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开紧抓塔耳塔洛斯的手,悲怜看着他,“卡俄斯,别这样做,几十万年的孤独寂寞还不够吗,你毁了这个世界又能怎么样呢,即使它只是你手中的玩具,也陪伴了你这么多年难道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没有!”卡俄斯冷淡回答,伸手缓缓没入该亚的胸口,刚才的一瞬间该亚已经将潘多拉盒子封印在了体内。
我捏紧袖中的手,稳住语气,说:“你不是一直想要变成人吗?其实你早就是已经是人,只是当局者迷你自己看不到罢了。”
卡俄斯勾了嘴唇冷笑,“我可不想像你一样自欺欺人!”
该亚双目大睁张嘴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卡俄斯一只手长驱直入将连接灵魂的一个金色盒子自体内拉出——
看着盒身出现就要掌控在自己手中,威胁自己的东西即将消失,卡俄斯露出得意的笑容,却没想到怀中先前瘫软无力的该亚突然反手一抓,尖叫着死命扣住他的面孔。
我站在该亚正面收到她递给我的眼神,两人达成默契,在她转身出手的一刹那倾身扑过去,在该亚用力量缠住卡俄斯的同时抓住卡俄斯的手一把将潘多拉盒子扯出,却无法全身而退只能用身体护住,浑沌之力如影随形树藤一样将我包裹起来。
“啊!”该亚被卡俄斯分尸解体。
我抱着盒子挣扎不休,外面宙斯身边的诸神,塔耳塔洛斯他们护身的结界被打破,浑沌之力将所有神祗困住。
卡俄斯拂开沾了鲜血的头发,舔了舔指尖的血液,轻蔑看着我:“自不量力!欧阳,你还要做垂死挣扎吗?”
我也回之以冷笑,停下动作,双手托起潘多拉盒子,抬头看他,说:“未必,卡俄斯,你忘了我的真实身份吗?封印潘多拉盒子的是‘绝望之锁’和‘希望之匙’吧?而我,不就正是那把启开潘多拉盒子的‘希望之匙’吗?呵呵!”
是的,数千年前与卡俄斯相遇时我就是一把没有神识的钥匙,由于长时间被他带在身边浸润了他的力量,开启神识。
他发现之后将我塑造成形,然后把不稳定的灵魂寄存在我身上进而进入轮回穿越时空成为一个普通人,以人之精神力稳固灵魂。
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不能溶解帕特洛克罗斯灵魂的原因,因为我是金属,只是一个容器,欧阳吉琛的灵魂也就是现在靠了翁法罗斯圣石转化为实体的我,根本就只是一个连木偶都算不上的傀儡。
“不!不可以!如果你开启封印,你自己也会消失,你没有灵魂,会消失得干干净净,我不相信你会放弃阿喀琉斯,他那么爱你,你不会扔下他不管的,你不会的!”卡俄斯恐惧睁大眼看着我,全身颤抖。
“生而死,死而生,万物轮转生生不息。”我笑,问:“生,就真的那么值得留恋吗,卡俄斯?”
卡俄斯向我靠近,挥手解开束缚我的浑沌之力,说:“当然,我还没得到自己的所爱,我不甘心就这样失败默默无闻消失!”
“是么?”我微笑,同情看着他,把手伸到嘴里微微一用力,咬破指尖,然后在潘多拉盒子上画出古老的文字和图画,闭眼之前对卡俄斯说:“那你可知道为什么帕特洛克罗斯会心甘情愿把灵魂献给你?他爱你啊,一个人的心能有多大,他装不下你的那些野心和仇恨,只能选择没有回报的付出。卡俄斯,你早就得到爱了,只是在闭目塞听一味抢夺着得不到的东西。”
说完不再看卡俄斯几近崩溃的脸,闭上眼,轻声吟唱:
“请听吾吟诵诗篇,尊敬的希望女神啊,
解开绝望之锁的束缚,开启希望之门,
以吾之身,之血,之魂唤醒沉睡中的您,
请您恩赐人类新的希望,幸福和快乐,
无罪,无恨,无怨,嗔,痴,
万物归宗,重启天地!
开!”
