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白天硬是听那老夫子念了一天的“经”,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闭上眼就仿佛看到夫子在“念经”。
天哪,照这样下去,那我岂不是天天要失眠?
一股气从胸腔涌了上来,我跳下床穿好鞋,绕过趴在桌上熟睡的丫鬟蹑手蹑脚的推开门闪了出去,听娘说夫子住在客房,借着月色,我撒腿往客房那厢跑去。
客房平时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不过我家通常没什么客人,所以客房那厢一片漆黑,院子里种的花花草草被风吹过还发出簌簌的怪声,弄得我心里毛毛的,我现在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站在这黑漆漆的地方想干什么。
“月黑杀人夜!”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吓得我呆立当场,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寸步难移,两个手心里全是捏着一把汗。
“还我命来……”白影一晃,一个七孔流血披头散发的惨白脸庞正对着我,毫无生气的眼珠子泛着白球,干裂的嘴唇青紫得吓人。
鬼吗?
我松了口气,冷笑:“靠,当我没见过鬼是吗?看我的“九阴白骨爪”!我抓!”
我的小爪子迅速往那张惨不忍睹的鬼脸上抓去,只不过它比我更快一步,已经飘得老远,待到转弯处已经消失不见了。
一阵夜风吹来,淡淡的香味钻入我的鼻孔,我心中已有了眉目。
第一天上课我是百无聊赖,今天上课我是兴致勃勃,继续托腮盯着老夫子看着,看得老夫子直掩袖清咳让我收敛点这么放肆的目光。
“夫子,我有问题!”我打断他的滔滔不绝,不耻下问。
“夫子,请问这个世上有没有鬼呢?”
夫子合上书反问:“那你认为呢?”
我嘛?我笑道:“我昨晚亲眼见到了鬼哦。”
夫子惊奇的看着我,两眼瞪得老大:“你不怕吗?”
怕?有啥好怕的?我自己也算是只鬼,干嘛要怕别的鬼?手指敲着桌子,我慢吞吞的道:“我倒是不怕鬼,我怕人,人比鬼可怕多了,你说是不是?”
“老夫向来敬鬼神而远之。”
我暗笑在心,你就装吧你,看你装到什么时候!别以为我小就可以吓唬。
故作忧虑,我皱起眉头:“夫子要小心哦,昨天那只鬼可能去过夫子的房间,它的身上还带着夫子的味道。”
夫子一骇,直抚着胸口喘大气:“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6
听说最近城里很不太平,许多三岁的小孩子失踪,衙们里的捕快已经张贴了告示上墙,若有匪徒消息,赏金一千两,看热闹的人不少,可是谁家没有小孩?说不定哪天失踪的就是自家小孩,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恰巧我今年也是三岁,瞧爹那紧拧的眉头,娘忧虑的眼神,好似下一个失踪的就是我一样,弄得全家上上下下都如临大敌似的。
比如说扫地的黄大牛,他整天就抱着个扫把来回巡逻,一有个风吹草动,立刻就将扫把舞得跟金箍棒似的,嘴里还大喊着:“看我黄大牛的绝招——秋风扫落叶!”哎,他也不瞧瞧他乱舞一通院落里又多了多少灰尘,还有那厨房里的丁大娘,每隔半个时辰就拿个勺子往铜盆上敲,你敲就敲吧,还扯着嗓子直嚷嚷:“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汗……更夫的工作全被她包了。
为了我的安全,爹娘禁了我的足,不准我出家门一步,无聊的我只好满院子溜达,幸好我家还不小,要不然还真得闷死我。
爬上最高的一棵树,我悠哉的坐在上面,因为这树长得甚是茂密,所以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到我的人躲在上面,嘿嘿,我喜欢坐在上面观察人。
树下面的黄大牛一点没有察觉到树上有人,还在傻乎乎的在“秋风扫落叶”,再看远一点的,那老实巴交的宋刚正看着丫鬟玉儿的背影发呆脸红,还有那夫子,正在整理自己微皱的衣服,好似准备出门。
耶?夫子要出门?
