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风月身上插满各种管子,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年轻的脸上早已不见一丝血色。
旁边是嘤嘤哭泣的母亲和老泪纵横的外公。而父亲,已经去世多年。
风月想说点什麽,可是努力的结果,只能是微微张开了嘴───他已经没有力气发出声音。
谢谢外公,真的谢谢,谢谢你让我接受精英教育,谢谢你这麽多年的疼爱,可是我不能报答你了……妈妈,我说过会保护你,可是现在我要失约了。对不起,妈妈,外公……
风月恋恋地看著他们,慢慢合上苍白的眼帘。
仿佛听到死神渐渐临近的脚步声,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病房里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他的母亲扑到他身上,拼命喊著他的名字。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涌进来许多人,劝的劝,拉的拉。
几个年轻人半跪在哭天抢地的老人身边,安抚著他。可是那些个脸上,竟然抑制不住的流露出丝丝欣喜。
风月,秦氏财团老当家最宠爱的外孙,从小由老当家的一手调教,聪明伶俐才智过人。许多人猜测老当家有把他扶上总裁位置的打算,从而招来了无数算计但每次都能幸运脱身。谁知天妒英才,半年前被查出身患家族遗传绝症,和他的父亲一样不治身亡。
17岁,生命像花苞一样刚刚成形,还没来得及吐露芬芳,便已凋谢。
黑暗黑暗,无尽的黑暗。
这便是阴间了麽?为什麽这样黑?奈何桥在哪里,孟婆汤在哪里,牛头马面怎麽还不见来?
又听见脚步声,轻轻的,一下一下。仿佛另一世就曾听到过,可是为何还没到来?
是谁是谁?可是来接我的麽?
风月大睁著双眼,看著无边的黑暗。伸出手去,却发现自己身在一个狭小的空间,触手如漆般光滑。
“这是什麽地方?”风月心怀恐惧,不仅颤抖著问出了声。
没人回答,只有那个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
别走别走,风月急起来,这里好黑,无论是谁,请不要走!
他开始用手敲打四壁,发现上面似乎有松动的迹象。
脚步声忽然急切起来。
随著!的一声巨响,风月突然重见光明。
2
我不是死了麽?难道阴间是这样温暖明亮?风月慢慢坐起身,愣愣地看著四周。
这里好像是……灵堂?自己的所在竟然是……棺材!
“双……双儿……”男人的声音从後面传来。
双儿?风月迷惑地回头,看到一个伟岸英俊的男人正面色苍白的看著他。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男人双唇颤抖著,喃喃道:“双儿双儿……难道真的是你……还魂了麽?”
还魂?风月迷茫地看著他。忽然发现身边的一切摆设貌似古代家具。而这个男人的衣著……天哪,风月心中狂呼,难道我死了以後回到古代了麽?
男人痴迷地走近,轻轻说:“双儿,若是你真的还魂,为什麽不说话?”
风月看著他,心里大声疾呼,我要说什麽?这到底是什麽状况!难不成……真的像电视剧里那种烂俗的剧情,我,一个死去的现代人,魂魄回到了古代,附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呃……好恶俗……
不过,捏捏自己的手先。啊啊啊!是温的诶!再看看自己的衣服装饰,啊啊啊!只在电视里见过。
恶俗就恶俗,能活过来也不错。更何况,这里说不定不像以前那个乱糟糟的家呢……风月脑海中迅速千回百转,打定了主意。
看看男人英俊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 风月忽然甜甜一笑。
不料男人看到他的表情之後当场僵住,脸上现出恐怖至极的神情。突然,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庄、庄主,属下……属下并非有意冒犯……”
看来这个什麽双儿是个庄主,风月心下定了定,我什麽都不知道,要不要干脆装傻?想想电视里那些个自作聪明的主角,总是忙不迭地先解释身份,结果总是有吃不完的苦头。我可不要这麽傻,还是装失忆冒充本尊最合算。
於是又一笑,尽量用最最温柔的声音撒娇道:“这位大哥,人家好渴哦。”
嘿嘿,撒娇可是鄙人长项,外公总是招架不住……
那男人猛然抬头,看著嘟起嘴巴向他撒娇的人,却倒抽一口凉气。
风月心中一惊,不会吧,他怎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难道这个身体的脸长得奇丑无比?当下心中叫苦,不是吧,这个亏吃得可是有点大,想当年我是多麽的玉树临风闭月羞花啊!