猛然抬头长发缠绕纠结中胸口裂开,金光盛开包围中翁法罗斯圣石我拖着全身的神经血脉破体而出升到旋转不止的潘多拉盒子上方,融合浑沌之力的力量汩汩流入封印盒子的绝望之锁中。
长及脚踝的黑发一寸一寸变白脱落,消失,流光华彩中我回头,看见天边一人一骑飞奔而来。
对不起……
请……等我……
盛开的光芒中身体从下至上化为碎光粉末。
潘多拉盒子金色的盖子缓慢开启,一束强光爆破扩散直升上云霄,万丈金光中卡俄斯忽然顿悟般仰头大笑,长发飞扬眼泪纷飞,形神具散,化作轻烟一缕缭绕而去,灰白昏暗的天空守得云开雾散,世界各个角落的浑沌之力吼叫着不甘脱离地面向伽尔伽朗峰汇聚。
阿波罗被赫耳墨斯从身后扳住双臂哭叫挣扎,血泪模糊,只能无能为力看着那人冲破云雾遁形于天地之间。
爱神厄诺斯收回弓箭拍打翅膀转身离开。
翁法罗斯圣石和潘多拉盒子以浑沌之力为媒介吞噬吸收卡俄斯消失后留下的浑沌之力。
烈焰般熊熊燃烧的温暖光芒铺展开来,世界开始复活,万物自沉睡中苏醒,鸟鸣花开,草长莺飞,人们揉着眼睛从地上爬起来不明所以看看四周。
该亚和黑夜女神尼克斯被撕碎的身体在柔和的光芒中重生。
结界中的阿波罗惨叫一声挣脱赫耳墨斯当胸一划登上头顶不知何时出现的太阳金车,撒开金发高扬马鞭,“驾!”太阳金车拖着长长的尾焰升向天空。
雅典娜也端正站姿手持长矛挽盾牌隐身退到众神之父宙斯的身边。
其他诸神各自归位,向神之父低头行礼。
宙斯怀中该尼墨得斯的尸体也随自潘多拉盒子放出来的华彩光芒化为粉末碎片,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癫狂的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
“主人!”特洛伊罗斯靠在塔耳塔洛斯怀中突然悲伤不能自抑,望着那团纷飞飘散的光末叫出他的名字,“小,糊涂虫!”
终于想起来他是谁了。
塔耳塔洛斯身体一颤用力抱紧怀里的人,紧紧抓着他不放手。
轻轻的歌谣飘荡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散落在细碎的风声中,欢快明了。
阿喀琉斯驭马而来,畅通无阻的来到潘多拉盒子与翁法罗斯圣石的下方,抬头,温暖的光芒将他笼罩,片片飞羽落下。
“叮!”
万千光华中一道眩目的银白光芒刺痛眼睛,他向上伸出手——
一串晶莹剔透的珍珠贝壳项链落在手掌上。
阿喀琉斯微笑收回手,眼泪滑落。
银莲花开(上)
银莲花的花语是——期待。
(阿喀琉斯叙述)
第68章
欧阳离开后,特洛伊毁灭,生还者只有寥寥数人,埃涅阿斯带着家族漂移寻找新的栖息之地。
希腊联军伤亡相对较轻,阿伽门农归国后被妻子和情夫联手斩杀于浴室,大小埃不知所踪,狄俄墨得斯带着波吕多洛斯回到埃托利亚,后遭放逐,客死他乡,奥德修斯排除万难在外流浪二十年回到伊塔刻,死后被送往极乐岛,墨涅拉俄斯与海伦同样登上极乐岛获得永生。
神界平定,奥林匹斯重建,地狱的秩序恢复,炼狱里克诺罗斯王得到众神之父的赦免,成为极乐岛的统治者,翁法罗斯圣石回到得尔斐神庙,阿波罗遁世两百年不曾出席诸神宴会。
赫克托耳与特洛伊其他亡灵一起投胎转世进入轮回。
我,则因为卡俄斯曾诅咒我如果背叛他将堕入塔耳塔洛斯地狱永生永世见不到光明,宙斯解不开咒语,我只能留在地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穿行在深如海洋的火红花田中,彼岸花致命的花香弥漫萦绕在身边,远处金穗花丛中蓝荧荧的灵魂泯灭不定,飘摇着像海上的灯塔。
喀隆摆渡的船停泊在阿刻戎河河堤上,佝偻的老人放下烟袋在船沿叩击倒出烟灰,抬头看到我,习惯性的露出丑陋的笑容,说:“又来啦。”
“嗯。”我在他身边坐下,地狱三头狗刻耳珀洛斯走过来亲昵的蹭蹭脑袋趴在我身旁。
“唉——”喀隆重新点上烟,用沧桑的眼掠过我,眼神飘渺望着阿刻戎宽广无边的河面,乌黑的水面上水烟朦胧,“别等啦,他不会来的。”
我笑了笑,低下头不说话,我当然知道他不回来,连灵魂都没有的人那样消失之后天上地下永生永世都无法相见,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希望。
