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我突然很想念景月。
我沿著帐壁慢慢坐到地上,心里纷纷乱,帐子里面已经没了声响。神翎说在堤兰斯那次释放出犬神的人是他,就是说他明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了?
他这是在牺牲自己......
他那样的人有可能会为了任务而做到这种地步吗?
还是说,还是说他......
不!不会的......我不要想下去。对了,还有景月!想想景月,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景月的天遣不会等我。
神翎什麽的,神翎什麽的我管不了那麽多!
管不了......那麽多......
我靠著帐壁,看著漆黑的天空,灰白的云遮住月亮又逐渐散开,眼睛眨也不眨。耳边听到的除了来回巡逻兵的脚步声就是不曾间断的虫鸣。
不知道过了多久,寂静的大帐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我像是恶梦惊醒,猛然站起身就冲到门口,伸出去卷帘子的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我,不能进去,早就下定决心的,再犹豫不决我自己都会鄙视自己。
我转身靠在卷门边上。
罢了,罢了......
就只有今晚,在这星空之下陪著你。
神翎,我们缘分已......
唰卷帘被粗鲁的拉起来
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眼前一闪就有一条人影从大帐里直冲出来,却在离开几步後生生刹住。背著我的肩膀微微往下垂著,长到腿弯的发已经齐肩而断,参差的零零落落。
我茫然又吃惊的看著。
他看上去无力的手握了握拳,又颓然的放松。反复几次後,缓缓的转身。
那一瞬间,我就只看到他在夜色中像是带著水波的那一双眼睛。第一次对这个人的感情有了真实的感觉,而不是过去在一起的时候那种雾里看花,若远若近的不真实感。
神翎也看见我,细长的眼眸失态的睁圆。我不知道我的眼睛里是不是也透著什麽,隔著四五步的距离,隔著穆塔雅浅浅的雾气,视线纠缠著。然後他冲过来,一把将我抱住。
力气很大,速度很猛,撞得我鼻梁生疼,干枯的发扎在我脖子上,又刺又疼。我突然想起刹夜的话:......我们不能违抗大皇兄,我们也是很无奈的......
我闭上眼睛。
这......也算是宿命的一种吧......
不然为什麽他会出来而我不曾离开,不然为什麽会有无法抗拒的感觉......
琉儿,琉儿......神翎滚烫的嘴唇在我耳边一遍遍唤我的名字
怎麽进的大帐我忘记了,只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从门口到床边散落了一地的衣服。交叠在一起,说不出的暧昧淫逸。
我转过头,神翎还在睡,我试著动了一下,酸疼得像是给人拆了骨架再一块块拼回去。这家夥像是很久没有释放了,昨天竟然疯狂的做了一夜。
印象中这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睡脸,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醒得比我早,开始没有在意,後来想想这也是一种不信任的表现吧。
睡著的样子意外的可爱。不像景月,梦里时常是皱著眉头的。
景月......
伸手压住额头,以後我该拿什麽脸去见景月......
还有神翎,事到如今还怎麽可能放下他。
□□□自□由□自□在□□□
老三:娘,你在干吗?
某舞:挖洞!
老三:挖洞做什麽?
某舞:娘有预感,今天以後我们一定会被砖头砸,事先挖个洞好躲起来
老三:......
75
外面的天还没有透亮,但我却睡不著了。睁著眼睛望著帐顶,什麽都不想,想也没用,我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像是被搅乱的绒线团,已经混乱得连线头也找不出来了。
神翎的床很低,透过薄薄的床帐,绕过地上凌乱的衣服,看得见不远处落著的那些淡色发丝。心里一动,身体就已经起了大半,惊醒了向来就是浅眠的神翎。
看著那双眼睛一点点睁开,露出那湖水一样的颜色。有点迷蒙的感觉,不像是平时无所不知的样子。
啊,你醒了...
神翎应该是清醒了大半了,撑起身体靠在床上。赤裸裸的看了我一眼後,皱了皱眉。
我突然觉得尴尬,手脚都不知道该要往哪里放。昨天十分确定的感觉一下子又像是隔开了好几重山。
昨天......你喝醉了吧?出口的话呐呐的,像个傻子。
嗯......
