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落魄——色如空

　　殷，不能带它进村，快离开！
　　就是啊，临死的龙神是灾难的预兆，快把它扔回海里！
　　收留它，上天要发怒的！
　　男女老少都是满脸担忧，对著站在白龙身边的青年指责不已，只为他找到的是临死的龙神。
　　霁凌麒向礁石上看去，不禁瞪大了双眼：那是......
　　矫健的龙形，美丽的色泽，这个是雷啸皇没错，但是却比之前看见的小了许多，而且现在的他受伤严重，背脊上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忧心之於，霁凌麒情不自禁地跑上前去，低身察看他的伤势，喂，你不要紧吧？可当他去触摸那身体，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越了龙身，什麽也感觉不到。
　　切，这也不行吗！？霁凌麒忿忿道，眉头也不觉收紧。
　　唔......白龙一声闷哼，缓缓张开蓝眸，也许是霁凌麒眼花了，他似乎正看著他！
　　此时，又一双手碰上了龙身轻轻抚顺，是那个被唤作殷的男子。
　　不要害怕。他眼神极其温柔，动作也很轻柔，声音坚定地回道，我才不管什麽天诛，我决定了，要带他回村！
　　哗哗哗......围观的人们即刻谈论起来，神色不一。
　　也就在他们哗然之时，白龙的身体也起了变化，就如霁凌麒知道的，在白光簇拥下，龙的身躯越来越小，最後形成了人类的体型，随著白光的消失，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展现在众人面前。
　　霁凌麒看得也吓了跳，这时的雷啸皇看起来年幼了许多不说，还有那背後参差不齐的流血伤口，似乎是被什麽利器所伤......
　　殷见了，立刻展开自己渔船上一块干净的白布，包裹起少年，将他抱了起来，我带他回去，戚大夫能不能上我家替他看诊？
　　啊？哦，可以！人群中，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回答道。
　　得到回答的殷点点头，就带著白龙少年回了家，人群也开始分散，而霁凌麒不用说，直接跟了上去。
　　一路上，他走在殷的身边，眼睛不时注意著他怀中的少年，那少年也偶尔会睁开眼望著他所在的方向，霁凌麒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能看见自己，但是这孩子眼眸中蕴藏著的无奈和悲凉却是雷啸皇眼中不曾有过的。
　　之後的事情就好像所有神话故事里发生的一样，殷救了少年，将他留在了自己家中，并且爱上了他，而村里的人见龙神渐渐康复，也就没有了偏见，开始供奉起少年，不时有人送来食物和衣物给少年，甚至有的姑娘暗许芳心，大家都希望龙神能永远庇佑他们。
　　静观一切的霁凌麒眼中只有白龙少年，他不像村民那样因为喜悦而遗漏了少年眼中的惆怅，他深切地感到，雷啸皇在这里生活得并不开心，至少这些日子以来，他没有见过他发自内心的笑容。
　　你又在看海吗？殷走进屋，看见少年又趴在窗口眺望外面的大海，不禁有些好奇，海的那边有你的朋友吗？
　　这个叫做殷的男人，霁凌麒怎麽看怎麽不顺眼，他很温柔很体贴没错，但他从不放少年出去，也不许任何人靠近，总给霁凌麒一种怪异的感觉......
　　少年看看他，又转向大海，冷漠地回答：我没有朋友。
　　那是父母？殷继续笑问。
　　父亲死了，母亲疯了。他依旧冰冷的语言，脸上也丝毫没有神情变化。
　　是麽？真是可怜的孩子......殷带著惋惜的口吻，表情也沈了下来。
　　可在霁凌麒看来，这个人真的很欠扁！装得太假了，不是他自吹，自小在皇宫长大，这样虚伪的嘴脸他见多了！可令他不解的是雷啸皇为什麽还要继续留下？他应该已经注意到了才对啊......
