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已是中午,我抱着那些将服来到主帐里,安齐跃正在研究作战地形图。"安将军,将服都在这里了,请检查吧。"我心知一定要在他前面检查,省得以后被人说闲话,也辩解不清。
他应了一声,目光转到了我这边。我和那副官把将服放到了桌上,一件件铺开,让安齐跃自己过目。把副官遣出去后,看着他一件件翻,我的眼睛也越瞪越大。
翻完最后一件,谁的将服都没在腰间有破口,别的地方倒是有些,将服也带着血迹肮脏,不过那是正常的。安齐跃抬起头看我,我在心里干笑,不知道欺骗主将是什么罪?
连忙道:"安将军,在下是亲眼看见的,那只鸽子也是明证了。"安齐跃盯着我,我继道:"鸽子绝对不是我放的,相信将军也明白,我压根弄不到秘密军情。"安齐跃神色稍霁,颔首道:"林公子此言有理,只是为何找不到那人?"
我转着心思,眼睛却瞄向了安齐跃腰间,应该不是他才对,否则就太恐怖了。心里一边想,却突然蹦了起来,直跳向他,极其高兴的样子:"我倒是想到一点......"脚下故意一拌,惊叫一声砸下去,左肘趁机重重撞到他腰间。安齐跃只是皱了皱眉,双手轻松把我扶起来了。我连忙道歉,心里想该不是他,倒是自己砸的手痛!
扬头对安齐跃道:"安将军,军中的所有将领全都来了?没有受伤的,生病的,或出军务,报情况的?"安齐跃眉头一跳,道:"衡副将和胡将军上次出战受伤,目前还在休养,而石将军则两天前上关前排军布阵,身有任务,也未参与商议。"
我微微一笑,道:"那就请将军补上那三位的赏赐吧。"
安齐跃以古怪的眼神看向我,道:"军中赏赐,从来给的一视同仁,昨日他们虽然没来,我已派人送过去了。"
狂汗......搞了半天是我不知道那三个,没去拿......
连忙道歉,急急退出营帐,拉了外面那副官,很真诚的道:"和我一起去见衡副将,胡将军和石将军吧?"
少不了副官的一个根本原因是,我压根不可能自己找到他们!
石将军最近,就先去他那里。随着副官前行,在一大片粗布营帐里绕来绕去,然后走进青石街道。仰头一望是城楼,不由笑弯了眼。脚下踩着青石地,一步一步靠近那青色的城墙。旁边有守卫的士兵拦住问话,副官说了几句他们就让开了路,这就是有他的第二个好处......
眼看要踏上台阶了,副官突然拉了我一把,诧道:"你往哪走?"我一怔,他指指右边道路,道:"我刚才接着问了,石将军现在在那边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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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时候才能上城墙看看啊?
跟着这个副官向右走,一路来他总是瞟我,大概觉得我出现的很奇怪。轻咳两声,表情平常,扬头望向前方,确实是一片极开阔的空地。空地上列着方阵,士兵们随着木楼上的旗帜指挥而动作,一刀一枪,都是实实在在练出来的。木楼上的旗帜上下挥了三下,下面阵形转换,由六甲阵变为一字长蛇阵,士兵不停游走,倒是真的整齐不乱。
副官上前,对守卫的士兵说了说,那士兵通报去了。只见木楼上四五个人影,上去的士兵对其中一个说了番话,那个人似是点了点头,却没下来,又转过身回去。士兵正下楼,那人却突然又叫住他,说了两句后自己下来了。
我看着那人走近,身上穿的铠甲发亮,面貌中年模样,淡淡威严,有点沧桑。他扫了我们一眼,点点头,便在前面走了。
戎马半生的人我是很尊敬的,随他走了半段街道,穿过守卫进了一间平房,没有任何摆设,毡子置板都很简陋。他走到木架前把挂在上面的将服取下来,叠好递给我,一句话也没说。我低头看去,袍上干血泥尘尽在,没做一点处理,是拿到手里最脏的将服。
接了衣服我和副官连忙告退,这个人,才真的姜是老的辣。
以他的身份,根本不用亲自来取衣服给我们。他必然是明白什么,那红袍送的有蹊跷。所以就自己来,方便我们打量他,再送上将袍,还保持它最原始的样子。
完全使自己脱离嫌疑,顺便表现军功,。
我在心里赞一声,估计不会是他了!
离开石将军这里,我和副官向衡副将那里去了,衡副将和胡将军挨的比较近,也好顺便。掀开布帐进去,一个军医下手模样的人守着,衡副将还在昏睡之中,独独他伤的比较重。我对那人说明了来意,那人却有些为难了。好半天从旁边翻出一件满是血污泥土的破烂衣服,道:"当时副将被人在地上拖了许久...也全部磨破了。"
我奇道:"既然副将出战,为何不着甲胄?"他瞪了我一眼,似是不满意我的态度:"那天是偷袭,小队轻装上阵。"
没错,那天是偷袭。
向他道了谢,把那无处不破的将服收拾起来。如果军医和士兵都那么说,他应该是真的伤重了。想了想,还是要去见胡将军,才能判断。
绕了几个帐篷,才刚进去,就见到一个士兵与军医在毡子边动作。我竖起耳朵,只听那军医道:"胡将军的病势又加重了,前两天还在好转,你们怎么照看的?"那士兵也摸不着头脑,只道都和平时一样。军医咳了两声,道:"伤口又溃烂了,你们记着勤点换药。"
我觉得有点苗头,连忙挤过去道:"将军不会有事吧?大夫我帮你打下手!"那胡将军是昏迷的,两人回头看一眼,军医认识我,便道:"你来吧。"便伸手揭起胡将军腰间盖的白布。我一边开他的医药箱,一边瞟向军医的行动。
腰间,腰间!
