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还是不说?半月挣扎着,偷偷看了一眼在旁边静静等着她开口的流苏。
[就是那个,皇帝将我许配给他的人啊?]
[哦,这件事啊!]流苏呼出一口气,还以为小姐要问什么。
[什么这件事!]半月恼了,这件事关系到她一生,当然重要了!
[小姐别生气。]流苏讨好的笑了笑,[我估计那就是姑爷了!]
[真的么?]半月半惊半喜,[你如何知道?]
[我听小顺说的啊。]流苏挺起背,这种事情还蛮的过她么,[小顺说昨天老爷派他去接的客人就只有陈公子一行。]
[那又如何?]半月皱了皱眉。
[听我说啊。]流苏清了清嗓子,[按照皇上的推算,陈公子的行程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在最近几天到我们家。而这几天,来来往往的客人中,就陈公子的年纪最为相符。]
[就这样啊?]半月撇撇嘴,都是推断么。
[当然不是啦。]流苏见自己的情报小姐丝毫不满意,便使出了杀手锏。[听服侍老爷的阿六讲,
老爷让总管给姑爷布置客房的时候,说让布置在挽竹居,而昨天陈公子下榻的不就是挽竹居么!]
半月听闻此言,心中一动,知道紫竹林中的这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就是她钦定的夫婿了。又羞又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竟只是傻傻的笑着。
流苏见小姐听到这个消息,竟然笑成这样,就偷偷磨蹭过去,附在小姐耳边,说:
[听说现在老爷正在不眠阁见"姑爷"呢......]
半月眼睛一亮,见流苏若有所悟得看着她笑,又红了一会儿脸。随即,还是斗争不过内心的渴望,她一步跨出门槛,对着流苏道:
[我们看看去!]
她们口中的姑爷陈谅此时正好拐进章园。
章园是谢家世代议事待客的地方。也是谢家亭台园林中最大的一个园。陈谅和段仁在过了7,8座桥,走过了4,5个园子之后,忽然眼前一亮,出现了一块开阔的空地。
园子中竟然有一个湖,水光潋滟,轻波连绵,正是春天时分,湖边花红柳绿,竟是个山水风光得好地方。
[谢老头子,还真是会享受,自家里挖一口湖。]段仁气还未消,愤愤不平的念叨着。
陈谅微微一笑,看向湖边那座楼。
楼名:不眠阁。四角飞檐,雕有珍禽各一;楼前两块楹联,左书:先天下之忧而忧;右书
:后天下之乐而乐。黑底金字,熠熠生辉。
陈谅眯起双眼,似在细细研读这一幅楹联。所以当谢继生从堂前出来的时候,他就好像没有注
意到谢继生。
谢继生半闭着眼,看见陈谅一身白衣站在堂下,他也不吭声,只是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陈谅慢慢回头,看见他居高临下的站着,他不动声色上了台阶,等到了和谢继生同一个台阶的
时候,才双手一抱拳,朗声道:
[小侄陈谅见过谢大人。]
谢继生并不还礼,也不回话,只是上下打量了陈谅和段仁一番,忽然,微笑了一下,和气的问
:[贤侄远道而来,辛苦辛苦了!]
段仁不禁愕然,前一刻还趾高气扬,下一刻就笑容可掬,变脸比翻书还快,官场打混这么多年
的老狐狸原来就是这幅模样。
[谢大人客气了。]陈谅也态度温和。
[想我和令尊也是同朝为官,这么多年竟未有联系,如今这天都换了,老夫也是享清福的时候了
,不知道令尊他乡是否安好?]
