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总觉得这人不把我当兄弟也不是当朋友,反而像是在我身上寻找什麽东西,又常对我作出奇怪的行为或说出摸不著头绪的话。
简而言之,要对他有好感很难。
终於走到门口的花园时,范重祥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我说了一句不一样的话:
"老实说,小文你还记得,你六岁时,我抢你玩具熊的事吗?"
14
我第一个反应是这人怎麽和个六岁小孩抢东西,还是个玩具,接著才意识到他是在询问我。
可是我没有任何关於玩具熊的记忆,有也只是那天在别墅里见到的大熊玩偶。
我豪不犹豫的摇头。
他没什麽特别的反应,只是直直盯著我的眼睛,像在看我是否在说谎。
"你好好想想,那熊比你小时後还高了2倍,上面有蓝色──"
"蓝色格子蝴蝶结?"我顺口接下他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眼睛突然发出光芒,露出极有自信的笑容。
"是!没错!你记得了?那你晓得──"他兴奋伸手要搭我的肩。
我立刻再摇头,不著痕迹的退後一步,打断他的话:
"我上次去你别墅见到很多只一模一样的。"那些蝴蝶结的颜色非常引人注目,所以多看几眼。等了一会,我又讲:
"我不记得我们之间有什麽特别的回忆可以叙旧,你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他的手搭在空中,表情看起来有点震惊,等我转身以後,他才开口:
"你再说一遍。"
我纳闷的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面无表情的脸不再满脸笑容。
"你没事的话我先离开了,公司还等你回去忙吧。"
"你..."
我立在原地,想等他说完话,可是等了一会也没见他说出你以外的字,想要再度离开的时候,范重祥才忽然大笑,很讽刺的说:
"没想到过了这麽久,你竟然懂得以退为进,我还以为你和小时候一样单纯。"我疑惑看他咬牙继续说:"'没有回忆?'亏你讲得出口,范文啊范文,耍我很好玩?看我记得那些白痴约定,你是不是觉得很有趣?"
这个人又再讲我听不懂的东西,我明白自己不太会和别人相处,可是我不明白到底哪里惹到他。
"你是不是弄错什麽了?"
"哈!你继续装吧!没想到我也会有被别人玩的一天,你是不是很得意,觉得自己很厉害?"他又恢复那种招牌笑容,看了我几眼,从我旁边走过。
回到家里的时候才下午四点多,康龙没有回来显得空荡荡的。於是我做在沙发上思考范重祥的话,刚刚他的意思是我在骗人,可是我到底做了什麽事让他认为我在骗他?
我直觉这件事情值得我去想想。
他说他抢我的布娃娃?
他说我们之间有约定?
於是我开始回忆第一次和范重祥见面的情况,很奇怪的是,我甚至不记得他的脸、他的衣著、见面的时间、地点。
也许是过了太久了忘了,这种情况不是没有过,我几乎不记得小学同学的模样,小时後唯一兴趣就是看书,对其他事都不在意,可是肯定没有范重祥的记忆。
也许是他弄错了?他去美国之前和别人做了约定,可是却记成是我。
我胡乱猜著,不知不觉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朦胧中,做了一个梦。
"喂!你就是那个野女人的小孩吗?"
小男孩被推在地上,闷不吭声,全身脏悉悉的,却把手里的百科全书抓得死紧。
"重祥哥,你看他,全身脏得和流浪狗一样,果然野女人生出野种,真不敢相信奶奶为什麽还叫他回来?"一群小孩以一个男孩为中心成一圈,一脸恶心的看著地上的人。
中间的男孩笑了一下,不反驳也不附和,只说:
"反正大人想什麽不管我们的事,只要记得别把他的书弄脏了,那是他爸给的,可宝贝著呢。"
"对啊大家看,他把书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真的是有病!"
"听说他是白痴?"
"是啊!我妈说是因为女方的基因不好。"
小孩们七嘴八舌的讲,地上的男孩慢慢爬起来要离开,可是有人眼尖,故意伸手去抢他的书,於是小男孩为了保护自己的书,再度扑倒在石头的地板上,手里的书反被人丢在地上。
"好了别闹了,奶奶待会还要见他呢!"刚刚个子最高、又站在中间的男孩上前扶起地上的人,他对他说:
"我是范重祥,你的大堂哥。你叫什麽名字?"
我睁开眼,刚刚梦里穿著白色小西装,黑色长裤、留著小平头的男孩是谁?
他说他是谁?
我努力的想,却记不得他的话了。
浑身软绵绵躺在床上恍惚了一会,才悠悠的爬起来,一打开卧室的门,就看见苏易杰和康龙坐在客厅看书,小声的讨论功课。
15
康龙双手搭在头上,一副漫不经心的和苏易杰说话,看到我出来时才抬头盯著我。
"吃晚餐了吗?"我问客厅里的俩人。
苏易杰本来背对著我,一听见我声音就像小狗嗅到骨头味,丢掉手中参考书,一溜烟的跑到我面前:
"伯父!你总算起来啦!我们肚子要饿扁了,范康龙还说一定要等你起来才能开饭...呜呜..."
