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心玲珑（穿越时空）————溺文

八月仲夏天，位于上海郊区的大观园里正跑动着忙碌的工作人员。

　　“音效？”“OK！”“准备。”导演窝在自己的椅子中，眼睛看着摄影机的镜头不敢分神。“‘红楼不了情’沁芳亭外景第三场。”“ACTION！”

　　扮演贾宝玉的赵晰文聚精会神地阅读着手中的“西厢记”，道具“花瓣”纷纷飘落在他的身上。他显露出烦躁的神情，走到一旁的池塘边，顺势将衣服上以及书上的桃花瓣抖进水中。“林黛玉”从亭中入口出现，肩上扛着葬花用的小锄，尾部还挂上了一个装满花瓣的小布囊。

　　旁观人群中的赵晰烨强忍呕吐的冲动，偷偷地别过脸看着别处。他真不明白，为什么比自己小五岁的弟弟就偏偏爱演这类不伦不类的改编剧。“红楼不了情”的主线剧情虽然还是贾宝玉和林黛玉，但主题还涉及到了较时髦的前世今生。赵晰烨对此颇有异议，按照他的说法就是，糟蹋了经典的原著。况且导演找的演员，也都是一贯走得青春偶像线路，咋看之下还真不是一般的别扭。

　　当听见赵晰文像小无赖似的叫着林黛玉“好妹妹”时，赵晰烨终于忍受不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拍摄场景。

　　大热天的，连树上的知了都快喊哑了声。赵晰烨沿着小湖匆匆走着，视线范围内却没有任何可以避暑的设施。无风造访，柳树懒懒地垂着枝条，没什么游客的小径上，只有他一个傻瓜顶着烈日“散步”。赵晰烨真后悔牺牲了自己难得的休假被可恶的弟弟缠来看他拍戏。这时候他反而更情愿在安置了冷气的公司里加班。微微抹去了额头上的汗，赵晰烨无意中抬头一看，咦，湖中央那个一沉一浮的物体是什么？

　　“有人溺水了！”远处的值勤人员开始焦急地赶到事发地点。“这位师傅，你会不会游泳啊？”几近中年的矮小男人心急如焚地问着在一旁发呆的赵晰烨。“啊？”他刚回过神，看着在水里忽隐忽现的身影，“嗯，我会。”没再多犹豫，他脱去上身的休闲短衫，从容地跳进了湖里往“失足者” 附近游去。



　　掌灯时分，林珑心情苦涩地尾随着母亲，踏进了席府迮狭的后门。他知道今日入了这道门后，往日恐怕是再无离开的机会了。走在他身前带路的林母两鬓皆白，衣衫褴褛，根本看不出她才是一个才三十略出头的妇人。林母前日唯一缝好的一件新衣，正穿在林珑瘦削的身体上，白色的布料越发衬托着他的出尘。林母的本意是想缝制一件彩衣，可家里的窘迫使她连买一块染布的银两都挣不到。在夫婿由于被奸人迫害而名利双失后，他为了不去面对周遭的闲言碎语而选择了自刎，却没想过留下的四个孤儿寡母该怎么过活。林母曾试过依靠织补来抵贴家用，可总是入不敷出。自从女儿嫁到了名门席府，做了小妾后，生活虽然是有所好转，但也只是昙花一现。女儿林璇最终死于难产，于是剩下的母子三人又成了无依无靠的浮萍。她惭愧地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心中满是自责与无奈。

　　一不留神她脚下不巧拌到了石块，身形一歪，幸亏林珑反应快，才来得及扶住她将倒下的身体。走在最前头的席家管事听到声响，嫌恶地回头，连带愤恨地催促着，“你们俩个穷鬼还不快点，难道还让我们家少爷等着供着呀？！”林母担忧地望向身旁的孩子，见他没有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对于这样的责声烦言，林珑早在六年前就学会坦然面对了。

