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太子出巡,臣弟特来饯行。"
"哦,你真好心。"
"太子哪里话,这是臣弟一点心意。"说着,钟六从怀里掏出一大沓草纸,递过来。
我不接,也不动,冷冷看他。爹XX的,就算我刚才用光了包袱里所有的草纸,也轮不到受你接济。
"多谢铎亲王。"我眼一斜,仙仙这死没骨气的居然乱要别人东西,值钱的也就罢了,光一沓草纸就这么谄媚,"太子爷刚刚用光了我们所有银两,我正发愁此行如何继续,铎亲王真是雪中送炭啊。"
"呵呵,这孩子倒会说话,你是朝阳宫新来的小太监吗?难怪太子只带你出来,这机灵劲儿真惹人喜欢。"仙仙闻言低下头去,因他坐在钟老六身旁,那臭流氓一伸手便抬起他纤巧的小下巴,"模样也好,你叫什么名字?"
"喂,喂!我可一分钱也没花!我不要你的草纸!"
"草纸?"钟六一愣,转瞬又笑开,"太子殿下虽不屑钱财俗物,但出门在外总要有备,更何况锦衣玉食惯了,哪容得了粗糙。"
他停一停,见我怒目瞪向他耍流氓的贼手,连忙老实放好。
"我以为皇兄只一时兴起,没料想真的微服出巡,好在有个这么乖巧漂亮的孩子,白天夜里都能......不过臣弟斗胆,那白子游最爱喝醋,太子爷若爱惜这孩子,那便看管好了,娈童们争宠可不好收拾......"
钟六又赖了一会,说些有的没的,眼神却在我和仙仙之间飘啊飘。仙仙不说话,黑着小脸低着头,小期左看右看,忽然说饿。
"得,这也将要中午,那臣弟就不打扰太子用膳,告辞了。"
"慢走不送!喂,仙仙,草纸还他!"
钟六已经走到楼梯处,听到我的话回过头过来一笑,又径自离开。我抓着草纸,没来得及扬出窗外,眼睛突然一疼--浅黄的草纸上居然有深黄的字,乃是"白银五千两"。
"仙......我刚才......那......"
仙仙黑着脸微微点了下头,我紧张得不行,抓着"草纸"的手都在抖。
"咱们......带出来......多少?"
"十万两吧,太子殿下实在太奢侈了。"
......|||
"仙啊,你一定能变回来的对不对?"我急得要哭,因对"前世"白纸黑字花边红章的银票印象太深,加上当时匆匆忙忙也没顾得上看,只觉得那些纸黄不拉叽的质量不是很好,擦起屁股还有点糙,怎能想到上厕所居然花了十万两银子!
民风是纯朴的
结果仙仙告诉我,变是可以,不过只能变出我用过的那些。我想一想,内心矛盾了很久,还是作罢。
"多亏铎亲王接济了点,不然咱们就要顿顿吃霸王餐了。小期你看,还有人派了免费保镖跟着咱们,爹爹我就不用装人贩子了。"
我心里对钟老六稍稍有了点好感,仙仙却气哼哼的。
"被摸了一下而已,又没少块肉,干吗耿耿于怀的臭个脸给我看。"
我这一句话,惹得仙仙脸色大变,差点当街使个"束缚咒"把我吊在半空打。我也很不服,我又没有说错,又没有违纪,我也很不爽啊,明明之前在宫里就很想半夜把仙仙扑倒,体验一下什么叫淫暴的,可惜一直不敢,所以克己守礼这么久,憋的上火唇边都起水泡。
"把你的邪念收一收!否则死到临头休想我救你!"
"会读心术你就了不起啊!凭那帮草包,一路上已经跟丢咱们两次了,还能有什么能耐!"
"好,既然太子殿下本领这般高强,老臣在旁反而碍手碍脚,不如先走一步,就请殿下慢慢与杀手娱乐吧!"
