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接过茶杯,就听着外边有个女人唤他,"叶将军,公主请您过去。"
瞥了眼清尘,他唇角的勾出一个温婉的弧度,"附近村里找了个女子服侍公主的,粗手粗脚一些,却不我们这些男的强。"
"还挺细心,反正都做到这儿份儿上了,我追究也就没意思了,自认倒霉退出,你就赶紧去吧,省的这临门一脚偏了,以后做不了驸马,我可不负责!"
"你还真没完了!"清尘微怒的吼了句,急匆匆的走了。
他前脚走,我后脚心口就突然疼了起来,如同昨日,却是足足撑了一个时辰。
自己明白一定是中了暗招,写下了这几日发上的可疑之事和发作的症状与时间,封号了蜡封,找了曾在宫中任职的学生当作机要,命他火速送与宫中的夜松。好歹那个家伙是个医学奇才,叫他到时配出药送来,总能省却写时间,让自己少受点苦。
等我忙完,喝了热茶,吃了点心,看了兵书,外加洗了澡、换了两次蜡烛、看着一次明月下山、一次太阳出山,清尘终于回来了。
可惜,是回来收拾东西的。
那个嘉绒昨天苦求了一夜,非要清尘送她回国,清尘这个小子,竟然答应了!
"有没有搞错?你是大将啊!怎么能擅离职守送她回国?"
"昨日就来了消息,凤鸣军队已经撤走了,不会有事儿,更何况军中还有你。"
"我在能怎样?不过是个传令官而已,你这一走少说也是一个月吧,难道要大军在此等你一个月?"
"我答应送攻入到异虎边关要塞,三四日就回来。"
我微微冷笑,"你去吧,我今日回京,不用送了!"
"回京?"清尘一愣,转而拍了拍我的肩膀,"别闹了,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回去的,等我几天。"
行了,我开始后悔跟清尘说要回京,他老人家临走,特地嘱咐了大家,看好我,不要让我溜走。
其实,我真的想溜也不敢,身上的毛病在外边,恐怕是性命之忧,在军中,好歹能忍到夜松的药来。
第71章
清尘走后,我每日除了闲聊胡扯、喝酒吃肉,偶尔也指点一下学生们的功夫,白天的日子过的还算是滋润。只是每每到了夜间,总是要难受上一阵,而且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势。从胸口疼,演变成了全身如同针扎,放在火上烧烤一般。从一炷香的功夫,发展成了两三个时辰。
开始自己还尽量忍耐,不希望有人发现,平添麻烦。可惜天不遂人愿,三日后军中晚宴酒席之上突然发作,来了个全体官兵皆知。当然,除了那个以送公主回家为名义,却半道开了小车的叶清尘。他送了公主四、五日的行程便不见了踪迹,只留下一封表白自己离去纯属紧急公务的书信。
手里握着这封满是谎言的书信,我冷冷的笑了。
前日便得了京城半月前发来的公文,最近并没什么紧急公务,就是真有些突发的事情,第一时间也是通知我,怎么可能路过军营而不入,却是绕道堵截了叶清尘把消息穿给他?恐怕所谓的京城的紧急公务是他叶家的三弟的私事。想到此,手中的文书不自觉地捏紧了,叶清尘,或许,我本就不该爱他。
被人侍奉着换下湿透了的旧衣,擦干身子,穿上干爽的新衣,凝神注视了一会儿昏暗的天色,心中长长出了口气,总算是又挨过一夜。霍海东前日得了消息赶来,护送我回京,我这儿已经是上路的第二日,也是清尘离开的第七天,求救信寄出去的第八日。
经过了同病魔抗争的一夜,我是困乏难当,半坐在车里,头不住的往车窗上撞,没几下竟是把窗子撞开了,我立时一个激灵,反射性的收回头来,困意全无,倒是来了欣赏美景的性质。
外面下着蒙蒙细雨,无声无息,却又细密的无处不在,带着湿润之气遮盖在天地之间。路边几排毛桃花开的正颜,娇嫩喜人。我正觉得春日无限好,体会着那春雨细无声的境界,却被远处向我方向奔跑来的狂风卷沙惊住。狂风所经之处,一片狼藉,刚刚还健在的桃花,如今整朵整朵的跌入雨中,被风溅起的泥沙立刻掩埋了干净。
还没来得及感慨,脸上瞬时体验到一股湿润之气,用手一抹,竟是一把泥巴!
我气!
好在狂风掠我而过后停息下来,待我仔细观察,那阵狂风竟是高举着金牌,身后背着大大包袱、满身泥垢的小人儿!此人转头冲我一笑,我当即大脑死机,竟然是夜松!
赶紧招呼人放进来,但夜松一进来,我就后悔了,他人在外边不觉得,可以进车里,车中便充满了恶臭的气息。夜松不愧是夜松,见我被熏的来了精神,号脉一结束便下了车,骑马淋着小雨陪着马车慢行。看着个十二岁的孩子淋浴还能无动于衷,实在不是我的性格,叫了他进来几次进车里来,他均是摇摇头,最后被我逼急了,干脆催马再次疾奔而走,只给我留下一个特帅气的背影,搅得我小心肝扑扑的乱蹦,孩子大了真是不随爹啊!拿出去,谁能信这么有气势的家伙是我儿子?