简单的一个字後就没了声响,心里已经凉了半截,顿时觉得手脚的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了,无力得很。
身边微微动,神翎已经下床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衣服穿戴起来。那不著寸缕的身体背对我,慢条斯理的穿衣系带,让我更加觉得自己的不堪。
神翎!在他要走出去的前一秒我叫住他,你没有什麽要说的吗?
他笔直的脊背僵了僵,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昨天的事情......忘了吧。
我不知道你为什麽回来,但,不可能仅仅是为了刹夜。也许卡萨是有很多地方对不起雪狐族,但是别忘了你同时也是卡萨人。他停顿一下,继续说道:如果你回来是为了那堤兰斯王,那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语闭,未曾回头看我一眼就出去了。
我咬牙,最後狠狠挥落了一颗放在床边的夜明珠。
走出大帐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候了,多数士兵都在自己的营帐休息。除了担职的巡兵,只有三三两两几个围在一起。看见我,皆是一愣,继而露出戒备的神态。等我目不斜视的从他们身边经过才想起要向我行礼。
哼!卡萨......
没想到神翎竟然猜到我回来的目的不单纯。想用身份来牵制我也未免太天真,卡萨从不曾给与我什麽,况且我来并不是给堤兰斯作间谍的。我只是来拿回一样原本就属於我们的东西。
三皇兄!
我转头,刹夜金色的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炫目的光晕,整个人扑腾著向我冲过来,我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嘶......过大的动作,扯痛了难以启齿的地方。
怎麽了?刹夜惊的退开一步,上上下下打量我,脸色突然就一变。你昨晚是不是留在大帐了?
这孩子也未免太敏锐了。我回避著他的目光,装著没事的样子:胡说什麽。
刹夜一双翡翠色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突然就出手在我腰际一击。
唔......好痛......
刹夜伸手环住我的腰,果然,我就知道昨天二皇兄让我走就是为了这个!明明说好不对你怎麽样的!我送你回去休息。
等等......我还有事要找神翎。
那也不急在这一时吧?而且你看看你的样子,难看死了,我先带你回去,晚点派人去请皇兄。
我仔细想了想,勉强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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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夜并没有带我回神翎的大帐,而是去了军营最靠里侧的一个偏远小帐。说是小,但其实布设的却要比神翎的大帐来的更华丽些。
刹夜吩咐了一个小巡逻去找神翎,然後慢慢扶我在床上倚靠著,顺手扯了个枕头塞在腰下。我吸口气他都会紧张的问道:弄疼你了?然後伸手在我腰上不轻不重的按摩著。
真是......那麽可爱的性格,偏偏要藏在张牙舞爪的外表下。
我四下里打量一番,心念一动,挑著眉头问道:这是你的帐子?
刹夜一张小脸刷的红开,算是默认。一会儿又紧张的冲我挥手: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下。
看我盯著他瞧,别扭的个性又冒出来,恶狠狠的道:哼!爱住不住。
我暗自偷笑,以他这性格,想必这是军营里最好的一处地方了。我捧起放在一边的茶水喝了一口,满嘴的香甜味道让我皱眉。果然还是小孩子的口味......
你......这次回来不会再走了对不对?刹夜突然背著我不经意的问道。
我一时失神:......嗯......也许。只要我要做的事情还没做完。
小家夥不说话了。
气氛一下子有点冷。
你对二皇兄是怎麽想得呢?你们的关系难道还不够让你留在卡萨吗?
我捧著杯子的手转动两圈:事情并不是你想怎麽样就能怎麽样的,留不留下来,在不在一起也并不是两个人有感情就可以决定的。这些,生在皇家的你不是应该更加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只知道如果你不是我的,那你就只能和二皇兄在一起!说什麽由不得自己这种话,如果真的想要在一起的话怎麽可能会有那麽多顾虑。就因为你一直这样二皇兄他才会......
刹夜!
