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简直要暴笑出来!这小丫头,不过是上个街,干吗搞得跟赴刑场就义似的?
刚打开门,另一道讶异之声响起,是景仪。
"啊,原来你在这里。"景仪有些仓皇又不失温柔,正是冲着御水而去,"你上次不是提
及了梅花斋的糕点么?今日正巧我路经那儿,所以......"
"走开!"冷漠无比地推开他,御水拉过我径自离去。
景仪登时泄气似的没了气势,我赶紧朝他挥手打气:"那个景兄啊!我们先办些要事!
记得那糕点也给我留份啊~"
实在忍不住数落两句:"御水啊,对待长辈要有礼貌,更何况景仪是当你妹妹似疼在心
里的。"
她闷声不吭,我倒莫明起来。都说女人心海底针,难道方才我抱了她一下惹她不快了
?
说是逛街,但御水这步伐分明就跟充军杀头似的!你、你走这么快沿街的铺子怎么看
啊?未及我抱怨,她又忽然顿了下来,然后熙攘繁忙的人群中,就只有我们两个驻足
不前。
"怎么了?看中什么了?我买给你吧。"看她停了这么久,必定是心仪之物了。
一手摸索着怀中钱袋,和御水交握着的另一只手中却传来难以遏制的颠动。
"为什么......"
"什么?"但愿她看中的别太贵,不然买不起我可就丢脸了。
她没再说话,只是牵着我慢慢踱向前方,仿佛每走一步都用尽了气力。
相交的手指颤抖得厉害,在大冬天的隐隐沁出汗来。
喧闹逐渐远离,七拐八弯地又绕了很久,疑惑徘徊许久的我终于随她停下步伐。
然后,我的脑海一片清明,心态竟好得没有半分涟漪--哪怕我已清晰闻到了麝香的内
敛沉着。
"真慢啊,还以为你最后改变主意逃了。"沉稳有力的男声,不似尧渊般和煦,却有着
相同的感觉。
握紧的手指缓缓却坚决地自指间滑离,听不出情感的平铺直叙:"人我已带来,也请您
恪守契约。"
"这是自然。"那男人轻笑着将话锋转向我,"不愧是轩辕怀瑾,你倒冷静得很。"
耸肩笑笑:"公子认错人了,在下怀采薇。其实我也是吓傻了,您相信么,萧公子?或
者应该尊称您为东宫殿下?"
空气于一瞬凝滞,我心道"果然",继续悠闲地吐气:"敢情泓玥近来国事闲暇呵?东宫
殿下竟有空来粼叶欣赏美人?还是说看腻了宫中妃嫔想来纳个小妾?"
听得冰冷的哼笑,我也不示弱地勾起唇角:"费那么大功夫找我何事?难道想让在下给
您和我家公子牵线搭桥?"
我听见轻缓的步子款款而来,随即下颚被轻薄地以食指挑起:"本宫此次亲来自非你所
想般悠哉,不过现在么,不知轩辕殿下是否有空赏光一叙?"
拍开他调戏的爪子,我笑得纯良:"当然没问题,不过纠正一下错误,在下怀采薇。还
有,烦请东宫殿下先兑现了和那孩子的诺言,我才能安心跟您谈天说地~"
淡然稳重的语音随即道:"水炎,给她东西。"
"东宫殿下如此屈尊降贵,在下惶恐至极。"心底加了个"哼",我笑着顺从地任由他的
随从拽着我走路。
"等等!"一直一言未发的御水冲到我身前,愤恨地提起我的衣襟,"你就没什么想问我
的吗?难道一点都没有吗!"
"既然你一定要我问,那么......"颦蹙和眉摸摸脸,我努力挖掘着问题,"上次引开鸣
渠让我被舒怿弄到拍卖会的那次,是你吗?"
她震撼得说不出话,我只是了然地点点头表示明白。
"为、为什么不责备我!为什么不恨我!你也稍微表示一下啊!"揉杂着痛苦与矛盾的
感情,你让我怎么忍心呢?