段仁一惊,这老狐狸当初和少爷的父亲同朝为官,陈父当年因为卷入某事,被贬至蜀地。谢继
生不但不帮同是汉人的陈父说话,还参奏一本,导致陈父永无还乡之日。陈父陈母思念家乡,
更加上水土不服,早就仙去了,谢继生在朝为官,应该不会不知道。他这么说,应该是故意刺
激陈谅。
陈谅却是云淡风清的一笑:
[家父家母早就过世,想必大人政事繁忙,不眠不休,先天下之忧而忧,自然不会知道小民生死
了。]话中有话,明褒暗贬,陈谅淡淡地看着谢继生。
谢继生忽然大笑:
[你看你看,人老了就容易犯糊涂,居然在门口招待贤侄,失礼失礼,贤侄请进内喝茶,咱们好
好叙旧。]
陈谅掸了掸衣袍,跨门而入。
进得屋来,小厮端上茶。谢继生独坐上座,也不招呼陈谅,陈谅便顾自坐下。
他一身白衣,折扇轻摇,举止更是大方潇洒,悠闲有礼,坐在厅上便赢得了除谢继生之外所有
人的眼光,当然,其中便有谢半月。
半月是跑着来的,气还没喘定,便看见谢继生和陈谅段仁进了厅堂,吓得她躲在墙后,大气都
不敢出一声。流苏跟着跑得满头大汗,只觉小姐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你猜爹会说什么?]半月的眼睛闪动着奇异的光彩,竟让流苏觉得从未见过小姐这样的美丽,
美丽到像午后的阳光,灿烂夺目,热浪拂面。
[贤侄可以娶我那个一心想嫁给你的女儿了。]流苏压低声音,学着谢继生的样子。
半月急了,打了流苏几下,又想到爹若真是那么说的话,她就羞愧至死了;又想到爹若不是那
么说,又该怎么说,才能和陈谅说清楚呢?
谢继生说的话竟没有半点和半月所想得一样。
品了一口茶,谢继生拖长了语调,开口了:
[听说贤侄在川中和草莽交往甚密。]
[只是一群兄弟们的小打小闹罢了。]陈谅并不等谢继生把话说完,立即接口道。
[老夫在这里要劝劝你,]谢继生捋了捋略微发白的长须。[既然要做我谢家的女婿,怕还是不要
在于这些流氓强盗混在一起了。]说着,斜眼看了一眼旁边的段仁。
段仁刚听他称自己为草莽就已经很不舒服了,后来听到他直接称呼他们为流氓强盗,更是气不
打一处来,捋了捋袖子,就要上前评理。
内室的半月自然没有看见段仁的气愤,她只是听到了爹称呼陈谅为女婿,心中暗喜,想到要嫁
给陈谅,今后可以整日和那个风流潇洒的公子在一起,听他吟诗诵词,看他舞文弄墨,甚至可
以靠近摸摸他,碰碰他,没来由的,心便一阵狂跳。忽然觉得这"夫君"两个字是世间最美妙
的字眼了。低下头,一阵脸红心热。
流苏看着小姐又喜又羞,知道她还真的被那个陈公子给迷了七魂八窍了,眼见着这高傲的小姐
也如他人般有喜有怒,心中也不免为她找到如意郎君而高兴。
厅中人却不知隔墙人的喜乐。
[谢继生!要不是看你需长年岁,我段仁今天就好好收拾你一顿!]
段仁要上前理论,却被陈谅用力按下。
陈谅斜睨了一眼谢继生,起身慢慢踱到门口。
谢继生啧啧有声道:
[看看,看看,这就是你所谓的兄弟,缺乏教养,不知死活,残暴不仁。]
[你!]段仁大喝一声。
谢继生却冷冷的喝道:
[这里没你小子的事情,我在教训我女婿,你给我出去!]
段仁作势欲打,厅内忽然传来一阵平静的声音:
[大人所说女婿,可是区区在下?]陈谅背对大堂,看着远处湖边垂柳,轻吐数字。
谢继生哼了一声:
[家门不幸。]
[可小侄从未答应啊?]他转身,盯着谢继生的双眼,咄咄逼人。
谢继生一愣,呆了半晌。
同时一愣的还有那个墙内人。
半月听到这句话,半刻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站在那里,傻了一傻。
流苏却听明白了,她小心地看向半月。
谢继生忽的一笑,自信满面:
[不答应你还跑这里来。]
陈谅莞尔一笑:
[小侄只是来看一眼出生之地,来替父亲问候一下故人罢了。至于婚事,小侄可是从未答应。]
这下子厅里人和墙内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流苏眼见着小姐的脸霎时变了灰白,她低声惊呼:
[小姐~!]
