蟾蜍新勾,微凉山风,点点金黄化夜奔。
燃其一生夏日灯,不过是,为得他人,照亮溪边棱。
01
"给,巧克力!这是今天那个阿姨给我的,我没舍得吃,给你吧!"
"我不要,我不要她的臭巧克力!你是不是喜欢那个阿姨?是不是要给他们家去当儿子?"
"嗯......,那个阿姨说我很可爱,所以想领养我。"
"我不答应,我不答应!你骗人,你说过要和我在一起,永远不分开的。你怎么可以一个人离开这里?你走了就没人陪我玩了!我不要!"
"啊!子辛,你别哭啊!那,那我不给那个阿姨当儿子了,我在这里陪你好了,你不要哭了!"
"真的?"
"真的。你要不信,我们拉勾勾!"
"好。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谁说谎谁就是小狗!"
四岁的小不点在活动室的一角伸出了小指,交叠到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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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有只公鸡正站在墙头上"喔喔"啼叫。燕惜羽半睁开双眼,瞅了瞅略微发白的窗户纸,轻轻地哀嚎了一声后,从被窝里面拽了拽肩膀上的被子,想再眯上一小会儿。
可惜天不随人愿!不一会儿,那薄薄的木门就被人拍得"砰砰"作响:"阿羽,起床啦!天亮了!"
听见那个杀驴般的破嗓子,燕惜羽哀嚎得更大声了。老实说,若不是怕吵醒同屋的津儿,就算那门被人敲破了,燕惜羽也不会抬一下眉毛。
睡在对面的津儿同样也是皱着眉毛地睁开了眼睛。看见正坐在床头穿衣的燕惜羽后,他半支起身子,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燕哥?"
燕惜羽听见动静,从自己床上下来,走到了津儿的身边,把他又按回了床上。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后,燕惜羽顺便替他拽了下被角,柔声道:"别乱动,你的烧还没有全退,莫再吹着风了!我等会去给你抓副药,再顺便和玉娘说一声,看能不能让你休息一天。"
"阿羽,你个懒蛋,快起床啦!"见门内没有任何的动静,门外的谢三叫得更大声了。等他再想拍门的时候,那木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谢三一时没收住手,蒲扇大的巴掌就往燕惜羽的头上打来。
燕惜羽似乎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出,在打开门的同时,脑袋向着右边一偏。谢三的手掌正好在他的头上扇过。
"我说谢三,这一大清早的,你没事乱吼什么?若是吵醒了玉娘,到时候有你好受的。"燕惜羽理了理被掌风带歪的发髻,瞪向了那个扰人清梦的大高个。
"呵呵!"谢三讪讪地收回了打在门板上的手,笑着道,"阿羽,不是你说的‘闻鸡起舞'嘛?又说什么‘一日之际在于晨'?这不,我看天也放亮了,这才过来找你出门。张老头今儿个出摊,去晚了,那牛肉包子可就要卖完了!"
"唔!"燕惜羽忍不住又在心里哀嚎了一次。自己在"春情欢"呆了也快两年了,说过的"警世明言"也不下三箩筐,这个谢三怎么好死不死就记住了这两句呐!真难为了这个平时只靠力气吃饭的大老粗能活学活用,说出这么文绉绉的话来。
"诶?怎么就你一个?津儿还没起吗?"谢三见说了这么会儿话却只见到燕惜羽一人,不免有些奇怪,于是便扬首向房里张望。等他刚想提起嗓门再唤津儿,就见燕惜羽眼疾手快地捂上了他的嘴。
"嘘!小声点,津儿还在睡!他从昨晚起就一直在发烧,现在还没退呐!你不是要去吃张记包子嘛,那还不快走,正好我再给津儿抓副药去!"说着,燕惜羽跨出了门槛,并反手带上了房门,随即拉着谢三来到了厨房边的水井旁,梳洗了一番后,就跟着谢三出了"春情欢"的后门。
他们俩人晃到街市的时候,天光业已大白。赶早集的小贩们都早早地支上了摊档,高声叫卖,讨价还价,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谢三轻车熟路地来到一个已经排了长队的包子摊前,拖着一脸不情愿的燕惜羽排到了队尾。
燕惜羽看了看前面那十几个客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三哥,我先去抓药,转头再来找你。"
说完,也不管谢三的嘀咕,燕惜羽快步来到了隔壁街的药铺,配上了两剂退烧药。等他再回到包子摊前,就见一大群人围着作一堆,正在争吵不休,其中谢三的大嗓门百步之外就能听见。
"......先来后到,你们懂不懂啊?别以为你们砸的银子多,就可以插队。......"
