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拿出一条红色带子将齐肩的黑发绑上,绕到男人面前端详了一番,零散落在两鬓的头发让男人原本就不错的相貌显出潇洒不羁。拍拍男人的肩示意完成了,叶枫转身将桌上的盘子一并收进了厨房。
叶枫洗完澡,拿出洗澡时发现在外衣口袋里的玉佩坐在男人面前:"这玉佩你哪来的?"
男人盯着电视机看,没有回答。
叶枫也不生气,有多久没在家里和人说过话了,他又问:"你叫什么?总得给我个称呼吧。"
男人不回答,叶枫也不急,把玩着手里的玉佩,这才发现玉佩上还刻了个"朱"字,暗暗一笑,说:"我以后就叫你阿朱吧。"说完,就把手里的玉佩扔到男人腿上。
站起身关了电视,叶枫从房里抱了一床被子出来,对男人说:"以后你就睡沙发。"虽然叶枫这套房子有两个房间,但其中一间以前是叶枫父亲的,父亲走了以后就成了书房,电脑书籍什么的都搬了进去,由于有工作资料在里面,所以他不能随便让人进去。
觉得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叶枫上了床早早睡了。
5
阿朱一整夜都睡不着,躺了一下就坐起来,客厅里的灯已经被叶枫关了,幽暗的空间里只有墙上的电子钟发出黯淡的蓝光。风从外面灌了进来,落地窗前的窗帘像波浪一样晃动,男人披了被子,拖着步子站在阳台上。
玉盘似的月亮嵌在墨蓝的天空上,丝毫看不出它经历了千百万年,看尽了人间的沧桑,还是那么新,那么亮。
阿朱看着面前的一栋栋楼房,大多数人家都睡了,只有几点灯火还在奋战。望得远一点,可以看见高楼大厦和变幻不定的霓虹广告,那么遥远,那么新鲜。男人的眼睛捕捉着这一切,疑惑上了眉头。他的手下意识的抚上他身后的马尾,想起叶枫干练的短发,疑惑植入了心里。
这一切的改变都是他所不能明白的,是别人的脚步太快,还是他走得太慢?
这一夜过得飞快,叶枫早上起床的时候看见男人沐浴在晨曦里,那端正肃穆的神情隐隐约约透出一点不同来,还来不及捕捉,男人一见到他又低下了头,那模样便只剩下不安。
叶枫突然生出一种不耐,洗漱完毕就去了上班,早餐是在楼下的包子店解决的。
一进局里,队上的人又进了叶枫的办公室追问来追问去,都是有关阿朱的,众嘴齐张,吵得叶枫不得安宁,一声怒吼,大家才摸摸鼻子退了出去。这时候,局长的电话打到叶枫办公室里,说是有人举报在东门大街某处有个窝点,让叶枫带人去端了。
叶枫一听有工作,干劲也来了,整装待发,带上兄弟们就往东门大街奔去。东门大街人口杂乱,摊档又多,缉毒队人员去了之后才发现车子根本进不去,为避免打草惊蛇,叶枫命令其他人在原处等候,他和徐非先进去观察情况。
按照情报上的指示来到一栋不起眼的小楼前,叶枫又留下徐非在楼下接应,自己一个上了楼。楼房比较旧了,踩着的木制阶梯发出"吱吱"的声响。叶枫把枪藏进怀里,敲开了一扇门,门只开了一条细缝,一个矮瘦的男人粗声粗气地叫道:"找谁啊?"
叶枫说:"我找四哥买点四号药。"
男人一听就知道是行内话,说:"要多少?"
叶枫问:"你有多少?我们人多,怕你不够。"
男人露出一嘴牙:"你们要多少,老子就有多少!"
叶枫点点头:"好,我们都要了,不过我身上没带够钱,你先给我看点货,我一会儿把钱送来。"
男人不同意:"见钱见货,没钱免谈。"
叶枫告诉他立刻去取了钱就来,男人想了想,不想错过大买卖就点点头同意了,然后又把门闭得死紧。
叶枫回到楼下,徐非迎上去问:"情况怎么样?"
