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也是如此,在昭见过的许多大商人中,风月素来与他说的话最多。
柳守铭也因而声名鹊起,颇受人欢迎,就连昊平之间小国诸侯的君主,如今也待他为上宾。
其实他与风月的交情并不亲厚,这自然是因为庆泽那个大醋缸。
照风月的话讲,天下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在你身边而你不知道我爱你,而是人家就在眼前,却看都不敢看你!原因仅仅是身边有一个祖上在史前时期发明了醋而贻害万年的家族的後代醋溜族人。
初夏,石榴花开得正豔,柳守铭从平国做了一趟生意回来。
到家没两天,月盟就来了人,说是风月公子请他到翌日月盟去,汇报汇报如今昊平之间的生意状况。
柳守铭哪能不兴奋?立刻沐浴更衣,又特意对著祖宗牌位跟祖宗说了说这天大的好消息,高兴的一夜睡不著觉。
躺在床上暗自心道,大王早下旨不准晋见,现下公子召我,真是莫大的恩赐,也可见公子并不喜欢那些满脸势利的人。回头与那些公子王孙说了,又是一笔生意!
想来想去,又起得床来,翻箱倒柜地寻一些稀奇物什,好明天献了讨个欢心。
就这麽折腾了一夜,总算比较出个三足小香炉。
这小香炉倒真的是个灵巧东西。只有拳头那麽大,纯银打造,周身绘了凤鸟纹,两个耳是两只凤鸟首尾接炉身弯曲而成,三足也奇特,是三条衔珠小龙,用前爪托了炉身。
虽没多重,可那手艺颇为费时费力,乃是天下最富有的成国的工匠倾心打造,当世只此一件,倒也显得特别。
待柳守铭将小香炉送到风月面前时,风月却令人大失所望的只看了一眼,连碰都没碰。
柳守铭暗地里一阵心疼。早知他不喜欢,就该还送他衣料,这个小东西其实精贵得很!
他却不知道,今天就算他拉来几大车衣料,风月还是会“只淡淡地看上一眼”。
“柳老板这趟生意怎样?”风月如同以前一样问他,只是又加了一句:“哎,今天咱们得说快些!你也知道,大王下旨不让我随意接见你们,可我也不能什麽都不知道啊。这不,今天还是悄悄过来的呢!”
说完,还大大叹了一口气,摇了摇青丝柔顺的小脑袋。
柳守铭顿时又大喜,心说我真好运气!公子这样受约束,竟然还召见了我!立刻笑道:“公子真是操劳了!其实这些事情,小民和花总管说也行的。”
又说了一些赞美之辞,却拿捏得当并不肉麻,转而便开始概括此行的收获与经验总结。
风月心思本不在这上面,却还要装作认真之态,颇觉辛苦。
没等柳守铭说完,青龙急匆匆进来。柳守铭认得他,二人便打了个招呼。只是青龙似乎十分匆忙,脸上也掩不住喜悦。见了风月,正要说什麽,却又看了看柳守铭。
柳守铭怎会不识趣,立刻就往後退了退。风月叫青龙到跟前,二人嘀嘀咕咕说了好久,都是喜形於色。
柳守铭支著耳朵奋力倾听,无奈总也听不大清楚。只隐隐约约听见青龙说:“就是刚才……足足五十两黄金呢……那石虎……宝物……大王……让人知道了……”
柳守铭心中猛跳,虽听得不清楚,他那精於计算的脑袋立刻就明白───风月公子定是又得了什麽宝物,连大王都说不能让人知道。
看他刚才对这麽精致的小香炉不闻不问,定是因为这个新宝了!只是不明白,刚才五十两黄金是什麽?
还没想明白,那二人已经嘀咕完,风月高兴的合不拢嘴,站起身来急著要走,就对柳守铭笑道:“不巧了,还有别的事情!还有什麽话,柳老板和花来说吧!”
说著,人已经到了门口。
青龙也面带笑容。一旁桔香捣捣他,好奇的眨著眼。青龙微微一笑,伸出五个手指头向她比了比,便赶紧跟著风月走了。
桔香满面惊喜,朝丹涂子眨眨眼,背过身去,小声道:“哎呀,公子真是厉害!那陨石里面果然有灵怪啊!看见没?今天早上那石虎真的拉了五十两黄金呢!”