我眼前一花,眼前的刹夜已经被一掌甩到几步开外的地方了。神翎的身影已经立在眼前,沈著脸,冷声道:别自作主张做些多余的事情。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刹夜抹了抹唇,一双眼睛里竟然隐隐透著水光,不甘心的站起来走到一边。
神翎转向我:你有什麽事情要找我?
我看看刹夜,一时间踌躇起来,可是想起景月,几番挣扎下来仍旧是开口道:什麽时候退兵?
话才出口,神翎和刹夜几乎是同时向我瞪过来。
你说什麽!刹夜已经不复刚才的样子,凶恶的扑上来抓著我的衣领。
我只是冷静的看著神翎默然的眼睛重复著刚才的话:卡萨举兵堤兰斯以扣留三皇子为由,既然我现在在这里,难道不应该立刻从堤兰斯退兵吗?
啪右脸颊的刺痛让我微微眯起眼睛。
浑蛋!你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那皇兄还是为了什麽牺牲了自己的元神?我们拼上所有向大皇兄换回来的就是你这样的一句话吗?如果只是为了那个堤兰斯人!那你昨天又为什麽爬上皇兄的床!你!
刹夜的拳头眼看就要落下,我闭上眼睛轻轻念了几句缚身咒,然後在他的瞪视下轻轻推开他的身体。
别这麽看我,你应该知道的,我早就不是以前的我了,不可能给你有第二次机会。
我转了视线定定得看著神翎:我只要一句话,卡萨什麽时候退兵。
神翎的眼睛仍旧是幽幽的,深沈得看不到底,仿佛我所作的一切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看来我说的话,你根本一句都没有听。
神翎看了一眼不断挣扎的刹夜,嘴角弯起一个微笑:都已经被逼到让你出来了,堤兰斯的情况看起来真的是很不妙。退兵?琉儿,你还是那麽天真,或者你觉得自己有与整个堤兰斯相同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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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无法形容那刻的感觉,像是被人兜头浇下冰水,又像是有一团火从心里猛烈的翻涌而出,眼前所看到的只有那人唇边一抹轻蔑的笑。右手中是冰冷的胀痛,直觉的就朝著眼前的人狠狠挥去。
霜雾从掌中如同利剑一般直射而出,眼前顿时白茫了一片,等我回过神来收回手时,帐壁已经冻上了一层冰凌,右手掌心像是被烧灼一样的微微刺痛。
冰咒术第一重,霜降吗...琉儿,你太叫我失望了!这样低级的法术对我是不起作用的!神翎手中用来遮挡的披风上沾满了霜层,但除此之外连一片雪花也没有沾到。
冻得变了形状的披风随手甩开撞在帐壁上发出卡拉的脆响片片掉在地上,我紧紧盯著神翎的动作,丝毫不敢怠慢。
法术再强大,咒术师也存在著很致命的弱点,尤其是面对神翎这样既擅长法术又善长近身战的敌人时,更是危险。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与他为敌,不管於公......或是於私......
我深吸一口气,二殿下,我不敢求你看在我们往日的交情上就此退兵。不如我们就赌一赌天命,若今天是我赢了,请卡萨驻军三天内立即撤离。若是我输了,我就跟你们回卡萨,任凭王上处置。
天命?神翎仿佛听到笑话一样嗤笑一声,继而冷冷得说到:不用!你输定了!神翎疾风般瞬间腾起的身体,在空中失去了踪影。
瞬移!
几乎没有多想,我立刻挥手在空中划过,霜层在半空中形成坚固的屏障。只听得铛的一声钝响,神翎手中握著细长的剑直劈而下。
坚固程度直逼断龙石壁的冰盾喀喀的响,几条狰狞的裂缝顿现,我惊的向後一跃,冰片就争先恐後的从空中落下。
修长的剑身在空中优雅的一甩,透著金属光芒的细长眸子瞟向我:我会让你後悔的!神翎的嘴唇快速的翻动,我只隐约听见最後四个字。
......火炎地狱!
豔红明黄的火光一下子窜上剑身,长剑隔空挥下......