叶枫接过徐非手里的对讲机,说:"上面有货,看样子不少,但是他们警觉很高,屋里有多少人不确定。"然后又用对讲机吩咐东门大街外守着的同事分成三批进来,并交代他们尽量不要引起注目。
过了十来分钟,队上的人员来齐了,叶枫安排好人员部署,带上六个人就上楼去了。
一待六个人都藏匿妥当了,叶枫才敲了敲门,男人一开门,叶枫就说:"钱带来了。"
男人拉开门让叶枫进去,叶枫站在门口锐眼一扫,屋里情况立刻了然,人倒是不多,加上开门的男人才三个,其余两个在打牌,桌上放着五、六只啤酒瓶,简陋的屋里除了难闻的潮湿味,还有煤气灶上滚着的方便面的味道。
叶枫做了个手势,跨一步走了进去,藏起来的六个人随后轰一下冲进了屋子里,开门的男人第一个被抓下。打牌的两个男人往后退,一个跑向窗口准备往下跳,被一个警员一把擒拿住,反压住手臂,疼得他哇哇求饶。叶枫正准备上前抓另外一个,那男人被逼退到煤气灶边,发起狠来抓了滚烫的锅就往叶枫身上扣,叶枫动作敏捷仍是被泼出的汤水烫上了手臂,一阵热辣辣的感觉传来,他也顾不上疼痛,一招擒拿手就把男人铐住了。从开门到行动结束,才不过二十来秒的时间。
叶枫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八点,今天扫的那个窝点藏了一公斤海洛因,算得上是大案,上头做东,请了全队的人到海鲜楼吃了一顿庆功宴。
叶枫看也不看沙发上的男人,进了浴室脱下衣服的时候才发现手臂上红了一大片,轻轻一按就有刺痛的感觉,草草洗了个澡就拿出药箱给自己上药,然后就进了书房关上门。
阿朱从叶枫一进门就把望着窗外的头缩了回来,一直低垂着,他看到叶枫的脚经过他的面前进入浴室,然后出来坐在他旁边。他偷偷看了一眼,发现叶枫是在上药,白皙的手臂上突兀地红了一块。他发现叶枫瞪了他一眼,连忙收回目光,随后就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阿朱突然觉得屈辱又委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不是没想过走,可是因为打不开门,所以也就走不了。
叶枫突然从书房里走了出来,阿朱本来昏昏欲睡的脑子即刻清醒了过来,看着叶枫的眼里带着警惕,然后缓缓垂下。叶枫走进卧室换了身衣服,又扔了一套衣服给阿朱说:"我肚子饿了,一块儿出去吃点东西。"其实他哪里是饿,今晚的那一顿海鲜丰盛无比,吃得大家直打嗝,可是回家一看到男人,那多余的愧疚又跑了出来,自己刻意忽略了他一天,现在至少该让他吃上一顿吧。
阿朱接过衣服走进浴室里去换。过了一会儿出来,衣服倒是换上了,可是皮带捏紧在手里,有点难堪地走到叶枫旁边。
男人身上穿着蓝色条纹衬衣,黑色西裤,头发好像也重新扎整过了,乍一看还真是英俊潇洒。叶枫夺过他手里的皮带,命令道:"把手举高。"然后一环一环给他扣上,双手绕着他的腰的时候,发现男人的腰偏细,估计是给饿瘦的,想到这,又有点可怜他了。
扣好了皮带,叶枫又帮男人把袖口卷起来,露出一截结实苍白的手臂,这才带他出了门去吃饭。
旧城区就是晚上出去吃消夜这一点好,走出叶枫居住的小区,一条通往菜市场的道路,到了夜间就成了消夜摊档的天下。此刻街灯正亮,摊档上的炒菜声、锅碗声此起彼伏。
叶枫带了阿朱到一家他熟识的小店,以前他常来这里给他爸买消夜。小店老板是个中年人,一见到叶枫就喊:"叶队长,好久没来了啊!"嗓门特大,叶枫他们两人一下子就成了焦点。
