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受刺激了......"小凌见怪不怪,他是见过三王爷和九王爷三天两头对著干的架势,最出格的一次两人在朝堂之上打起来,差点没把齐心殿拆掉,最後两人各罚俸三月。不过众人心里也知道,他们两个不会造反,先帝英明,从他们那里要到一份重誓,以他们两个对峙的情况看,恐怕连能不能守住誓言也算在竞争之列吧。所以要说这两人感情会变好,只有一个情况,大家都到阴间了,清玄帝一声令下,各打五十大板。
而且就他所知,他们各自在对方府里安排了盯梢儿的。谁有风吹草动对方肯定知道。不得不佩服清玄帝,让面和心不和的人互为牵制共同为朝廷效力,总不至於出现造反的情况。万一他们两个造反估计天下就真的乱了。
回府後我就开始忙碌,先从自家书房里搜索书目,专门找野史啊,传记啊之类的。先让小凌搬到居住的秋蝉居,师父莫笙只是会心一笑,帮我整理分类,没说什麽。
晚上洗过澡之後,散开湿湿的一头长发就开始用功,遇到看不懂的地方就叫莫先生解释。翠羽给我打著扇子,我就胳膊搭在撑起的膝盖上看书,另一条腿则垂在软塌边,偶尔晃一下。刚开始觉得枯燥无趣,习惯里面文法之後,也就接受了。
"先生,这句'其与人也微,其见情也疾'有些难解。"
莫笙倾过身,顺著我的手指看向那一行,微微笑了,"没想到这传奇人物志里也能出现这句。"他指著那句继续说道:"其与人也微就是说,和别人接触的时候暴露给别人的微乎其微。"见我点点头才继续下去,"而其见情也疾是承前面那句,就是说前面和别人接触却隐藏自身的基础上,能够迅疾的洞悉他人情况的变化。这是为谋者之道。"
我想了半晌才觉明白得透彻一些,其实身边不就是有个活生生的例子麽。
龙曜天。
我觉得心口发闷,放下书,挥手示意翠羽退下去。"先生可觉得本王变了?"
莫笙也放下手中的书,"王爷生性不羁,傲天视物,小、在下佩服得紧。王爷是因为静妃的事发愁?"
我微微侧头,摇头否认,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向其他,"先生能猜出我为什麽要看这些闲书吗?"
"民风所向才是一个国家的真实面貌,王爷是想了解更广的某种东西吗?"
"猜对一半吧。我直接问你好了。"我转过身面对他,"男人和男人能在一起麽?像夫妻那样?"
"这个......"莫笙几乎是有问必答,这次却难得没有立刻说上来,"可能麽?书中没有记载......"他像搜索著自己看过书似的,凝神思考著,"好象没有人注意过这个。"
"没有养少年男子供玩乐的事情?"
"没有。"莫笙肯定地说著,"法律上是禁止私下买卖教养艺妓的。朝廷里有舞妓和歌妓,真正从事......咳,就是那种事情的,只有正规的妓院里才有。王爷想知道百姓是如何娱乐的?"
我表面上没动声色的点点头,心里却乐开花,我说龙曜天怎麽对我说的似懂非懂呢?原来这地方没有BL这概念,就是有,也没人注意,到最後还是娶妻生子,既不去禁止也不去强调,是一种无视的状态。
那麽今天龙曜天那麽霸道的抱我,是不是已经被我带坏了呢?我瞥瞥嘴,如果要学的话他这样的还远远不够呢,哼哼!想到这里才想到还没回答莫先生的话呢,连忙说道:"差不多是这样,有空你带我去街上走走吧。"
"这样也好。"莫笙说著,忽然出神,尔後淡然一笑,"秋天要到了,王爷注意身体,在下也去休息了,王爷早点休息。"他拉好我肩上有些滑落的衣衫转身退了出去。
而我正在兴奋的计划著要怎麽实施反攻大计,明天再去天海阁看看资料,说不定还有更让人激动人心的发现。
天海阁是皇家藏书地,相当於现代的国家级图书馆。国子监里学生很多,小凌带著我从偏门进去,免得打扰人家上课。到了天海阁,发现来的人并不是我一个的,有几位龙腾阁的学士正在整理书目。
我问过书的排列方式後,开始按图索骥找书,小凌自然是跟在後边抱书啦。正找著呢,就听有人在身後说道:"拜见九王爷。"
我转过头,发现刚才的几位学士都过来跟我见礼,其中有一位居然是单膝跪地行军人的礼。