　　席家大堂上，席丰歪着身子靠在红木椅上，正兴致勃勃地逗玩着怀里的三姨太。一见突然来了人后，三姨太便识相地拉拢了一些罗衫，及早退下了。

　　“席少爷安康。”林家母子齐齐地开口道安。“哎哎，可别这么叫我。”席丰大摇大摆地站起身走向正下跪着的人。“岳母大人，我好歹是你女婿，别老席少爷席少爷的，多见外，况且。。。”说话的档里席丰猥琐的眼神还不断飘向林母身旁的秀美男孩，“以后咱们的关系又得亲上一层了。”他理直气壮地用手抬起林珑低垂着的绝色容颜。“珑儿，几日不见你，又觉你美丽了不少啊。”林珑压抑着席丰碰触自己所带来的作呕感，还要故作平静地挤出声音，回答说：“姐夫过奖了。”席丰的绿豆眼一眯，笑得露出泛黄的门齿，“珑儿，从明晚起，你就不用在叫我姐夫了。”林珑藏在衣袖里的双手由于愤怒而紧握成拳，身体却仍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林母的泪水早就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可她只能低着头，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责怪自己的无能为力。席丰的眼神转了转，挥了挥手把管事招了来，“席力，带岳母跟珑儿上客房去，今天是最后一日，得让他们母子两好好叙叙，恐怕等珑儿入了我的门后，这样的机会就不多了。”林珑默不做声地掺起身旁的母亲，尾随着席管事，出了大厅。

　　幕帘后的三姨太再度现身，嗲声嗲气地推了席丰一把，“你这个死鬼真花心，连男人都不放过。”席丰淫秽地笑着，把丰满娇小的女人抱了个满怀，“你懂什么，珑儿的美丽比上他姐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真是迫不及待想看他在我身下呻吟浪叫呢。”他一边说着还一边用手蹭上旁边三姨太的双乳，惹得她嘤咛不断。席家的大小仆人，早对这样的春宵图见怪不怪了，他们的少爷在泄欲时是从来不会考虑地点时间的。

　　小小的客房中，林珑轻轻握着母亲布满皱裂的双手，交代地说：“妈，等席丰把银票给你后，就带着珏儿离开这里，及早找个大夫让他治病，晓得吗？”林母泪流满面地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妈，你先回去照顾弟弟吧，我没事的。”林珑的口气很平稳，眼神却空洞极了，看得林母非常担忧。“珑儿，你别。。。”“我不会的。”至少为了母亲和弟弟，他不会轻生。林母拉着他的手，却始终不动身。“走吧，妈，快回去看看珏儿是不是又咳嗽了。”才十二岁的孩子是经不起病魔的折腾的。

　　目送母亲的背影，林珑脱去新制的衣裳细心包裹好，再换上自己灰色的粗布袍，把头上的木簪取下，一头乌黑长发如瀑布直泻而下。他任由自己这般孤魂野鬼的模样，徘徊过一个又一个回廊，走到曾经属于姐姐的佣人屋。除了他以外，没有人知道当初的亲事是姐姐被逼的。林璇，二年前正是二八年华，为了分担家用，她义无反顾地踏入席府，抛弃了所有名门旺家小姐该有的尊贵，甘心地做起最低级粗糙的活儿。没想到意外的撞面让席丰觊觎起她的美貌。最终姐姐被他强迫了，想到这里，林珑积压已久的怒气化作暴力，一拳打在门栏边。直觉告诉他，林璇的死因一定不止小产那么简单。

　　“哟，小翠，看看这是谁家的怨鬼呢。”林珑回过头，发现自己认得眼前这个浓妆满面的女人，她是席家失宠的正房，站在她身后的应该是贴身丫鬟。“啧，跟那个贱人姐姐一样，只会用色相勾引男人。”“是啊，少奶奶，他也真是不知耻，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明明是个男人。”林珑不做声地站着，任由她们口头上凌辱他。“小翠，帮我揪着他。”席少奶奶开了口，丫鬟倒也机灵地跑上前，在林珑膝盖上踢了一脚让他下跪，随后她跑到他身后，把他的双臂拢到背后用一只手抓住，另一只手撑高他的脸逼他昂视少奶奶。席少奶奶从腰带的荷包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打开一看尽是黄黄的粉末。林珑突然心里一慌，不知道她们想对他干什么。“张嘴！”林珑硬是不听从她，死闭着双唇。少奶奶双眼一瞪，“小翠。”丫鬟用她粗糙的双手扳开林珑的牙关，随之而来就是嘴中呛人的苦味。

