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又有一紫袍人站起,看着我道:"不灭之魂,凝神之钥谁也不曾见过,空口无凭!阁下请我等来究竟何意?突出此语,可窥野心!"
武林中人实在,习惯用拳头讲话。这人带起一阵语声,句句皆在点上。我眯了眼睛上下打量,似乎是那个新的垂云堡主,殷红已选的人倒和自己挺像,只是戾气先得打磨。
"请各位来此,并不是我的野心。"我眨了眨眼,向他一笑,"现在三国间狼烟烽火,一触即发,各位该清楚!诸位都是陵国之人,这战一打,不但捞不到半点好处,反而有毁家灭国之虞!在下不才,愿意召集有能之士,共同平乱!"
此语一出,人群鼎沸。
紫袍人看着我,淡淡道:"蓝公子智计无双,我等心服。但这句话,不是凭智计可以说出来的!"
我笑道:"你说凭什么?凭拳头?"
手一扬,呛呛之声不绝。在场所有人腰间背后手里的兵器齐齐飞出。在空中凝成一个奇大无比的银球,寒光闪闪。我指略动,长剑之类飞到最上方,然后是刀,链,鞭,奇门兵器。眨眼空中巨鹰出现,神威凛凛,双翅猛的一展,霜雪狠色,银色厉光,望天一唳,却是剑尖齐齐撞上!
我手垂下,拢回袖子。银光顿时一齐分散,兵器不偏不倚的飚过他们的脸颊,刷的回到原位。
场中安静的很,全都不可置信的盯着我。我淡淡道:"谁能照做一遍,我让给他。"
没人应声,我冷冷道:"这是为了你们自己!江湖儿女,连点血性也没有?自愿参与的站过来,我不强迫。完事后你们想干嘛干嘛,我没兴趣培植势力!"
一时无人出头,突然一声冷冽:"我黄颜愿率天水宫五十部众参加!"
我差点吐血,见黄颜率众少年落在场中,俏丽眉间冷色一片。完了,这家伙定是知道天水干的事,直面对他们宫主说又会遭到拒绝,干脆趁这个时间堂堂发语!天水帮我,因为是朋友。不要宫众趟混水是对宫众负责,也是怕他们参与危险!
天水宫倒是上下一心,他们,想必也是爱着天水泠泠的。
我一时犹豫,黄颜上前一步,冷道:"怎么?蓝公子想食言?"
我瞪着他,他毫不犹豫的回瞪。我认输,招招手道:"请诸位过来签名画押,白纸黑字,不可反悔!"说完见他举步上前,微叹道:"黄颜,到时你们宫主找我算帐时,可得替我拦着点儿。"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我避入后堂,让翩跹家的人去管报名的人。
120
冉花林内
居我的估计,要不就都不来,要来一起来。
翩跹飞鸿忙的很,我清闲了一天也忙了,各有特长的分组,测试他们的能力,来决定队伍的编排。然后还有训练,最重要的是训练他们的集体团结感。武林中人终究不比正规士兵,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耍个性,到时可要害死人。各大门派虽然出了精英,但每派成一小集团,甚是令人头痛,而且暗中防着我。一时也难以改变,我按能力把他们全部打散另外分组,其他的也懒的管,只要计划不出差错就好。
摇摇摆摆回到院子里,一屁股坐在躺椅上。这十几天好热好辛苦啊,我想洗澡......
身后传来一声柔柔的问候:"思归,可要沐浴?我替你准备好衣裳。"
我想也不想的点头,能进这后院的还有谁?横竖不是害我的。
但我马上就后悔了。
一桶冷水从头淋下,直接将我浇了个透湿。长袍衣袖全都粘在身上,混着汗水,简直令我吐血。想也不想,怒喝道:"你个死天水给我出来!"
俏人儿挽着木桶,笑吟吟的绕到我身前。我继续喝到:"还有安宁!"
