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要走的路已经选定,随之而来的感情也不能回避。龙倾回想与“他”的约定——幸福,也许望月就是那个能够与他相伴幸福终生的人选……
也许只是也许,龙倾苦笑,虽然已经接受了司空雅的感情,他却始终不能除去心底的戒备。一是因为他天性使然,二是因为司空雅成谜的身份。虽然自己是“冒名顶替”的龙倾,感情之上也总是懦弱回避,但是他自认坦荡;而对于司空雅的感情,他却总是有几分怀疑。
相处一年,虽然司空雅的身份让他顾忌,可是与此同时产生的是不能也舍不得拒绝的好感。也正是因为这份好感被敏感的司空雅抓住,他硬生生的逼自己走了出来,与之倾心相对。司空雅不仅果断而且善于抓住一切时机,也只有这样主动强势的人才能将自私懦弱的自己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理了理心中杂乱的思绪,龙倾顿觉心绪思路都清晰了许多。既然选择了司空雅,自然也要学着去相信这个男人。
他突然觉得有些闷热,环顾一看,竟是自己为了沉思把所有的门窗都关了个严实,此刻难免觉得憋闷。起身行至窗边,推开了南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荷塘,正是宁王府的莲花池。荷塘之上已有几抹新绿冒出头来,在风中妩媚飘摇。龙倾被荷塘映射着阳光的涟涟水色晃得眯了眼睛,不觉感叹,果然是光阴似箭,夏天就要来了。
五十五 夏至
天气越来越热,终于盛夏到来。王府虽大,却树木颇多,林荫密集。无论在哪个地方,龙倾都能听见吵人的知了半刻也不曾中断的鸣叫之声。
困乏的躺在凉椅上,身上一片粘腻,只有不断挥舞着蒲扇扇着与酷暑相媲美的暖风。龙倾把手中的蒲扇狠狠地扇了几下,又赌气般丢在了一旁。他摸上额头,又是一层细密的汗水,心里感叹,这没有空调的盛夏果然十分难熬。
“王爷,冰糖莲子已经镇过了。”
龙倾接过,一口饮尽。感觉到从嗓子顺着食道而下的凉意,顿觉舒服了许多。
“荣荣,再去端一碗酸梅汤来。”
“王爷,您已经喝了好几碗了,冰镇过的吃食虽然舒爽,到底还是对肠胃不好。您还是少喝些吧。”
“荣荣……”龙倾哭笑不得的听荣海数落,他这个王爷在王府之中已经是一点地位都没有了。琐碎零细之事都被这个大总管给看得严严实实,当真不愧管家婆之名。
只是这盛夏时节,酷暑难耐。他又不好让侍女在旁扇扇,毕竟让人服侍着扇扇去暑,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睡得踏实的。现在连这唯一能够去暑的冷饮也被荣海限制数量,这炎炎夏日还能有何消遣?
要知道夏日存冰也不是哪一个普通人家就能享有的待遇,自己有个小型的冰库却不能好好的利用,龙倾心中满是无奈。
只可惜荣海一点不为所动,“王爷,您前几日便是冰镇酸梅汤喝得过多,才会胃疼。还请了胡太医来……”
“行了,别说了,不喝了还不成?”龙倾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冷饮喝多了引起胃部痉挛,还劳师动众的请了太医,这种丢人的事情他的总管还要重复多久?不过是胃病罢了,之前在现世的时候,有多少上班一族是没有一点胃病的?他早已经习惯,也就是大德这边才会如此大惊小怪。
“王爷,这也是为您好。胡太医已经交代这几日要忌生冷的,您这已经破例了。”
“早已过了忌口的日子了,何况荣荣不是已经在把关?”
“王爷不必多说,今日三杯冷饮已满,任您舌绽莲花也是没有了。”
龙倾闭口不语,心里恨道,那个该死的庸医!困倦的闭上眼睛,却热的睡不踏实。
荣海弯腰捡起龙倾丢在一旁的蒲扇,为龙倾轻轻的扇了起来。
“荣荣,你何时入宫的?”龙倾感到微微凉风,舒服的眼睛也懒得睁开。
“回王爷,奴才八岁就跟在太子身边了。”
“八岁?还是孩子的年纪……”
“奴才自幼家贫,家里便把长子的奴才卖进了宫里,换了几个钱来养活弟弟妹妹。”荣海的声音如同背书,完全没有一点感情在内。
“荣荣不想家吗?”被荣海的身世挑起了兴趣,龙倾睁眼坐直,继续问道。
“奴才已经不记得了,甚至父母的长相。”荣海有些失神的回忆,他察觉龙倾的关切目光马上从自己的回忆中转醒,“烦劳王爷担心,其实奴才进宫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现在这个样子,荣荣难道会开心吗?”龙倾深感悲哀,身为宦官,一辈子弯腰躬身的伺候人,这样人生难道就是所谓的“好事”?