男人咽了口口水,艰难地说:“庄主,真的是您还魂了麽?”
风月想了想,做出一副迷茫的表情,貌似自言自语道:“这里是哪里……我怎麽不认识……”
男人一身玄衣,脸上一时间换了n种颜色。最後紧紧盯著风月的脸,缓缓站起身。
风月却从他镇定下来的脸上看出一抹杀机,顿时机零零打了个寒战。
男人忽然出手抵住风月後心,一股冰冷至极的寒冰之气嗖然遍布风月全身。他轻呼一声,转瞬眼前一黑重新闭上了眼。
糟糕糟糕,难道我刚刚活过来就要再次死去?那干嘛还要上演这麽一出?不等想个明白,思绪已经断了线。
3
再次悠悠张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张霸王尺寸的柔软大床上,入眼尽是华美装饰。风月难以置信地眨眨眼,有点困难地转动酸疼的脖颈,正对上一双漆黑细长的鹰眸。
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这不是刚才要杀我的那个人麽!
男人的脸上却现出疑惑的神色,轻轻问:“庄主,果真是您麽?”
God!这麽难的问题让我怎麽回答?风月偷偷瞄他一眼,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盯著自己的脸,不由得心虚起来。该怎麽解释这种没法解释的事情?更何况,谁来告诉我,现在究竟是在哪里,我到底是谁?
风月为难地蹙了蹙眉,往丝被中缩去。
男人却不肯罢手,又轻声唤道:“庄主……”
风月不禁疑惑起来,这男人到底怎麽回事?刚才还对自己露出杀机,现在怎麽这般柔情似水起来?
看他微微皱著眉头,男人伸手向他额头探去,不料风月有前车之鉴而心中大惊,慌忙向大床内里躲闪。
男人手晾在空中,顿时神色黯然,收手呐呐道:“庄主,可是有什麽不舒服?”
风月看他神伤,不似装模作样,心中不由一动。我若再次装傻,他会怎样?心思一转,暗自苦笑不装傻还能怎样?自己对此时此地一无所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说不得,只好冒险赌上一把。
於是风月睁大眼睛,做出一脸迷惑不解的表情,再壮壮胆子直直地对上男人的双眼,
老天!这双眼睛好有魄力!风月心中高呼一声,黑亮深邃,锐而不露,定是睿智之人!一时间不由看得呆了。
不料那男人竟在他的注视下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将眼光移至别处,嘴唇动了动,却呐呐著说不出话来。
他身材颇为高大,一个标准大男人这样扭捏起来,看上去十分可笑。
於是风月轻轻笑出了声。
男人脸更红了,低头问道:“庄主在笑什麽?”
风月一惊,忽然想到自己的处境,懊恼自己怎麽一时间忘了大事。赶紧再换上迷茫的神色,思索该怎麽开口说话。
房间里静的有点可怕,松油燃烧的淡淡香气飘了满室。
可以肯定,自己是这麽无辜的恶俗的奇迹的幸运的────回到不知哪一朝哪一代了。
风月想了想以前看过的那些恶俗电视剧,好像回到古代的人都有非凡的经历啊!嘿嘿,那聪明如我应该不会比他们倒霉才对。
外公那只老狐狸都能被我搞定,还有什麽是我搞不定的?嘿嘿……
有这种想法垫底,风月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他往外挪了挪身子,伸出手去轻轻拉柱男人的衣袖,小声说:“我头好疼……”说罢皱起了眉头,露出痛苦的神色。
男人果然上当,脸色顿时慌张起来。
不等他说话,风月继续小声说:“好像有什麽事情不对劲,可是当我去想,却怎麽都想不起来,而且越想越头疼……我,我甚至想不起来,我到底是谁?”说罢又将痛苦之色加深,更是皱紧了眉头,抓紧男人的衣袖,轻轻呻吟了起来,眼里甚至浮起一层雾气。
男人果真非常吃这套,焦急的倾身向前唤道:“庄主……”
风月摇摇他的手,蹙眉含泪连连呻吟:“头……好疼……”
那男人看上去著急紧张的都快不知道怎麽办才好了。风月肚里贼笑数轮,方才苦恼无比地轻轻说道:“怎麽办……我好像……什麽都不记得了。现在是什麽时候,这是什麽地方,我是谁,你又是谁?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头好疼哦……”说完装模作样把小脸苦成一团,貌似痛苦不堪地挤出一滴泪来。
男人似乎什麽都顾不得了,一把紧紧抱住风月,急声叫道:“不要想了不要想了,只要你好好的,忘了什麽都成!”