她声音极小,又与丹涂子说著向外走著,柳守铭本听不见的。奈何好奇心大,他悄悄跟在桔香後头假装出门,这下听了个一清二楚!
石虎能拉出黄金?!
这可真是天大的奇闻!
柳守铭心中惊异激动,不由得脚步重了些。桔香立刻警觉,回头防贼一样瞪著他。
柳守铭出了一头汗,赔笑道:“小民奉公子之命面见花总管,不知道花总管现在何处?”
桔香不答,与丹涂子对望一眼,给他指了个方向。又问:“你都听到什麽了?”
“呃?”柳守铭一脸迷茫道:“我什麽都没听到啊!”
桔香又打量他一阵,才和丹涂子快步走了。
柳守铭大松一口气,心说这下可是知道了个了不起的秘密!
5
“你确定?!”风月兴奋地问桔香,“柳守铭真的听明白了?”
桔香笑道:“公子放心啦!保证他听的明明白白一清二楚!”
丹涂子也摸著山羊胡子眯眯笑道:“嗯嗯,他现在一定激动坏了!”
庆泽眯了眯眼,道:“接下来,就静观其变!青龙,你要时刻注意坊间传言。”吩咐完,他挥退众人,抱著风月道:“过一阵子风声差不多了,你当著朝臣的面让那石虎拉出黄金粪来,到时候就看著他们怎麽视你为天人吧!”
又呢喃道:“月儿本就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
柳守铭的确激动坏了!
他此刻正在家里团团转。家丁和妻儿见他兴奋地找不著北,便问他原由,他却又不说。
昊王宫中爱宠风月公子有石虎能便金,这不光是闻所未闻的奇闻,还是一件要人命的事情!万一让大王知道他得了这消息,说不好就要了脑袋去!
可昊平之间的那些小诸侯,加上平王永昌,最最喜欢的,就是这些个世间少有的稀奇物件。若是暗中告知他们,以此得到他们的扶持,自己在这条线上的生意算是坐稳了!
他让这个念头给蒙住了心,竟不疑有诈。
想来也是风月那边戏做的足了些,加之这时候的人总信些鬼怪,便瞧他们神神秘秘的样子,就算是个精明人,恐怕也要信上几分。
柳守铭还在为怎麽告知小诸侯却不让昊王知道而费劲心思,不几日,竟听到坊间传言,说是宫里出了个能生钱的灵物,每日吃风喝气,竟能便下黄金粪来!
柳守铭更是大喜,心说看来宫里自有人管不住嘴巴,如此就算自己说出去,也不算什麽了。只是这等消息一向传得快,可要赶紧了,莫要误了时辰,让别人抢了先!
来不及再细细思量,立刻收拾了行装,又往平常走惯的路上出发。只是这次他心中有激动事,走得比往常快了些。
昊与平之间,不起眼的大小侯国林立,散布了三十多个小诸侯。他们自知无力与大国对抗,纷纷寻找得势的靠山。
昊与平距离遥远,路也不通,这三十多个小国本著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原则,一边倒的投向了平国。沿著原先香泉至平国的驰道,小国使者熙熙攘攘,相望於道。
也亏得是有他们,不然平国上哪里凑足向昊国进贡那些数目庞大的物资?
自开始经营纸业以来,柳守铭在这三十几个小侯国里,已经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处处都有礼遇。他快马加鞭,先奔到了相对较大的诸侯国───云昭。
云昭代代单传,如今的云昭侯云晖,正是青年,好风雅,爱奇玩,也算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在这些侯国里,也就数他对风月的向往比较纯洁一点。
柳守铭见到了云昭侯,先是叙了叙旧,又送了些好纸,这才将所闻石虎便金之事附在耳边悄悄说给侯爷知道。
云晖吃惊问道:“当真?”
柳守铭点点头,示意他挥退了左右,才道:“绝对当真!如今青城里,街头巷尾的,都在谈论呢!”
云晖却摇头道:“石虎能拉下粪便,已是奇闻,你又说他拉下金粪,却是如何都不能相信的了!”