“卖了奴才,家里的弟妹就可以不被饿死,家里的日子也会好过,奴才在宫中也是锦衣华服,又有什么不开心的?”荣海反问。
“荣荣不曾再次找过父母吗?”哪个孩子在远离父母的时候不曾找过,甚至连他这个不知父母何在的孤儿在一个人寂寞的时候都会幻想父母的样貌、工作……
“没有,当初契约上已经写着交易以后便再也不能联系。”荣海见龙倾不甚明白,便解释的更加仔细,“皇宫之中有些事情……外人还是不要牵扯进来的好。”
龙倾看见荣海的若无其事,心中不由得为眼前这个人感到伤痛。他的家人已经是外人了吗?或者这是荣海保护自己家人的体贴之意?按理说,荣海之前已经是内侍总管之职,想要找到自己的家人并不困难,但是他却没有。因为他已经明白,保护他家人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他的家人远离皇宫这个是非地,半点联系也不能有。
“荣荣,是我不好,不该问这些有的没的。”龙倾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问题。
“王爷问题,奴才本应回答。”荣海依然是谦恭的口气。
龙倾默然,荣海的面具已经深深的刻在骨子里,竟是半点也不流露出自己的真性情。不过这样戴着面具的生活要进行多久,荣海真要这么勉强自己过上一辈子吗?
“荣荣,你今年多大?”
“回王爷,奴才今年二十有二。”
“荣荣,以后在王府可以随便一点,不必这么拘谨。”听到了荣海的年龄,龙倾更觉得宦官的生活是严酷的抹杀了这个青年的本性。
“王爷,这怎么可以?”荣海立刻拒绝,“宁王府的总管怎么可以带头坏了规矩?”
“那……就我们两个人时,荣荣放松一些?”想到自己的特殊身份,退了一步,龙倾妥协。
“王爷……”荣海还想拒绝。
“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龙倾打断荣海的拒绝之言,利用身份自己做出决定,不听荣海的反对之声。
做完决定之后,龙倾松了一口气。暂不管荣海究竟是哪派人马,现在总算是“一家人”,他也不想在自己的家中还过的小心翼翼。对着一个终日戴着面具的人想轻松也轻松不起来,现在对荣海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无论荣海的面具究竟能否摘下,但他的意思想必荣海已经了解,这个八面玲珑的人自然明白以后会怎么做。
荣海却是很无奈,怎么王爷最近是越发的随性了?不过却也平易近人了许多。
五十六 杀手卫离
盛夏时节,最舒服的莫过于洗澡以后的凉爽时光。龙倾拖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从浴桶中迈出,拿了荣海准备在架子上的长斤,随意的往腰上一围,就出了掩映的屏风。
回到内室,察觉有人,龙倾本以为是荣海还未退去,也不在意,直到纯黑的色泽闯进眼里,他才愕然出口,“卫……先生?”
内室中身着全黑夜行衣的男子回身,看见刚刚出浴的龙倾,眼中一抹精光闪过,“宁王殿下,别来无恙?”
同样一句“别来无恙”却让龙倾一惊,先前一次是在林苑夜宴,卫离前来赠药。而这一次却是不知为何?龙倾只觉得每次在这个杀手出现的时候,就会有大事发生。他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卫先生大驾光临,不知有何事?”龙倾向床榻走去,背着卫离套上亵裤里衣。虽然当着卫离之面穿衣不甚雅观,但好歹两人都是男人,总比他一片长巾蔽体来的好些。
“借宿一晚。”卫离饶有兴致的看着龙倾穿衣,深邃的眼睛片刻也没有离开,声音沙哑的答道。
“借宿?!”龙倾惊讶转身,看着语出惊人的卫离。
“是。”卫离颔首,“还望千岁恩准。”
“卫先生可是把宁王府当作了客栈?”龙倾一挑眉,问道。
“不敢,不过宁王府地却是最安全的所在。”卫离答得从容。
“卫先生今晚无论如何是要住了?”龙倾的神色冷峻了起来。
“正是。”卫离却不为所动。
“卫先生话可不要说得太满,借住也要问问我这个主人的意思。”龙倾负手而立,望向门口。此时正是子时将近,王府里此起彼落的召唤熄灯之声。若是此刻开口唤人,卫离必定无处可逃。
“那主人可愿意?”龙倾没有察觉之时,卫离已到他眼前,轻轻抬起他的下巴,似调笑一般的问道。
“卫先生,请自重!”龙倾反射性的将对方不规矩的手打了下去,怒道,“要是我这个主人不同意呢?”
