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据我的观察,时光之门将为紫阁打开,时间是,三天以后。”
“不,我不会让他走的。”子航转过头去,看着窗外渐深的暮色,“紫阁快回来了,我要去做饭。教授您请坐一会儿。”
“子航,你,爱上他了?”
“是的,您会觉得我们有违伦常吗?”
“不,我不会。人可能会恨错一个人,但是爱,爱是不会错的。”
子航微笑,“所以,您看,我是不会让他走的。我们,要过一辈子呢。”
“可是,真的如此的话,我们整个民族的历史都要改变被打乱,这种责任,你,我,紫阁,我们都承担不起。阙王朝虽然极短暂,却是一个承上启下的朝代,是历史长河中不可或缺的一段。况且,据史书的记载,紫阁后来的确是回去了。子航,他有他的责任,那里有一个弱小的王朝等着他去撑起一片天。”
“那么,我和他一起回去。”
沈博摇摇头,“时光之门不是为你而开子航,勉强走进去,你会飘流到不知哪一个空间,你和紫阁将一样天人永隔。子航,你看,世事轮回,半点不由人。”
子航的声音渐渐哽咽,“想不到会这样,在我们刚刚接近幸福的时候。我怎么跟紫阁说呢?”
门无声地打开了,紫阁站在门外,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他慢慢地走进门里光亮中,子航这才看见,那清雅的眉目已浸润在一片水光中。
无语对望,第一次,觉得这千年的岁月真的横亘在两人之间,你过不来,我过不去。
人隔在岁月的两段,灵魂悲伤地相望。
紫阁把自己关在房内,整整一晚。
没有人知道,这一夜,紫阁是如何渡过的。
史官的笔,记下了朝代的更替,帝王的荣辱,可能书写出紫阁心中的挣扎与苦痛?
第二天,紫阁开门走出来。颜色如雪,神色却平静。
他看着沈博,“先生,我还有三天吗?”
子航闭上眼睛,他知道紫阁已经有了决定,一个其实自己也早已知道的决定。只觉得悲痛的潮水慢慢升起,漫过心头,窒息了心肺。
紫阁走过去,抱住他的腰,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子航哥,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我们好好地过这一天好不好?”
不要眼泪,不要悲伤,让我带着快乐的记忆走,带着你的微笑走。
19
中午的时候,子航去厨房做饭。
紫阁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说:“从小太傅就教我,君子远疱厨。可是,你却愿意在家做饭。而且做得这么好。真是奇怪。你们这个年代的其他男人在家也做饭吗?”
子航笑起来,“是啊,很多男人在家做饭的。我们这个年代讲究男女平等。”
紫阁说:“这个我懂,你和高小姐就平等。”
子航用沾了生粉的手把紫阁拉过来,“咦,听这话里有一点点的醋意啊。”
紫阁有点害羞地笑,却有疼痛从心上绵绵密密地梳过,赶紧扯开话题说:“今天可不可以边看电视边吃饭?回去以后可看不到电视了。”俯上子航的肩,在心里说:也看不到你!
子航有点哽咽,笑说:“当然可以。今天你要做什么都可以。”
紫阁说:“真的?你说过等夏天带我去露营的。”
子航轻轻地说,吃完饭我们露营。
吃完午饭,子航把新买的帐篷搭在小院里,天从中午开始就变了,极细的雪珠淅沥地打在顶篷上,紫阁说:原来这就是露营。和安营扎寨不是差不多吗?
