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听童老方才那席话,韩靖袭了解到情蛊的特色,可以将天下所有毒素包起,但万一情蛊自身的毒性散发呢?
「哈哈哈,你放心,只有你才能让情蛊毒发。只要你不害他,我徒就是一辈子带着情蛊,也不会有问题。」
一听到没问题,韩境袭也没细想,便将银针往食指上扎,低了几滴血在那个小瓷瓶中。
童老满意的点了点头,晃晃手中那小瓷瓶,将沈洛卿的唇打开,灌了下去。
「年轻人......月老的红线绑在小指端。断了,这辈子可就再也牵不起来啰......」
童老看着沈洛卿饮完情蛊之后,渐渐红润的脸,幽幽的说。
徒儿,为师这次替你赌一把了。
死活都看这次,真是只有情蛊才能救你。
但愿这男人不会负你......
「晚辈知道。」韩靖袭没去多想童老说这番话的用意,只专注在沈洛卿退下青色渐渐红润的脸上。
「好了,隔日他就会醒了,咱老就先走了,你好好照顾我徒儿。」
「前辈不等洛卿醒再走吗?」
「不了......若是有机会,我自然......还会与他相见。」
只愿那机会永远不要有啊......
童老转身,将桌上的瓶罐收好,包起自己一头红发,转身离去。
「别忘了......月老的红线,只有一条......」
空中回荡着红发童老最后一句,带着叹息的别语。
不过一下,已不见他老人家身影。
而韩靖袭不加理会,只沉浸在他的洛卿隔日又可以再扮他左右的喜悦里。
情蛊,除非你想害他,不然一辈子不会发作。
它可以治天下奇毒,同样也是解不开的天下剧毒。
徒儿......师傅只能帮你赌这一把。
赌这男人不负你,不会伤你的心。
赌他不会伤你。
赌他是真的对你情深意重......
情深意重?
「但愿真是情深、意重哪......」归途,童老掐指算算,摇头叹气。
情蛊
第十回--初露锋芒
当我发现时,是我输了这场赌注。
你呢?真是全盘皆赢?
韩靖袭,我就信你这一回,定不要负我。
「洛卿、你看,可喜欢吗?」
韩靖袭喜孜孜的拿了个作工精巧的玲珑花灯,放到沈洛卿手上。
「很漂亮......」沈洛卿盯着手中流转着五颜六色的花灯,微微一笑。
「喜欢就好,朕特别去挑来的。」见到沈洛卿的笑容,韩靖袭大喜,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之后,又从背后拿出一盘点心。
「这是?」
「朕前些日子从南方招来的御厨,说会做些南方特别的小糕饼,你尝尝。」
语毕,韩靖袭捏了一块梅花形状的糕饼,往沈洛卿嘴里送。
沈洛卿竟然没躲也没闪,直接就着韩靖袭的喂食,将那块糕饼吞入。
「如何?」韩靖袭觉得,此时的沈洛卿--真是可爱得紧!加上那身白狐裘衣的衬托,简直就像只乖巧依人的小狐精。
「很香。」方咬了一口梅糕,一股芬芳的百花香气,便充满整个嘴里。不甜不腻的口感,让不是很喜欢甜食的沈洛卿,居然也连连称好。
「就知道洛卿你会喜欢......」瞧沈洛卿自己伸手拿过梅糕,一小口一小口吃食的模样,韩靖袭心花怒放,凑过去就是一阵啃吻。
「别闹,我在吃东西。」嘴上虽是阻止,却也不见沈洛卿脸上有所难色。
「恰好,朕也想吃些东西......」边说,韩靖袭将舌头伸进沈洛卿塞着梅糕的嘴中,硬是将沈洛卿还没咬下口的梅糕给抢走。
「桌上还有,跟我抢做什么?」不满到口的美食被抢走,沈洛卿扁起了嘴。
「想不到朕的洛卿,就是生起气来,也别有一番风情......」韩靖袭勾起一抹深深的魅笑,伸手,抚摸着沈洛卿微沾上红霞的脸庞。
就这样一来一往闹着,今日御书房的气氛也是和乐融融。
沈洛卿变了,从服下情蛊之后。
红发童老离去的隔日,沈洛卿果然睁开了双眼。他侧头,发现有个人握着他的手,一脸挂着担忧,却也绽放出欣喜看着他。
韩靖袭原本骏逸潇洒的脸庞落了胡渣,脸颊两边也凹陷了些,一头及肩的墨发更是没有梳理,随便、散乱的披着。
他双眼布满血丝,双唇微启似乎想开口说话,却又颤抖得发不出音响。
这、哪里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邪魅俊朗的帝王?