不过,儿子终归是儿子,小子再跑还是要孝敬爹的。
看吧,不远处的驿站门前,夜松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正站在温暖的阳光下等着我!
我此时的心情,甭提多欣慰了。
心肝酸酸甜甜的,大有要抽筋的前兆。
第71章
简陋的驿站中,夜松和我相对而坐,他默默饮着散发着浓郁姜味的糖水,那暗红的汤色映着他俊秀的模样的甚是疲惫。
我有些心疼,"派人送药就好,怎么就自己来了?"
他淡淡一笑:"不放心。"
不知今天怎么的,只是简单的三个字,让我心里又是一通乱跳。
他以为我又要犯病,很体贴的扶我躺下。
我斜靠在软枕上,低声道:"一共就几天的功夫,你是怎么赶来的?"
他面上微微一怔,随即淡然道:"你走后没几天,六王爷就发难了,说是周相害死了你,秘不发丧,周相无奈只得说出实情,现在京城人尽皆知你来了边关,我虽说是你名义上的儿子,却是所有人仍旧把六王当作这个身子的爹,弱势的大臣自是顺风倒了,好歹六王无能,又被周相办了一票,我这儿是找你来要个折子的,给个允许,圈了六王。"他停了停,一口喝光姜汤继儿道,"路上正遇到你派来的信使,备上药便赶来了。"
我挠挠头,扑了白纸在床上,凑合的写了折子给他,刚停笔,又是一阵痛楚,夜松把我放好,稍加施针,我便人事不知。
醒来时,隐约的见着天上星光点点,夜松合衣睡在身边,身上透着淡淡的松木味,闻着让人说不出的安心,便把自己往他身边送了送,在淡淡松香中再次入眠。
早上起来,揉一揉眼,按了按脑袋,小心的穿好衣服,翻过仍旧熟睡的夜松,本要下床洗漱,却一个踉跄摔在地上,顿时眼冒金星,平躺下去。
这一折腾,夜松在想睡也难,他便带着讥讽的口气淡然道:"姿势不错。"
我怒,"你小子给我吃的什么药,怎么浑身无力?"
他轻声淡笑:"刚觉得不对?"
我暴怒:"又被你阴了!"不过由于没什么力气,反而倒像是小女儿撒娇。
他掺我回床上,温柔道:"这个脾气怎么和人相处?"边说他边摇头"我有害你的心,你还能活到现在?"
我想想他说的有理,便认同的点点头。
他继续到:"你着身子本是百毒不侵的,毒药不能伤你。"
"现在是怎么回事儿?不是中毒又是?"
"你引用过寒冰之水,体内寒气逼人,这次正是有人借此发挥,给你下了散热之药,如若不及时控制,你体热散尽之时就是寒气入心之际。"
"这局真是对我下的?"
夜松哼了一声,似是怪我觉察过晚,"现在我给你服的药是驱寒之药,待你全身寒气散尽也就无事了。"
"你可以驱寒气怎么不早帮我?"
"帮你?驱热之时你那疼痛之感如何?驱寒有过之无不及!如果不是这次只有这个办法,我到想你能一生不忍受这种滋味。"
听到此,我的心肝又是一阵乱蹦--难道我因为忍受不了痛苦竟然得了心脏病?
正纳闷着,远处又是一阵喧哗。
迎着躁动来源看去,绿衣青衫,眉目晴朗的某人正试图冲将进来,推推身旁的夜松道:"让他进来吧。"
夜松起身而去,留下一抹微笑,只是那笑中却含了一丝森冷之情,他迎了清尘却没回来,两人一同出了驿站,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约摸过了半刻,两人满脸欢笑返回。
夜松叮嘱我几句,便又告辞走了,说是京城再见,搞得我怪异很久。倒是清尘,这个我现在最不待见的家伙,留在了身边照顾,好的走了,只好凑合用他,却是不想他几天不见平添了牢骚的毛病,折腾的我很想找个苍蝇拍子解决掉,只可惜现在还是初春,这种器物还没有大批量上市,寻找一个实在是不容易,只好--忍受。
"宇,你说是天大还是海大?"
我挑着几欲合拢的眼睛,摇摇头。
"天大啊,你没看是海上都有天,却不是天下都有海?真笨!"
低级笑话,无趣的翻个身,面朝墙继续昏昏入睡。
"你说是虎岁数大还是狮子大?"
我把头塞进被子,迷迷糊糊的准备进入梦乡,却又被人无赖的扽了出来"笨!当然是虎,都听过管虎叫老虎,有没有听过管狮子叫老狮子的?"
被他这个冷笑话冻得打了个哆嗦,拉回被子又欲进入。
"你说......"
"闭嘴!"我打断他,抢会再次被拉开的暖被,"有完没完!想说什么赶紧说!"
"宇,"清尘静了下来,呼吸带着沉重了一些,看来这个家伙要说该说的了,我按了按太阳穴,半做起来。
"其实......"
