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回抱住我,抿嘴一笑,道:"就是信你会急,才说这话的。"我一怔,顿时哭笑不得,他居然耍我?
"从哪学的这么坏的,说!"我伸手去搔他腰间,安宁禁不住痒,咯咯笑着躲开了,道:"思归思归,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笑道:"这灯倒是点得,只怕把房子烧了!"两人笑闹一阵,我想让他成天呆在屋里也是荒谬,于是道:"既然你这么想去,我就特准你去了!但是一点先说好,有事来了,你得马上躲起来!"
安宁咯咯笑着,盈盈拜了一拜,道:"思归有命,安宁焉敢不听?"
60 追寻逝去
客栈里,我趴在桌上画地图。
"师父,你刚刚说天水宫犯事的地点还有哪个?"我勉强拿着毛笔,在白纸上圈圈点点。一只纤细柔软的手指伸过来点了点:"还有吕应城,笨瓜。"我叹着气加上个小圈,为什么自己已成了被压迫的命呢?
安宁凑的很近,很好奇的又道:"思归,你要一个个的去么?"我笑道:"你才是笨瓜,这么多地方,我要一个个去,还不把腿都跑断了。"安宁偏了偏头,笑道:"思归不用管别人,只寻宫主的地便是。"
安宁虽然极少出门,更不懂江湖的事,但的确是兰心慧质。我沉吟着,又道:"师父过来下。"温文雅微微的笑着,从我背后走过来,道:"怎么?"
我指着纸上的那些小圈道:"天水宫主没创立天水宫以前,他在哪里闯了事?"温文雅垂眸,薄茧的手指拿过我手里的毛笔,在纸上圈了个大圈,道:"能知道的江湖传言,只有这两处。"
我细细看去,天水宫基本处于所有小黑圈的分布中心,所有黑圈的最上面,那两处地点是相邻的,而且离别的圈空开了一大段距离。眯了眼睛,我感到了什么。
一张纸递过来,他微笑道:"要我列的表,是不是这个?"我接过来,看了看兴奋的点头:"没错没错,师父真是好人。"扑过去,往他身上再抱一下,他的气息是我喜欢的,温暖又干净。
把这张纸也摊开,铺在地图旁边。上面挺秀的小楷密密麻麻,写满了天水宫某人在某处犯某事,杀某人。当然这是可以打听到的,更秘密的没时间去挖,不过也不会有多大误差。
我笑道:"师父过来,安宁也过来,咱们总结个规律。"
三人围着桌子看图纸,我看着看着,往边上扫一眼,只有自己没规没矩的趴在桌上......好没有优雅气质啊...郁闷。
安宁突然啊了一声,又马上闭上了。我奇道:"安宁,怎么?"他的唇有些苍白,细指攥着衣袂,半天才道:"有几个去了的,我却是认得的。"
我隐隐感到什么,一时没说话,屋里顿时沉寂下来。安宁又静了半晌,伸指点了点表格,又往图上点去,道:"这几个在京城附近的,都是原来的官宦人家,只是前些...没落了。"
安宁认得的官宦人家,他根本就出不了府,能认识什么官宦人家?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已经被当作礼物送出去很多次了,而且是在送给凤自若之前。
我心里有火在冒,突然觉得那几个人死的真应该鼓掌庆贺。
"没错......"温文雅突然开了口,他淡淡道,"死的大多是富家子弟,也有武林人士,武林人士是最近才多起来的。"
"而且,犯事的地点多在城里。"我接口。那些黑圈大多对准了城镇,难得有在野外的。
似乎有什么,要破茧而出了。
我直起身来,轻咳一声收起两副图道:"再看也看不出什么,我们直接去那两个地方吧。"
刚才看两幅图,倒是看出了天水宫众的活动规律,这规律仿佛暗示着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我一下捉摸不着,干脆先去那两个远远的黑圈。一路上顺便看看其他的地点。天水宫主的根,一定在那附近。而且是他所忌讳的东西,否则也不会隔这么远,才创办了天水宫。
坐在马车里,走人!
