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枫……朕是皇帝!”你在我面前口口声声给的都是林天恒面子~这不是挑拨离间、动摇我们君臣和谐,就是含沙射影的骂我妻管严嘛!略带尴尬地杏眼一瞥,我冷着脸伸出手臂,任由盛枫纤手灵巧地替我换好素色云衫。
“还说呢~~没见过陛下这么圣明的主儿~~~”皮笑肉不笑地翻指为我扣好布扣,盛枫单膝跪在我身侧,利落地拴好腰带垂绦上的饰品,扇动睫羽,扬眼一记娇嗔:“当年拼死拼活的闹着找人压……到最后却拜师求艺的让臣等教出个专治自己的人儿来~呵呵……”
差点忘了,盛才子恰好是当初我替林天恒请的夫子,我那点窝囊事想瞒后者似乎是痴人说梦,不太可能……
认清了事实,我不是滋味地撇了撇嘴,躬身扶持起娇弱的盛枫,感慨地将他一如既往的弱受仪态尽收眼底,不无后悔地戏谑反驳:“是啊~早知如此,朕该在爱卿身上多下点工夫才是……难保不能精诚所致,金石为开,稳坐上位。”
“……”闻言,盛枫笑得掩袖折腰,犹如风摆花枝般靠倒在景元的怀里,意味深长地给了一句将我的笑容定在脸上的断言:“哈哈~皇上,恕臣不敬……依臣所见,关键不是和谁,而是不论跟了谁,皇上的个性气也非把对方气成了小攻不可……哈哈哈哈!”顿了顿,似乎是发现我的龙颜不怎么好看了,盛枫艰难地敛起嘲弄,呛笑着转移了话题:“好了,您还是直说要臣帮什么忙吧。呵呵~君王有令,臣自然是万死不辞~~!”
“死一万次到是没那个必要……”牙根发痒地白了不知大难临头的损友半晌,我再不跟他客气:“你死一次就行了……朕要你立刻备车,送朕去找林天恒的家人!”
“什么——”脸色顿变,谁都清楚那个反对儿子龙阳奉宠的严酷父亲是昭羽侯的要穴,触及者非死既伤,盛枫明哲保身,当然知道其中的厉害。看他要昏不倒的模样,似乎是对刚刚的话悔之晚矣了。可惜,晚了就是晚了~~~
“臣能说‘不’吗?昭羽侯可不是我这个小小的尚书之子招惹得起的人物啊……”
“……那皇帝你就惹得起了吗?!嗯?”
“……也罢,死就死吧,至少……陛下您能否告之微臣,到底今回您和侯爷是闹什么别扭,非要闹到殃及池鱼的地步?”豁出去的叹了口气,盛枫轻轻挣开景元的扶抱,挺身与我面面相觑的对峙着询问道,语间频频露出自掘坟墓的无奈。
见状,深吸了一口气,我悄悄探手虚搂着盛才子的纤腰,同情地眨了眨眼,让他做了次明白鬼:“朕在和他……闹休妻。”
“……”明眸一翻,盛枫连吭都没吭出声来,弱不胜衣的躯体一歪,准确无误的斜倒下去,虚软的挂在了我的臂弯里,随即不省人事………
“盛枫!盛——你振作点啊!”意料之中却还是受惊匪浅,我焦虑地帮着景元把盛才子抱到榻上又是拍打又是顺气的忙作一团,五味杂陈地轻揉着后者的心口。虽然说,这是我第一次不是气昏对方而是成功的吓昏了对方……可是实在是……毫无成就之感,高兴不起来啊!
知道我的决定之后,盛才子是说什么也不肯同行了!勉强点头让景元送我到京郊的林府已是他的底限,孤零零地站在朴素的柴扉前,眼睁睁看着景元丢下我后驾车绝尘而去,仿佛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赶一般……
真是的~不过就是昭羽侯的娘家嘛,又不是阎罗殿~~这些人连触犯天威,给皇帝戴绿帽子都不怕,却怕这方寸之地里居住的平民百姓不成?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我扣响没扉,对前来开门的丈人暖暖一笑:“岳父好~~”
“……”瞠目结舌地瞪大眼睛,与林天恒有三分神似的青癯中年人足足沉默了有一拄香那么久,才倒抽了一口凉气,反过味来,神色尴尬地跪拜也不是,关门也不敢。
“呃,岳父无须多礼,朕今天来只是为一叙翁婿之情的~~”和蔼地搀扶起最终硬着头皮跪下身的中年男子,我边因他的重量而有些吃力的蹙起柳眉,边催促着他到简陋的厅堂里说话。见状,我那受宠若惊的岳父狼狈地咳嗽了两声,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小心翼翼地探头确认四周无闲杂人等后,拉我进宅,紧紧扣住门栓,眉宇间闪过一丝阴翳:“皇上……是、是天恒那孩子让您来的吗?”