沈洛卿有些迷惑了。
「你......」久久的对视,沈洛卿方才发音,眼泪却不知怎地自己落了下来。
心有些酸,却也有点暖。
「洛卿、洛卿......」韩靖袭上前,将沈洛卿紧紧抱在怀里。
沈洛卿发现,韩靖袭虽紧抱着他,却在发抖。还有他手抓在自己背上的力道,好大、好像怕一个没抓稳,自己就会化了去似的。
泪,不停的掉了下来。
沈洛卿虽然生性冷淡,但也并非完全无情。
如此温暖的怀抱,还有韩靖袭的守护,让他一颗坚毅的心稍稍软化下来。
他当然不知道,身上的情蛊也影响了他。
「你一直,在这里吗?」沈洛卿仰头,看着韩靖袭的脸。
如此狼狈,真是为了他吗?
「洛卿......原谅我......是我没将你护好,才让你受这等罪......」堂堂九五之尊,居然对沈洛卿道歉!沈洛卿不敢相信,昏倒之前还那样霸道好色的人,居然也会......
「为什么......?」沈洛卿不懂,他不认为自己值得韩靖袭如此倾心的对待。自己不过是他的玩具罢了,为什么他会这般担心自己?
「洛卿,别再离开我......朕,真的怕你再也张不开眼......」他在哭吗?沈洛卿吓到了。
这男人,落下的泪就滴在自己脸庞,炙热的吓人。
还有他不知不觉,将〝朕〞的自称,改成了〝我〞......
莫非这男人是......真心真意?
沈洛卿心猛然一跳,缩在韩靖袭的怀里,眼眶酸酸的。
这样的温暖,他真的可以享受吗?
韩靖袭......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
沈洛卿脑袋混乱,只好就放任着自己,趴在韩靖袭的坏抱中。
他听着他规律且有力的心跳声,心,不知落去了哪。
你、是真的在乎我?
「洛卿......朕找了近半个月的人替你医治。只要朝阳殿毎走出一人,朕的心,就像针扎似的抽痛了一次。」
韩靖袭将沈洛卿的小脸捧起,轻柔的擦去他脸上的泪痕。
「你可知道?朕多么厌恶让那么多人看见你,却也无可奈何......只因还有一线希望,我的洛卿或许就能睁开眼,看看我......」
句中,韩靖袭不经意的自称〝我〞,他看着沈洛卿许久未见的大眼,失神的望着那浅褐色的瞳孔。
是,真的是差一点,他就真的再也看不到了。
「陛下......」沈洛卿喃喃的,将韩靖袭的脸印入自己脑海。
他是真的感动了,虽然心底某处仍在提醒着他,不要相信眼前这男人,但是在韩靖袭的注视下,沈洛卿已经不知如何是好......
「洛卿、唤我的名,可好?」抚摸着沈洛卿的脸庞,韩靖袭抬起他的下巴,俯身与沈洛卿的唇深深勾吻。
「靖......袭?」顿顿的、沈洛卿一吻方休,不甚流转的唤了。
「没关系,以后多喊几次,你就习惯了。」宠溺的揉揉沈洛卿细滑的黑发,韩靖袭对沈洛卿扬起了温柔的笑容,让沈洛卿一颗混乱的心更添涟漪。
真的可以吗?沈洛卿自问,原本坚定的心思开始动摇。
「你......究竟是,为什么?」长长一叹,沈洛卿随韩靖袭将自己抱回床榻,趴躺在他的怀中,心跳不已。
「洛卿、你,真是不懂我的心吗?」沈洛卿的手突然被韩靖袭握起,拉到了顶上那人的脸侧。他顺着自己的手仰头一看,却落入了韩靖袭迷蒙的桃花眼中。
「我......」沈洛卿真的迷惑了。
「求你了,陪在我身边......」韩靖袭微微偏过脸,亲吻自己所握着的,沈洛卿那只骨节分明的小手。
沈洛卿是真的傻住了。
他看到韩靖袭亲吻他的手心,是那样的轻柔,爱怜。一双桃花眼紧紧闭起,剑眉深皱,如同正承受着巨大的苦痛一般,这样乞求着自己......
