信不悦的人,显然不会是礼过了的逝月,而是逝月身后的那个人,那个一身甲胄,连面部都被面甲和护额挡住了加上刻意的拉底护额,使得人连他的眉毛都看不到,不过从那眼神中所闪出的光泽,正信确信,此人的武功决不低于自己,而这人没有对自己行礼,并不是使深藏不露,喜怒不行于色的正信面露不悦的原因,令正信不悦的真正原因,是那人自进入之时,不但对本应是众人注目的自己的无视,而且,他的眼光一直紧锁在樱酒身上。
见来人的眼神一直紧锁在樱酒的身上,且露出了怀念的神情,逝月清楚,他把那个一直深藏在心中,倾注了最大思念的人和与那人有着同样哀伤神态的樱酒看的混了起来。
[堂弟,许久不见。]逝月巧妙借问安的机会,夹入了甲士和樱酒之间,虽然在正信未言之前,逝月的此举坏了规矩,不过,面对这显然十分尴尬的局面,并不圆滑的逝月也想不到其他的办法。
[堂兄安好。]樱酒的声音夹杂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无奈,微一低头,算做是给逝月行了一礼,而他虽是对逝月回话,但他的也不自觉被随逝月到来之人的怪异的反应所吸引。
樱酒那苍白的脸色,配上那无法掩饰的哀伤神色,以及话中如潮涌一般宣泄而出的疲惫,让逝月清楚的明晰了樱酒现在的状态一定差到了极点。因为,从这种种的状态看来,樱酒的体内,原本应充斥着的苍生决的真气,却是荡然无存,不禁思索究竟是何故,让原本清静自好的樱酒在短短的六年时间内变做了另外的一个人。
[护国圣子大病初愈,身体一直未能大安]见逝月眼露深思的神色,恐怕他从樱酒的身上看出了那原本自己不愿让人看出的端倪,正信不动声色的淡淡的说,[寒影圣子还是让樱先回将息吧。]
[哦...那堂弟小心为是。]虽觉正信此举似有所隐,但原本就无心机,处事未深的逝月也不便再做其他,只得顺了正信的话,淡淡的对樱酒说,[你我所修之真决,虽妙用无比,然若身未净,是断使不得的,强运之下,容易走火入魔,万嘱万嘱。]
见逝月以为自己是练习苍生决出了岔子,故才有此告诫,嘴唇未张,方要说出真相,却感到了一股狠毒的眼神正在注视着自己,侧头一看,正巧对上了正信那眼露凶残的眼神。
嘴唇微张,上下微微的碰了几次,最终,樱酒还是将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有些无奈的转过了身,缓缓的,飘然的消失在了与后殿相隔的黄幔之后。
瞥了一眼樱酒离去的身影,正信露出了一个果如所料般的笑容,转过了头来,对逝月说,[圣子到访朕躬,不知所为何事?]
[哦...]见正信垂询,逝月连忙收回了关注在樱酒身上的目光,看向正信,淡淡的说,[月儿是带兄上来晤陛下。]
[代夏帝来晤朕躬?]并不知道逝月所说的“带”是带领的带,正信以为,逝月是替成康来传话甚或是安抚自己来的。
[是,]淡淡的回了一声,逝月用余光一扫,见随自己前来的那个别扭的家伙已经恢复了对正信的关注,正在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正信,清楚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不喜与人交际的他,向正信行了一礼,就缓缓的转过了身,踏上了他来时的道路。
而被逝月搞的有些糊涂,欲图阻止逝月的正信,在抬手欲言之时,见随逝月到来之人,不但没有离开,反而向自己走进了几步,且顺手取下了原本压低的护额,露出了那俊郎的不似人类的面容。
静静的看着成康摘掉了遮挡住面容的护额,当成康将那带有白翎的头盔也卸下并随手的抛在了左侧的一个坐椅之上后,精明若正信,如何认不出,眼前之人就是那个令自己疑惑满怀,感到困惑的男子,这个人的画像,自己可是看了不下数百遍,正信以审视的目光,夹杂着一丝好奇的意味,仔细的打量着这个比自己要小的多的,充满着神秘的堂弟。希望能从成康那淡然自若的表情上找到些蛛丝马迹。
[国舅看够了么?]虽并不在意或者应该说是,已经习惯了被人注视,审视,但正信露出的,那如同小孩子看到了一个有意思的玩具时露出的表情,让成康很不自在,虽然不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用这种眼神看待,但是,这种情况也绝不是经常发生。
[果然闻名不如见面。]正信的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了一丝带有戏弄的意味的笑容,缓缓的坐了回去,对于成康那挑衅意味明显的“国舅”一词,做了反击,[驸马的容貌要比画像上更为的出众。]
[呵,多承夸赞,愧不敢当。]成康如何听不出了正信的话外之音?随口的应了两句,如同在自己的家中一般的写意的将头盔由坐椅上拿起,放在了茶几之上,自己则坐在了原本放置头盔的坐椅之上,随手拣起了一块做工精致的小点心,毫无顾及的放到了嘴里,以不合一个帝王的仪态,如同唠家常一般的边吃边说,[吾的来意,想必内兄长已经明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