半月不语,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有点站不牢,一个踉跄,流苏赶紧上前欲扶,半月却一把推
开她,紧咬下唇。流苏心疼小姐,忽然发现半月的紧握双拳,拇指指甲用力掐着掌心,划出两
到红痕。
谢继生忽然想到陈谅到了扬州之后,并没有立即到谢府来求亲,还是他派人出去叫进来的;进
的谢府之后,也没有大量的行李,这么说来,连聘礼都没有。想到这一层,他忽然有些着慌
了,要是真得如陈谅所说,那......
[你这是违抗圣旨!当今圣上亲口将小女半月许配给你的!你不答应,便是要杀头的!]
陈谅忽然问:
[不知大人可否记得圣旨所写?上曰:降之,则允。小侄还没决定是不是归服当朝,自然皇上不
会怪我不娶之罪的。只是大人您,可就要落得个办事不力之责哦。]
[贤侄,贤侄,好歹我们两家也曾经指腹为婚,小女半月至今未嫁,也算是为君而待,你,你就
答应了吧!]谢继生冷汗涔涔。知道现在这个大明皇帝,不抄他这个前朝旧臣的家已经不错了。
若陈谅不归降,那就不好说了。
[不瞒大人,小侄早已娶妻,家内姓楚名云兰,乃是重庆人士,若谢小姐不介意做小,谅倒是可
以考虑。]一字一句,说的斩钉截铁,没有半点退路。以谢继生的地位来看,将女儿做小就已经
是奇耻大辱了;若不做,他又无法交待上去。进也是死,退也没有活路,谢继生终于明白,这
陈谅今天来是为了羞辱他而来的。他脸色苍白,倒退三步。
同样脸色苍白的还有那个墙内人,流苏早就不忍再看。半月将下唇咬至出血,也不自知,直到
听到陈谅"做小"两个字,方恢复感觉似的,竟然直直得冲了出去。
流苏大惊,连叫小姐,半月已经冲到堂前,扶住父亲。
陈谅大概没想到半月会冲出来,竟然一愣,无法再言。
谢继生见女儿出来,全身一抖,忽然间苍老至极的声音求道:
[陈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当年是我对不住老友,您现在就放我一条生路吧。小女也算面容姣
好,品行敦厚贤良,这妾......]说到话尾,竟重重咳嗽起来。
[爹,不用求了。]半月忽然插口。双眼含着恨意,直直看向陈谅。声音却是异常的平静。[陈公
子,你也看到,老父身体欠佳,怕是招呼不全,请回吧。]逐客令下得果断坚决。
陈谅也不说话,微微一掬,带着段仁走出门去。
[少爷,你就这样放过他啊?]段仁看着陈谅,只觉他面色格外沉重。
陈谅抬头,见浮云千万,层层铺满天空。
[天道循环。天道循环。]他喃喃自语。
一月后,陈谅返川中。
谢继生上表帝曰陈谅拒婚;三日后密报,称继生态度傲慢,办事不力。帝怒,抄扬州谢家。太
祖二年夏,继生忧郁而终。
连记川
"啪!"门狠狠的被关上了。
全办公室得人埋头做事,小声说话。顶头上司火冒三丈,做小职员的一整天都要如履薄冰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小子,竟然惹他们这么好脾气的上司发火了。
"哐嘡"!门又被重重拉开,连记川板着脸,环视了一下办公室。
立马噤若寒蝉,没人再敢说话。
"小李。"叫的是秘书。
小李一幅慷慨就义的表情,颤颤的站了起来,却不敢靠近她。
连记川也不勉强她,自己迈开步子,走到小李的办公桌前。
[记得下次再有莫名奇妙的人送花,帮我扔掉,我不想看见这种东西妨碍我办公。]语气冰冷,
带着不耐,连记川将手中的99支红玫瑰毫不犹豫的扔进了小李桌边的垃圾桶。
天蓝色套装笔直的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她转身,就要回办公室。
[记川,你还没消气啊?]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打破了室内几乎快窒息的空气。
靠门倚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深蓝色衬衫,解开了上面的3颗扣子,露出了精致的锁骨下晶亮的戒
指,串着做成的项链。黑色的休闲西服,敞开了,他两手插在裤袋,漫不经心的嚼着口香糖。
[小李,]连记川眯着漂亮的双眼,看着他,却叫着秘书的名字,她冷冷的开口,[从现在开始,
如果办公室里出现这种闲杂人等,帮我叫警卫。]说完,挑了挑眉,不再理这个男人,就要回办
公室。
男人笑笑,慵懒的,穿过办公室,一把推开了想挡住他的小李。在连记川拉开门之时,用力按
住了门,用他的身高臂长圈住了连记川。
连记川回头,平静的迎上他的双眼,不说话。
[我都认错了,这次是我不该乱猜测,记川,你就别跟我斗气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连记川,
眼角眉梢都是漫不经心的笑容。
好像回应他的笑容一样,连记川也漫不经心的一笑,然后轻轻启唇,却不是对他说话:
[小李,警卫还不来么?]