饷久,沈洛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将头低下,趴回了韩靖袭的怀里。
但他一双小手,却紧紧的抓着韩靖袭前开的衣襟,似乎代表了他的答案。
沈洛卿沉沉的睡去,在韩靖袭温暖的圈抱中。
或许,自己真能信他一回?
他沉陷在韩靖袭所给的温暖中,柔柔笑了。
见沈洛卿睡着后勾起的笑,韩靖袭无奈、却又残忍的叹了口气。
「洛卿......朕已经抓到你了......」
沈洛卿不知,韩靖袭前晚刻意的通宵,还有故意弄乱自己的外型,只为让沈洛卿落入陷阱。
韩靖袭也不知,自己面对沈洛卿时,下意识的脱口自称,已非自己预料之中的自持。
真真假假之中,有人看不清对方的心。
也有人看不懂自己的心。
赌约--赌的已不是两颗渐近的心,
而是,一世无缘。
韩靖袭,终究是没有听进红发童老的忠告。
红线断了,就再无牵起的可能。
年轻人,定不要负我徒啊......
或许等到很久之后,沈洛卿才会在沉重的伤害里发现。
他的怀抱如此温暖,此时他又哪里能够知道--
这全是裹了糖衣的毒药?
赌约至今,已经过了一个半月。沈洛卿与韩靖袭的关系却悄悄的在转变。
沈洛卿不再躲韩靖袭,甚至也不再抗拒他的怀抱,以及不时凑过来的吻。
韩靖袭呢?见沈洛卿愈发乖巧,也不去细想之前的赌约,就放任自己宠爱沈洛卿。
就当两人关系逐渐转好之时,该来的还是来了。
「陛下。」
「嗯?」
「关于沈大人......」
早朝,几名身穿玄色官服的老臣,上前请奏。
他们要说的,便是那扰乱祖制,居住在朝阳殿的沈洛卿。
于情、于理,在这些传统守旧的大臣的脑袋瓜里,本就不屑时下眷养男宠的风气。就算沈洛卿是女人,夜夜住宿朝阳殿,也是不合礼制的。
「沈大人如何?」听闻,韩靖袭那双桃花眼危险地瞇起,冷冷扫过底下一列勇于上谏的臣子。
不错,他总算是没白养这些大臣了。比他预计的还要快,他们就开始注意到沈洛卿了。
是来得早了点,不过无妨。
「众卿家想说些什么?」一手挥去了他们的行礼,韩靖袭在龙椅上调了个舒适的位置,准备洗耳恭听。
底下那班大臣倒是有些惊讶。
听闻宫中的太医们,没有一个敢在皇帝面前提起沈洛卿的名字。
不久前,还有因上书非议沈洛卿,而被赶出宫的三位嫔妃,听说之后下场也是......
他们其实已经抱着就是死也无憾的决心上谏,却不料韩靖袭非但没有发怒,反倒是一副期待的脸?
这应该是代表,他们的陛下--还有得救的意思吧?
见大臣们在底下彷佛都有心电感应似的,眼睛你漂我、我漂你,还没做出个决议,韩靖袭打从心底觉得好笑。
「朕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他先发开口,底下大臣们原本垂着的脑袋,突然一个个抬起了脸,看着韩靖袭一派优雅的笑容。
「陛下......」上奏的谏臣们很是感动,大王还有救,知道该回到他们这里了。
「不过,朕有话要先问你们。」把大臣们心底的感动收入眼底,韩靖袭不怀好意的加深了微笑。而这些大臣原本欣喜的情绪,此时就像被吊在半空中般的,有点惶惶不安了起来。
「朕问你们,这几个月,朕可有迟了一天早朝否?」
底下的大臣摇头。
韩靖袭一笑,继续说。
「那朕再问你们,可有晚批了你们的奏书没有?」
底下的大臣再摇了摇头。
这是事实,每天沈洛卿在御书房,总是等不及韩靖袭批完奏书,就在后面的榻上睡着了。
韩靖袭每晚必定会把折子批完才就寝,全朝文武都知道这点。
他们真的有个好皇帝啊......现在只差他们帮主子去掉那断袖之癖......