仙仙把"娱乐"两字咬得很重,我不知道他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躁,只觉怀里一轻,睡梦中的小期已经被仙仙抱过去,他也不作停留,扭头就走。
"靠!就你脾气大啊!莫名其妙!"我牵过马,忽然意识到银票都在包袱里,包袱却背在仙仙身上,心想坏菜,这老小子果然没安好心,挥起拳头正待叫骂,却见手中不知何时握着"草纸"几张。
"好吧好吧,我还乐得自由呢。"想平时在皇宫里,成天围着一大帮太监,如个厕都有被监视的感觉,好不容易出门了,还要照顾白宝小期,还要受仙仙管束,这不能去那不能干,绞尽脑汁设计着路过青楼,还被当成要卖孩子的,可叹我演技之好。
而因为钟老六一搅,仙仙很不高兴,我自然也没吃上蒸羊羔儿、蒸鹿尾儿,只拿甜点把小期喂饱,自己对付几口,就被仙仙轰出酒楼上路,我气他自己辟谷却不容别人吃饱,他恼我任他被调戏也不相拦,我就怒道,是你自己不让我说破身份,现在又来怪我,他不言语,只加快脚步,生生在城中溜了我半天,刚吃的那点食早消化殆尽,饿的我头晕眼花。
不过现如今,我又有钱,又有闲,又风度翩翩,也不管仙仙是不是正隐匿身形跟在我后边,自顾自哼唱着"弟弟你大胆往前走",甩开步子直直奔向小吃街--
"姜糖,饴糖,甜掉牙嘞!"
"豆花,豆腐花!五文钱一大碗!"
"爆肚儿!炉煮火烧!"
真不愧是京城,天南地北的小吃都汇聚于此。
"三文一个,刚蒸得的大白馒头!"
"包子,肉馅的!"
"给我来俩包子,要猪肉大葱馅的。"
想"前世"的时候,我们食堂炒菜不洗泥,炖肉净放盐,只有猪肉馅的包子,从来没吃出过刷碗铁丝和蟑螂,眼下在这里又见到熟悉的东西,倍感亲切。
而那小贩见我热切的眼神,动作麻利的用纸包了两个大包子递给我,热乎乎的让我感动得想掉泪,把银票给他,小贩却一脸犯难。
"这位爷,小本生意,这......这找不开啊。"
"没关系,哎你这一车包子值多少钱啊?这张票子够不够买你一车的?"
"够啦够啦!"小贩比我还感动,连笼屉带包子一起留给我,抹着泪念着恩回家去了,我站在高高一摞笼屉旁边,心生感慨,这里民风真纯朴啊,没想到十两银子能买这么多包子,咬一口,嗯还挺香。
其实,来这里这么久,我今天才有机会仔细观察一下自己究竟穿越到了什么地方。
看建筑,这里多是灰瓦平房,也有那朱门大户盖的两层阁楼,远远可见城外一座塔,估计登上去能够俯瞰全城。而论穿着用品,以我浅薄的知识,这个世界瓷器漆器等物的制造都到了相当高的水平,蚕丝织锦也精美绝伦,不过寻常百姓还是粗布衣装,风格简约优美。
总的来说,这里很像明朝,商业很发达,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出现资本主义萌芽,我曾一度误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了古中国,不过常识我还是有的,明朝皇帝姓朱,不姓钟。
包子是危险的
我蹲在路边啃包子,四个下肚已经很饱,眼看天色渐暗,心里有点慌张,出宫一整天,净被乱七八糟的事耽搁,没走出京城,别再错过了投宿,可再怎么说,也不会有旅店像宫里住着那么奢华舒服,合着我白搭了一天,还不如不出来,留在皇宫多享一晚清福呢。
"爷,赏点吃的吧。"
街对面,卧着一个脏兮兮的乞丐,手肘撑地,支起半个身子,一副虚弱的样子,因他视线正与我持平,我一抬头,他也看向我,火花就隔街擦出。
"爷,我三天没吃饭了,赏点吃的吧。"
乞丐看见我,和我身边一大摞包子,攒足底气对街高喊,惹得匆匆回家的行人驻足,齐刷刷看向我这边,好像我为富不仁一样。
"呐,你......你想吃就......就过来吧。"
那乞丐一楞,没想到我居然真的给他东西吃,而且还不是像肉包子打狗一样丢给他,瞬间激动万分,直直从街对面冲过来,比百米冲刺跑得还快,眼见着他就要撞上我,我忙往旁边一闪,身手这叫一个敏捷,让我想起当年与汽车赛跑继而穿越的经历,而那乞丐一个收势不及,整个身子扑向高高一摞笼屉,笼屉倒了白白的包子满大街滚啊滚,四面八方乌泱一下子涌来百十个乞丐,我迅速被挤出了包围圈,只得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看一个老乞丐千手如来一般往自己背上的九个麻袋里装包子。
"包子!"