　　正想著，只见殷双手环上了少年，将面无表情的他搂入自己怀中，轻声劝道：既然没有朋友和父母，就留在这里吧！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直直地看著前方，而那里正是霁凌麒站的地方。
　　留下，我会和你一起，我爱你啊！殷亲吻著他的额头，却没有得到少年的答案，颇有耐心的他不急不缓地放开少年，起身朝外走去，没有想好没关系，我会等你！说完就离开了。
　　他走後，霁凌麒正想跟出去看看，却被少年的声音吓住了，你要去哪里？
　　......！霁凌麒连忙转身，走到他的面前，用手指著自己问，你看得到我？
　　少年点头道：你一直看著我，我却不认识你，你要杀我吗？还是有什麽愿望要我帮你实现？
　　恩......霁凌麒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少年见他不答，也就转移了视线，继续看海，算了，等你想告诉我了再说吧，反正我会一直留在这里。
　　诶？你喜欢那个殷？霁凌麒有些意外他的话。
　　不喜欢。
　　那你为什麽要留下？
　　因为他救了我，就算回报吧。
　　霁凌麒闻言，沈下了脸色，这个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雷啸皇吗？那家夥有那麽为人考虑？
　　你叫什麽名字？少年忽然问。
　　霁凌麒！他老实回答，你呢？雷啸皇？还是白王？
　　出人意料的是，少年居然摇摇头，平静地道：我没有名字。
　　哎？霁凌麒吃惊地望著他，......为什麽？
　　不为什麽，母亲爱上了一个人类，可人类生命有限，他死後母亲就跟著疯了，而父亲因为这样的妻子倍感耻辱，自焚而亡。少年叙述著一切，仿佛诉说著别人的故事一般。

　　39
　　这番话又使霁凌麒震惊了，他完全没有想到，雷啸皇以前居然是如此模样！？
　　那你身上的伤是......
　　少年指指背後，你说这个？是哥哥们用镰风划开的。
　　哥哥......？他有哥哥？
　　对，同父异母的哥哥。
　　他的话忽然让霁凌麒记起了以前在书上看到的记载：龙性属阳，故少雌性，一般说来，一只雌性可与多只雄性交配产子。
　　那你留在这里也是为了躲你哥哥？
　　不，只是为了报答他救我的恩情。少年不带感情地回道，人类寿命短暂，我陪他一辈子不是问题，然後我再离开也不迟。
　　这怎麽可以！？听到这里，霁凌麒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少年被他这麽一吼，有些愣住了，不解地问：你......为什麽那麽生气？
　　废话，你这小子怎麽那麽不可爱？那麽白痴啊？霁凌麒指著他鼻子骂，人类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情，而你这个傻子居然用这些时间去陪伴一个不爱的人，不要这麽浪费生命好不好？
　　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少年呆呆地望著他，过了一会儿才问：那麽我在这些日子里要做什麽呢？我找不到想做的事......
　　愚蠢，你要做，可以做的不是很多吗？可能的话，霁凌麒很想抽他，要我是你，第一件干的事就是拼命锻炼，然後劈了那群禽兽哥哥，再来就去干自己喜欢的事情！
　　少年听他一席话，想了想然後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麽，那麽我该怎麽对待救命恩人呢？
　　随便送他个愿望，或者给一个承诺就好了！霁凌麒随意说说，却得到了少年的赞同。
　　恩，有理，我这就和他说去！语毕，他还真的跳下床,扑腾扑腾朝外面跑去。
　　看著他的背影，回忆著刚才他幼稚的言语和思考方式，霁凌麒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跟出去看看，由於并非实体，他直接用飘的方式就跟上了少年的脚步。
　　漂浮在少年身边，霁凌麒不禁侧目凝视，少年因为小跑，脸上产生红晕，伴随脚步的节奏，口中发出的喘息声，这家夥怎麽看都比雷啸皇可爱！
　　喂，你几岁？霁凌麒问道。
　　我吗？少年边跑边想，大约一百十九岁左右吧......再过一年我就成年了！
　　原来还是小鬼......对了，龙族是一百二十岁成年。
　　啊，看到了！少年看见蔚蓝的海边，那个熟悉的人影正在渔船上工作，殷！他大声叫起来。
　　......！然而工作的殷在看见他的同时，愕然地摔落了手中正在整理的鱼网，难以置信地回应，你......？
　　我......少年刚要开口，却被殷无情打断了！
　　你为什麽在这里？快回去！他不允许任何人见到他的尊容。
　　此时周围的人们也开始注意到他们，窃窃私语声不断，喂，快看啊，是龙神......