我笑着拍了拍他,让他坐在床边,鼓励道:"说吧。"
他低头道:"其实,清远在这件事上是无辜的。"
我嘴角上扬,冷冷笑道:"无辜?"
"是,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清远,他说当日只看到我身边一只猛虎伤人,他射虎而已。"
我冷冷的凝视着低头的清尘,许久,他竟是一动未动。
"可以睡了吗?"
"恩......"
次日见了清尘总觉气血难调,便哄他出去,他刚走便又发作了一次,疼的过分了些,转好后才发现指甲竟把手心扎了个血肉模糊,好在力气大不如前,不然真的要没断袖先断掌了。
因身子不适,本想在驿站耽搁下来,却不想硬是被霍海东拖上了车,死拉着往前赶。入夜之时入驻客栈之后,才又见到清尘,真真的感到了相对无言。
就在两人彼此发呆的同时一个略带风情的稚嫩同声传了进来,"桂儿能进吗?"
清尘对我怪异一笑:"今儿给你寻了个旧相识来。"说完,对门外道:"进吧。"
随着声落,进来个脂粉味十足的男孩儿,长相左右看上去十四、五岁,神态上却不比二十多岁的少妇少哪么点风韵。似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出那里见过。
"这么快就忘了?你来时他陪你睡过一夜。"清尘倒了杯清水,半抱起我,粗鲁的给我灌进了嗓子,顺便吩咐那个桂儿下去休息,待人走了他轻笑道:"你忘得快,人家孩子却是记得的!想你、念你的等你回来!"
"只是暖了一夜的床,又没有别的,至于吗?"我扬扬嘴角,"你带他来干吗?"
"继续暖床,"他轻快道:"你还想干别的?"
看着清尘那怪怪的眼神,我坚定的答道:"想!"
清尘微怒道:"想什么!?"
我回的理直气壮:"端茶倒水!"
他苦苦一笑,伸手轻抚着我包扎好的手,仔细的看着我,半天倒出一句:"我去端茶来。"
晕
我侧靠在清尘的怀里,享受着他端到嘴边的清茶,此时真真的恬静惬意。
认识他这么久,才发现,他修长、清逸的身姿完全掩盖了异常发达的胸肌,今天一靠才知道这儿这么有弹性,比起床栏来不知要强上多少倍,可惜了一直没有善加利用,以此发展将来这里发掘的机会,估计也不会是我了,想到此突然有些不知来处的悲凉,只能以微笑掩盖。
"傻笑什么?"清尘把手中的茶杯放在床头,依旧怀抱着我。
我伸出手指勾了勾他散落下的一缕黑发,揉搓了几下,显出几根隐在里面花白的银发,"你有白头发了,还不少。"
"这个也值得你笑,小心幸灾乐祸!"他腾出手笑打了我的手指。
"疼!"我假怒道"我这一笑还真的招来血光之灾了!"边说边欲把包的严严实实的手撤回来。
清尘却迅速抓住我的手腕,把木乃伊的手掌放在他脸颊,"在怪我?"
"没有。"
"你怪我也是应该的"他低着头轻吻了我的额头,继续道:"在我心里一直有五个人,他们就如同这一只手的五个手指,伤了那个、少了那个都是钻心的痛。我很怕痛,因此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受到伤害,但是......"他停了停,眼中带着一丝伤怀,转而道:"清远真的是被人算计了,你不觉得太子此次送药过于及时?你不觉得他对你过于殷勤?这么老远跑过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只身未免太难了,何况他是太子!京中少了皇帝本就不稳,他怎么敢私自出京?"
我叹口气,为了说服清尘也是为了我自己:"他是为了要我的手书。"
"手书?没有印章的一张纸,有何意义?"
我闭上眼睛,如同身子被抽干了血液一般,"算了,你弟弟的事儿不去追究就是了,我想歇了。"
清尘此后虽是守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我们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每日均是相对无言。
好在最近嗜睡的过分,清醒的时间并不长,也到不觉得过分的寂寞。
说来,万年的一生,比这儿孤独、寂寥的日子多了,这又算得上什么?虽是如此安慰,却依旧觉得少了些什么,莫名的无法说清的情绪总是困扰着我,不似当年对夜松执着的爱后得到的撕心裂肺的地痛;不似被女性朋友抛弃后一次次失落。这感觉怪怪的,有些空虚、有些心酸、有些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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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日后,终于返回了京城,回了皇宫,自是见到了夜松,他以幼童之龄竟是在周报国的支持下把一个国家治理的有条不紊,让我颇感欣慰。
不过又服了一日药物,身体便觉得大好,闲来无事便和夜松下起了棋。没走上两步,竟是清尘前来觐见,我本欲推脱,夜松却说是他传了口谕去的,此时必须要见,还没等我惊讶,这个家伙就点了我的穴道,把我放在床上,盖上厚被,拉下我怒挣的眼皮。
"宣!"
这孩子,嗓音真是洪亮的气人!
"微臣叶清尘,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清尘的声音,听起来却是略带着沙哑,显出无尽的疲倦。
"行了,我们的底细你还不知道,少假猩猩了,人带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