温文雅和安宁都是很勤快的人,而我是很懒的人。
所以我就乐了,比如现在。
"思归,思归?"安宁拢着一身云绣进了马车,手里捧着香香软软的浅绿色糕点,"我弄了荷叶糕来哦,你要不要吃?"
"要!"我眨了眨眼睛,张开嘴。安宁侧着身子坐下,眉目温柔如春水,抿嘴笑着,一片片拈起来喂我。温文雅淡笑着,一手放下书,把盖在我身上的衣物扯好。
其实事实是这样的。
天色已经晚了,我们也到一个城市了,但我,却在马车上摇啊摇的睡着了。于是安宁去买晚餐,温文雅在车里看着我,顺便看书。
还是温柔的人好啊...要是以前那帮损友,别说买晚饭给你吃,一准把你从车上踹下来。
直起腰来,见温文雅还在看书,一手按了下来,道:"师父,太暗的地方看书不好。"转头问道:"我们过了几个城镇?"安宁低头,细细动了动手指,道:"八个了。"
"那我们去客栈吧,顺便查探查探?"我记得地图上有个黑圈就对准了这座城。
三人登记了,放好行李停好车,就来到了街上。这城倒也繁华,夜晚仍有夜市,来往行人络绎不绝。一面走着看东西,一面回忆那个丢了命的人。好像是个白姓人家的子弟,至于具体情况,就得查了。
"师父,安宁,我去白家问问,你们在这里等等。"我看向他们,眨眨眼。温文雅含笑,安宁抿唇,三人均心照不宣。所谓问问,其实就是抓到人,然后逼供,否则我何必选择晚上?
从大街一侧走进去,拐进条小街,就冷清很多了。我走了段路,已经可以望到白府大门口的石狮子。
我沿着白府的墙潜到一侧,然后一蹬翻上了墙头,伏在上面。往下面望去,一排小矮房列着,还有散落的木柴。想必是下人的居处。甚好,这地方就不会有狗。大户人家总爱养犬看门,如果从中庭或哪里进来,搞不清它们卧在哪里,最是麻烦。
61 柳絮黄颜
从墙头上小心的跳了下去,贴着立了会儿,没动静。我轻轻的走过去,一推那破木门,没锁。
预料之中,我闪了进去,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酸臭味,大板床上一排下人躺着,有的打鼾有的搔两下腿,都睡着了。我轻弹手指,然后药粉飘洒了整个房间。
问一个人当然不够,我上前抓起第一个,沾水往他脸上一弹,醒了。他看见我掐着他的脖子,大惊,正要张嘴喊,我五指一下掐紧,冷冷道:"我只是要问你几个问题!他们都被我放倒了,你要想死,可以尽管喊!"
他给我吓的浑身打抖,加上喉咙被卡住,硬是没叫出来。我淡淡道:"我刚才的话,你听明白了?"他连连点头,从喉咙里挤出句话:"大侠饶命,只要大侠有问题...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扬眉,要的就是这效果:"听说你们家少爷死了?"那人战战兢兢的点头,道:"少爷早几个月前...就去了。""他是怎么死的?"我再问。那人磨蹭了两下,道:"听说...听说少爷买了个小倌回来,后来...后来就死了。"
再问他,说不出什么了。我顺手把他药倒,又抓起第二个弄醒。
"你们少爷怎么死的?"
"啊啊啊?"
我晕,继续凶狠的语气:"具体一点,他死在什么地方?"
"死,死...晚上死在屋里......"
直接说死在床上不就结了。
扔下去,提起第三个。
"你们少爷从哪里卖的小倌?"
"什什么...哪里?"
"你们少爷买了小倌后就死了,那人在哪买的,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柳柳柳柳...柳絮楼......"
我突然很想笑,地名这种东西最是含糊不得,万一我真的去找个柳柳柳柳柳絮楼怎么办?
