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寒忽然停下,不再说话,仔细的端详流云几乎飘忽不定的样子,抬起指尖,勾摹着他的轮廓,忽又转向一边,望着夕阳渐落的方向,续道,"我开始潜心建立『寒烟缥缈楼』,不光单为寻你,我想要变成一个真正的强者..."又重新回望向流云,"不会再给你离开我的机会!"
"潋寒..."流云低低笑起来,"这才是真正的你么..."
潋寒展颜而笑,微勾的嘴角,瞬失了天地的光华。
他的语气亦不再生硬而冰冷,"我将做我想做之事,不为别人而活,这是你教我的。"
流云怔了神,直到柔软的触感带着久抑的激情席卷而来,一时间,竟恍如隔世。
楼外夜色渐起,黑幕掩芳菲。
流云轻轻摩擦着潋寒右手虎口处,厚厚的茧,放至唇边,烙下一吻,笑道:"呵呵,当初听说你被...还吓得我半死。"
潋寒忽天外飞来一笔,道:"玄煜跟你在一起?"
"呃...嗯,你怎么知道?"
潋寒默然盯他半晌,流云忽然觉得背后冷汗直冒。
潋寒淡淡别开脸,望着窗外道:"宫里那个,一看便知是假。想抓我,他还不够资格。"
忽听门外有人禀报:"主上,魔羯麝狩二位楼住求见。"
流云倚在躺椅上,笑道:"要我回避么?"却丝毫起身的样子也没有。
潋寒挑眉望他一眼,扬声道:"让他们进来。"
麝狩见流云还在,呵呵假笑两声,终于也没说什么。
魔羯清咳一声,若无其事向潋寒道:"主上,人已找到,可是直接送还给文荃末?"
"文荃末?难道是那个跑了儿子的兵部尚书?"
潋寒点点头,道:"不错,真是他委托寻他的儿子,文玉潇。"
流云凤目一转,向魔羯道:"那好,我跟你们一道去。"
潋寒道:"你想查什么?让他们去就好。"
"没什么,但是总会知道些事的罢。"
潋寒垂眸片刻,站起背过身,淡淡道:"也罢,随你便。"
流云一愣,心觉奇怪,但还是起身。
才走两步,又忽退回来,环抱着潋寒,在面颊上中重重亲了一口,笑道:"我暂时在宜来客栈落脚,有事就来找我。"
潋寒一怔,没有说话,径自步入内室。
某人却因发现他微红的耳根,笑的灿烂。
才出楼没多久,三人便察觉有人跟着,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流云心知是潋寒派来的人,也就由他去了。
流云换上魔羯楼的银衫,腰间挂了个"羯"字,摇身一变,随二人带着昏迷不醒的文玉潇,大摇大摆的来见文荃末。
没想到居然又回到宜来客栈。
文荃末心思倒谨慎,并未露面,只叫人将公子小心抬进房间。流云越觉奇怪,只得再做一回梁上君子,偷听去也。
这时早已夜了,尤在屋顶上,夜风酝寒,吹在身上凉飕飕的。
瓦片被轻轻揭起,露出一点微弱的光。
文荃末正坐在椅上,脸色极差。脚边正跪着文玉潇。
他垂眸顺眼,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搭在双腿上的拳头攒的死紧。
"哼!逆子!还知道回来?"
文玉潇抬眼冷冷道:"是你派人抓我回来的。"
"你!"文荃末狠一拍桌,怒道,"你平日里胡作非为,我睁一眼闭一眼也就算了,今日你倒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竟然跑去从军?!怎么,翅膀硬了?什么都不管了?!"
文玉潇蓦的抬头道:"爹!你永远都不知道你儿子究竟想做什么!"
"哼!莫忘了我是兵部尚书!日后怎么跟着王爷,你想做什么不行?何苦跑去当个小小士兵?!"
"爹!你明明知道那个皇帝是假啊--"
"啪啪"两声,文玉潇青白的脸上立刻红肿起来,两个清晰的掌印挂在脸上。
"你敢再说一次?!"
文玉潇只捂着脸颊,半声也不吭。
文荃末重重哼一声,留下他,独自出门。
流云轻合上瓦片,跃下屋顶来。
"他去从军?是往哪里去?"
魔羯道:"应该是北边。"
"北...御北将军么..."流云才走两步,又回头吩咐道,"派人看着,有事立即回报。"
魔羯、麝狩对视一眼,只得点点头。
第七十九章 布署
是夜,宜来客栈。
"你说...文荃末父子么?"玄煜轻轻松开流云的耳垂,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流光。
流云揪出里衣中不断挑逗的两只爪子,道:"你想怎么办?"
玄煜轻笑着啄过他的肩颈,道:"既有内哄,自应好好利用。"
"怎么利用?"流云微微侧过身,薄唇若有若无滑过他的脸颊。
"...暗中放了他,他定会再逃往项瑜之处,派人悄悄跟着,到时持我的信物具以告之,让项瑜暗中领兵回城,助我一臂之力,我们的胜算就大了。"
流云思忖片刻,笑道:"你想的不错嘛。"
"呵呵,你以为呢?"
"...啧..."