这动作著实突然,风月大大吃了一惊。趴在他起伏不定的胸膛里,忽然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温暖。自从生了那病,连最疼自己的妈妈和外公都不能再拥抱,没想到在这麽个地方,竟然如昨日重现般重温这熟悉又陌生的怀抱。
胸口一阵气闷。伸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襟,风月的眼泪结结实实的落了下来。
“你……把一切都讲给我听,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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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男人虽是焦急,口才却是极好,2/3柱香的功夫,已将情况说了个清楚明白。
哦!God!果然跟电视里演的小说里写的差不多诶!乱世、江湖、杀人庄,哈哈哈哈,这是多爽的组合啊!牛头马面阎王玉帝观音如来耶稣上帝,缘分呐!谢谢噢!
原来风月来到的时代,正是松岩王朝岩狩三年。然而王室衰微,各路诸侯手握重兵割据一方,以王自称纷争不断。表面虽依然朝贡王室,却早已不把气数将尽的王室放在眼里。甚至区区数十里的小乡,都能拥兵自立。以至於疆土辽阔的松岩王朝,竟然零零散散分成一百多个大小不等的政权。兵强马壮者觊觎天下,势单力孤者游走於大国之间祈求保护。经过这麽些年的厮杀吞并力量消长,力量最强盛是地处西北的成王黎姜,昊王庆泽、平王永昌这些年来养精蓄锐,颇有後来居上的意思。王朝离散,江湖亦不平静,各诸侯王纷纷招纳江湖好手暗杀别国政要,暗中培养死士,动不动就搞的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风月真是越听越兴奋。最让他觉得有意思的,是自己这个身体,燕庄庄主无双。
身边这个男人自称鄯尧,据他自己所说是燕庄二把手,上官无双最忠诚最信任的手下。庄主经常不在,庄里的大小事务,平日都是他在打理。风月暗想反正那个无双已经彻底死翘翘,你爱怎麽说就怎麽说吧。
这个无双,倒是个厉害人物。他15岁时受命暗杀上任成王爱妃,轻松突破重重防线顺利得手,以至於老成王心怀戚焉,没两年便郁郁而终,他本人却逃了个无影无踪,成王派了多少杀手都是有去无回,从此声名大震。之後他便建了这个燕庄,十多年间不断发展壮大,渐渐成为江湖中人人惧怕的神秘杀手集团。
然而自始自终,全天下知道上官无双长什麽样子的人不超过手指头的数目。据鄯尧说,就连燕庄里的人,也只有他见过无双的真面目而已。
因为神秘,所以更显可怕。
但就是这样一个神秘到可怕的人物,竟然在半月前身受重伤,不久身亡,原因不明。
又据鄯尧说,那日庄主回来,步履蹒跚显是受了重伤,继而高烧不止,却又死活不让他去找大夫,最後终於……说到此处,鄯尧眼中竟有些微水波闪烁了起来。
风月始终摆著舒服的姿势趴在鄯尧怀里,此刻暗自捉摸,无双必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我一个连削苹果都能削到手指头、100米跑了半分多锺的运动白痴怎麽装得了?
说不得,只好装作武功尽失,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蒙得过去。这个鄯尧应该十分精明才对,不然怎麽能管住这个杀手山庄?
闭上眼睛仔细揣摩了一阵,鄯尧以为他是累了,连忙将他重新防到床上该好被子,低声说了句:“庄主,属下去给您拿点吃的来。”说完轻轻走了出去。
他这麽一提醒,风月倒真觉得饿了。正想著也不知道究竟是几千年前,东西不知道合不合口味,紫木门轻轻一响,鄯尧端著个木托盘走了进来。一股清香立刻飘进风月鼻孔,一时间食指大动。
一碗清粥,四个小菜。风月虽稍稍有些失望,却挡不住腹中饥饿,爬起来伸手就要去抓勺子。
鄯尧一愣,连忙扶住他,单手托了托盘弯腰站在床前。
风月吃了两口,只觉得那米粥入口清爽滑腻略带甘甜,竟是以前从没尝到过的,不由得连连赞叹。鄯尧见他吃得兴起,也是微微一笑。
风月嘴里含著饭,含含糊糊地说:“米粥都能做的这麽好吃,厨子好厉害!”