"狗儿,快抢包子!"
"肉馅的呐!"
"唔唔......好吃!"
看着他们见包子好像见爹一样亲,我忽然感慨世界上永远存在贫富差距,就如同"前世"我还是兜里只揣五十块钱的穷学生,"今世"转眼变身太子,随随便便就用十万两银子擦屁股。
而此时,一个小乞丐挤在人堆里,左推右搡的争不过别人,却眼尖看到始作俑者--那个最开始向我冲过来的乞丐坐在笼屉上发呆,便猛蹿上去抢过他手中的包子就往嘴里塞,还不及下咽,那乞丐就一下子回过神,面露狠戾之色,竟从破烂衣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刺向那小孩。
"啊!"
"杀人啦!"
"闹人命拉!快跑啊!"
"狗儿,别捡包子啦,跑吧!"
一刹那,刚才蜂拥而来的乞丐们又退潮一样散去,逃跑时"千手如来"还又捞了俩包子揣在怀里,才一下子跳上房顶隐没在市井街巷,而我却只能呆呆立在街边,眼睁睁看着那小孩倒下,临死嘴里还叼着包子,好不凄惨。
"太子爷。"
刚刚还热闹的街道,转眼只剩我与那持刀行凶的乞丐对立,也不知是否到了回家吃饭的时间还是人们胆小避事躲了起来,除了那乞丐向我走来的蹬蹬脚步声,我还听见噼里啪啦关门关窗的响动。
"太子爷,您真是洪福不浅,居然有个小鬼替死,可惜啊......"
那乞丐杀手一副摇头惋惜状,凉风袭来,我激灵灵打个寒战,身形向后漂移,心里不断哀怨,仙仙,仙仙,来救我啊仙仙!
"现在知道找我了?"
"你答应过我,会一直陪着我的。"
"爹爹~"
"期宝乖。"
小期声音奶奶的,甜甜的,如果我看得见他,真的很想在他头上一顿乱揉。
"有时候我真的不想管你,非常不想。"
仙仙说得很无奈,我却开心起来。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镇定自若,一点儿也不害怕了吧?聪明如我,加上镇国大仙傍身,当然,主要是镇国大仙傍身,兵来仙挡,水来仙掩,何惧这区区毛贼乎?
不过我们的这番对话,在杀手乞丐看来,就是我在变换不同音色自言自语,他以为是我害怕得精神失常,嘿嘿冷笑着说:
"太子爷,我真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容易得手,原先只来趟趟道,怎知您如此心善,看来妓院客栈里埋伏的兄弟领不到头赏了,哈哈哈哈!"
"哈,哈你个头!仙仙扁他!"
不待我发号施令,仙仙已然现出身形,只见他左手托着小期,伸出右手拇指,隔空指向杀手乞丐的印堂,口中念道:"变傻。"
然后,他就真的变傻了--只见那刚刚还脑筋清明的杀手乞丐,瞬间满脸痴呆样,甚至说话也不能,只顾着捡起地上一个踩扁了的包子往嘴里送,摇摇晃晃的离开了,亏我以为咒语都要先说"临兵斗者皆列阵在前"呢......|||
"仙啊,那这孩子怎么办,好可怜。"
我忽然想起来,笼屉堆里还倒这个小乞丐,不管怎么说,他的死与我脱不了干系,心里一阵悲戚,难得施舍行善,还害死个无辜的人,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功过相抵。
"你给我点碎银子买个小棺材吧。"
"去,给我闪一边去!"仙仙没好脸色,把小期交给我,径直走上前,俯身在那孩子胸口轻轻一拍。
"哎哟,噎死我了。"
眼前这一幕真让我又惊又喜,那孩子被仙仙一拍,转瞬就睁眼坐起来,口中的包子掉在前襟,又被他捡起来吃了。他一抬头看见我,咕噜一下翻身朝我磕了三个头:
"谢谢这位大爷,兰儿此生定不忘赐包之恩!"