"我又没说你不能先吃。"康龙继续坐在椅子上,对苏易杰挑眉。
"我哪好意思啊..."
"你也知道不好意思还一直来我家啊?"
"我可是为了伯父才来的。"
苏易杰勾住我的手,对康龙吐舌头,一脸你拿我如何。
可是康龙没有回应他,就迳自走到厨房开始热菜,弄得霹雳啪拉作响。
苏易杰盯著康龙进了厨房一会,才突然冒出一句:
"他该不会是...还在气今天那女孩的事吧?"
"怎麽说?"康龙从小就把一切弄得好好,除了从苏易杰这里,我几乎没有机会听到他在学校的事。
可是苏易杰马上捂住嘴巴,像是讲错了什麽话。
"怎麽了?"我疑惑的看著他。
"没有!没事!什麽都没有!"
"......"我无言看著他,有点莫名其妙。
"哇!伯父我和你说啦!你别看著我不讲话,让人心里痒痒又难过。"苏易杰故意拍著胸口,街著他还看著康龙的方向,小声的和我说:
"就是我们学校一直和他传诽闻的校花,今天──那女人故意在他面前和别的男人走得很近。所以他最近事不是心情很不好?我看八成就是这个原因。"
我愣愣的张口、又闭口,不知道该接什麽话。
我从小就和别人有不一样的经历,不晓得这个年纪的孩子喜欢别人是不是正常。
我的儿子也有喜欢的人了?
可是我心里很堵。
就是不舒服。
和平的吃完晚餐,送走苏易杰後,康龙像往常一样从後面搂著我看书。这是在他堵气期间我们最温馨的时刻,也是我唯一没有坚持改变的习惯,每天阅读一本书是我的兴趣,不能没有它。
可是那晚我心神不宁,一本书看了一小时还在同一页,以前从来没有过。
康龙终於发现不对劲,从自己的书里抬起头来。
"你怎麽了?"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我把放在心里一整晚的话说出口。
康龙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用著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什麽的语调说:
"有啊,很久很久了。"
我开始胡乱想著那个校花女孩的模样。
"好了别看了。"康龙把他和我的书都合上,轻轻的把我抱起来到带卧房,我也没有再和他计较要睡客房还是卧房、分房睡还是独立,反正最後结果都是一样。
周末康龙领著我去见陈医生。
我的主治医生陈清秋是许多名人的心理医生,预约後要等一个月才能见他,幸亏仗著爸和妈的面子就可以预约这三天内的时间。
不过我也觉得自己真的该来找他了,因为这几天我老是做到一些梦,我明明知道很重要却记不得。陈医生以前好像和我说过,如果我有这种症状要立刻来见他,希望现在不算太迟。
16
一进诊所以後,大概太久没来,护士都换了个面孔;果然,当小女孩查我的病历表时,露出O字型的嘴巴。
她来回看病历表还有康龙和我说:
"我以为你们是兄弟..."
我和康龙都笑著没说话。
"老实说,您是怎麽保养的?完全看不出来有三十几..."小女孩离我很近像是要看清楚我的脸。
康龙从後面搂住我的腰,不动声色的把我往後拉一步。
"Tina,不要乱对我的客人出手啊。"一位大约五、六十岁男人打开诊疗室的门对女孩说。
女孩退後一步嘟著嘴,小声的嘀咕:
"我只是觉得男人漂亮成这样实在很不合理啊..."
陈医生温柔拍著女孩头,示意她回去工作。
"陈医生。"我点头上前向男人致意。
"小文,好久不见了。" 陈医生看见我满脸笑嘻嘻的,从小到大,他是除了爸妈以外我最喜欢的长辈,可是他的下一句话顿时让我汗流浃背:
"你是不是快半年没来了?"
康龙从旁边看了我一眼,竟让我有种心虚的感觉。
没有注意到我们底下的波涛汹涌,陈医生也很开心看著康龙,从小他就喜欢康龙这麽孩子,老说他不像才十几岁。
之後康龙在休息室等我,陈医生关上诊疗室的门,开始和我聊天。
"最近好吗?"
我想了一下,把这几天常作梦的事告诉他。
陈医生拿出他的怀表看了一眼问:
"你还记得梦的内容吗?"