滑下树来,顾不得黄大牛饱受惊吓的眼神,我撒开小短腿往客房跑去,夫子不在,现在是调查的最好时机。
贼头贼脑的四下张望,没人!我立马推开夫子的房门闪了进去,随手将门掩好。
房里还飘着那似有似无的香味,除了原本客房的摆设之外,屋里并无什么物品,不过越是这样,我的好奇心越大,照理说一个夫子的房中应该有很多书才对,就算没有千百本,至少桌上也该放个二三本吧?
翻箱倒柜的找了半天,除了橱子里有几件换洗衣服之外,我是一无所获,别说几本书了,连半张纸都没有,这里简单得非常离谱,就像随便收拾就可以走人的样子。
对了,还有床!床上还没找呢!
我脱掉鞋便往床上爬,床单下面,被子里面,我统统摸了个遍,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再摸摸枕头,软棉棉的,不像是塞了东西进去的样子。
在我快要失望的时候,一个东西映入我的眼里,虽然这东西极小,但还是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我捻起枕头上那一根黑色的头发,由衷的发出“奸笑”。
“嘿嘿,还是被我找着了吧?”
白发苍苍的老夫子返老还童长出黑发?切,又不是天山童姥!
在我窃喜之际,身后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的在靠近,待我发觉时,一记手刀已经砍向了我,在我昏迷之际,似乎听到了夫子的声音。
“把他放下!”
背后何时站着一个人?放下手中的小孩,何天行压下心中的恐惧,右手已暗中握住了刀柄:“阁下何人?”
“你何不自己看看?”语气中并无杀气,轻松得像在聊天一样。
何天行仍不敢放松警戒,一个转身就像用了一辈子的时间,直到与那人面对面才惊异的发现那人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清朗的气质为那副皮相多添了丝仙风道骨,自己可以确定从未见过此人,而且此人不在江湖百高手之内,如果猜得没错,应该是易容术。
“阁下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一声朗笑:“何天行,你真的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刚才还苍老的声音蜕变成悦耳的男声,何天行的嘴由合变张,足足可以塞进一个鸭蛋,眼睛也瞪得跟铜铃似的:“你……你……你……教主?”
那失踪两年的上任教主肖冷杀竟然就在自己面前,双膝不由的一个软颤竟跪了下来:“属下……属下眼拙,请教主……主……恕罪。”
“起来吧,我早已不是什么教主了。”
轻轻一拂,一股柔力已将自己的身体托起,何天行垂下手恭敬的站在一旁,对这个旧日的主人自己还是有着七分畏惧,三分的崇拜,两年前肖冷杀已将教主之位让给了他的弟弟肖冷尧。
“近来城里的小孩接二连三的失踪,都是你干的好事?”肖冷杀的声音已渐渐低沉。
糟了,前教主已经开始不悦,想起以前教主的种种手段,何天行的衣服已被汗水浸湿,刚站直的身子又“扑通”的跪在了地上:“属下办事不利,请教主责罚!”
低沉的声音明显有些不耐:“到底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教主吩咐属下几个送少主回夫人娘家省亲,途经杭州时少主见杭州繁华便多留了几日,那天我们紧跟在少主后面,哪知一进市集,少主便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片刻便不见了人影,属下几人本想到处张贴少主画像,可是……”
那张慈眉善目的脸突的一沉:“可是什么?”
何天行见他没有动怒,擦了擦汗继续说道:“可是少主自小便对易容术感兴趣,一岁半以后就几乎没有人见过少主的真面目,所以我们几个也不知道画像上该怎么画,又恐消息传到教主那里,我们几个会受到……责罚。”
“所以你们就将城里三岁大的小孩一一掳去查验?”肖冷杀不怒反笑:“何天行啊何天行,你倒是越活越过去了,这么蠢的事也干得出来?”
“教主息怒!”何天行害怕的不住的打颤,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不让自己说话结巴。
肖冷杀冷冷睨着何天行:“嚣儿还没找到?”
“是……”何天行的头几乎已埋到了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将那些孩子放了,送点金银到衙门去,上下打点打点,让捕快发挥一下特长,除非嚣儿是被人家掳去,否则都三岁的孩子了,怎么可能不记得自己住在哪家客栈?又不是白痴!玩累了他会自己回去的!”