安宁抿着唇,出现在我右侧,状甚忍笑。
我跳起来,啪的抱住安宁,把水全擦他身上,一边瞪着天水道:"都是你,把我好好的安宁带坏了!"天水泠泠咯咯笑了两声,道:"才不是,你天天欺负人家,我帮他小小报复一下!"
我哼道:"要报复找你的部下去,那也不关我的事,谁叫他那么积极!"天水泠泠一闻此言,柳眉顿时竖了起来,颇有种拿水桶敲我头的冲动。我见情不妙,往安宁身后一跳,叫道:"我什么都没说!"
天水泠泠哼了声,道:"水是给你的,桶是给他的!"
我干笑两下,把湿衣服拎起,道:"我沐浴去。"转身,向后,进浴池里发现衣衫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一旁,皂角等东西也准备好了。
安宁就是安宁...本质是带不坏的...嘿嘿......
好好洗个澡出来,一身清爽。寻思了会,得给自己放一天假。
一阵清风过来,几片白色带粉红的花瓣飘到衣襟上。我一怔,拈起看了看,蓦的心酸起来。
那日手指修长,拂过我肩,带下花瓣粉白。
回首间,物是人非矣。
一时出神,迎风缓缓走去,正是那个林子。白色带粉红的花朵开的正艳,还在花期内。我沿着小路走去,在花林里转了几个分岔。这里安静,是个好地方。
突然听得左侧有人声,我一凛,靠在树后窥去。
红衣如血立在树下,一双眼睛看着树上的少女。七日夕翘起一只脚坐在枝上,两人正说话。
低沉的男声响起,道:"你的手行么?莫要逞强。"
七日夕将右手伸下来,在殷红已眼前转了两下,笑道:"能有什么事,多陈年的旧事了。又不是切下来过,一层皮罢了。"
殷红已皱着眉,半晌道:"不能进厨房也就罢了,你生性也是强。"
七日夕收了手,笑道:"要是哪天没人做饭给我吃怎么办,岂不饿死?"她顿了顿,放低声音道:"这次...我回明国,还是有私心的。"
"许久不见,想看看,他们还记着我,我倒是挺高兴。"她微笑了起来,"就是见我下跪改不了,不就是当年把他们都打败了么。"她五指张握,笑道:"一个个武功也上进了不少,都是铁铮铮的好男儿!"
殷红已唇边有点笑意,温和的静寂。
"那老家伙还是那样。我也不过和他斗了会嘴,好歹收养了我七年。"
殷红已皱眉道:"你过善了,下次叫我去!"
七日夕扑哧笑了两声,道:"他自家姬妾争宠,把别人的儿子换成女儿,也不知我是哪里抱来的。后来揭穿了,她们怎么死怎么闹,却扯上我一小孩。那天那女人把我带到厨房,说是大家闺秀女红烹饪都得会,然后把锅子里的汤煮沸,抓起我的手就往里面一按......"
我心里冰寒,却见她举起手看了看,道:"好在后面有他们帮忙,总算治好了,只是丑的紧,拿东西也拿不稳。现在过了十一年,终于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丑的紧?七日夕说的轻描淡写,但烫到东西都不能拿的地步,简直是肌腐肉烂了,而她,现在居然有一手这么好的鞭法。
"哎哎......"她蹙着眉头,道,"后来我努力些,功夫也学出来了,就是那厨房怎么也进不了,一进手就发抖,可气死我。所幸现在也行了。"
七日夕下的苦功是何等艰巨,从那以后,那双手能使鞭,能杀人,能抵千军,却不能进厨房,哪怕是往锅里倒小小的一滴油。
我此刻才知道,她所送给殷红已的生日礼物,以及欢迎我回来做的清炒白菜,是多么贵重的礼物。
一不留神脚下卡嚓,那两人是何等闲,眨眼都盯过来。我干笑,想着要不要以投降势双手举起。
貌似我侵犯了隐私权啊隐私权......