当晚,守着文玉潇的几名侍卫似乎睡得格外沉,文玉潇看准时机,轻松躲过其余随侍,顺利再次失踪。只是,纵他再谨慎也未曾发觉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全数收入魔羯眼中。
次日早膳之时,又到了流云最头疼之时。
宜来客栈的大堂人来人往,有些嘈杂,而这一桌虽坐了三人,却静的出奇。
流云双目一动不动盯着那一粒粒的米饭,缓缓的喝着稀粥。他左边坐着流霄,他无论做什么都很认真,包括吃饭,一夹一筷,动作不徐不紧,食不言,饭不语。右边则是玄煜,墨袖讲究的挽起,桌边叠着一块湿帕,两根黑木长筷在指间优雅的旋转。
过了许久,流云终于忍不住想流霄道:"流霄..."
他手中一顿,没有抬头,继续吃饭,流云不死心地又唤了一声。
流霄终于抬了抬眼角,道:"怎么?"
流云清咳一声,道:"你筷子拿反了。"
"...."流霄一愣,默然放下碗筷,淡淡道了声"慢用"转身便走了。
"流..."
"御庄主已经走远了。"耳旁传来某人促狭的声音。
流云摸了摸脖子上明显的两排齿印,挑眉道:"你是故意的?"
"怎么会呢?"玄煜轻轻以湿帕擦了擦嘴,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猫。
"我看你是嫉妒他罢。"
闻言,两人皆是一愣,回过头,眼前已不知何时站着一小厮打扮的男子,却是慕容翎。
玄煜冷笑道:"慕容公子何时染上偷听的毛病的?"
慕容翎不甩他,径自坐到流云另一边,一眼边看见他侧颈上刺目的红痕,重重哼了一声。
流云坐在中间,继续喝粥,忽然小腿一痛,却是被人重重踢了一脚。无奈心中哀叹,他招谁惹谁了他?
待流云回到房中,慕容翎早已候在那里,悠悠摇着扇子。
流云一愣,望着他半眯含"笑"的凤目,忽又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
慕容翎一合折扇,冷哼道:"你倒艳福不浅。"
流云凤目流转,凑上去搂着他的腰,笑道:"你误会了,这个印儿是玄煜故意咬的,昨晚我可是去干正事了。"
"哦?"慕容翎微一挑眉,缓缓拉开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蓦的转身将流云双手反锁在他身后,欺上身,笑道:"那你也让我咬上十个八个印怎么样?"
流云手腕一翻,反手将他圈在怀里,轻笑道:"你要亲我十下八下我倒无所谓,呵呵。"
"哼。"慕容翎重重哼一声,嘴角却轻勾一抹笑意。
"你不是在慕容府忙着么?怎么跑出来?"
"这里的事已经安排好了,我现在需要借助『醉卧红尘阁』的力量。"
"噫..."流云眼眸微闪,"『醉卧红尘阁』...我倒是忘了还有这个...话又说回来,你要怎么做?莫不是再偷一次?"
慕容翎笑意一僵,怒道:"我岂有那么蠢!信物的规矩自不能再沿用,必须在其中按插我的人。若是能架空敬王所控制的势力,要不要那两件信物也无所谓了。"
"不错。莫非你已经想到法子了?"
"所以我才需要『醉卧红尘阁』的情报网。"慕容翎微微一笑道,"我要同你们一道上玄耀,怎么,不高兴么?"
"怎么会..."流云轻笑吻吻他的唇,忽然嘴角一痛,却是被咬了一口。
"你还真咬啊?"流云不满的舔舔嘴唇。
"呵呵,"慕容翎伸手摸进流云的衣间,贴上去笑道,"本公子刚才可说过要咬上十个八个印的。"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数日后,洛城之事准备妥当,众人修整一番,便朝玄耀出发。待到城外,四处皆是敬王的眼线,防备似乎格外严密。众人乔装进城,早已得到消息的凤瑶亲自前来迎接。
※※※z※※y※※b※※g※※※
『醉卧红尘阁』密室。
淡淡的薰香袅袅在室内飘散,夜明珠静悬于壁,迷离的光火跳动般闪耀。狐裘椅榻上,绣着鸳鸯戏水,处处透着奢华。如今的『醉卧红尘阁』与从前的『媚凤阁』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祭天?"
"不错。"凤瑶点头道,她双目微红未退,亲自煮好茶递到慕容翎手中,渗了浸过玫瑰的露水,分外馨香。"敬王准备三日后在木槿山灵台祭天,恐怕便是在那时登极。"
"三日后?"玄煜眸光一沉,"来得及么..."
"来不及也得及,一但他成功,什么就都是他说了算了。"流云摸了摸鼻子,语气轻而缓,"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偷天换日。"
流霄抿口茶,蹙眉道:"怎么个换法?"
凤瑶微微一笑:"也许这倒可行。那个假皇帝迷上了阁中一人,时不时都会上这儿来。"
"谁?"