“非也,是朕自己决定来拜见岳丈的。”早就对他将林天恒赶出家门的行为心存不满了,虽然明白自己需要依仗他的劝说让天恒知难而退,可我还是耐不住性子带出了嘲讽的口吻。年及不惑的对方岂会听不出我言下之意?高深莫测的苦笑了片刻,林父长叹一声,背过身去,哑哑地淡然询问:“我们小户人家,那孩子不懂什么大内规矩……这些年来,过得还好吧?伺候皇上可是有了什么不周之处?”
“天恒他过得很好!他已经官拜昭羽侯了~~!”迫不及待地打断丈人的问题,我略显骄傲地昂起头,挺直脊背。能慧眼视出林天恒这样一个绝品的实攻虚受一向是我的自豪,也是我的隐痛:“文韬武略一应俱全,天恒他丝毫没有给颐国丢脸!”
“……也是那孩子的命数,错得了天子的宠爱。”似笑似嗔地摇头叹息,林父引我到厅上首座,我却沉浸在为所爱之人辩护之中,忘记了长途的疲劳:“岳丈!话不能这么说!天恒的才华有目共睹,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凭本事赢来的!朕也不过是给他施展才能的一个契机罢了!”干嘛世人总要围绕着色像不放?!总说君王侧目于貌,怎不言俗世红尘最喜以貌取人?!诚然,林天恒要是没有倾国之姿,母后也不会选他为娈进献给我。诚然,林天恒要是没有稳受的外表,我也不会傻乎乎引“狼”在床!诚然……林天恒的华美昭然在目,人人一看即知。但是,又有几个人与我一样的敬佩着他的内秀?又有几个人懂得……便是林天恒年老色衰,白发千丈……我也……天荒地老,此情如初?!
此情如初?!浑身巨震,血气上涌之时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就浮出了最真实的想法!我被自己骤然清晰的念头吓到了,我向来是知道自己爱林天恒的,像伪天书所写的那样深情的爱着……只是我没有想到……我爱他……却已然比天书的要求还要深远了!深得……就算是老天爷警告我不可以爱下去,也难舍难分——
心已如麻,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我是天子,身系苍生,万民福祉,岂可儿戏?!
若是身为男人的自己继续爱着身为男人的他……
那是不是就有亡国之祸,覆朝之危?那是不是颐国的江山,举朝的太平,盛世便要毁在了我这昏君的手中?!烽火当年曾戏诸侯,天书今朝有负君恩。我赌不起,谁叫我这皇帝,也是颐国的筹码之一,也不过是苍天的一枚棋子……
“岳丈——”激动地翻手抓住林父猝不及防的双肩,我目露凶光地望过去,色厉内荏的嘶声吼道:“您一直想拆散我们的对不对——”那就择日不如撞日,立刻拆吧!
“我……”被我突如其来的话题吓傻原地,林父嗫嚅着唇还没整理出回答,我便忍不住的爆出了答案:“您不是看不起自己儿子以色侍君吗?!您不是恨铁不成钢的与他断绝关系了吗?!现在朕就在这里,您也知道朕是爱天恒的,那您就对朕说啊!说为了天恒的声誉,说为了天恒的未来,说为了天恒的幸福,说为了天恒传宗接代的职责,要朕离开他啊?!要朕放过他啊?!说啊……说要朕为了他而……不能要他啊——”伪天书里的台词多得是,我随时可以举出一堆理所当然的缘由给林父借鉴。
只要他肯开口,我便像伪天书里的主角那样,黯然神伤的、堂而皇之的,漠然放弃!
只要身为林天恒父亲的他,开口让我们分离——
胸口好闷,心抽搐地痛着,泪眼朦胧地咬紧下唇,我不想一脸凄楚的获取同情,我不想弄巧成拙的让林父成人之美。可是……想到今后与林天恒形如陌路,我却觉得余生的漫长是场煎熬。老天爷……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相守?若爱是折磨,你又为何让这折磨甘而如饴,难以取舍……
为何苍生要有男女之别,天地要有阴阳之分?!
为什么煞费苦心的让我绞尽脑汁爱上之后……才告诉我浮生若梦,一切枉然?!