掩不住笑意地摸摸她的头:"因为你还是个孩子呀~小孩子的一切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哦~
而且,我本身就很喜欢你~"
"你!"
"我了解的。"放柔了音调,我沉静地苦笑,"你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坚信不移。"
她猛地抽息,嘶吼中带着哭音,令人心碎:"你这个!无药可救的恋童癖!白痴!笨蛋
!蠢死了你!"
听着她无比贴切的形容,我控制不住地笑出声。
"两位感人的道别完毕了?"温文尔雅的声线,却夹杂着阴冷无情。
松开御水的双手整了整衣服,我昂起头斜唇:"告别完毕,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重见天日
"嗯~好茶!"耳听壶水微沸,鼻嗅淡淡茶香,我不禁感叹地端起茶碗轻抿一口。
"身处此境,轩辕殿下可真够悠闲的。"嘲讽的男声自对面刺来,我抱以一笑。
"东宫殿下身份不凡,想来也不会为难在下。而且在下不过瞎子一个,即便有非分之想
,也实现不起来啊~另外殿下真是健忘得很,在下姓怀。"
彼此在沉寂中对峙半晌,在我悠然地品茶声中,对方率先柔和了氛围--反正我看不见
,就算他吹胡子瞪眼也污染不到我的视线~
马车平稳又不失迅捷地前行着,凝神聆听车外声响,我料定自己出城不远。
芳烈之麝香萦绕周身,摸摸履之如发的地毯,心底不由再度感叹:有钱人就是有钱人
啊!轻装简车地出门还能如此暗藏奢华!
"本宫欣赏你此般平和之态,特许你有何不解但问无妨。"一副施舍给我的高傲姿态。
皱眉放下茶碗,戴上谄媚般的笑靥:"既然殿下开了金口,怀某也不好推脱--不知殿下
有意接近小愈,意在何为?"
对面传来低低笑音:"呵,诚如方才的小丫头所言,怀公子似乎钟情于孩童,真是三句
不离啊。"
他的讽刺我听在耳里,记在心底:"殿下言笑了,怀某只是单纯地喜爱孩童的天真无邪
、任性妄为,毕竟成年之后戒律重重,还四处勾心斗角,倒不如他们自在无忧、信任
扶持。"
只有两人的空间气氛压沉,我静待着他愈加刻薄的言辞,却失望了。
"舒愈,舒怿之胞妹。而他,有实力坐稳舒府首座,但还缺少些契机。"我呷口清茶静
静听着,"尽管背后有着强势家族,但历经三代,家世也该没落了。"
呼!真是无法反驳呢!而且这点以前舒怿也和我提过。那时的他,就已一副志在必得
、意图大展宏图的姿态。
"若已腐朽,就需新鲜之物替代补充。既然他大胆地找上本宫,那也不可让他失望不是
么?"
"难道......小愈是你们的......"浑身因冒出的猜测而颤抖!
男人高高在上地轻笑着:"不错。将舒怿之妹纳为妃嫔对本宫而言虽不痛不痒,但他身
后的势力倒是不错的陪嫁品,而本宫能给予他的,相信也是不匪的娉礼吧。"
--舒怿!你无耻到一定境界了你!!
气得快七窍生烟,萧某人仍旧云淡风轻:"见你这表情本宫心情不由更好了些,作为打
赏,还有什么想问的?"
"你......刚才给御水的是解药么?"
"呵!你莫非不想问她是如何勾搭上本宫的?"
"自己养的小孩在下自己清楚不劳殿下解惑!还请赐教在下方才的问题!"
"那并非解药,而是暂缓毒发的压制罢了。"
我不禁骂了起来:"你们做事不能利落点么!给都给了干吗不直接给解药啊!"
"是那小丫头自己这般要求的。"我倒吸一口冷气,一只手突然攀上脸颊,"你,不想知
道本宫找你做何么?"