燕惜羽一皱眉,拨开人群,探身瞧来。只见站在当中的谢三正对着他面前的两个年轻人张牙舞爪。他的身后围着的大都是刚才排队的人,大家皆是指指点点,小声附和。
"就是,这位大哥说得对。排队,排队。"
"我们都是起了个大早过来的,给你们包圆儿了,我们买什么?"
......
谢三见有人给他助阵,更是趾高气昂,得意之情不言而喻。
而对面的两人均是布衣打扮,看着也像是城中的百姓。不过燕惜羽觉得那两人的穿着有点别扭,衣袖下摆都显得略长,似乎不是自己个儿的衣衫。
虽然谢三这厢多加指责,对方却似乎充耳不闻,只是死死地看着摊主张老汉。
张老汉双手捧着个二十两的银元宝,一会看看谢三,一会又看看那两个年轻人,满脸的为难。
谢三见对方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不由觉得脸面上挂不住,于是提高了嗓门道:"喂,我跟你们说话呐,听见没有?你们是聋了,还是哑了?会喘气的话,就应一声。"
对面其中一人听了这话,转过脸来扫了谢三一下,眼里尽是不屑。
可只这一眼,就把谢三给看火了。平时在"春情欢"里接待的不是高官就是富贾,所以要时不时地点头哈腰,缩着脑袋干活。
而眼下大家都是来光顾的客人,身上都是布衣布裤,瞧着谁也不比谁强。谢三自然是想要挺直了腰板做人。
因此他边捋起衣袖边说道:"嘿,你个蔫了巴几的豆芽菜,插队不说,竟然还敢白你家大爷,是不是活腻味了你?"话音刚落,谢三那大巴掌就冲着那两人扇了过去。
可还没等他的巴掌挥出一半,就被人从边上一把给抓住了。谢三睁大了双眼瞪向那抓着他的手,但下一刻便少了些底气。
燕惜羽把药包的麻绳勾在了左手的食指上,同时双手紧紧握住了谢三的手腕,拧着眉毛,满脸的担忧,口气焦急地道:"三哥,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快走快走,你娘又发病昏倒在家里了,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啊?"
谢三看见燕惜羽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后便被他的一番话给说迷糊了。以至于脸上呆呆地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眨巴着一对绿豆小眼,半结巴地道:"你,你说什么?"
"还问什么,快跟我回去!"燕惜羽也不看周围围着的那些个男女老少,拉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谢三,径直往人群外挤。
谢三虽然不明究里,但是燕惜羽眼里冷冷的警告味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这小子在"春情欢"里是出了名的性子温和,很少看见他会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所以谢三也没敢跟他强,任由燕惜羽把自己拉出了人堆。 周围的百姓见燕惜羽手上确是拿着药,便都信了他的话,纷纷让出道来,让他们通过。
两人快行了百余步,又拐过一个街角,直到离那包子摊有段距离后,燕惜羽才放慢的速度,暗自松了口气,回身对谢三道:"三哥,我可真是服了你了,买个包子都能和别人起冲突,下此可别再找我和你上街了。"
"诶,阿羽,你怎么不问清楚事实就怪我啊?这事又不是我的错。是那两小子插队,还要把包子全都买去了,我这才急了。倒是你,干吗跟那儿扯谎说是我娘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娘她早死了。"
"哼!我这么说,还不是为了顾全你的面子嘛!虽说大家均不是知根知底儿的,但也都在城北住着,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若是我就这么把你拉开了,到时候你谢三爷不就成了临阵退缩的胆小鬼了嘛!你少拿良心当狗肺。"
"阿羽,你这话就说得奇了。听你那意思,敢情还是为了我好啊?你要真是为了我好,别把我拉走,不就得了!怎么着,是不是怕我打不过那两小子?那你也太小看我谢三了吧。这城北的那些地皮流氓哪个是我的对手?看那两人长得也不怎么结识,肯定经不住我几下子。我非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不可。"
"我说,你那里面装得都是面疙瘩吧!"燕惜羽用指关节没好气地敲了一下谢三的大脑门,"我信你是有那个能耐,但是下手前也得看看对方是什么人吧!你见过有普通百姓拿那么多的银子买包子的吗?别说是给二十两,就是给十两,那张老汉也算是占了大便宜了。换成你,你会这么做吗?"