叶枫见怪不怪地走到一张比较干净的桌前坐下,阿朱也急忙坐下。叶枫看了他一眼,自作主张地点道:"西芹炒肉片,黄瓜炒虾球,白菜鱼头煲,一碟卤肉,一碗白饭。"指了指阿朱又说:"老板你快点,我朋友饿着呢。"
老板吆喝一声:"没问题。"过了一会儿就把卤肉和白饭端上。
叶枫把饭推到阿朱面前说:"我不想吃饭,这饭你吃。"
阿朱已经饿了一天,拿了饭就低头直扒,叶枫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卤肉,顺手也夹了几片放进男人的碗里。后来陆续上了菜,叶枫都是浅尝辄止,基本都是阿朱在吃。但其实阿朱自己的筷子是从来没有伸向那些菜的,他吃的都是叶枫夹给他的,叶枫就像个最尽职的保姆一样,照顾他吃完这顿丰富的消夜。
白菜鱼头煲的炉子渐渐灭了,叶枫将最后一勺子汤倒进阿朱的碗里,扫了一眼男人因这顿饱食而红润的脸,说:"不早了,回去吧。"
夜已经深了,风吹动路旁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两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一种宁静围绕在他们身边。
一直跟在叶枫后面的男人突然跑到他的前面,将脖子上的玉佩解下,伸到叶枫面前,意思不言自明。
叶枫原本柔和的表情立即阴沉了下来,冷冷地开口:"你这玉佩我不稀罕,收回去。"
阿朱的俊脸倏地涨红,小心翼翼地端详叶枫漂亮的脸,明白自己惹了他不高兴,下意识地又低下了头,心里万分懊恼。
叶枫越过他,双手插进裤袋,夜风顽皮地吹乱他柔软的短发,修长的身影被街灯拖得很长,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说:"走快点,我要回去睡觉了。"
阿朱漆黑的眼睛里闪过欣喜,急忙跟了上去。
6
东门大街那起案子的预审资料摆在面前,缉毒大队每个成员的脸上都是凝重的。这一次抓到的又是个小角色,货源由马国良集团下的销售骨干提供,据口供得知,那包超过一千克的海洛因正是围剿那天才到手的,提供货源的人前脚才走,与围剿行动相差不过十五分钟!这不得不让人懊恼,如果抓住了这个替马国良跑腿做事的人,无异于给毒枭集团一个重击,最重要的是能让骨干级的毒贩转做污点证人指证马国良,毕竟要想将马国良这个大头目绳之于法,最缺乏的就是证据。
"提供货源的这个人叫胡大刚,三十多岁,身体偏胖,说话有外地口音,每次交货都是一个人来,而且......"老鬼翻出另一份资料,说:"这个人跟我们上一次抓到的那一伙形容的供货人的特征很相似,不过名字不同,叫王明。"
叶枫问:"没有其他明显的特征了吗?"
老鬼摇摇头:"没有,这家伙很狡猾,用了不同名字进行交易,明显给我们的侦察工作增添了困难。"
叶枫皱着眉头思考着,细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桌面,然后说:"不管怎么样,先把通缉令发下去。"敲着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又道:"那三个人再仔细审问审问,看还能不能找到点线索。"
众人分配了一下工作,这天早上的情况碰头会算是结束了。
叶枫没有跟着大家去饭堂吃饭,趁着午休的时间赶了趟家里,顺路买了两份盒饭。回到家的时候看见阿朱在看电视,电视是叶枫早上帮他开的,节目频道倒是没有变过。
"阿朱吃饭了!"