柳守铭见他不肯信,沈吟一番笑道:“侯爷不信,也在情理之中。这种奇事,换了谁都难相信的!可是昊王的爱宠,却不是一般人物!”
他摸著那些纸张,道:“侯爷看这些纸,若在之前,这世上谁知道还能有这东西?”
又小声道:“小民还听说,那位公子能通灵怪!坊间的传言,便是那石虎身上的灵怪听了他的,这才假托石虎之身,每日里送些黄金给他。不过照小民看来,这通灵怪一事,倒真的有些传说了。”
云晖有些半信半疑,问道:“你亲眼见了?”
“没有。”柳守铭摇头道:“宫里看得紧著呢,小民就那麽凑了个耳朵,差点掉了脑袋!这回也不知道哪个胆大的,竟然将这麽秘密的事情抖了出来,说不定啊,人已经被昊王哢嚓啦!”他说著,还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忽然想到,若是让大王知道他在此处散播,定然也将他哢嚓了,便猛然哆嗦一下。
云晖见他脸上惊恐闪现,不似作假,便有些信了。他又对风月向往非常,想了想道:“我倒是想亲眼见见……不如去拜访拜访昊王!”
柳守铭一惊,强笑道:“侯爷见了昊王,要如何提起此事?昊王一向精明得很,侯爷一问,昊王定然要问消息的来处……”
“放心!”云晖拍拍他,“我不会说出你来!”
柳守铭心中略定,正想说话,云晖已经笑著道了出来:“我们做个交易吧!若这石虎便金是真的,想那昊王定不会轻易示人,倒是风月公子似乎好说话些。我先修书一封给他,你替我捎过去,在他面前多多美言,等我去了也好方便些。只要我亲眼见到石虎便金,日後这三十几个侯爷的生意,我替你说话就是!怎样?”
柳守铭思忖一番,只是替他捎信美言而已,想来也不会有什麽不妥。事成之後,自己的生意算是稳稳当当的做下了!心中大乐,当即满口答应下来。
6
不几天,风月便收到了来自云昭国的信件,文笔十分优美,充满向往爱慕之意。
柳守铭在一边看著脸色,旁敲侧击的说几句这位侯爷是多麽的有文采,又是多麽的对风月充满敬服之意。他说话一向审慎,火候拿捏得当,既不让人觉得有意吹捧,也不让人觉得虚情假意。
风月虽聪明,听著好听话,也有些飘飘然。拿去与庆泽一说,庆泽笑道:“鱼儿上钩了。”
於是回信给云晖,同意他来。
云晖接到风月回信,自然高兴万分,立刻准备启程事宜。
七天後,昊王偕爱宠风月,在宫里设宴款待云昭侯云晖。
昊王显然很高兴云昭侯的来访,还叫了许多朝臣作陪。
云晖本人也是个风流儒雅之辈,风月见他并不昏庸,也颇有好感。
可云晖乍一看见风月,便完全痴了!脑海中只剩一片空白,唯一一缕意识还在喃喃自问,这世上怎能有如此美妙的人?
宫中轻歌曼舞,歌姬美如云,此刻云晖却是完全感觉不到了。
直到近侍悄悄点了点他,云晖才回过魂儿来。刚好风月此时对他轻轻一笑,他那刚回到身体中的魂魄便又飞得无影无踪了。
迷迷糊糊间,酒过三巡。云晖在近侍的不断提醒下,总算没出什麽难看。那近侍又在他耳边小声道:“侯爷,石虎!”
云晖顿时醒过来,这才记起此番来意,便敬了昊王一杯,道:“小侯在路上,听说一则传说。说是大王宫中有一尊石虎,能便下金粪来,颇觉有趣。”
一语出,朝臣纷纷息声,却私下里眼神互转,显是都已听说并且大感好奇。
庆泽见他一双眼总是往风月身上飘去,腹里早已怒火蒸腾。
本来的计划,是云晖问起石虎便金之事,庆泽假装冷淡拒绝的。可如今倒是真的忍著一肚子怒火冷言冷语了:“坊间传言,云昭侯怎能当真?未免太过幼稚了吧!”
一句话,将云晖噎得面红耳赤。
风月赶紧佯装委屈不满,拉著庆泽衣袖道:“为什麽不能当真?人家为你什麽都做了,难道连让人知道都不能了?”