莹白的珍珠贝壳在眼前晃动,我安静抚摸着,身后传来衣袂翻飞的声音,不用回头,知道是狄俄倪索斯经年累月的陪伴。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的,最初几十年的懵懂痛苦的日子之后每次无意中回头都会看见他的白衣和额间的紫葡萄。
五十年,一百年,两百年之后,我发现时间是真正的良药,它将我的身体挖空捣烂粉碎,然后又一点一点的续接,刚开始我没日没夜的告诉自己我不能没有他,不能失去他,他不在了我该怎么办,后来我发现,没有了他我仍然独自存活着,所以我知道这个世界没有了谁照样会日升月落。
最初的恐慌绝望后慢慢的心境变得平和淡漠,周围的一切就那么失去颜色的招摇着,没有任何吸引力。
有新的灵魂出现在阿刻戎河边,喀隆放下烟杆起身撑船过去,收了渡资,把麦饼扔给闻到灵魂味道躁动不安跳起来流口水的刻耳珀洛斯,然后让灵魂上船把它渡到彼岸,等待地狱三司的审判。
狄俄倪索斯盘腿坐下来,递给我一个酒囊。
我接住打开仰头喝酒,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在我到这里来凭吊的日子出现,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给我酒,或者弹奏克里特琴。
今天气氛却意外的有些沉重,我放下酒囊回头看见他清亮的眸子,很……漂亮,是那种半醉半醒时酒的味道,很深,很醇,终于知道为什么欧阳总喜欢抱着我深嗅,很多次他都问我是不是在酒缸里泡大的,满身酒味,让他沉醉到找不到归路。
“为什么不到忘川忒勒去等,或许你能在那里等到他。”狄俄倪索斯沙沙的开口说话。
我顿了一下,没在意他的反常,仰头又喝了一口酒,说:“我只要他的今生,不要来世更不要过往,我要在他迷失的路口等到他。”
狄俄倪索斯没有再问,扭头看着平静的水面。
阿刻戎河的水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冤魂孤鬼们饮泣着前世今生的悔恨与期望。
酒囊很快就空了,我把空酒囊还给狄俄倪索斯,站起身,也违背惯例的多说了一句话。
我对他说:“以后别来了。”
身后没有声音,我迈步走了。
沿着原路返回,彼岸花在眼前燃烧,姿态娉婷,婀娜多姿。
然,我却是不喜血红的彼岸花的。
那远处晦暗的暗紫色金穗花丛能寄存我更多更大的奢望,只是,我从来不靠近那个地方。
那里是冥王哈得斯寄放灵魂的地方,那里,或许有我的希望。
但是,我更害怕失望,所以我从来不涉足那片花田。
有时我会鼓动自己,去寻找吧,去看看,或许他就在里面,不要害怕不要恐惧,否则你们会永远咫尺天涯下去。
可我终究还是怕的,我怕自己等到世界末日都再不能与他相见,那是何等的绝望,我不想尝试。
走在彼岸花花海深处,我遥望对面引诱着我的金穗花,心和灵魂都在叫嚣着靠近那个地方,可等回过神来,我悲哀的发现,自己竟是在远离那个地方,自我保护的本能告诉我,不要试图去求解,否则等待我的将会是崩溃。
突兀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我转身的一刹那整个人被一片白色扑倒在花丛中。
花香刺鼻,光秃秃的枝干被压得哔啵作响,狄俄倪索斯满目通红挥手褪去我全身的衣衫,紧接着雪色纷飞,碎裂的衣衫像白色的鸟轻轻的振着翅坠落下来,无声凋落在霸道的血海之中。
我伸手揽上男人的肩头,想着是否需要阻止。
可我也知道他只是在为自己即将结束的恋情吟唱哀歌。
如水的黑发包裹下来,让我深陷其中,恍惚以为是曾经的那片海洋。
是啊,那片海洋中有他妖娆的身姿,毫不作作的坦然。
于是我恍然微笑,手插进他的发,爱怜的为他梳理着,轻声说:“慢一点,不要伤着自己。”
身上的人一顿,乌黑漂亮的眼泛出泪光。
我将他翻倒在身下,包裹住他冰冷的身体,丝缎一样光华美丽的皮肤,我用双手燃烧他的渴望,亲吻着他额前的紫水晶葡萄,用眼泪膜拜他的恋情。
进入的瞬间狄俄倪索斯痛苦仰头,折断了身边无数的花枝,绿色的血液无声蔓延在我们身下。
我流着汗水每进攻一次就默念一次他的名字,“吉琛!”