"慕情参见九王爷。"那人低著头,和其他人的说辞也不尽相同。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怎麽将军会来此?幸会幸会,大家快请起来,本王不喜欢别人这麽多礼。"
慕情站起来,居然比我还高一些,虽然穿的是儒衫,但是强健体格立刻让人觉得他肯定不仅仅是书生。一双纯黑的眼睛炯炯有神,很天然的小麦色肌肤,不似文人那样白净。越看越能觉出一种媚来,却原来是那细长微挑的眉稍儿的缘故,真正是单凤朝阳。
龙刑天是潇洒的浪子,龙曜天是矜持的权贵,这位慕将军却另有一番风情,仿佛嗔怒都在那勾魂的眉眼里,一闪而过精光让人不寒而栗,霸气和沈著巧妙的糅合到一起,己不张而外扬,正是一代儒将的翩翩模样。
面对他,我没有空暇乱想,只有敬佩油然而生。
第十三章 我信你
龙腾阁的几位学士见过礼寒暄一些话之後就回去忙了,慕情听到我的问题却先说了不相干的,"听闻王爷重返朝堂,实乃朝廷之幸,百姓之幸,自先帝去世以来,有您和三王爷在,才避免诸多战争度过许多险关,请王爷勿念当年水将军的事情,朝廷不能没有您。"
我俯身托起他的小臂,几乎是将他强硬扶起来,"将军言重了,本王惭愧。"
"王爷实乃性情之人,不必自责。"慕情似是怀念的说道:"去年春天和王爷一起到东郊乱岗林去祭奠水将军时王爷说过话慕情还记得,王爷说,水将军不会平白受这等冤屈。"
听他也提到水将军,莫非他跟水将军交情不浅?"本王也是身在其位,当年只得委屈水将军。"
"王爷......慕情一向敬重水将军,也了解他的脾气秉性,他既然首肯那就不会反悔。"
"好啦,都是陈年旧事了,现下还有更要紧的事等著将军去忙呢。"我释然笑著,轻轻拍他的肩膀两下,扯开话题说点别的,"本王才复旧职,一时间倒也帮上太多忙。"
只是内心长叹一声,龙刑天,你可是後悔了?所以才放过水镜?
"慕情......还有一事相求。"慕情压低声音,说的时候还用眼睛瞄一下四周,似乎是难言的苦衷。
我示意小凌找个地方将我和将军带过去,然後对慕情做个请的手势,"过来这边。"
到了僻静处,慕情突然跪下去,诚恳求道:"请王爷将水镜交与慕情管教。如果留下去,恐怕也会让王爷背上个窝藏的罪名,三王爷势必会跟您叫阵。放他跟随我到边关,茫茫人海中反而能隐藏起来,战死算是为国效力,立功也算是告慰水将军在天之灵。"
他说的确实可行,我俯视著他:"抬起头,看著我。"
慕情不知道我为什麽这麽要求,恳切的神色里搀杂进一些疑惑。我看著他,一双黑如玛瑙的眸子里都是清澈纯净。正是因为这种清澈纯净,所以他的眸子在媚的前提下却不会让人觉得有邪气,反而是正直凛然的一种媚,让人容易陷入其中,为之折服。面对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我说不出任何拒绝的字眼儿。
"让他不可自泄身世,名字不用改,天底下同名的人很多。"
"谢王爷!"
"起来吧,将军如此重情义是大丈夫本色,就是有更过分的要求,本王也准了。"笑著将他扶起来,我本来就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水镜,现在寻到好的去处就放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正好两全齐美。
"慕情惶恐。"慕情不好意思起来,可能在他看来这个人情确实大了些。而我正好整以暇地看著这个腼腆的将军,笑得邪恶。
"将军不必拘这等小节,至少别跟本王这麽生分,如果不嫌弃本王,本王愿意和将军结拜为兄弟。"我拱手说著,见他愣住没回应,转头叫小凌,他肯定知道慕情的全部资料,"小凌,慕情将军和我谁年长?"
"慕情将军二十七,王爷您才二十二。"小凌逗趣说道。
"切,本王年纪小也不用你这麽挤眉弄眼吧,少在慕将军面前胡闹。"我白他一眼,回过头对慕情说道,"我们平时玩闹惯了,将军,哦,不,大哥别在意,小凌过来叫大哥。"招手把小凌也招呼过来,既然都玩起结拜来了,那就多拉一个算一个吧。
小凌指著自己的鼻子过来,"那我不是多出一位哥哥来?"