　　席少奶奶和丫鬟得意地看着他跪趴在地上咳嗽不止的模样，还开口讨论起过世的林璇。“他姐姐也是贱人一个，以为怀了孩子就比我大了，我呸。最后还不是照样死在我手里。”林珑闻言脸色一变，顾不得发热的身体连忙上前揪住她的衣裙，哑着声音说：“我姐姐。。。你把她怎么了？”席少奶奶冷哼一声，抓起他的头发，让他看着不远处平静的湖面，说：“她是被我从那里推下去的。你还得谢我没弄掉她肚子的杂种呢，想想给她在地下做个伴也不错。”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丝毫不去理睬接近昏厥的林珑。走了没几步，还隐约能听见她们对话，“少奶奶，你给他喂的是什么东西？”小翠不明所以地问道。“那个可是上好的春药，专门给男宠用的，只要一闻到了别的男人的气味，再贞烈的人都扛不住呢。我赶快去找个长工来，让他好好快活快活吧。”风中飘来女人的讥笑声，林珑却什么都听不见，他跌跌撞撞地攀到湖边，伸出一只手探进水里，在昏迷前虚弱地喊着：“姐姐。。。姐姐。。。”

　　“二姨太，快看，有人晕倒在湖边了。”春水紧张地拉着身边的主子。二姨太保持优雅地身姿来到林珑身旁，冷着脸问着丫鬟：“就是他？少爷的男宠？”春水蹲下身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林珑的容貌，点了点头，“嗯，应该就是他了。”“不要脸。”二姨太双臂交叉，不满地看着地上的那具单薄的身体，随后又吩咐了一句，“春水，给我推下去。”春水立即“唰”得站起来，脸色白白地说：“二姨太，您不是认真的吧。。。”“废话，你快给我照办！”二姨太也顾不得维护形象了，上前就给春水送了个耳刮子。“。。。可是少爷要是知道了。。。”“就说他自己昏过去失足跌下去的。春水，你这死丫头给我快点！”春水在心里默念着“对不住”，没费什么力就听见林珑毫无反抗跌进湖里的声音。“死丫头，愣什么愣，还不快走！？”二姨太做贼心虚地四处望了望，匆匆地离开了湖岸边。



　　赵晰烨辛苦地把已经陷入昏迷中的男孩抱上岸，也没多在意他的奇装异服和他及腰的长发，反正在这里拍古装的大有人在。他担忧地拍了拍少年的脸蛋，惊讶于他身体上的高温，却不见他有任何转醒的迹象。“需要做人工呼吸吧。”旁边的中年大叔很狗腿地凑过来插了一句。赵晰烨回忆起自己以前在学校里混到的几招，深吸了一口气后，弯下身体，对上了男孩湿润的嘴唇。

　　“咳。。。咳。。。”林珑把肚子里的水一股脑地吐在一旁后，便昏昏沉沉地趴在地上，微白的脸色被太阳晒得开始泛红。“师傅啊，这个小姑娘怎么了，要不要送医院啊？”中年人猜测掉水的人该是个演员，最近大观园里整天整夜都是摄影队的人。赵晰烨猜他一定是没有看见林珑颈上的喉结，也懒得跟他解释林珑的性别问题，说道：“我还是带他去看一下吧。”本着救人要紧的原则，赵晰烨立刻抱起没多少重的林珑，往园外的停车场走去。

　　“我在哪里？你是谁？”林珑眨了眨迷茫的眼，发现身体内的热流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覆盖到皮肤上普通夏日的炎热。可是，现在怎么会是大白天呢，林珑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傍晚时分被人推下湖的啊。“我是赵晰烨，刚看到你在湖里溺水，把你救了上来。”不明所以的林珑看着抱着他的男子从头到脚奇怪的装束，“你是异族人吗？”“异族？”赵晰烨一头雾水。“我们汉人没有你这样打扮的，男子都是要留长发。”走得正匆忙的赵晰烨突然急刹车。“Wait，你到底在说什么？”林珑心里突然一怕，环顾着四周并问道：“这里不是席府吗？”怎么周围的人都穿得那么奇怪，都显胳膊露腿的，还有远处的那位姑娘家，怎么只着一条长度近似于亵裤的裙子，好羞人。“我想我还是带你去看看医生比较好。”“医生是什么？”赵晰烨被他问得吓着了，结巴地问：“你。。。你不会是。。。失忆了吧？”林珑先是摇了摇头，赵晰烨的心放下了大半，然后却又听见他说：“抱歉，公子，你说的话林珑不明白。”

　　赵晰烨坐在木质茶几上，七上八下地看着对面窝在沙发里不知所措的少年。刚才光是开车把他带回家就消耗完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给下半辈子用的耐心。这个“失忆”的小子似乎连汽车都没见过，赵晰烨只不过用了四十公里时速，他就受不了地在一旁大吐特吐还昏迷了大半段路，害他明天只能搭乘公共交通上班了。