"耶~不是聊天么?"我故作天真地问。
手掌下滑挑起下颚,邪肆冰冷如地窖里遇见蛇的感觉:"原本是挑中了奏玉,不过可巧
遇见了小七你,才发现......你,更有潜力。"
强烈的恐惧盖过最初的错愕!我完全无法知晓此刻自己是怎样的神情!
"挑中......什么?呵呵,如果殿下欲挑人陪酒助兴,还是我家公子赏心悦目些。"
捏着下巴的手收紧力道:"既然你是装疯卖傻的高手,那本宫不妨明挑。本宫向苏冥雪
要人,他却放话‘需凭实力'。细细观察了这几日,本宫愈加确信你即是最佳人选。"
我简直欲哭无泪:"殿下,您搞错了吧?即使殿下将小的作为薄礼贡予梁梧昏君万俟烨
陛下,小的这身病怏怏的身子也挨不住几下鞭子,且小的生来怕痛,绝对无法让万俟
陛下尽兴!到时因小的而坏了殿下大计,那可该当何罪啊?"
"哦?你怕疼?"他倒很是意外。
我拼命点头:"是啊是啊~而且小的超没骨气!稍微一疼就哭天抢地、求饶诉苦,所以
小的绝--对--完成不了殿下赋予的艰巨任务!"
"你不会。"他倏地松手,肯定确定坚定道,"你,属于宁可玉碎也不为瓦全的一类人,
本宫看得非常清楚。"
我怔在原地,只觉得这路开始崎岖起来,颠得我屁股痛。
"哈......殿下谬赞了......"
"如果你不愿去,那就你家公子吧。"
恨恨地磨牙,我沉下嗓子:"既然殿下将我祖宗八代调查得如此分明,那殿下也应当知
道,招惹我会有何等下场吧?"
不论是我还是奏玉,亦或是其他人,我一个都不打算被你拿去糟蹋!
"轩辕皇族,天玑才女之子,天璇剑侠弟子,尘芥堂总管,北辰贤者门徒,似乎连涘珞
国国主也和你交情匪浅......"细细列举着我的身份,那男人最终淡漠地总结,"这些
,就好似一柄双刃剑,好好利用,也能达到伤你利我的作用。"
握紧藏于衣袖下的拳头:"就为了重创溯阳王,殿下难道不觉得这代价花得太大了么?
"
他登时有了兴趣:"此言怎讲?"
"殿下既已和西荒达成协议,此刻又想拿我讨好梁梧,如若再得到涘珞舒家之协助,意
图左右夹击于消灭沂茉残党的同时顺手拔除眼中钉肉中刺,想来不是难事。"
原本就不宽敞的空间此时连正常呼吸也困难起来。
沉默,沉默,只有侵入四肢百骸的沉默。良久,低低哼笑骤然转为放纵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多少人要本宫不可小觑了你,今日总算受教了!"
偏要撞到墙才回头,活该!
沉重之物猛地将我扑倒!茶碗打翻之声于岑寂中愈加彰显!双手被制住压在头顶,我
冷冷地睁眼望着头顶。
"怕么?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暧昧的吐息喷在耳畔,只是我再不会将之与尧渊混淆。
"诚如殿下所言,在下是宁可玉碎之人。不过......"
"不过?"
我轻蔑地展开笑颜:"就凭你也想束缚住大爷我?下辈子也别想!"
上面的人倒也不气,却没有放手:"所以,本宫改变主意了--让璞玉为庸人所残破,本
宫毕竟不舍。而且你......比想象中更有价值。"
什么......意思?我有价值?我有啥劳什子价值我怎么自己也不晓得??
"无须牵扯上那无用的昏君也可达到本来目的,这就是你的价值。"
我全然一派疑惑状态,只能干听着他娓娓解答:"本宫也是最近才知晓--你不仅与三皇
弟有染,还与漠堙的幼帝走得极近......难道你不认为以一挟二,甚为合算么?"
