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他,很喜欢。喜欢了他好久,然后,突然,他居然也喜欢我。就像沙漠上看到无数的幻影,没有想过是真是假,只是一个劲地向前走,在倒地的一瞬间,碰到的柔软的草地。就像恩赐一样,从来没想过的事,变成了事实。可接下来的,不只有甜蜜而已。
我可以想到,现在的明真,像是那时的我一样,像一个倔强的孩子,没有什么有效的手段去事先自己的希望,只能期盼流星的出现,可是我的出现,驱赶了黑夜。
他太专注了,无法看到阳光的美丽。
天快黑了。
我说:"明真,天黑了,找得到回去的路吗?"
"找不到,但我会试着去摸索。"
"等你找到了,告诉我,带我一起回去,我也迷路了。"
"好。"
"现在,回去吧,一起,你和我。"
其实太阳早就已经回到了地平线下,只是云彩还留恋着他的光芒。
还好,至少这几天我可以安心的过了。
可是背后灼热的目光却未消失。
醉
今天过的还真是惊心动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明里暗里都要防着被别人暗杀,这比真枪实弹的战斗更让人觉得困倦。
好在确实是有成果的。
至少这几天,不会突然挨着胸口说:"我中毒了。"而要去请来的医生,就是那个绝不会治你,正是下毒的人。
在明真的指引下,我回到了我的惘顾园,没有真正到晚上,可那里,已经有了灯火阑珊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羡鸳不喜欢光,还是,就是为了体现出优雅的意境,惘顾园里,只在东边的屋角上点上了一盏灯光,明明灭灭,恍如隔世。
正是妓院最热闹的晚上,前厅照的如同白昼,而多余的灯光就给了这里,夜晚的惘顾园里,朦胧中透着雅致,使人感到十分惬意。
"给你。"明真给了我一个瓷瓶,"晚上洗澡的时候把他敷在脸上。"
我接过,说:"好。"我没有问为什么,我也不想问,他不会在害我,我也大致能知道明真是一个怎样的人,沉默寡言,倔强专一,冷静守信。最后两个字是最重要的。
他不是个聪明人。我的一个朋友曾说过,聪明人绝不会是好人,而好人却未必是聪明人,那时我一笑而过,现在,颇感金玉良言。
我进去了,我知道,他在看我的背影,为了怀念一个已经不再的人。
我以为他会一直看下去,可是,他没有。他叫住了我,问:"你原来的名字?"
"啊?"我突然笑笑,猝不及防地,这一般是两个主角间的提问,却用在了我们这两个相干,却关系不大的人的身上,"徐子沫。"
我转身,走进了惘顾园。
从自己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并不是第一次,可这一次,却觉得异常奇怪,是因为换了一个身体的缘故吗?我不想细想。
叫来了小厮替我打水,我顺便问了一句:"清介呢?"
小厮回答:"您说总管啊,他在照顾衍砚。"总管?看不出来,清介那样的孩子居然也能做妓院的总管,如果要问我,这世界上,人心最叵测的地方是哪三个,我会回答,后宫,官场,妓院。
只能说,清介那孩子,不简单。
"照顾衍砚,他照顾了一下午吗?"疑问语气很重。
"是啊。"
我点点头,让他下去。
脱下衣服,,把瓷瓶里的药水到进去。
突然发现这家伙的皮肤,不是一般的好,就像手里摸着的瓷瓶一样,十分光滑,白皙。身材也是传说中的宽肩,细腰,长腿。可是配上这张脸,更觉得恶心十足。
莫非,我带了传说中的人皮面具,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接触皮肤细腻的质感传来,还有指甲划过皮肤微微的疼。答案否定。
我摇了摇头,把刚才想的事情从脑子里面甩出去,然后将身体沉在水底,这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浴盆很大,很深,我半蹲下去,水就可以没过头顶。
我喜欢这样的感觉,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的微微张开,感受着水流给予的舒适感,头发像浮藻一样四处游动,曳摆着身体。我静静地,沉寂在水底,细细地理一下我的思绪。等到快窒息的时候,在把思绪打乱,如此反复,就像无数的积木,一次拼装不好,是因为这一次方法的错误,打乱它,再试着用另一种方法拼凑它。
可我依旧没有什么头绪,我还差最重要的一条主线,而这条主线,始终没有出现。
烦恼啊,烦恼。
我从水里探出头来,闻到水里有一种奇怪的气味。不知是香还是臭,感觉像橡胶和香蕉混合的味道。然后,有什么滑滑的东西,从脸上流了下来。
像是半凝固的蜂蜜一样,在脸上薄薄的一层。
什么东西?