　　“我带你先去洗澡吧。”赵晰烨二话不说地把人拉进了浴室，指着淋浴器和毛巾说：“你先洗，我给你找几件衣服。”说完他就跑去了弟弟的房间，在他衣橱里翻动翻西。林珑的个子不高，和赵晰文的尺寸应该差不多，他翻出了一件T-SHIRT和沙滩裤，甚至还拿了一包弟弟未开过封的CALVIN KLEIN内裤回到浴室。

　　“你傻了？怎么还愣在这？”“我想解手。”林珑一手抓住衣服的下摆，一头环顾着浴室里那些奇怪的用具。赵晰烨眼睛眨巴了半天，才想起来解手是什么意思。“哦哦，那我先出去了。”原来人家是嫌自己碍事不好意思呢。“等等。”“嗯？”“公子，请问茅厕在哪里？”赵晰烨嘴巴长成了鹅蛋型，微微顺了顺气后竟然干笑了两声。“呵呵，呵呵，你不会是在跟我排戏吧。。。”以前小弟有时候也会这样耍他，还记得当初他接了一个黑手党的角色，那一天半夜赵晰文蒙了脸从窗户爬进他的卧室不说，还真用了把道具枪顶着自己的脑袋，把赵晰烨吓得当场魂飞魄散。事后那混小子才告诉他说什么剧本需要，什么熟悉熟悉感觉，他不禁怒及攻心，二十几岁的人了竟被自己的弟弟当玩具耍。“排戏？”林珑皱起眉头。赵晰烨向天花板翻了翻白眼，指着一边的抽水马桶说：“那个就是茅厕！用完了别忘了抽水。”难道这孩子是农村上来的，没见过抽水马桶？林珑看见赵晰烨铁青的脸色也不敢再多开口，虽然心中仍聚集了一大堆疑问。

　　林珑在马桶上摸了半天，记得赵晰烨叫他抽水，可是水在哪里，又怎么抽呢？他差点没急得掉汗。总算看见一旁一个奇特的开关，林珑尝试性地往下一压，哇，还真有水出来了咧，好神奇。

　　赵晰烨在门口踱了好几步，想想还是不放心，要是林珑真是乡下来的，恐怕连淋浴都不会使。在听见抽水马桶的响声后，他叩了叩门。林珑听见门响，却不知道那门把该怎么用。赵晰烨见房里没反应，一着急就直接从外头开了门，把里头的林珑就砰得一声撞摔到了地上。“晕，你没事对着门口发什么呆，没听见我敲门吗？”赵晰烨把地板上的人拉起来，走到浴缸边打开淋浴器。林珑轻轻捂了捂发疼的屁股，抬起眼问道：“我究竟是在哪里？你认识席丰吗？”赵晰烨忙着帮他测水温，说：“这是我家，等会你换好衣服我就带你看医生去，要是你实在想不起来咱们就去派出所报案。还有那个什么席丰的我不认识。”混混沌沌听他说了一大堆，林珑却没有明白多少，只知道自己是在眼前这个人的家中。“好了，可以洗了。”赵晰烨回过头，“你快脱衣服啊。”

　　习惯了逆来顺受的林珑自然乖乖得卸下了一身的粗布，带着及腰的长发站在浴室中。赵晰烨伸出一只手说：“来。”林珑走上前握住他的手，一声一个动作。“进去。”他听话地站在笼头下，感觉温热的源泉轻轻打在皮肤上，想到小时候偷偷跑到后山小瀑布里沐浴的画面。“你到底是从哪来的？”赵晰烨把洗头膏递给他，一边问着。林珑呆呆地接过，却没有动作。“这是洗发水。”赵晰烨干脆把瓶子抢了回来，直接往他头上倒。“好了，自己洗。”

　　林珑在浴缸里摸摸弄弄，赵晰烨则不放心地坐在旁边的马桶盖上。他对林珑的出现与来历早已有了数百种不同的猜测，但没有一种具有足够的说服力。幸好那小子不算笨，还知道用肥皂洗身体。他看样子差不多了，就走到挂毛巾的地方取下一条大浴巾，把湿透的林珑包了个严实。

　　被迫穿上了奇装异服，头发还滴着水的林珑偷偷地打量着屋子，怎么完全与江南的建筑风格不同。天花顶上也没有横梁支撑，窗户都不是纸糊起来了，甚至还能清楚得看见外头的动静。不远处的矮桌上还放着一个大大宽宽类似与箱子的黑盒子，盒子的正面还能微微反射出自己的模样，比镜子还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