“呜……朕会离开他的……朕会离开天恒的……若是您坚持的话……”哽咽着靠倒在林父的怀里,我无助地抖动着窄肩,汲取着父辈的温暖。我三岁多就没了父皇,帝王之道,人生长路,我一直在迷惘中自行摸索。我是九五之尊,没人可以指点我的对错。我以为顺应天意便是正确的,然而天意之外,胸膛之内,还有我这颗会痛的心……
多希望我那英明的父皇依旧在人间……
多希望长者给我指点迷津,有个过来人对我畅谈是非曲直……
多希望通体冰凉的此时此刻……有个人……就在我身边…………
“皇上,儿孙自有儿孙福……天恒的快乐,只有您能给予。”一只粗糙的大手覆盖在我的眼睑上,睫羽扇动间,抹去了我的泪花。懵憧地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林父风霜过后,被岁月洗尽铅华的宽容:“本来我也怕……自古以色侍人,几日得好?我怕天恒那孩子为了救我们一家毁了一生,沦为万夫耻笑的话柄。”顿了顿,似乎是回忆起七年多前不堪回首的灾难,林父哑了嗓子:“我这个当爹的没本事,守护不了自己的发妻,只能任独子卖身求欢,保住家人。算来算去……是我亏欠了天恒那孩子太多……是我没脸再当他的这个爹啊……”
所以才断绝关系?所以才避世索居?所以才把天恒的荣华富贵视若无关紧要?所以宁可让天恒恨着,怨着,不安着……也不肯搬入京城,以太师自居?!
傻爹爹……傻儿子……还有一个夹在中间越帮越忙的傻儿婿——
我好想笑啊~~笑精似狐狸的昭羽侯莫名其妙的提心吊胆了七年之久……
可我笑不出来,我只是泪如雨下,心若刀割。
好一个老天爷啊~~~只一个“爱”字缠绕,便由得天下大乱,庸人自扰!只一个“爱”字纠葛,便由得苍生逃不过轮回之苦,喜怒哀乐之累,自甘堕落,与世浮沉!
只一个“爱”字,便让人忘记了佛法天威,看得破……躲却躲不过…………
“皇上,天恒有幸得您宠爱,那孩子自幼是死心眼的性子,决定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一则是我这作爹的也劝不来他……二则是这天下为父母的……谁不期望孩子幸福就好?”拭去我的泪,七年的隔阂,便在林父苦涩又温柔的一笑之中,荡然无存了。
……又是一番感人肺腑的体谅说词之后,我悲喜交织地被林父送出了柴门外。本来打算请林父出山,利用权威劝说林天恒回归正道的。谁知阴差阳错,却变成了适得其反的获取了林父的恩准与支持?!
哑口无言地凝望着空无一人的官道,在意识到盛枫估计早就伙同景元避难去也的同时,我发现几十里的路,养尊处优的自己,看来是要走着回去了……
走一走也好,说不定边走边想,我能搜挂肚肠挤出下一个计谋,以便与林天恒分开,使颐国顺天而昌。但就算伪天书上有一千一万个劳燕纷飞,夫夫反目的妙计……想得出来的自己,又是否真的舍得用在昭羽侯的身上?
我爱林天恒啊,真的好爱好爱……爱的心头好苦,爱的苦中有甜…………
“望山跑死马啊~~~”由衷地后悔自己在来时的路上干嘛非要“大义凛然”的劝说景元与盛枫老死不相往来呢?!煞费苦心又吃力不讨好……遭了几记白目不说,还害得我眼下两条腿走得又酸又麻,黄埃漫漫的官道上连块干净的歇脚石都寻不着。
明明驾车不过一个时辰左右的路,走起来却仿佛远到云山彼端。虽然一抬头就能看见夕阳下的城门屹立在官道的尽处,可我从旭日东升走到月兔欲空,还是离回城差了那么远~~!没得吃也没得喝,怨恨地积聚剩余的气力泄愤地跺了跺无辜的地面,心里很清楚从头到尾都是自讨苦吃,我连移情嫁祸的欣慰都没得找!勉强要责怪的话,便是无情无义对我失踪漠不关心的昭羽侯……诺大的皇宫丢了君王,即使恼我,他好歹也派几个大内侍卫出来找找吧?!