七日夕眨了眨眼,突然指着我爆笑道:"蓝思归...你是要成亲还是咋地?"
我眨眼,完全不明,只见少女笑的要滚下来,红衣男子维持着表情风度。
"衣衫抖抖啦!"她指着我笑。我拉起一侧一抖,纷纷扬扬的花瓣从头上身上落下来,我瀑布汗......
看来...花期也快过了。
一时怔着,见那树上一枝花开的正好,大朵大朵的燃烧般。便顺口道:"小七,帮我摘那枝花下来,回去插瓶里好看。"
岂知这话不说还好,一出口她笑的更厉害。本还在树上,这还真滚下来了。殷红已一手接着她,她还笑。
"你,你真要我摘给你?可不要后悔!"
我傻傻的看着她,又看看殷红已,道:"难道有什么秘密不曾?"
她好容易笑罢,指着我直摇手指,道:"蓝思归啊蓝思归,在陵国也就罢了,要是在萧国,就完了,你可得多看看风俗志。"
"这花叫做冉,是萧国风俗求婚用的。要是你想向谁求婚,就摘枝漂亮的送给他,他若是接下,就算答应了,你这个笨蛋!"
我登时怔住。
心里一翻一搅,将画面全部扯到眼前。心脏似承受不起如此大的悲喜,冰寒和火热混合撕扯,胸腔仿佛要裂了般。
树枝断裂,我被他接住。
"师父,给你。"
修长微茧的指探过来,拈花在手,微笑而立。
赶赴战场
我怔了半晌,突然转身,拔腿就往林外跑去。不是沿来时的路,是直接跑直线,翻墙跳到内院里。冲开门哐当一声,把正看消息的安宁吓了一跳。
"安宁...现在战报怎么样了?"
他怔然看了我一眼,隐隐波光,道:"萧国二十万军队集结镇南关,明国十五万居雁关,陵国二十万军队十七万镇南,三万居雁,死守不出!"
萧国偌大的威势,竟逼的陵国分兵十七万!我扬眉道:"三国的将领名单呢?"安宁轻拂袖,从架上抽下一叠蝇头小楷来。我匆匆翻了翻,见后面细注着个人性格,特长,以往的战绩,使过的计策等。暗赞安宁的才华,不用真可惜了。
其实这些我心中多半有数,略略看过,更是皱了眉头。
凤自若新登基,旧人裁的裁换的换,新提拔上来的又年轻,哪有可用之人!他一人再厉害,总不过独力难支。相反翻看明国与萧国,明国没有一代名将之类,但也是人才众多,互相补遗。而萧国......
第一页第一个名字,堂堂写着,原约怜。
只此一人,已可与凤自若并肩!
我将卷一掩,在房里走了两步。不动,哼哼,二十万只是士兵数目,这些士兵身后给养的,运输的,还有国内维持生产手工的,少说也要再加几十万。拖个把月行,拖上一年看不拖死他们。陵国和萧国总人口不会超过百万,明国就更少了,要维持二十几万军队出征,经济上已经很勉强了。这战不可不速,他们总有一个要先动的,等那时候,便是我的机会。原本还有时间,现在,我却等不及要去。
安宁轻轻迈前两步,柔声道:"思归若要出发,现在便准备好了。"
回身见他温柔眉眼,突然觉得很是抱歉。我干的事就是规划下大局,其余的琐碎扔下去给别人,中间经手的,自然是安宁。天水他们各有各的事,别人我不放心,和我也没那么的默契配合,只是委屈了他一个男子,尽在我手下将方方面面都想到,像总管下人似的收拾妥帖。
走前两步,抱住他,抬眼看着:"安宁,这段时间真的很忙,除了你我也找不到人,麻烦你了。等事情一过,凭你的才华,干什么不可以?"