叶枫叫了一声,兀自在桌前坐下吃了起来,发现男人还沉迷在电视节目中,他不由好奇地望了过去,荧幕上演的是历史宫廷剧,演员他是一个都不认识,画面右下角注着《大明天子》。边看边吃,叶枫大概也了解了剧情,也就是朱元璋要传位的事,不外乎是阴谋诡计,争权夺利,他看了两眼就没有兴致看下去,吃完饭就进了卧室小睡一下。
两眼睁开的时候正好是两点钟,叶枫急急忙忙梳洗了一下就往局里赶,路过客厅的时候发现阿朱还在盯着电视看,这时候的电视上正在播放广告,桌上的饭还没动,但他实在赶时间,交代了句"记得吃饭"就套上鞋子走了。
叶枫的桑塔纳上午送去维修了,所以这时候只能去搭公车。下午这个时刻又正好是许多人上午班的时间,叶枫在车站等了十分钟左右才等到一辆人满为患的公车。好不容易挤出个地方站稳脚,叶枫握住头顶的拉环松了口气。
每个岔口上的红灯似乎是在故意作对,在这个人人赶时间的时候亮了又亮,每次的停顿都从70秒开始倒数,看着那鲜红的数字缓慢变换,就像是蚂蚁在心头一口一口地咬。
司机又一次的刹车,车上站着的人都不稳的晃动,叶枫忍受着后背又一次肉体的撞击,握紧拉环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但这次的撞击明显比前几次都来得猛烈些,他疑惑地转过头去,发现有个男人背对着他站着。奇怪,他明明记得刚才站在后面的是个女的。
一种警察的第六感使他不自觉地张望过去,原来站在他背后的女人正靠着男人怀里,应该是情侣吧,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由于他比男人高了一个头,所以他轻易地就把视线转移到男人怀中的女人上。女人留着长发,身体不断地扭动,本以为是情侣间的玩闹,下一刻,叶枫却看见女人抬起的脸上的羞愤欲泪的表情。
几乎当即就明白过来,叶枫一个转身,抓住男人的手喊道:"住手!"
男人转过头看向叶枫,一张平凡而显得老实的脸上露出被现行的羞愧,哆哆嗦嗦地说:"我......我这是第一次......我没有、没有......"
这时候车上的眼光都围了过来,女人当场捂住脸就哭了起来,叶枫本想摸出腰间的手铐将男人铐上,却发现手铐忘在了办公室没带,横眉竖目地对男人说:"走!到派出所去!"
男人一听立即挣扎起来:"你凭什么抓我,凭什么!不过就摸了几下吗,我......我也是看过别人干才干的,求求你别抓我去派出所......求求你,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坐牢啊!"男人说到后面,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
车厢里一下子就沸腾起来,对着男人指指点点的有,小声议论女人的也有。
叶枫喝道:"你要是顾及家里的老小就不会干这档子事!"然后扭头朝司机喊:"开到派出所去!"
司机居然连头都不转,开着车口气悠闲地说:"小伙子别多事了,犯得着么!这时候大家都赶时间,为了你一个耽误大家可不好吧。"
叶枫一听,气得漂亮的单凤眼都睁圆了,这世道竟是这样冷漠!车上的其他乘客居然也没有异议,甚至还有些小声同意司机的做法。叶枫大声说道:"我是警察,我要你合作把车开到派出所去!"
有的乘客开口了:"警察也不能这么嚣张啊,我们都赶时间的,这不是害我们迟到嘛!"话一出,许多乘客也都抱怨起来,不同意将车开到派出所。
叶枫一肚子火,却只能无可奈何地道:"那你把车给我停下!"
这次司机倒是很快就合作,车上的人像送瘟神一样将他送下了车。
叶枫忍着怒火将男人带到了就近的派出所,交代了所有情况后将男人交给当值民警。民警们不知道叶枫的身份,直夸他是见义勇为的当代雷锋,叶枫被逼着说了些客套话,到最后民警们居然说要颁个"良好市民"奖给他,叶枫哭笑不得,连忙婉言谢绝,又说了些场面话,折腾了好一阵民警们才肯放他走。
叶枫匆匆出了派出所,一看手表,坏了!两点四十九分!铁定迟到!这时候不能搭公车了,叶枫急忙朝大马路上走去,打算坐出租车回局里。伸手招了招迎面开来的出租车,却发现车上已经有了乘客,泄气地放下手,张望着寻找另一辆。
"不好意思......"
看到空车正准备招手的叶枫听到背后的声音转过头来,看见一个女人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他看了一眼觉得不认识就连忙回过头,可惜晚了一步,那辆空车已经疾驰而去。
"妈的!"叶枫骂了一句,转身看见女人还没走,就问:"你找谁?"
女人白皙的脸上一阵红晕,带着女性的娇羞轻轻地说:"我、我想谢谢你。"
"我?"叶枫仔细看了女人一眼,这才发现这是公车上被骚扰的那个女人。现在仔细看来,眼前的女人充其量只能算是女孩,眼睛大大,鼻子高高,皮肤白嫩,一看就是个未出社会的学生,身上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越发显得年轻俏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