一个个全都问到,半个时辰不要。我总结了一下,那个少爷在柳絮楼买了个叫黄颜的小倌,两天后就死了,然后那个小倌也不见了。
看来有必要去去柳絮楼,我从原路翻了回去,他们的药明天自然会解开。
径直走出黑暗冷清的小街,我看到温文雅和安宁站在街边看绣花荷包。笑一笑,正要招呼,突然见到一个穿着低下,举止粗俗的男人从旁边过,居然摸了一把安宁的腰!安宁惊呼一声连忙回身,手里的荷包也掉到地上,直瞪着那人道:"你...你......"只可惜他的瞪目,完全显示不出威严,反而一双秀目水漾漾的,只更惹人怜。
温文雅衣袖微微一动,然后才转过身来,表情平淡如昔。我知道那人不会有好下场了,他居然回身道:"我?我什么我?怎么啦,公子哥儿娇贵的,碰下都不行?"安宁嗔目,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气的攥紧了衣袖。和王公贵族优雅的勾心斗角,他擅长,但和街头混混耍无赖的事,他是万万干不出来的。
那人哼了两声,又往温文雅身上瞟了两眼,竟伸手往他身上推去:"管好你家小哥儿!"那手势实是摸大于推,他调戏了安宁,连温文雅都敢调戏......
"妈的你给我住手!"我狠狠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那人在地上滚了两滚,爬起来大骂道:"你算那根葱,来管什么闲事?你......"没等他你完我就踩在了他的脸上,狠命踩:"我算哪根葱?我还想问你是哪条道上的呢!你最好给老子记着,非礼先看好对象!"
他没有回嘴的机会了,因为我踩在他的嘴上,然后一阵痛扁......
终于揍完,我施施然回到他们身边。那人捂着嘴爬起来,一边撂下狠话。突然旁边有个混混模样的人扯了下他的袖子,低声道:"还吵?忘了白家哥儿他们怎么死的啦?现在还敢毛手毛脚?"那人立刻噤了声,躲到人群外去了。
我扬了扬眉,来检查安宁的衣衫:"没事吧没事吧?回去换衣服!"安宁松了眉,摇头笑道:"也没甚么事,给他碰了下罢了。"虽然他这么说,但我仍然能看出他眼里的惊魂未定...只怕是以前给男人欺负的惨了。
安慰的握住他的手,我回头对温文雅道:"师父,你下的什么毒?"
温文雅垂头淡笑道:"你猜?"我突然感到脚底一阵寒气直往上冲,立马拿了瓷瓶吞了颗药,干笑道:"师父你真狠。"
那是令人冬暖夏凉的药,只是暖的过分了点,凉的也过分了点,比如我刚才的脚,差点进了冰窟。
和他们说了柳絮楼的事,正好又是晚上,立刻就进发了。
大红灯笼高高挂,人流不多,几个站在门口的小倌也是姿色平平。奇怪的是,本来应该生意兴隆的柳絮楼,却异常的冷清。我想踏进去,又顾忌安宁,正想一个人进去,安宁却主动攥了我的手,然后向楼梯上步去。他的手指有些冰凉,掌心却又是温热的。
我微微一笑,拉了温文雅,三个人都进去了。迎上来的男人笑的合不拢嘴,连忙请我们入座端茶,又唤来十几个小倌站在前面任人挑选。
说实话,他们真的很丑。
最漂亮的也就是中等姿色,看了十几个,我摇摇头。他连忙又要叫人出来,我拿了锭银子塞在他手里,笑道:"实话不瞒,我是来找老相好的,记得他叫黄颜,是否还在这楼里?"
那人收了银子本自高兴,一听黄颜连忙变了色,摇手道:"哎哟真是对不住,他几个月前就被人买走了,这位客倌,你看是不是换个?我们这里春兰秋菊都有......"我知道黄颜犯了人命案子,又失踪了,当时闹的很大,是他们所忌讳提到的,也不再问,起身就要走人。那人连声唤不回我们三个,气的在后面跺脚,只道:"也不知撞了什么......"硬生生把那个"鬼"字压下,只道:"楼里几个头牌突然就不见了,那些人送来的不知是什么货色,搞的这门槛冷清......"