呃......赐包之恩......这种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仙仙帮他把余下的包子装在笼屉里拿好,又给了他几两碎银子,那名唤兰儿的孩子千恩万谢,说他在京城混不下去了,要去别处,仙仙就告诉他在天山附近会遇见贵人,那孩子又叩头道谢,临走时还回过头恋恋不舍,那地上被碾碎的包子肉馅。
旅途是凄凉的
"仙仙,我再也不吃包子了。"
因为杀手乞丐泄了底,说全京城可以住的地方都埋伏了他的同行,仙仙不想惹事徒增杀戮,我们便趁天黑门禁前离开了京城。
"那你说,他们会不会穷凶极恶跑到宫里面去绑架我儿子啊?"
仙仙默不言语,连小期都觉出异样,紧紧缩在我怀里。
"仙啊,我错了,你跟我说说话吧,我以后不乱跑了,算违纪一次成不成?"
"好吧。"
......|||
若不是夜风呼啸,若不是號鸟低叫,若不是身处荒坟乱冈小树林儿,我真想(被仙仙瞥),我真想紧紧依偎在仙仙温暖宽阔的怀抱里。
"够了,这种好话说给我听也没用,你要是老老实实的,怎么会惹出这么多麻烦?我......老臣并不是反对太子微服出巡体察民情,只不过这般胡闹乱跑,便是老臣也消受不了,万一有个差池......"
"我才没有胡闹,不然咱们现在搞不好已经被绑在客栈床上任人宰割了,怎么能说我胡闹?分明就是你不爽被说成我的男宠,跟我乱发脾气,你怎么不检讨检讨你自己,一副死老头样!"
"嗯嗯,爹爹,仙仙,怕怕......"e
一阵阴风吹来,吹得我脊背凉飕飕好像有鬼在摸,小期蹭一蹭又往我怀里缩了缩,我就很羡慕他,如果我背后也有一个人让我偎在他怀里就好了,回头瞅瞅仙仙,比较了一下身材,我最终还是无奈的叹口气,轻轻拍拍小期的后背,给他含了一颗松子糖,自己正想也来一颗,一摸口袋,没了。
"那,他们不会丧心病狂跑到宫里去害我儿子们吧?"
想到这些,我就很担心小离和小兮,听杀手乞丐的意思,他们绝对是有组织有纪律的集团性犯罪团伙,如果是为了篡位,理论上应该也会对我儿子不利,思量再三,我转身对仙仙严肃的说:
"国师大人,你会不会一种法术叫‘画地为牢'?"就是在地上画一个圈,圈里的人只要乖乖待着不乱跑,妖魔鬼怪鼠蚁蛇虫就都不能越过圈子伤害到里面的人,封神榜和西游记里都详细介绍过这种法术,我直觉仙仙一定也会使,而他听了我的话先一愣,马上就明白过来。
"是兮儿自己的劫难,我纵然回宫去助他,也不能更改命轮坎坷,倒是离儿在旁,断然不会让兮儿受一丝伤害,太子殿下不必为此担忧,不过......"
我支起耳朵听他不过什么,他又忽然闭口不说,只扭头去看星光磷火交互映闪,把我晾在一旁。
"不过......"
我再度支起耳朵,仙仙对躲在残破墓碑后面一个瑟缩的小狐比了个手势,那小东西嗖一下子就跑了,果然他只会欺负比自己小的。
"不过......"
唉,你有话就说吧,不要给我留面子,反正小期听不懂,左右没有旁人,就算挨骂我也不会太尴尬,免得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还要分心把耳朵支起来。
"不过,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却原来也知道关心担忧别人,你自己很害怕,可还能克服恐惧,让我把你留在这里好回去救兮儿,或许我对你也该换种眼光来看待了。"
"啥?我在你心目中形象就这么差?别把我说得跟胆小又逞能的白痴一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