"蓝芹。"
流云嘴角一勾:"正好,咱们等着他来。"
入夜,玄耀街上依然灯火通明,尤是『醉卧红尘阁』门前车水马龙,荡漾的纸醉金迷的气息将黑夜醺成了白昼。
大堂中却并非似普通青楼处处是淫词浪舞,反倒格外风致雅趣,厅堂各处分散着吟诗作画,奏乐歌舞之处,再往里去,更不乏赌场、佳肴、美酒。过了正厅,绕过穿廊,才是不同档次的雅间,保证不会受到任何打扰,更高一级便是单独的精致院落,一般是达官贵族长久包下的,付得金子更是普通富人的数倍。
却鲜少有人知道,几乎每层楼间,都有不同的秘道用作传递情报或安全防患之用。
"我该叫你御公子、云公子、还是柳公子呢?"蓝芹斜靠在椅榻上,眼中透着一丝难测的笑意。
"随你高兴,我只是有些好奇,为何你还留在这里?你不是寒的手下么?"
蓝秦微微笑道:"算是罢,不过我呆在这里,只是因为有趣而已。"
流云抬目望着他,道:"那此次计划..."
"我可以帮你。"
"哦?"流云挑眉,有些不信。
"呵呵,生活太无聊了,总要有些乐趣才好。"
流云双眸轻合一抹笑意,道:"有劳了。"
纱帘忽然撩开,却是凤瑶走进道:"人来了。"
蓝芹理理衣衫,随她出去。
玄煜荡了荡手中茶盅,内双轻挑,轻笑道:"你倒是上哪儿都能碰到熟人,嗯?"
流云环胸靠在躺椅上,道:"别说这些了。还是想想怎么办罢,据密报,此事许久前敬王便开始着手准备,他通过假皇帝将城中御林军调往玄耀四处,一则防惫变故,二则,御林军本是凌丞相直属势力,也怕会坏了他的好事。另外,凌丞相应该被他软禁了,具体在哪里,还不知道。"
玄煜笑道:"急什么?有你在嘛。"
流云微微一怔,半晌没有说话。
精致的雅阁内,青纱环绕,麝香弥散。精美的菜肴摆在桌上,一口未动,早已冷了。
酒倒尽了,蓝芹摆摆手,示意丫鬟送酒上来。
他身边坐着个华服金冠男子,一副不同于他的别样俊美。只是神色焦虑,话语亦不多,只一个劲喝酒。
蓝芹抬目笑望着他道:"公子今日可有何烦心之事?"
男子欲言又止,又缓缓摇头,最后像终于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急急抓住蓝芹的手,没头没脑说了句:"你跟我一道走罢!"
"为何?"蓝芹有些好笑望着他。
男子来回踱着脚,道:"此事...此事...三日后,我怕...唉,总之是大麻烦,你跟我一道走罢!"
不待蓝芹回答,门忽然"哗"的一声被打开,两个颀长的黑影闪进房内,正是流云和玄煜。
男子看着那张和自己几乎一样的脸,完完全全僵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真不好意思,你走不掉了。"流云两指轻弹,点了他的穴道。
男子等大双眼,眼睁睁看着蓝芹朝自己讽刺般的微微一笑,转身出门了。
玄煜缓缓踱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盯着他,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男子垂着头,咬牙不说话。
"怎么?还等着玄敬来救你不成?"
他猛然抬头道:"他尚未登基,自不会让我死!"
"哼!"玄煜冷笑道,"有我在这里,还需要你么?"
男子蓦然瞳孔猛缩,盯着玄煜,似乎犹疑什么。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似有大批人马正朝着边来。凤瑶匆匆进来,急道:"敬王的人忽然前来搜查,我带你们先进秘道。"
那男子立即喜形于色,扯着声音大喊:"我在这唔--"
玄煜抬手点了他的哑穴,一把揪起他,道:"快走。"
几人闪出房间,老远见一群侍卫打扮之人朝这边而来,只得跃到房梁之上, 躲过这一班的搜查。
"你们几个,去那里,你还有你,进房间!记住,王爷吩咐了,定要捉他回去,若那人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
接到命令,大部分人散开搜索,流云几人趁机闪进秘道的穿廊。
玄煜讽刺的睨着那人面如死灰的脸,道:"‘格杀勿论'?哼,看来你已没有利用价值了。"
"...若我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你们能否保我不死?"
玄煜和流云对视一眼,点头道:"可以。"
男子一咬牙,将口中之谜刷拉拉都倒了出来。
原来,他名叫重桦,不过是个戏台上的戏子,几年前被敬王发现,便立即被带回着手栽培,模仿玄煜的一举一动,几年后倒也真像模像样。他贪恋荣华,又因迷恋蓝芹,心甘情愿受敬王摆布。其后,敬王决定在祭天之日登基。他知道自己之后定然会被灭口,于是偷偷逃出来想带蓝芹一道离开,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玄煜冷然道:"皇后的孩子可是妳的?"
流云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不不,我怕派拆穿,见也没见她几次,我去之时她便已有龙种了。"
流云盯着他半晌,忽问道:"你可知道敬王将凌沧溯关哪里去了?"
重桦道:"应该在敬王府的密室内,但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玄煜示意凤瑶将他带下去好生看管,向流云道:"现在怎么办?"
流云眸光微闪,道:"我想我知道那个密室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