我摸了摸,它又附着在了我的手指上。某些凝胶类的物质,但,十分细腻,我下了结论。
那就是面具了。我还是带了人皮面具,只是易容的手段太高超了。我看了看手里的粘稠物,人参的味道,用人参做面具,太有创意,太浪费,太小资了吧。
我,又沉了下去。
感到这张脸上的面具,像悲伤一样渐渐淡去,我不知不觉地舒了一口气,大颗大颗的水泡拍打在脸上,毕剥作响,碎裂,分散,消失。
这次澡,我洗了很久。
我知道,我从来不是个勇敢的人,醒来之后,突然看到自己的脸,变成另一张脸该有多么震惊,而当我快要接受的时候,却突然告诉我,我接受了一个本来就是错误的结果。
真是讽刺啊。
可是该接受的还是要接受,无论是对是错。无论是心甘情愿,还是委曲求全。
身体慢慢推移到镜子旁边,我依旧做着深呼吸,依旧慢慢地试着,让自己的心冷静下来,过了很久,我终于鼓起勇气去看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而在人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突然做一件意外的事情的后果是,我的手一松,镜子掉了下去,凹了一块。不知不觉地松了一口气,能逃的时候尽量逃吧,等到退无可退的时候,就连想要不去正视的权力都没有了。
可该面对的,依然需要面对。
我把门打开。
是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衍砚。
他看到了我,而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此时的表情,就像是不相信精卫填海的人,看到干涸的大海时的神情。又像是一个千杯不醉的人,偶然间小饮了一杯清泉,不知不觉就露出迷蒙的醉态。
流转的眼光里,露出的是惊艳的神情。是我上辈子一直想要在一个人眼中看到,而这辈子不想从任何一个人眼中看到的神情。
我突然不是想生气,而是想哭,莫名其妙地。
我讨厌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总是让我觉得,我自己无比脆弱。
我突然很有兴趣知道,这张脸该美到什么地步。
居然摔门了,像个泼妇一样,完全没有了一点自制力,引以为豪的冷静自动崩溃在60%以上。
那个痴醉的表情,我不得不说,伤到我了,很痛。
游园与面具
很多时候我都会睡不着,面临高考的时候,向小夜表白的时候,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总是茫然的,明明很想睡,明明思想已经沉到了谷底,眼睛里虽然看见的是一片黑暗,可是,就是睡不着。
今夜,我失眠了。辗转难眠,我想理出个头绪,可是,失败了。我很认命的叹了口气,直到天微微发白,我才睡着。
我是被刺目的阳光照醒的。
我是妓院的老板,居然没有人服侍我,我梦想中的生活是一起来就有佣人服侍,吃着山珍海味,出入八抬大轿,美人左拥右抱,虽然是糜烂了点,豪华了点,但看起来,毕竟很爽。
可现在,我却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宫女一样,很颓废,又很无奈的坐在了我的大床上。很挫败地下了床,自己打了一盆水,用盐刷了牙,虽然经常吃,可那味道......和盐白牙膏简直没法比。
出了院子的大门,就发现清介和衍砚候在门边,我问:"你们怎么不进来?"其实我想问,为什么不来伺候我,不过这么不人道主义的话,我是问不出口的。
清介回答:"是您不让我们进去的,您说,我醒之前,你们不许进门,洗漱的事情我自己会做。"不过,我有些疑问,他的语气很平和,感觉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一样。
而后,他看我一脸茫然,又补充了一句:"老板前几天也是这样,老是记不住东西,就交代下让我提醒。"
我点点头,这家伙难道未卜先知,知道自己会翘掉,所以为我的到来做了充分的准备,不过,想想就不可能,且不说这世上有没有未卜先知之术,单是刚来时,明真那冷漠到好像要杀死我的神情,就知道这决不可能。
不得不说,衍砚真是一个漂亮的孩子。即使只是穿了小厮的衣服,也显得十分雅致,总觉得这孩子身上流露出一种高贵,又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气质,也许是我的错觉吧,毕竟会到这里来的,应该是穷人家的孩子,而且,又不哭不闹的,如果是大少爷的话,早就吵着要回家了。
我现在没有带面具,衍砚没有再露出惊艳的表情,清介也显得很正常,只能说明清介以前看过,而且看过很多次,或许清介是这个人的心腹,要小心这点。
我们在后院里逛,衍砚很安静,一直在后面跟着,不得不说清介真是一个很称职的导游,只要我的眼前一露出疑惑的表情,他就马上会解释说明,比那些景区导游强多了,他要是去当,一定是金牌导游。
经过狐狸的院子,我问:"那里?"