“我想宁王千岁不会这么吝啬的。”卫离无赖一笑,伸手入怀拿出一样碧绿的饰物。
龙倾定睛一看,那碧绿之物是龙珩还是太子时,在上元节给他防身的蟠龙佩!那日,龙珩担心他独自一人,所以将励帝钦赐的玉佩交与他防身。之后他也曾数次归还,龙珩却始终不收,蟠龙佩也一直留在他的手里。如今龙珩继位,蟠龙佩也算御赐之物,焉能有半分闪失?如今卫离竟以蟠龙佩作为要挟,只怕不好推托。
“想不到卫先生还是梁上君子。”蟠龙佩落入卫离之手,龙倾只得答应对方“借宿”请求,任满心不甘此刻却只能愤愤地嘲讽。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卫离一笑,轻松应对龙倾的嘲讽。
“哼!好一个不择手段!顶着‘丧魂’之名的卫先生竟做偷鸡摸狗、胁迫他人的事情,龙某今天算是开了眼界!”
“杀手从来都是下九流,哪及得上宁王千岁略施‘小计’便是虎符、玉玺到手,不费吹灰之力?”
“你……”被对方直白的狠戳在痛处,龙倾一时无言反驳。
逼宫夺印之时,这个神秘的杀手一直在侧,从头到尾的看了个完全,甚至其中有一部分还是这个男人去完成的。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称得上是同谋,如今,这个男人找上门来,是为了要挟还是其他?思及此,龙倾不由得对卫离怒目而视。
“宁王千岁,夜已深,我们还是早早就寝为好。”将蟠龙佩收入怀中,卫离好似没有看见龙倾不爽快的表情,依旧轻佻的建议。
“卫先生既然开口借住,本王这个主人也不好拒绝,我这就去为贵客准备客房。”龙倾欲开门叫人。
“且慢,临近子时,宁王怎好为一个不速之客搅了王府的好眠?今晚就将就一些,还是……宁王千岁有甚顾忌?”
“卫先生果真当这宁王府是自家庭院不成?”龙倾再也压制不住火起,借住也就罢了,难不成还想鸠占鹊巢?这个男人也未免太过了些。
“来者是客,我这个客人都不挑剔,千岁怎么还不满?”
满腔怒火的龙倾闻言干脆闭口不答,又转身几步走到榻前,上床休息。随他怎么说好了,惹不起睡觉总是可以的。
“宁王怎能让客人无处可睡?”卫离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一张床也要让与先生?”本已躺下的龙倾一下子愤然坐起,怒目问道。
“怎敢?”卫离走近,脱了外衣,跟着上床,“这床够大,我与千岁凑合一晚即可。”
“哼哼,那就委屈先生了!”龙倾拉过锦被,面对墙再也不看卫离。
“千岁……”
“又什么事?”龙倾的闷闷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响起。
“你的头发还未干。”
“不劳先生费心!”龙倾暗道,如果不是来了个不速之客,他怎么会披着湿发入睡?
“这样容易着凉头痛。”
卫离的声音挨的更近,龙倾恨不得把被子拉过头顶。着凉头疼?这个男人还真是假好心!
“龙倾……”
“卫先生,是不是不打算借住了?”被不断骚扰的龙倾猛然翻身,对上卫离问道。
“只是提醒。”卫离看见龙倾披散头发怒眉立目,微微一愣,也翻了个身,背对龙倾睡去。
龙倾瞠目结舌,一时没有话语反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中翻腾的怒气,却觉得鼻尖闻到一丝血腥之气。他又嗅了两下,那血腥之气越发的明显。
难道这个神秘的杀手竟是受了伤?龙倾思索,究竟有何人能够伤得了“丧魂”杀手?既然能让卫离受伤,可见对方的功力深厚。不过此刻龙倾更想知道的是卫离此次又受了什么委托……
抬眼看见床顶幔帐,龙倾回想。初见卫离,神秘的杀手惜言如金;二见卫离,那个男人竟是出言提示;三见卫离,对方却是莫名要求“借宿一晚”……变化如此之快的卫离越发的让他摸不着头脑。
愈想脑中愈是混乱,一团乱麻中龙倾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五十七 吃醋
翌日一早,龙倾醒来的时候,卫离早已不在。他翻身坐起,手抚上已经毫无温度的外侧床榻,突然感觉华软的绸缎上有一些细小的硬物。龙倾仔细一看,竟是已成暗色的血点。果然昨晚闻到的血腥之气不是幻觉,卫离是受了伤才来这里借宿一晚。
龙倾眉头一皱,起床着衣。不知卫离昨晚的任务为何?竟能让“丧魂”杀手受伤?突然想到一事,他连忙四处翻找,那蟠龙佩不知卫离是否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