鄯尧轻轻道:“这粥里添了几味滋补的药材,本来味道不好,我怕庄主不吃,特意又放了点花蜜。”
风月吃惊的抬起头问:“这粥……是你做的?”
鄯尧点了点头。
风月看著他,见他无意之中流露出真挚的关心,心头一热,眼眶顿时红了,赶紧低头搅著碗里的粥。想到不久之前还能动的时候,妈妈也是这样拿著碗,自己拿著勺一口一口吃著妈妈亲手煮的病号饭,虽索然无味,却包含了浓浓母爱。可惜当时身体太弱,总是吃不了几口,每次都惹得妈妈转过身去擦眼泪。现在自己虽在,却与妈妈永世相隔了。
思及此处心中一阵悲痛,喉头哽咽,再也忍不住,大大的泪滴一颗颗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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鄯尧不明就理,见他忽然落泪,顿时著了慌,张口结舌问道:“庄、庄主……”
风月轻轻抬起泪眼,朦胧间见他单手托盘弯腰站在床前,一只手还扶著自己,那姿势极不舒服。便拉他坐在床边,也不说话,只是落泪。
鄯尧如坐针毡,却又不知他此意何解,只好放下托盘,拿了帕子给他。
风月抽抽咽咽好半天,才稳住情绪。擦了眼泪,看见鄯尧一脸焦急担忧的望著他,心中感动,拉住鄯尧的胳膊呜咽道;“你对我真好……”
话还没完,便看见鄯尧的脸刷一下红得好像煮熟的虾米,一直到了耳根。目光躲躲闪闪的,仿佛做了什麽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风月张大了嘴,没料到自己轻轻一句话竟有如此功效。仔细想起来,这似乎是这个男人第二次脸红了诶!好一个爱羞男!
心中顿时好笑起来,恶魔的恶作剧之心立刻复活。他忽地起身,一把抱住鄯尧的脖子,整个人吊在了他的身上!
鄯尧从不曾和这个庄主这样亲密的接触过,一下子措手不及,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红了一张俊脸,呐呐坐著,双手放也不是抱也不是,样子极为可笑。
风月拿脸贴著他的脸,感觉上面温度越来越高,心中狂笑三声,温言道:“尧哥哥,你对我真好……尧哥哥,我葬峋驼庋心愫貌缓茫俊被姑凰低辏痪醯媚橇程牡胤酱吹奈露纫丫皇浅H怂艽锏剑闹懈谴蠛艨砂砂每砂∽炖锟擅煌V骸耙⒏绺纾沂谗岫疾患堑昧耍也恢雷约菏撬龉谗幔幌胝庑┚屯诽邸⒏绺纾匚匚亍⒏绺纭?
鄯尧红著脸坐在那里,结结巴巴道:“可、可是,庄主,那、那个,您比属下年纪稍长……”
什麽!!风月心中惊叫一声连忙松开,上下打量他。鄯尧被他看得浑身简直如出疹子般难受,恨不能在地上钻个洞把自己埋了!
好半天,风月才又开口;“那个,你多大了?”
“回庄主,属下二十有四,比庄主晚了三年。”
什麽什麽什麽!!风月心中又大叫三声,二十七!这个无双比我大了十岁!十岁诶!三年就会有代沟,十年就是普通代沟的三倍还多一年,God!我要怎麽扮演一个二十七岁的大男人!
“……难道我已经这麽老了嘛?”风月一脸哀怨的喃喃道。
“不,庄主,您保养的相当好,现在看起来……还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我本来就是十七岁的少年!风月哀哀瞅了鄯尧一眼,忽然眼睛一亮,重又贴了过去抱住脖子摇晃著嚷道:“我不管!我就要叫你尧哥哥!尧哥哥尧哥哥尧哥哥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