子航说:可不是,现代人有时很无聊的。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今天咱们把它都做遍。
我还想和你一起,早上起来,一个上学,一个上班。
我还想和你一起在深夜无人的街上散步。
我还想和你一起玩拼图,一起看书喝茶。
我还想和你一起去夫子庙买假古玩,如果我们走散了,就在麦当劳门口见。
我还想和你一起看电视,看到有人亲热时,你会说,哎哎哎紫阁,我们也来我们也来。
我还想和你一起再跳一次舞。
我还想听你用异国的语言为我念一次情诗,陌生的语言,听得懂的心意。
我还想和你一起去拍大头贴,去海洋馆,去天文馆,去电影院,去海滨浴场,去欧洲狂欢节。
我还想和你做许多许多的事,过许多许多的日子。
可是,我们却再也没有时间了。
紫阁说:不,这样就够了。咱们在一起呆着就行。
晚上,子航睡下,辗转反侧,可是不,他答应过紫阁,今天,不要眼泪,不要悲伤,把美好的记忆留给彼此,把微笑留给彼此,隔着千年的岁月也可以彼此温暖。
门轻轻地打开了,男孩子慢慢地走过来,掀开被子挨着子航躺下来。
慢慢地,慢慢地把身子贴过来,紧紧地拥着子航。
害羞的紫阁啊。
平日里一个吻都可以让他红晕慢慢地染上眉头、耳廓,脖子,到最后连小手指都恨不得红了。
子航回抱住他,安抚地拍拍他。
紫阁轻轻地喊:子航子航。
子航的此时再也控制不住地抚过男孩的全身。
年青的,纯洁的身体。
几乎是全裸的,光洁如丝,在滚烫的手指下一分一分地融化。
当疼痛如期而至时,紫阁紧紧地抓住了身下的床单。
这疼痛来热汹涌,密密麻麻,从身体最隐密的地方一直传达到心灵的最深处。
象黑暗中的河流,一波紧接着一波,无休无止。
紫阁在这深沉而绝望的河水中沉浮,不禁伸出手去抱住了身上那个人的肩膀。
子航的肩背并不厚实,但足够宽,足够暖,那曾是他在这个陌生的举目无亲的异度空间里唯一的依靠。
现在他要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了,这副怀抱将会是他唯一的牵绊和想念。
这份心思,这段肝肠,叫紫阁如何说与人听?
这种思念的痛苦,不能倾诉,无语凝噎。
第二天一早,紫阁收拾好了之后,三人一起出门。
临行前,子航把一块玉佩带在紫阁的脖子上。
“我母亲给我的,她要我送给将来和我过一辈子的人。”
玉佩冰凉地滑进脖子,被体温慢慢捂热,成为一个灼热地印记,紧紧地贴着紫阁的心。
“紫阁,自古皇家多磨难,好好保重自己。”
终于还是有泪从子航的眼中流出。一滴。
千年的岁月,把我凝炼成一滴泪,流下爱人的眼。
20
欧子航下班后,去了菜市场。带着买到的菜回到家,开了门,对着空空的屋子说:
“紫阁,我回来了。今天有你最爱吃的鱼。”
客厅的墙上,玄关隔断上,挂着摆着照片,照片里的男孩子,笑颜如风,但是,他困在那段短暂的相聚时光里出不来。
转眼间,紫阁回去已经三年了。
子航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他亲眼目送着那个心爱的孩子走进一片光雾中,那是时光之门,也是子航宿命中的劫,带走了他的爱,他的快乐,他的未来。
他还记得,在那个彼此拥有的晚上,一切平静之后,那个孩子背过身去,竭力抑制住颤抖,他说,子航,今天之后,忘了我吧。
子航在心里说:对不起,紫阁,我没有听从你,我没有忘了你。但我过得很好。你不在我身边,但你一直在我心里,所以我很快乐。
命运让你离开,但是并不能让我失去你,这是我发现的对抗命运的方式。
电话响了,是沈博教授。这几年来,子航一直与他保持着联系,这是唯一一个能与他共同分享有关紫阁的记忆的人。
沈博教授说:“子航,我现在在N城。我来是告诉你一个消息。有关紫阁的。”
当天晚上,沈教授来找子航。
子航一把抓住沈教授的胳膊,抓得死死的。
沈博拍拍他的手,安慰道:“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我们在洛阳附近又发现了一个阙朝墓穴,是。。。紫阁的。”
子航半天不语,过了一会儿,对沈博说,
“请稍等片刻。”
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子航出来了,拎着一个包,他说:
“教授,他们现在就走可以吗?如果您累的话,我们可以坐飞机。”
沈博拦住他道:“子航,你理智些。。。。那。。。不过是一幅骸骨。”
子航颓坐下,“请你。。。请你。。。”
沈博递过来一张照片,“我们在他身上发现了这个。”
子航接过照片,瞬间泪满面。
照片上是一条浸染了岁月痕迹的玉佩,但依然看出水滴型的界面,象一颗眼泪。
过了一会儿,子航象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笑着抬起头来:
“沈教授,您说过,时间如同锁链,穿过许多平行的空间对不对?那么,紫阁现在已经不在他那个空间了,不久就会回来了吧?”
沈博说是,“但他不一定能回到我们这个空间来。”
子航说,“他会的,他一定会。”
欧子航在自家的房门前装了一盏极亮的灯,每天晚上都亮着。
邻居们问他不怕浪费能源么?子航笑而不答。笑容是久违了的温文与明朗。
从今往后,天天夜里为你留一盏灯,为你照亮回归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