　　啊，传说龙族的人生来俊美，果然不假。
　　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吗？那殷为什麽不准人们去看他？
　　是啊，好奇怪！
　　殷听见这些话，愤愤地咬著下唇，一把抱起少年往自己屋里走去：身体还没痊愈，不能乱跑！
　　少年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天真地点头回道：我只是忽然想通了，有些事要和你说。
　　笨蛋，不要那麽直接啊！霁凌麒在一边替他著急。
　　人类的心难以琢磨，曾经身为皇帝的他再清楚不过，这只白痴小龙怎麽就那麽天真呢？
　　可少年没有听见他的劝告，兴冲冲地说道：我找到了想做的事情，所以我要离开了！临走前为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我愿意留下自己的鳞片，这鳞片可以保你富裕终身，幸福一辈子。
　　离开──听见这个词语，殷双手一怔，脸色也变得阴晴不定。
　　察觉不对劲的少年轻声询问：怎麽了？不舒服吗？
　　殷冷冷地看著前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再问：你爱我吗？
　　不爱。少年老实作答，语气纯然，却没有意识到这言语的刺激。
　　那无所谓，只要我爱你就好，所以留下来吧？男人继续话题。
　　少年则坚决摇摇头：不行。
　　为什麽？男人不解。
　　因为我并不爱你。不爱他就没有在他身边的必要，他有更加想做的事情──霁凌麒让他明白了这点。
　　之後，殷也没有再说什麽，只是将他送回了屋子，然後就离开了。
　　真是个无可就药的小笨蛋！霁凌麒已经不知道该怎麽形容他了。
　　但是，那个事件的主角却毫不在意，拿起一个水果自顾自地吃了起来，然後对著霁凌麒微微一笑：霁凌麒......对吧？
　　啊？恩。
　　少年对他抱以灿烂的笑容，非常感谢你的忠告，根据你说的继续活下去，我想我将来的生活应该不会很无聊才对！
　　迎著少年的笑容，霁凌麒什麽也说不出来，也许是这个时候的他太浑然天成了吧......可是他不能忘记，刚才那个殷，临走时脸上那令人不安的神情，好像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很不幸的是，霁凌麒的预感在没多久之後就成真了，一天下午，全村的人拿著各式各样的劳具聚集在一起，殷把少年带了出去，带到了他发现他的那个海域......
　　恶龙来了！
　　是恶龙，我儿子的病都是你的错！
　　还有我爸爸的死，也都是因为你！
　　霁凌麒闻言，眉头深锁地看著一切，什麽时候开始，人们对少年的评价成了这样？是因为那个男人吗？他愤怒地瞪著殷......
　　之後，殷走到大家面前说了几句，也无非是什麽天帝降罪，要杀恶龙，然後拿著斧头走到了少年面前，蹲下身在他耳边低语：你太过分了，怎麽可以如此无情？我是那麽爱你！
　　那又如何？少年毫无恐慌地回道。
　　知恩图报，这麽简单的道理你都不知道吗？男人恶狠狠地反问。
　　那你想怎麽样？他已经许下了报恩的承诺，他还要如何？
　　留下来。
　　不可能！
　　那麽就......殷露出阴鸷的笑容，挥起手上了斧子，毫不留情地砍了下去，再见了！
　　住手！霁凌麒大喊著，但没有实体的他在此时却无能为力，印象最後留给他的是漫天血色......
　　住手！霁凌麒惊叫著从床上跳起，但放眼周围时，却发觉自己是躺在了床上休息，这是......梦？
　　你醒了啊？过於熟悉的声音让霁凌麒浑身一怔，向旁边望去，是雷啸皇一脸不爽地坐在床边。
　　你怎麽......他已经完全搞不清什麽是真实，什麽是虚幻了！
　　雷啸皇叹了口气，耐心地解释道：我现在力量很不稳定，一不小心把你的意识送到了过去，所以你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是真实，而在这里你已经沈睡了三天了。
　　三天！？霁凌麒疾呼，那他们人呢？他指的自然是小黑、矛盾还有红娘。
　　乔装下山买东西去了！雷啸皇平淡无奇地回道。
　　这样啊......