滚滚的火焰夹著热浪朝我涌来,我知道现在应该结印布下结界,哪怕是再脆弱的屏障也罢,可是手脚却不听使唤。眼看著火焰已经快要逼到眼前,我脑海里突然想起了死在这个招数下的库塔族黑巫师。那种被烈火噬骨的惨烈叫声似乎还尤在耳边。
仔细想想,我从开始就没有做过会死的准备......
更加未曾想过,有一天竟然会死在这个招数之下。
真是讽刺啊......
缓缓闭上眼睛,我开始等待那种噬骨的痛与热,但......意料中的的事情并未发生,反是身体受到强烈的冲撞。
我猛然张开眼睛的时候,刹夜扭曲的脸就在眼前,慢镜头般的从我身上滑落。
什......麽......
我下意识的伸手,将他的身体借住,手掌下触到的像是一坨被剁烂的血肉。
骗人的吧......
我想要大叫,想要大声问他为什麽。但是喉咙却被一口气堵塞著,眼帘上是朦胧一片。我对不上他那双翡翠色的眼睛,更加来不及去想他是如何挣脱了我的束缚术,只是用力的摇晃他的肩膀,发出兽一样的呜呜声。
刹夜冲著我虚弱的扯扯嘴角,欠你的......还你......你是......,白惨惨的脸用尽最後的力气往上一抬,凉凉软软的物体贴上我的唇,他满足的裂大笑容。
......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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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久了?为什麽这一幕会如此熟悉?
很久很久以前也有那样一个人,用自己的身体替我阻挡了原本该由我来承担的命运。要我感激吗?相比死去,难道你们都认为孤独的活下来会更好吗?
喂,刹夜......你知道我为什麽要回来吗?你知道卡萨为什麽能用雪狐族引以为傲的法术吗?什麽都不知道却跑来替我抵挡神翎的火咒,你看,他就不同。什麽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所以他知道我必须要死。
可是,你这个傻瓜却坏了他的事......真傻,阎王一定会嫌弃你的......
风华──我抱著刹夜的身体,念著治愈术的咒文。雪狐族的图腾从我身体里浮现出来,白色的光慢慢在刹夜被烧灼的面目全非的脊背上聚集起来。
你欠我的,永远也别想还清。
庇护──
你,竟然对他用治愈术──神翎露出诧异的神色,却站在原地没有行动。
我缓缓的闭上眼睛,原来他是知道的。後天的术者可以通过修炼学会法术与咒术,法术的攻击力强,却需要倚靠冗长的吟唱来引导,越是强大的术者吟唱的速度就越快,甚至可以缩短或是略过。咒术虽然可以舜发,但是威力却万万及不上法术。
但是,对於天生的术者,比如雪狐一族,却可以使用第三种术──治愈术。尽管如此,历史上对外族使用治愈术的先例却鲜少,也极少有好下场。因为咒术师救人是违背天命的,想要救人就必须将自己的生命力注入被救者的身体中,放入多少生命力,灵力也会相应的转移到那人身上,而且一旦启动此术不到治愈是不能停止的。如此就很有可能产生一种後果,便是搭进了自己的性命。
这为数不多的先例中,蓝斯就曾为卡萨首君启动过此术,直接导致了雪狐後来因为力量不足而被三国共同剿灭。说的更远些,也间接导致了卡萨今日的强大,与三大族尴尬的局面。
蓝色的固体灵力不断地从身体里涌出,像被抽丝的蚕茧一样,可以确切地感觉到生命力一丝一丝的从身体中剥离。
刹夜的背上新生的细胞开始一点点地分裂,肉芽样的组织一点点生长出来,被火炎造成的可怕伤口也开始一点点地缩小了范围。
眼前看到的东西已经开始有点模糊了,身体也在慢慢觉得发冷,那种由骨头里渗透出来的冰冷。
景月笑得倾城的脸出现在脑海里又慢慢淡去,神翎留下的却始终是一个华丽又遥远的背影。
黑色的皮质军靴停在眼前,我勉强抬起头,隐约看见那人高举的手臂。
大殿下,神翎出手拦住那人的动作。
怎麽?心疼了?
现在杀了他,刹夜也救不活了。与我并无碍,但是您确定要搭上亲生弟弟吗?神翎的声音听上去像是隔了水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