至于二哥忙于在床第间应付戚绍华,抽不出“精力”来寻我也是情有可缘……
但寒凌呢?我那个忠心耿耿,可昭日月的贴身护卫呢?!为什么对我的离宫出走置若罔闻?!难道说……我前段时间建议他不要追求母后身边的影卫夙悉,因为那些影卫都是男生女相的真凤虚凰~~结果反而激发了他的征服欲不成?!先不算他男追男跑不成体统……为了单恋弃君危于不顾……亏我还以为他暗恋我许久呢!真是走眼了~~~~
“唉……谁都好,来帮个忙吧~~”累得饥不择食地昂起头,在逐渐昏暗的暮色中,我隐约辨认出前方官道疾驰来一对人马,疲惫不堪地耸了耸肩,不做希望的和什双手,我祈祷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奇迹。事实证明,天作孽有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我当年拉那么多正常男子下水陪葬……不是没有报应的~~~所谓不报,不过是因为时候未到~~~
而老天爷显然觉得欺负目前又累又饿又渴又烦恼的我……正是时候…………
“怎么是你——”马队扬尘逼近,我在勉强看清为首男子的尊容的同时,很没形象的瞠目结舌,尖叫出声!如果天下还有一个人我希望有生之年都不必看到的话,那砾国的三太子梵匡绝对首当其冲!离上次这条淫龙摸进昭羽侯府却错找了我的被窝……也不过两年半而已。我还以为他被林天恒揍断三根肋骨且濒临永久毁容后,能长点教训呢!
谁知我余恨未消,他就好了伤疤忘了痛,端坐马上人模人样的又来我颐国招蜂引蝶,荼毒大好青年男女了……
哼~~虽然我承认他的外貌确实帅气英俊,充满了这辈子与我无缘的男子气概!
但是,男人不是靠脸吃饭的,更不是像他那样用胯下思考——
“哦?你是……”等我意识到我认识对方,对方不一定认得出我时已经后悔莫及了。听到我含恨的轻呼声,为首的梵匡该死的潇洒的勒马侧目,回眸凛冽地扫向了捂住嘴巴僵直原地的我,轻眯狭长的鹰目:“我们见过对不对?”
“没有,梵太子你认错人了……”话音刚落,我就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一巴掌!连前者的身份都一针见血的点出来了,梵匡就是再笨也听得出我在说谎了!更何况……除了色胆淫心之外,这个人能在局势动荡的砾国稳坐太子之位,显然并非笨蛋……
“哼哼~~我当是哪个一夜留情的颐国美人来叙旧呢~~~”傲慢地折起漆黑的马鞭,梵匡居高临下地用鞭子的弧弯托起我无计闪避的下颌,强迫我与他玩味的目光面面相觑:“真是失礼了啊~~~这不是颐国的小猫皇帝吗?!哈哈哈哈哈——”
一个是伪天书里英俊帅气的强攻,一个是伪天书里温柔纤细的弱受。几乎不用思考就能猜出我孤身一人四周无援的情况下落到梵匡这条淫龙手里的下场了。这些天的遭遇早已教会了我一个浅显的道理,那就是我周围的人的心思,完全可以在伪天书里找到影射。
所以不难想象,若是没有半路杀出来的救驾功臣,我接下来的日子,十有八九得和眼前的男人纠缠不清。大致上,不论是爱我恨我还是嫉妒我,梵匡他都会上了我的……
既然如此,至少我要知道自己死得冤不冤枉?!深吸了一口气,输人不输阵地昂起头,我笔直地正视着对方高傲的鹰眸,拿出我一国之君高不可攀的凛然,义正词严的喝问出问题的核心:“梵太子~~是不是又求欢失败,被天恒赶出来了啊?”
“你——”果然不出所料,梵匡眉心深锁的厉气其来有自,几乎是我话音刚落,白马银鞍的龙三太子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嘴角下撇了三分,眸中寒光乍起:“小猫皇帝!你最好先搞清楚,现在的我早就不是什么太子了,我梵匡乃是砾国的尚庆帝,与你平起平坐,统领一方!”
“那么说,你还不是又被拒绝了……”皱起眉头,对前者岔开话题的幼稚举动嗤之以鼻。交抱着双臂,我幸灾乐祸地勾起妩媚多于清高的淡笑,离我期待中傲然的姿态相去甚远,不过足够达到刺激对方的程度了:“奉劝你省些工夫吧,白龙鱼服,你若是在朕的颐国有个三长两短,恐怕失了彼此的和气。哼哼~追别人的皇后追到颜面全无,该恭维龙三太子……不不,砾皇陛下,您是情圣还是流氓呢?哈哈~~”我的理智很清晰的提醒我不要再往受伤的禽兽伤口上撒盐了……但是我头顶悬浮的“绿帽子”却让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逸到唇边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