话及至此,韩靖袭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你们还嫌什么?退朝。」丢下这句话,韩靖袭邪峻的脸庞挂满了奸诈,举起手示意福轩可以喊退朝了。
「陛、陛下!」眼见情形似乎不大对劲的大臣们,马上提起衣摆冲了上去,滑垒似的半跪半趴在韩靖袭的脚边。
御史大人好伟大啊......
后面一排跑没那么快的小官们,看到御史大人如此之拼命,不顾形象就拜倒在地,心中敬意油然而生。
于是一群人接着上去,也跟着趴倒在韩靖袭脚边!
「众卿家不用行如此大礼......」
韩靖袭憋笑憋得很辛苦,他看自己的御史大人,似乎差点一个理智崩裂,就要伸手抱住他的腿巴着不给他走了。
「陛下啊--」御史大人抬起脸,老泪纵横。
看到模样凄惨的御史大人,后面趴倒的官吏们,也没搞清楚这御史大人--到底是因为、摔伤痛得哭了;还是为国家未来的兴亡而泪从中来。
总之,他们也跟着一句句陛下啊--的痛哭,搞得一副国之将亡似,场景好不悲痛。
韩靖袭也很难过,他是忍笑忍得肚子疼了。
可惜不能让洛卿也看看这场面,瞧瞧--敢情他们是把沈洛卿当做什么祸国妖孽吗?
「众、众卿家先平身吧。」他一开口差点没笑场,韩靖袭勉强用脸上从容优雅的笑容,来掩饰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脸色。
「陛下,求您了啊--」好悲切、好凄惨、好好笑啊......
「众卿家为何如此容不下洛卿呢?他身为朕的御书房侍读,亲近些也是合理。」
但也没有亲近到,睡在皇帝床上的!底下的大臣们翻了白眼。
御史大人不放弃,再度上前。
「就是再亲近,沈大人也不可住在朝阳殿内啊!」这句话说的含蓄了,谁都知道,他是指沈洛卿日日睡在龙榻上一事。
「洛卿身子骨虚,方从上次大病中康复。想洛卿那次遭遇劫难,是因朕而起--于情于理,朕都应该照顾他不是嘛?」
那也没照顾到床上去的!底下的大臣嘴角都在抽蓄了。
御史大人一个咬牙,想要再度开口,却不料韩靖袭扬手制止,而后悠悠开口。
「王御史,朕知道,你最近适逢丧子之痛。」韩靖袭此话一出,御史大人的整张老脸瞬间失了血色。
他说的正是最近闹得满城风雨,御史大人的独子,为了与自己的男性爱人相宿双飞,不惜与父亲反目成仇的大消息。
盛怒之下,御史大人便将儿子的爱人抓来,拷打致死。却不料隔天一早,就被人发现他的独子上吊身亡的尸体。
御史大人说不出话,颓然、跪下。
「爱卿,朕、不想后悔......」韩靖袭用低叹似的声音,眼神流露出沉重的苦痛。
底下一群官们看得也傻了。
他们第一次,看到向来对后宫没有兴趣的主子,如此深情的一面。
陛下,真的动情了吗?
「爱卿难道没有后悔过吗?......」眼看成效不错,韩靖袭乘胜追击,喃喃问道。
〝后悔〞两个字,确实刺痛了御史大人的心。
是啊,自从失去独子以来,他毎日、每日都在不停的苛责自己。为何当初,要那样逼死自己的孩儿?
他宁愿,与儿子就这样争吵一世,也承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凉......
那日就是放他们一条路走,也好过如今的天人永隔。
莫非,自己真是错了?
「老臣......料错了......」他料错,儿子对那个男人,用情竟如此之深。
「爱卿,情、爱,不是旁人可以插手的......」韩靖袭摇头叹息,上前扶起了御史大人。
「老臣,真的错了嘛?」御史大人愣愣问韩靖袭。
当初以为只要那男人一死,儿子就会回归正常的。
可最后换来的,却是独子冰冷的尸体。
他,真的做错了吗?
「唉......为人父母,这哪里有对错呢?或许他们今世,真是没有缘份......」韩靖袭看着眼前所有的人都一副沉痛、惋惜的脸,想自己的目的已然达成。
御史大人沉思了会,还是抬起头,压抑自己颤抖的喉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