他后面的话说的很小,我却听到了。
62 小村翠衣
两个黑圈,先去比较近的那个。我们清晨便坐着马车出发了,奇异的是到了地头才发现不是个城镇,是个小村子。
下车来,我头上有点黑线,眼前真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走了几步,看见屋后脏兮兮的小孩子好奇的望我们,手里做针线的妇女也停了,一面喊着乱跑的鸡,一面偷眼看马车。我们无疑是显眼的,从这点来说能被热情招待,但我们是外地人,那也就说明了别想打听到什么八卦,因为那是他们内部的事。
扬扬眉,先借个宿再说。安宁凑到我耳旁,嫣然笑道:"思归,日后如果隐居,你会不会住在小村子里?"我轻咳一声,道:"第一,我不想种地,第二,我喜欢新鲜的东西。"
如果住在这种地方,进步是很艰难的,如果可以,我希望风行天下。
安宁噗嗤一笑,道:"谁说要年纪轻轻的隐居了,我是讲,头发白了以后。"我微笑道:"隐居倒是很好,但我不想在村镇里。"安宁微微眨目,似有不明,我轻轻笑道:"因为你融入村民,他们就要管着你,如果不融入,他们就要仇视你。"
说完,我迈步就向那妇女走去,不经意瞥了一眼温文雅,见他唇边的微笑。
竟是熙如春风,令我微微的迷茫。
向那妇女打了个招呼,客气的道自己兄弟三人探亲路过,是否可以借宿一晚。那妇人有些手足无措,还是极客气极恭敬的对我说话,末了却有些犹豫,道:"这位小兄弟,你稍等等,稍等等。"说着站起来,急急走远了。
我们便等着,心里料想她不是去找丈夫,就是去找村长。
像这种地方,通常村长的权力是很大的,等于一村的皇帝,甚至比皇帝还大,因为皇帝一生都注意不到这种小村子。
一会儿,一位衣衫整齐的老人身后跟着几个壮小伙子,从妇人去的方向走了过来,他腰背还很直,人也很精神,手里斜托着管烟枪。我微笑的走过去,给他作了个揖,道:"这位想必就是村长大人,舍下兄弟几人路经此处,是否可以借宿一晚?"
那村长点了点头,甚是和蔼道:"远道而来就是客,小兄弟里面请。"又向温文雅和安宁点了点头,才返身向里面去。他身后那几个年轻人直盯着安宁看,旁边也围了好些妇女儿童,窃窃私语。我暗笑,凑到安宁耳旁道:"安宁,你看你俊秀的紧,别人都在看呢。"他脸颊一红,嗔怒的瞪了我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我正得意,头上却被敲了下。哎哟一声,抬头却是温文雅,他唇边半笑不笑,眉目微蹙却温润无限,道:"顽皮。"我笑道:"师父别生气,也有很多人看你呢。"
我说的没错,温文雅虽到中年,却有种年轻人比不了的风韵。偷偷瞅他的姑娘绝对不少,相对与安宁,那招惹的多是男人的目光。
温文雅微微摇头,在我头上揉了几下,我偷偷的笑,却听见旁边有人低语:"你看这哥儿俊着呢,和翠哥儿比起来真不知谁惹人。"另一声却低道:"你还提翠哥儿?不怕被村长扒了皮去?"那人瑟缩了下,还是道了声:"多久的事儿了...还记着。"
他们说的是安宁。
随他们来到村长家的大堂里,桌上布了些酒菜,请我们坐下。我们客气了几句,便入了座。刚坐下,我就想起还有个人,又想到他这几天来干的事,不由得有点火往头上冲,站起来作了揖道:"舍下还有个朋友,在外面等着,请各位稍等。"
匆匆走回马车前,叫道:"蓝回?"黑色人影蓦的出现,单膝跪地。袖子有些凌乱,显然东西没放好。我抓住他袖子一摸,一个吃了一半的干面饼。他却低头道:"属下衣装不整,请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