"咦?原来你比我大啊!"我不甘心地一手抓住他的肩头,一手揉著他的头发,跟戏弄小狗似的,谁叫他比我矮呢,小凌推开我的禄山之爪,然後两人互瞪。
"哈哈......"
瞪著瞪著才发觉慕情将军还在眼前,我们两人同时对著他呵呵傻笑,"大哥,认下弟弟吧。"
慕情的目光在我们两个身上来回扫著,觉得新奇又无措,他自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投降一样头左右摇两下,接著爽朗一笑,"恭敬不如从命,二弟,三弟。"
我一手拉一个帅哥往外面奔,干什麽啊?当然是去喝酒啦!人逢喜事精神爽,不喝酒庆祝一下怎麽行。
当然,慕情还有军务在身,所以只要一坛黄酒助兴而已。
原来慕情幼时的邻居就是龙腾阁大学士人称杜十郎的杜雪飞,今天慕情会在那里完全是因为这位大才子要整理一下他的小书库,就把难得回京且有半天空闲的定远将军叫去搬书了。
小凌顺便八卦出人家的身世来,杜十郎是本名杜雪飞是考科举时候才取的,因他在家中排行第十,他父亲因为受到本家家族长的欺辱,不按照族谱上的辈分来定下字直接叫他十郎。他父亲说:父辈的事由父辈承担,你们还是亲兄弟,就叫十郎吧。不过後来实在迫於生计,无之下,他父亲带著妻儿老母投奔到老母亲的娘家,就和慕家做了邻居。杜十郎十四岁夺魁,名扬天下。
"哦耶,青梅竹马哦。"我贼笑著敬酒。
小凌貌似也得了我的真传,跟著点头,用带著酒香的哀怨口气说道:"青梅竹马多好,哪里像我,家中独子又没有伴儿。"
我把他拉过来,"有我呀,我就是你青梅竹马啦。"
"王爷,要跟您做青梅竹马也得有不怕三王爷的鞭子的本事,我没进琅天府的时候,就常听说三王爷和您动不动就打起来,货真价实的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人只要喝酒,话就会多。不过我没想到九王爷和三王爷之间会是这等水火不容,不过细细想来,两人的性格确实会造成这种冲突。
慕情大概经常出席酒宴场面,没有什麽失态的,我跟小凌就差点儿了。琅天府虽然是官府的一部分,却从来不跟其他正式的官府部门有瓜葛,私下里都不怎麽交往。小凌又因为经常在九王爷身边,基本没人敢灌他酒,所以他没喝几口居然有些醉了。
最後还是慕情帮忙把他跟我送回去。
安置好小凌,我让人端上醒酒汤来,就在秋蝉居门前的小花园里坐下来。
"慕情不知道这麽说是否会扫了三弟的雅兴。"
"什麽事让大哥这麽难以启齿?"
"是关於杜雪飞杜兄弟的事情。"
"哦?"我好奇起来,难道这位鼎鼎有名的大学士也有什麽难事不成?
"杜兄的才华可以说是文韬武略兼备,如果此次开战,我,不,末将恳请王爷保举杜兄做我的参军。"
在朝廷里没什麽根基做後台,确实很难出头,才华满身也要有人看中才能施展出来,皇帝年纪还小,自然就要让握实权的人看中才行。不过我没看过哪个家夥往我府上送礼,还挺奇怪的,本来我以为王府应该多少能收点吧,回头问问小凌去。
见他神色郑重,我倒不好随便就说决定来,站起来背著手踱两步,新帝登基以来,都没有出过战事,此次确实有些棘手,如果静妃後面代表的势力有本事推波助澜,这场仗就是再所难免。"你信他对吧?"
慕情没想到我如此问,怔了一下,随即答道:"是!"
"我信你。"我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如果真有战事,我一定保举他。"丢掉"本王"这种无聊的自称,我说出原以为今生都无缘说出的话。
慕情很是激动,能见到他的唇在微微颤抖,猛然醒悟似的站起来就要拜下去。我连忙接住他,将他扶起来。"记得我的话,你信得过的人我也信得过。"我说得很轻,轻到只有我和他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