男人脸色一变。
小李早就对这幅画面看傻了,一听这话,才回过神来,赶紧想起要去叫警卫。
看他的样子,本以为要发火了,谁知男人的眼神忽然又一变,转回了懒洋洋的样子。
[记川,别这样了,你看这99朵玫瑰,我大清早敲开花店的门买来的,你怎么舍得呢?]男人放
开连记川,从垃圾桶中,抽出了一枝,放在鼻尖,眼神穿过花枝,淡漠的盯着连记川。
连记川双手抱胸,有些不耐烦的扫过男人的脸。
[江之城,我只能很抱歉的通知你一下,我讨厌玫瑰。]
男人的眼睛突然放出一道危险的光,他也不说话,只是狠狠一甩手,将玫瑰扔向连记川的脸。
办公室里的人全都倒抽一口冷气。
连记川轻轻巧巧的避开,却用着最严厉的口吻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里不欢迎你,江先生。]
空气紧绷的一触即发,办公室里人人自危,大家好像从两个人对峙的眼神中看得见火苗的喷射
。要出人命了,警卫怎么还不来!
警卫是没来,来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沈娴满头大汗的窜进办公室,千万不能让副总发现,千万不能让副总发现!自己居然又睡过了
头!谁说的?春眠不觉晓,真是太有道理了!这个月还没到月中,她就已经迟到了3次了。
于是全办公室的人目光随着沈娴的"匍匐前进"而移动。
[怎么今天这么安静哦?]自言自语的嘟囔一句,沈娴摸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哎,不对啊?怎么
会有个人站在她办公桌前?黑色的皮鞋,嗯,是鳄鱼的吧?黑色的西裤,也应该是名牌吧?难
道,是老板?
沈娴慌张的抬头,正好看到江之城审视她的目光。
[对,对不起......]脱口而出就要道歉,忽然感觉所有人都冷飕飕的盯着这里看,当然,还包括
了她亲爱的上司。
惨了!沈娴感觉到背脊发凉,脸上的汗却直流下来,不是才4月么,怎么这么热?另外,这矗在
这里的男人是谁?新老板?不管了,态度要好,先笑了再说。
[嘿嘿,......]她一连傻笑的环视了一下身边的高个男人,和对面的冷面副总。[连,连小姐。]
又打磕!
忽然那男人态度很好的笑起来。
[记川,那天就是这傻女人吧?]
傻女人?嚣张的口吻,熟悉的声音,沈娴有些不服气得看着这自做潇洒的男人。
[哦,你就是那天疑神疑鬼的男人啊!]
等到那男人"目露凶光"的转向沈娴的时候,她又开始后悔得要死了,天生反骨,天生反骨!
非要把人家惹毛,给自己招罪不可!
不过,虽然害怕,但还是要面子的,起码在自己地盘上不能输给他。这么想想,沈娴又垫高了
脚尖,抬高了头,要和他对视。
[切。]江之城看着她幼稚的举动,轻蔑的笑了一声,就不再看她,[记川,我现在知道你工作的
辛苦了,要教会这种白痴,的确要花大量的时间。]
[你!]沈娴气得要死,[看你说话就知道你也没什么家教,现在我知道连小姐为什么要甩了你了
。]
这句话,要不是江之城太过分,沈娴也不会说。可她一说,却踩到了江之城的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