32 无需结果
衣摆拉起,我却是一愣。
确实是个伤口,但很明显已溃烂多日了。如果是他的话,那一剑就削在旧伤口上。我不是专业人士,怎么看的出......眼光转移到他脸上,很普通的容貌,身材差不多,辨认不出来。
给军医打完下手,转头来问将服,士兵居实以告昨天不小心掉火里,烧的不成样子了。
于是我抱走了一堆破布。
来到安齐跃的营帐,把三件将服一放,详细说了下情况。石将军的果然没有裂缝,嫌疑就在那两人身上了。胡将军嫌疑最大,但衡副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见安齐跃凝神思索,我好心的道:"其实将军不必急着分辨,反正衡副将已受重伤,胡将军也躺着,最近是用不到了,不如就让他们躺到战役结束,以后将军再来检查。"
"将军明白,所谓躺着,就是动都不要想动了。"安齐跃望着我,我笑道,"那鸽子还未死,以后的消息,就由将军来放吧,想放什么,就放什么。我相信鸽子会回来,还能与萧国主帅连着通信呢。将军知道是谁后,可以一直不揭露他,让他多发些假消息,岂不甚好。"
我没有问鸽子上的消息,也没问他要写什么假消息。因为那样就太管过了,本来我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不过我相信他不蠢。
安齐跃目露精光,笑道:"我确实已将那鸽子放出,只是没想的公子这么长远。想必林公子已有让人躺着不动的办法了?"
他也不会主动告诉我,两人肚里明白。
我乖乖的去给那两人下了毒,其实马上找出内奸也不是不行。
但是我懒的动了,剩下你慢慢找。
眼睛总往安齐跃腰间瞟,因为他的态度配合的奇怪,令人无法不怀疑。但是几次偷瞄,他腰间将服肯定没有裂缝,衣服也不对。我放心他的根本原因是,安家是土生土长的陵国人,家族很大,在朝廷商业里盘根错节。但没有权倾朝野,没有功高震主,我相信凤自若没有理由除掉他们,他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背叛,一人连累一家。
站在安齐跃身后七想八想。其实我现在很大程度上,是在帮陵国,或许已有了感情罢?轻轻一叹,又想到凤自若,虽然没答应,但现在摆明在帮他了。
当了八九天的跟班,安齐跃都没有出战,只是在帐篷里接军情,发命令,偶尔巡视巡视。看他的表情,想必是假消息取得作用了。我想到蓝回,不禁有些想笑,他既然跟着我,肯定知道那消息是假的,但为了不暴露自己,得到更大的消息,咬牙吃一次亏。
那更大的消息,就是凤自若来这里的目的。
他在哪里?我有些担心,但我莫名的相信他,那是狼和狐狸的结合。
温柔又残酷,优雅又狡猾。
又过了一日,萧国强攻,正面宣战。有个小兵意外死了,我这个临时随从被派去代替他,给将领擦铠甲整理兵器,作战前准备。也不知进了哪个帐篷,手里拿着抹布,把靠墙的宽剑拔出来,擦的精光闪亮。然后又对着木架上的铠甲去,一片片鱼鳞钢铁擦啊擦。
不知道会不会生锈,多久换一套新的?
一边想,一边擦,额上出了微微的汗。不觉有人接近身后,贴身将我搂住。吓的差点扔了抹布,不用回头,就闻到熟悉的淡淡蔺花香。
这凤自若,越发越轻薄了。哪像个皇帝,根本就是流氓,而且是个眼光不好的流氓。
没好气的瞪一眼,就要挣出来。他穿着一身简便,头发也束起了。凤眼微微的弯,很无辜的松手,仿佛被抱的是他。我把抹布一扔,靠上木架道:"你到哪去了?带我来,莫非就想让我作苦力?"他微笑,长指轻抚我的脸,道:"带你来,是怕我不在府,你勾来什么事故。"
我翻了个白眼,推开他的手道:"我能勾来什么事故,一向安分守己。"凤自若笑道:"是,你没有和安宁暗中算计,榕妃本可以留着,现在回去就得连家族一起铲除。"
我笑道:"我是让你看清她的真面目,免得以后坏了大事。"凤自若含笑,只是看着我,然后走到后面去了。
心里突然怔了怔,什么时候,我和他说话竟如此放肆了呢。苦笑想抓头,以后一定会害死自己,啊啊啊......想起安宁,不由担起心来。我倒霉也就罢了,不能拖上他。以后不管和凤自若说什么,都一定不能扯到安宁身上!
回神一看,凤自若竟已穿上了那件铠甲,正去拿头盔。我一惊,一把抓着他的手腕:"你要干什么?"他动了动手腕,却给我扣着,放下头盔道:"你说呢,战前穿上这个还能干什么?"我扬眉道:"你一个皇帝偷偷上战场,还是冒充副将上战场,你想死么?"
他凤眼微眯,调笑道:"你说呢?你不是一向很聪明的么?"我不由得手上加紧,心里有无名火在窜:"不准去!"
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眼里盈满了黑色深邃的笑意:"为什么?"我一怔,有点说不出话来。对上他的眼睛只觉得气忿,道:"你刚登基,跑那么危险的地方,太轻浮了!陵国不要了?你死了,好多人都白死了!"
他轻笑了一声,道:"你希望我活着回来?""没错!"说完我才觉得不对,瞪眼道:"我希望你不要去!"他笑着,眼里的光微妙又复杂,道:"那送我个礼物吧?"
我还没回答,他伸手过来托着我后脑,在我唇角轻轻吻了一下。
我立时给雷炸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