老大一滴汗滴在了地上,何天行哭丧着脸嚅嚅道:“少主天资聪颖,绝对不是白痴!可就是……可就是……”
肖冷杀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踹了过去:“又可是什么了?别结结巴巴的!”
何天行咬了咬牙,尽量将话说得委婉一些:“少主的方向感有点……欠缺……连在教中都会迷路。”
一个茶杯朝何天行飞了过去:“那你还不快去衙门报案!”
“是是是!”何天行如释重负,诺诺退下,在拉开房门准备出去的时候又被叫住。
“等等!”肖冷杀沉吟道:“遇到我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特别是冷尧,知道吗?”
虽然何天行不明白前任教主为什么要闹失踪,隐于这市井之中,但知道其中必有缘由:“属下明白!”
提气轻纵,一道人影很快消失在眼帘之外。
掩上门,肖冷杀轻叹一声,慢慢踱到桌边倒了杯茶水润润口:“既然早醒了还躺在地上干什么?”
我睁开眼睛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笑吟吟的看着他:“谢谢夫子出手相救!我愿以身相许!”
“噗!”茶水像喷泉一样从他嘴巴里喷了出来,连那白花花的胡子都沾着水滴,十分的可笑。
“你个小鬼说什么胡话呢?”他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我,连嘴巴都忘擦。
我悠悠的道:“我以身相许,送给你做徒弟啊!像我这个天才中的天才、人材中的人材、奇才中的奇才、鬼才中的鬼才给你做徒弟,你应该觉得荣幸才是,我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变得大红大紫,再由紫变黑……”
“停停停!”他好笑的看着我:“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姓什么名什么叫做什么?你又知不知道我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我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说话:“又不是相亲,干嘛知道那么多?反正不管什么,只要我不会的,你就教给我,放心,我不会嫌你知道的少的,毕竟你是我的夫子嘛!”
“你还嫌我?”他的的脸黑了一大半,嘴角也在微微抽搐,他咬咬牙,一副上断头台的表情:“好,冲你这句话,我收!”
7
我不知道夫子是不是故意整我,他白天照样教我念书,非要等到晚上皓月当空的时候才肯教我一点东西,然后再让我去院子里蹲一个时辰的马步,他自己则是翻墙出门溜达去了。
三更半夜的上街溜达?不要以为我还小,我什么都懂!
虽然时代不同,但晚上还开着门的地方不是酒馆就是妓院之类的,夫子每次出去都会易容,中年的大叔、青涩的少年、落魄的青年,我天天看着他变来变去的脸,实在捉摸不透到底他这百般的面容下生得是怎么样的一张脸,不过看他这么遮遮掩掩的,八成长得“对不起爹娘”,所以才易容遮丑吧。
一阵秋风吹过,稍许的凉意侵入皮肤引起一阵冷颤。
“阿啾。”
一定是要感冒了,NND,他去逍遥快活,把我往这儿一扔不顾死活,这算什么师傅啊?
在我的鼻子开始流出二道清龙的时候,空气变了味道,那熟悉的香味又隐隐钻入鼻孔,我以前总认为是夫子身上的香味,现在我知道这是什么香味了,这是姑娘家身上的脂粉味,只有淹在女人群里才沾得上身,这家伙估计又去妓院了。
“色鬼夫子,你鬼混回来了!”我对天嚷嚷。
黑影轻轻飘在我的面前,然后抡起拳头往我脑袋上敲去:“死小鬼,没大没小!罚你多蹲半个时辰!”
啊?不是吧?我软声求饶:“夫子大人,我年纪还小,请不要虐待我,要不然我将来长成萝卜腿找不到老婆你也脸上无光,人家会笑话我们,师傅是条老光棍,徒弟是小光棍,那将来也没人敢做我徒弟,怕光棍病会遗传,到时候恐怕只能收个小和尚或小尼姑做徒弟了。”
“行行行,不就是说你一句嘛,你鬼扯扯出这么多理由,怕了你了,回去睡吧。”
“圣旨”一下,我这疲惫的双腿终于得到了休息,拖着两条毫无知觉的木头腿回到房里,沾着床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