“吉琛!”
“吉琛!”
“吉琛!”
…… ……
入我梦来,花落人去,你就真的一点留恋都没有吗,求求你,不要让我绝望,告诉我绝望的尽头在哪里。
“我爱你。”
有人在我耳边呢喃,却不是他清甜的声音。
我泪眼朦胧抬头,看到狄俄倪索斯清淡的眼眸子,他安静拂上我的眉眼,低声说:“不要难过,阿喀琉斯,神之父已经命赫淮斯托斯为他重新打造了身体,诸神将献出自己最珍贵的礼物点缀他,不久,他就会回到你的身边。”
我笑,从他体内出来,居高临下俯视他,说:“我不要他的代替品。”
第69章
狄俄倪索斯躺在地上没有动,微微摇头,说:“不,不是代替品,这是当初他和父亲交换的条件,他帮助诸神消灭卡俄斯,而父亲则要给他一具身体。”
我还是不信,摇头穿上衣服转身要走,被狄俄倪索斯急切拉住,他望着我忧伤说:“请相信我,阿喀琉斯,当初打开潘多拉盒子后‘希望之匙’变成了你脖子上的项链,父亲说那是他的本体……”
我戒备起来,抓住脖子上的项链冷冷警告狄俄倪索斯:“别想从我这里夺走他留下来的一分一毫,你们害得他形神俱灭,现在在这里做什么戏?猫哭耗子,惺惺作态!告诉宙斯,我绝不让他再摆弄那个人,你们最好死了这份心!”
狄俄倪索斯叹口气,挥手披上一件纱衣,起身定定注视我,“你到底是不相信我们,还是在怀疑自己?”
我扭头不语。
他当初选择是世界,舍弃的是我,我无法给自己信心。
“唉——”狄俄倪索斯再次叹气伸手抱住我,亲吻我的头发,说:“阿喀琉斯,相信我们,你再想想,过一段时间我再来找你,别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狄俄倪索斯走了之后我在花田里坐了很久,嗅着彼岸花致命的花香,心在剧烈跳动,我知道那里有一团小小的希望之火燃烧了起来。
我在爷爷埃阿科斯身边做事,他是地狱的判官。
我为他收留处理阵亡死在战场上的灵魂,哪些该投入塔耳塔洛斯地狱接受惩罚,哪些该让其转生投胎,哪些该送往极乐岛,哪些该放逐。
我把文件一一归类,翻阅审查每一个亡魂的一生,然后做出裁决送交亡灵之城让哈得斯最后批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百年,没有感觉枯燥无聊,最近却意外的无法集中精神,一遍又一遍抚摸着脖子上的项链,默默向他诉说,想要问它的意见,谁知回过神来只发现它只是一串项链。
狄俄倪索斯一直没有来。
我痛苦的等待着。
塔耳塔洛斯举办宴会,父亲和我受到邀请,必须前往。
我并不想去,塔耳塔洛斯那个老家伙宠爱特洛伊罗斯宠爱到几近变态,只要是看过那孩子一眼的都有被打进炼狱接受惩罚的危险,可他偏偏又爱炫耀,恨不全世界所有的人都看到他是多么幸福,有个多么死心塌地爱他的恋人,每次看到他的丑态我都有拔剑的冲动(某人悄悄滴冒出:嫉妒使然,亲们表相信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