"这?"谢三顿时语塞。他刚才就光顾着生气被人插队的事了,还真没往里细想。不过就这么给燕惜羽堵回来,他也心有不甘:"那可说不好,保不齐是那两小子抽疯,没事就喜欢乱砸银子。也有可能是他们太想吃那包子了,生怕今儿个赶不上,所以就下了狠呗。"
"嘿!没想到,你还真是能死嗑啊!好,好,好,我来问你,你注意那两人穿的鞋子了吗?"燕惜羽抱胸看着谢三,脸上的表情出奇的认真。
"鞋?什么鞋?他们身上都是粗布衣服,那鞋还能有什么特别的吗?"谢三挠了挠后脑勺,试图回想那两人的装束。
"你呀,我就知道你顾头不顾脚。"燕惜羽叹了口气,"你就没发现,他们穿的鞋子是京城最有名的‘无针坊'的出品吗?"
"什么?"谢三瞪大了那双绿豆大的小眼睛,高呼了一声。不光是震得对面的燕惜羽双耳嗡嗡作响,更是引来了路人的频频侧目。
看见燕惜羽苦着脸直掏耳朵,谢三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他连忙拉着燕惜羽闪进了个路边的小胡同,探头探脑地向两个路口张望了一番,然后小声道:"阿羽,你可看清楚了?那真是‘无针坊'的鞋子?"
"嗯,昨天我还去那里替绿醉公子取鞋子来着,不会看错的。‘无针坊'的布鞋鞋面上用的青布是他们自己漂染的,外面绝没有一样的颜色。"
"完了,完了!"谢三一听,急得冷汗都冒了出来,"‘无针坊'的普通布鞋也得三十两一双,城里的老百姓哪有穿他家东西的?看来那两人一定是有来头的人物,这,我......"
"别那么担心。"燕惜羽抬手拍了拍谢三的宽肩膀,"他们若是想为难你的话,刚才就不会那么轻易让我俩离开了。而且他们不认识你是谁,你也不是什么名人,不用怕他们会找上门来。"
"真的?"谢三知道虽然燕惜羽和他一样,不过是"春情欢"的一个下人。但是这小子却和他们这样的粗人不同,看事情比他们都深远。所以他听到燕惜羽这么说,不禁放心不少。
"嗯!走吧,我们出来时间不短了,再不回去的话,万一玉娘找起来,可就真是麻烦了。"
"好好,快回去,快回去。"谢三现在只想早点躲回"春情欢",唯恐多生枝节。
燕惜羽见他两腿倒腾得飞快,便知他起了怯意。这也难怪,会穿着三十两的鞋子,到那个不算干净的街市逛悠还不心疼的人,的确是他们这些个平头百姓惹不起的。
02
"啊,子辛,你的脸怎么肿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快告诉我!"
"我今天和我班上的王智杰打架了,他骂我是没爹娘的孩子,他还说孤儿院里的孩子都是没人要的。我一生气,就和他打了起来。"
"哼!那个王智杰还是校长的孙子呐,没想到这么坏。你别怕,下此他要是再这么说你,我就和你一起去打他!"
"那不行,你的个子还没我高呐,一定打不过他的。"
"打不过也要打,谁让他欺负你了!"
背着大大的书包,三年级的小学生手拉手,迎着夕阳,走在回孤儿院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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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惜羽和谢三只用了去时一半的时间便回到了"春情欢"。两人经过后花园的当口时,可巧撞上了老板楼金玉正往厨房去。楼金玉既是这里的老板,也是这里的老鸨。据说她也是青楼出身,年轻的时候算得上是名动半个京城的花魁娘子。现在虽已徐娘半老,但在眼角眉梢间,仍能看出当年的些许风情。
不过楼金玉总认为自己命不好,在青楼呆了那么些年,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了公子老爷不算少,却没有一人想替她赎身的,似乎命里注定自己一辈子都要在欢情行当里讨生活。所以当她攒够了银子后,就开了这家小倌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