庆泽满脸黑线,看著可以得什麽奥斯卡奖的风月。
云晖立刻明白过来,果然是昊王有意隐瞒!便收起心中怨气,刻意赔笑道:“原来是公子的功劳啊!”
风月马上委屈道:“就算是我的功劳,又有谁知道了?”
话说到如此明白,昊王就算再想隐瞒也是不能了,只好道:“我自然忘不了的!”
云晖却笑说:“公子如此聪慧,想来应该明白功劳要摆在明处的道理。”
风月一听,更是不依,瞪了庆泽一眼,昂首对堂下宾客们道:“今天,就让你们瞧瞧我的本事!都随我来!”
说著,竟然不理脸色铁青的庆泽,自个向寝宫方向去了!
云晖心中大乐,起身就要跟去。转眼看见朝臣们都坐在那里面面相觑,又见昊王黑著脸坐著不动,心中便有些惧意。
想起庆泽刚才在众人面前出言侮辱,云晖心中一阵恼怒,对昊王拱手道:“大王也请吧!不要让美人等得久了。”
他似乎有些忘了,昊王如今要想吞了他云昭,虽需费些周张,却也已
是可能。
庆泽听他叫风月“美人”,差点叫侍卫来立斩他於堂下!想想还要用他来修昊平驰道,便硬是忍了下去。
哼了一声,昊王甩袖而去。朝臣们其实早已等不及,鱼贯跟上。
寝宫後花园中,原先有一座飞檐小亭,如今已经拆掉改造成了一间亭子一样的房子,取名卧虎居。
房中一座方方正正的大青石托,占去半间屋子大小,上下有五尺高。上面趴了一只墨绿莹莹、周身星星点点闪光的大石虎,昂首啸天,神情威武,足足一人长短半人高低!那石虎脚下,雕了许多云朵,仿佛它卧在云彩之上。
不等走近,便闻到嫋嫋香气扑鼻而来。
风月早已站在石虎旁,侧对众人,手抚青石,面带笑容。
众人初见传说中能拉出金粪的石虎,已是惊讶激动,又见他双唇歙动,似与那石虎说话一样,更是惊奇不已。
云晖一见,心中狂跳。暗道,那柳守铭果然没有说谎,昊王宫中真有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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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泽黑著脸,看风月得意洋洋地对众人说:“咱们昊国的确有宝物,就是这只石虎。它本是天上的陨石,只是身上附了个十分顺善的金色灵怪,这才下到人间来。自从来到寝宫,每日都能便出金粪!它拉的黄金重量虽不均等,却也像差不多。我刚才已经和那灵怪说好了,它等一下就能拉下金粪来!”
朝臣们一听,齐齐惊叹一声後,都紧张激动地盯著那石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云晖站在最前头,双目如钉钉在石虎身上,浑身绷得紧紧的,双手牢牢攥著腰间玉饰。
风月偷笑一轮,看看庆泽还板著脸立在一旁,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只当他是忍笑忍得十分辛苦,心中更是好笑。
不一会儿,那石虎臀部慢慢冒出白烟来,渐渐越来越浓越来越热,竟将石虎半个身子都笼在其中。
众人只觉得烟雾缭绕中有香气扑鼻而来,跟仙境似的,眼前朦胧著虽看不大清楚,却还能看得到光影。
突然,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一团金光划破迷蒙的烟雾,出现在石虎臀部!前面的人亲眼看见,立刻便是一阵惊呼。
“哎呀!你有没有看到金光闪闪?”
“有啊有啊!你有没有?……”
众人顿时炸开了窝,流了满身的汗,扇著眼前的烟雾,都想再看得清楚一点。
好在已经是夏天,窗户又都开著。不一会儿,就有风来将烟雾吹散。
桔香上去,将那一团金子取下来用托盘装了,拿给众人看。
风月笑道:“你们摸摸,还是热的呢!”
立刻有人伸手去摸,叫道:“啊呀!果真是温热的!”又嗅了嗅,骚首嘿嘿笑道:“不臭,倒是有点熏香气!”
风月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众人也是嬉笑非常,纷纷去摸摸嗅嗅,再讨论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