"那里是个废园,没人住的。"没人住,狐狸住这没有人知道,属于禁忌的存在,事情越来越好玩了。这里有什么隐情吗,但预感到狐狸一定不会说的。
走了一上午,基本上把后面的地方逛遍了,清介还真是很有效率,这里的路多而且乱,要是我走的话,不但容易重复,更容易迷路,我的方向感一向不好。
一路上不断有人窜出,报告妓院里有事,什么有客人喝醉了在酗酒闹事,两个客人在同时争烟锁小倌,新调教好的小倌生病,开苞要晚点。不过都是问清介的。
当是清介的回答如下:
"那个人是谁,有钱有权的送回去,别忘记把酒钱算上,没钱的直接扔。"汗。
"谁出的价钱高陪谁。"很对。
"生病,我看是装蒜吧,叫他等着,我一会去看他。"厉害。
很雷厉风行,和以前的印象完全不同,但也难怪,管理这么大一个妓院,不严厉点,很容易让别人爬到头顶上。
只能说,我这个老板很无能,很任性,要么是没有能力管这些事情,要么就是不想管这些事情。不过当他们一个个看我很猥琐,很垂涎的样子,我就知道了,平常都是带着面具的,现在褪下来,自然没有人认得。
当第五个人把那猥琐的眼神发挥到极致,并且很不识相的说了一句:"这是新来的小倌吗,比头牌还漂亮。"的时候,我按耐不住了,不过有人比我更冲动就是了,那孩子还真是有拳击手的风范,一拳头上去,就把他打出鼻血了。我看着都疼。
"小砚砚,拳头疼吧,打的那么重一定很疼。"我安慰,要是换成是我被人说成是小倌,我也会一个拳头上去的,不过说起来,衍砚这个孩子还真是漂亮啊。
倒是清介很仁慈地,拿过一块方巾给那个小厮,然后说:"你被开除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回到我的惘顾园,已经有一桌子菜在等着我了。
山珍海味,真正的山珍海味。
我以一边不颠覆我的淑女形象的步伐,一边以匀加速度前进。当我把一盘鸡腿吃完的时候,他们才到大门口。解释:"我饿了。"
"对,你确实是很饿。"衍砚调笑。但也没说别的什么。
总之,今天的气氛因为他的一拳,显得还是很融洽的。我邀请他和清介一起吃饭,清介拒绝,理由是前厅还有很多事情,衍砚答应,理由是他也很饿。好理由。
不过一顿饭吃的很沉没。
"羡鸳?"
"嗯?"
"你......"不知道他要问什么,因为有人来,把我们这无聊的对话打断了,来人是----明真。
他说:"我要替你治病,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这句话可以说明,明真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人,不懂得委婉,很直白。
不过,衍砚也没有生气就是了,很安静的离开,顺便把门带上。
"我有什么病吗?"很担忧。
"没有,不过,你顶着这么一张脸太招摇。"所以,这就是那个人易容的原因了,居然有人嫌自己太漂亮,这太匪夷所思了。
他拿出一个小瓶子,打开,那种人参味道四处蔓延。他倒了一点,薄薄地敷在我的脸上,然后就开始易容了,整个过程没有用一点其他工具,如果有的话,就是他的指甲了,明真的指甲很长,又很圆滑,是为了做这个用的吗?
很快就做好了,他说:"等他干了就可以了。"他温润的鼻息喷在我的脸上,心里泛起一阵痉挛的疼。
眼泪知道
又带上了面具。
很讨厌的感觉,虽然明真的技术很好,但还是觉得不自在。带上了这层面具就是继承了他的身份,无论怎么躲都躲不掉,很多人都不认识真正的羡鸳,但没有人不认识这张脸。只有在心上带上了一层薄薄的面具,才可能像。
隔膜的感觉,自己都不认得自己,却无法逃避。
明真说:"带上面具,你就是羡鸳,不是徐子沫。"我点点头,"这个位置,不如你想的那么好坐,羡鸳之所以把事情交给清介做,一方面,他确实是懒,另一方面,这个位置又时候,事情也确实多。"
"我不明白。"一个妓院老鸨,顶多也就是滴水不漏地安排一些达官显贵的"生活",再是调剂一下妓院里的人员流通,说易不易,说难不难,更何况有明真帮我。真会有什么多的忙不过来的事情吗?
"我也不知道。他不如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我猜到了,一个懂得用爱,把人束缚在身边的人,怎么能不聪明。只不过明真不知,我也就当不知道了。
"连你也不知道吗?"我问。
他回答:"他的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
"我们这儿有很多高手,你很容易会被发现,你要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就像上次的那件事情,羡鸳是绝对不会做的。"指我把孩子送回去的那件事吗?我做错了?对我来说我没错,但对明真来说,也许确实是错了。
"他这人,虽是善良,却非良善。"这话乍听之下似乎难懂,但想想却也简单,即使一个恶霸也不可能绝对全身上下都是缺点,他可能孝顺,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可能很爱子女,虎毒不食子,可能重义,狠恶却是重诺。这羡鸳也是对明真一类的少数人好,对大多数人......
我自然不敢在明真面前说这种混帐话,我只好细细听着,难得明真会说那么多的话,看来也只有羡鸳才值得他这样做。
我突然很有兴趣知道,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我自然不会傻傻地去明真本人,我还没有自恋到这种地步,毕竟是抢了他喜欢的人的身体,他不对我恶语相向我已经很庆幸了,要是再挖出他什么不想记得的事,我的小名就真的玩完了,我可不想再死一次,我从来不以为我有这样好的运气。
明真说了很多话,都是关于羡鸳的,我越发不了解他们两个人了,每一个人都有一种恋爱方式,只是他们的很特别,很莫名其妙而已。
等他说好,已经到深夜了。
我摸了摸脸上的面具,今天它都没有派上什么用场,滑腻的质感,真的像皮肤一样。很佩服明真的医术,很有兴趣知道他向谁学的。
我打开门送他出去,就在他要走出院子的一瞬间,他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眼神,仿佛要刺透我身体一样,我知道,他是要透过我看他,我说:"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以前,一定很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