这一次,我丝毫不掩自身怒火:"东宫殿下也算饱读诗书之人!用这种词形容相亲相爱
之人难道不觉惭愧么!还有!有胆子侮辱我家小涟!你算是做好赴死的准备了吗!"
猛地推开他,我坐起身整了整衣服,随即在动荡的车厢中直起身。
不悦阴沉之声自后而来:"你想做什么?"
"感谢东宫殿下提供怀某所想知晓的。"不屑地嗤笑,径自吹了声口哨!哨音方毕,随
着羽翼扑腾之声只听车外御马的侍从一声惊呼!
直扑车门之位,脚踝却被冰冷手爪牢牢扣住!
"果然小看了你!没料到你早有防备!"
"哪里哪里~"我冲后方笑笑,"只是研究过一阵子儿童心理学,若这么明显的异常都看
不出,将来如何有资格投入我热衷的儿童教育事业呢~"
抬脚踹开他!我撞开车门欲往下跳!
"不要--!!"
耶?什么时候出现这么近的马蹄声?而且这呼喊是--鸣渠!?
"水炎!别让他逃了!"u
猛地一掌扣上肩膀!头也不回地丢出一包药粉!
"鸣渠!"我稳住身形大叫一声,"就靠你接住我了!"
用尽全力地吼完,我反而欣慰地笑了起来。
抽出"云光"一刀斩断被扯住的衣摆,我咬紧牙关猛地一跃--
身子腾空的感觉好像在飞,因引力而下坠的感觉却犹如堕入地府!
"唔!"呼啸而过的铁蹄车响擦着耳畔,就在我以为自己要与地面、马蹄亲密接触得擦
掉几层皮时,顿时坠入一双熟悉的臂膀随即被收紧贴住温热的躯体重重在沙石上碾展
良久直到脑袋大力撞上硬物这才停曳!
好痛!撞得要脑震荡了!
虚脱地倒在鸣渠身上,脑袋就好似被陨石冲击过一般,各种斑斓色彩接踵闪过,缤纷
得好似彩蝶乱舞!
唔!这种感觉!好恶心!
"鸣......渠?"撑起身扶着晕眩稍褪的头,反射在脑海中的只有浓稠夺目的殷红!
血?血!
"鸣渠!"模糊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只有鸣渠抿唇倒在身旁一动不动的景象!
"鸣渠!"我急了!狠狠地摇他,终于将他从昏迷弄到清醒!但那些自额际流淌的鲜红
刹时染红了我的眼!
"血!鸣渠!止血止血!药!药呢!"混乱地摸着身上大小口袋,颤抖着一把掏出好几
包!
喀嚓--
身体一颤警戒地回头,却见一挺拔青年持剑立于身后五尺外!
水炎--如果我没记错那人的名字。
心中警铃大作!鸣渠刚遭创伤,而看那架势我又全然不是对手......无论怎样!都只
有孤注一掷了!
正在我决意一拼之际,一道白影闪电般蹿出!顿时叮当作响,交锋激烈!
"御水?"我愣了片刻,顿时回神看准对象飞出一镖!
御水抓住他分神瞬间占了上风!猛地扔出一物:"东西还给他!我们之间契约解除!"
那人只是默然思量片刻,顿时风一般消失无踪。
迅速给鸣渠简单处理完毕将之扶起,我弹起身扑向倒地的御水!
"御水!你有没受伤......!!"
心下一紧,我撑大眼看着眼前的容颜。
原本鲜烈明快的眸子失去了光彩,死灰般的色泽黯然闪烁。应当丰润嫣红的唇泛出淡
紫,衬托着消瘦无比的脸庞,怎么看都是一副行将离世的状态!!
"御水!?"我惊吓得失声,那死丫头却还笑得出来!
"呵呵......你已经......好了......吗?"
好?好什么东西?看见你这样我怎么好得起来!
"御水!解药呢!解药在哪里!为什么不吃下去!你这笨小孩!"
仓皇地口不择言,所有感官只清晰地知晓怀中躯体愈渐弛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