"不记得...而且我醒来只晓得自己作梦,梦的内容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他和蔼的看著我:
"别担心,听起来这只是你病的一点小症状,现在不要想太多,相信我,我会帮你。"
陈医生一直是个温柔的长者,每次和他说话都有如沐春风的感觉,这次也不例外,我整个人放松下来。
他轻轻的说:
"小文,慢慢的把眼睛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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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出诊疗室时,人还有点恍惚。
每一次被陈医生治疗後都是这样,很轻松、很舒服,好像什麽负担都没了。
静静走到休息室的门口,看著康龙坐在沙发上,双手拿著财经日报,姿势竟然有点像大老板,不小心就笑了出来。
他听到声音立刻放下报纸,走到我旁边扶著我,我看见他露出半担忧半生气的眼神。
担忧是为我现在精神恍惚,生气是为我骗他。
康龙平常就很重视我的心理治疗,这次被抓到骗他,以後恐怕他两个月都会亲自陪我来一次了。
当康龙闷不吭声的牵著我出诊所门口时,可才没走几步,突然──一辆红色跑车突然煞车到我面前,我几乎以为它会撞到我。不过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康龙护在背後了。
康龙把我捏的死紧,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有种...周围的气压瞬间达到最低。
马上,跑车门打开,一位身穿高级服饰的女子,戴著墨镜、蹬著高跟鞋从驾驶坐下来,车子也不移,就这样大咧咧的停在人家诊所门口。
女人目不斜视,极有自信的往诊所里走,而当她经过我们身旁的时候,我却突然听到'唉哟'一声。回头一看,看见她一副要跌不跌,刚好稳住身型的样子,滑稽的动作和她的形象十分不符。
有些路过的行人们还不小心发出哧笑声,甚至坐在诊所门口的Tina也笑出来,可离他最近的康龙却完全没有看她。
"喂!你!站住!"女人生气的在我们後面大叫。
连路人都回头看她,只有康龙依然拉著我往前走,没有理睬。
"喂你!"她蹬著高跟鞋跑过来,纤细的手指搭上康龙的肩膀,康龙回头的那一刻,她却反而僵在原地。
她看著康龙的脸动也不动。f
从那女人一出现,康龙就一直把我护在他的背後,所以我只能看到他以拍掉脏东西样子拍掉女人的手,然後说: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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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愣了一下,彷佛醒过来,指著康龙发出'你!你...'的单音,然後愤怒的说: "你刚刚撞到我了!"
康龙继续把我护在身後,讲:
"阿姨,路就一条,明明是你不看路撞到我。"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阿姨'这两个字,女人边喘气、边发出又尖又高的声音说:
"那你看见都不会扶一下的吗!?"
康龙冷笑了一声回答:
"那你为何不重新学习怎麽走路?"说完拉著我向前走。
虽然平常看康龙和苏易杰斗嘴,就知道这孩子言词犀利,可是通常他对外人还是会维持一定的礼貌;小时後别人讲他是乖学生,长大後别人说他是翩翩君子,所以苏易杰老骂他有双重人格。
可是...我转过头看脱掉墨镜,脸色发白的女人,肩膀一抖一抖的,看著康龙像要生吞了他。
平常康龙才不会这样,我立刻停下脚步,拉住他的袖子,小声的说:
"这样不好,去道歉吧。"
他转过来,冷冷的看我,嘴唇抿成一条线,我从来没看过他这种表情──非常愤怒、严肃、认真。
"她该死。"康龙只回了这麽一句。
回家後康龙一直抱著我,竟然也没有提我骗他的事,可是我一点也不庆幸,反而看他一脸凝重而担心。
晚上他安顿好我以後就离开卧房,等他走後,我起床偷偷走在到书房门口,看见康龙拿著电脑不知道在干什麽,连续这样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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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准备七月份的大学考试,苏易杰到了高三下学期简直就是赖在我们家。
小康龙为此骂过他很多次,他的理由是有个天才伯父不用白不用,所以天天拿著题目问东问西,嘻皮笑脸的苏易杰,在考前几个月表现出难得的正经。
倒是小康龙生活一样很正常,买菜、煮饭、洗衣服,悠閒的唱歌,依然常常半夜上网不知道在干什麽,丝毫没有高三考生的模样,让苏易杰恨得牙痒痒的。
因为康龙从小就把自己的事情弄得好好,几乎不用我管,可是看他实在太轻松,我终於有点担心,於是问:
"康龙在学校功课怎麽样?"
苏易杰心不在焉的回答:
"没怎样,中等呗...可是我每次问他的问题他都会...唉!伯父,这题怎麽算啊?"然後我花了一分钟讲解完毕。
本来不关心孩子学业的我,难得问起他要以後要考什麽学校。
康龙挑眉,用非常理所当然的口气告诉我:
"当然是你任教的那一所。"
我本来以为康龙要用体保生的资格进入大学,毕竟橱窗里瓶瓶罐罐都是他的体育得奖杯,而我的学校又是有名的难考。
可是他没有。
明明学业中等的小康龙,高中毕业後,在大学考试中以低分'考'进这里最著名的XX大学──我的母校,也是我现在任教的学校。
苏易杰又忌妒又激动的和我说,就算是低分录取,能进XX大学的人也算是精英中得精英,学园王子范康龙用'考'的进去,真是跌破全校师生的眼镜。
而我明明没有看他在家读学校的书过。
而且,看著康龙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有总...'我不想引人注目,就是故意以低分入取进'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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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榜的那一天,我爸特地打电话过来慰问。
当他听到小康龙上了XX大学的金融系而不是大家以为的体育系时,他高兴的呵呵笑著说:
"不亏是我的孙子!"
不过和爸相反,妈知道这个消息时,只是皱著眉头。我知道她在担心什麽,之前本来奶奶要见康龙的事一直没有下文,现在他恐怕是不得不回本家露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