　　看霁凌麒陷入沈思中，雷啸皇冷不防站起，双手握拳，发出咯勒咯勒的响声，嘴角调起，额际隐约可见青筋，愤愤不平地说道：我欠你的之前还了，现在要来算算你欠我的了！
　　诶！？不知为何，霁凌麒忽然背脊发凉。
　　雷啸皇面带微笑，一步一步靠近，我就说看你这家夥怎麽那麽不顺眼，霁凌麒啊......我都忘记了，小时候见到的灵体名叫霁凌麒;！就是你这家夥教唆未成年幼龙，害得我被殷家那群人追逐了几百年啊！
　　等等，不是我教唆，是你这家夥小时候太白痴，居然那麽理直气壮去和人说的......霁凌麒连忙推卸责任。
　　闭嘴！上来就是一拳，这笔帐我要向你好好讨回来！
　　我靠，你现在才想起来推卸责任，不觉得太迟了吗？被打个正著的霁凌麒开始备战防守。
　　驳回，总之今天你一定要给我打个爽快！说来又是一拳，可是这次霁凌麒躲开了，要不是你忽然昏倒，我还真想不起来，小时候原来还有和你遇到过的情形。
　　不讲道理，你是混蛋！霁凌麒边叫边躲。
　　谁理你，我不但要揍你这一顿。雷啸皇是越打越兴奋，而且，我要压你一辈子！
　　靠你老母！谁理你！？听见这话的霁凌麒顿时赤红了脸。
　　哇啊，不要靠近我！滚开！
　　这天，山上的小屋里不断传出打闹声，可那声音听起来却是那麽幸福......

　　40
　　几个人又在小屋里生活了一周左右，随著警方的搜索范围不断扩大，长白山一带也变得不再安全，他们考虑再三後，决定起程离开这里。
　　简单整理了一些水和食物，他们便出发下山，然而当他们到达一处人烟罕至的山林时，忽然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是小漩的双胞胎堂妹吧？矛盾不禁疑问，两个小姑娘跑到这种地方干吗！？
　　咦？霁凌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股力道冲击倒地。
　　麒哥哥，遇到你实在太好了！双胞胎的岚和樱一人一边冲到霁凌麒怀里，齐声哭诉。
　　我们来找你。
　　结果迷路了。
　　还好找到了你。
　　不然你就再也见不到可爱的我们了。
　　呜呜呜呜......
　　两个人一人一句，双胞胎的默契发挥十足，也把事情简单陈述了，可是还是哪里有点......
　　你们来找我做什麽？霁凌麒问到重点。现在他是政府通缉的人，她们应该知道。
　　被问到的姐妹俩立刻从他身上下来，态度也变得认真了许多。
　　其中岚作为代表，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看见新闻後，全家人都很吃惊，可是谁也不信麒哥哥会是病菌携带者，所以爷爷打算派人来找你。就在这个时候，还有两家人也同时来到蕲家寻求帮助。
　　还有两家？难道是......小黑和矛盾了然於心。
　　樱点点头继续道：对呀，黑道大哥和警务处处长......那天家里都开黑白大会了！回忆起那个时候，黑白不两立的场面，樱就头痛，两位叔叔说明了你们被通缉的理由，而他们不能正大光明地去找儿子，就想拜托蕲家帮忙，爷爷就答应了。
　　然後我们和姐姐舅舅们就各自分开，去找那些警方没有搜过的地方，你们一定会在那里！简要说明後，两个小姑娘几乎同时又跑到了雷啸皇的面前打量。
　　吓？这个就是龙啊？和人类没有什麽区别啊。
　　麒哥哥品位独特，居然喜欢龙啊！
　　咳咳。雷啸皇被她俩观察得尴尬，不禁轻咳两声，两位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