安宁轻轻一笑,眼里水纹荡漾,点着我的额头道:"傻思归,这种关口,怎的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的性子你也清楚,不顺意,凤自若也敢顶他的。偏生想的又多,常常注意些小地方却是生性了。"他垂下睫毛,柔声道:"替你做些事,又算什么?"
安宁,安宁。
我最信任的人,却独有他。
发令下去,全体集合,兵分两路。安宁殷红已七日夕开去镇南关,我和天水泠泠先去居雁。不为什么,萧国和陵国都是重量级的,镇南的战争多半爆发在后面,居雁关是个突破口。
尽管心里掂着温文雅,我还是忍住了。
日夜兼程赶路,全部是一人两马,沿途换马不换人,终于在两军爆发前赶到。
"好痛......"天水泠泠一张脸皱的像包子,勉强从减省到最轻便的行囊里掏药。我小心的揭开衣衫,苦笑道:"我也很痛......"
他提着气,咬牙切齿的过来给我抹药,道:"死蓝思归,要不是看着你的面子,我才不来受这份罪!"温热的药膏一触到大腿内侧的肌肤,痛的我一哆嗦。
那些人估计也差不多,因为骑马的原因,内侧全磨破了,血肉模糊的。我叫道:"轻点轻点...哎哟......"给他瞪了一眼,苦笑道:"不劳你了,我自己包。"
他哼了声,把绷带扔给我,去顾自己的伤口。我扎好了,坐到帐篷口,掀开看了看周围。帐篷下面有一排木架,使帐篷和地面之间有段距离。附近的长草都被割断了,露出一片一片的空地。远看就会被长草树木拦住视线。其他人的帐篷一个个隔了些距离,都涂成了迷彩服色。
居雁关地靠东南,实际是很潮湿的一个地方,河湖纵横。它本身建立在一条河流拐角处,又是高地,与左前方三里处一个两湖之间的陵国小营地遥相呼应,成犄角之势。将明国大军逼在数里之外,不得前进。
我们绕了个远路,从湖泊那边潜过来,把小营地扎在居雁关和陵国小营地间,再靠后一点。人数充其量也就三百人。全部穿紧身绿衣,帐篷也是绿蓝色,就差没戴绿帽了。我也觉得太不厚道,一人给了条长迷彩布裹上,省的一个个都用抽搐的目光看我。
"饿了么?"我回眼看向天水,他把衣衫拉好,咬着牙看我,突然一下泄了气。回转身去从包包里掏,掏出干炒的面颗,硬的可媲美石头的饼子。然后一口一口,委委屈屈的咬着,好似眼泪就要下来了。我好气又好笑,知道这东西难吃的紧,而且怕变质,是油也不放的。
扯过口袋,从里面掏出干肉来,也硬的能砸死人。拿了个小锅,起身到外面树林中小河里舀了点水,又打转回来。见各个营帐秩序井然的拿锅做饭,小语声有,喧哗不大,感到甚是满意。这一趟是苦了这些人,平素好勇斗狠,血肉厮杀是家常便饭。一旦遇到大事,却是一致对外的。我先前就警告过,这种缓慢的折磨难熬之极,也难为没人来抱怨。
进了营帐,我也不捡柴火,用手捧定了锅子,缓缓加热。烟气绝不能有,否则等于大声告诉陵国和明国的军队,我在这里,快来抓我。由于省略了那个干肉要泡半天的过程,肉煮的半烂不烂,仍然硬的要死。我泼了水,蘸点盐上去,撕一半递到天水面前。
他抬起眼,瞟了我一眼,更委屈了。
我笑道:"天水,我有个笑话,不知你听不听?"他眨了眨眼,有些好奇的道:"你说!"
我咳了声,道:"从前有个囚犯越狱,可惜技术不高,又被捕头抓回去了。县官升堂申他,问,你为什么要逃跑?那犯人道,因为伙食太差。那县官又问,你是用什么撬开监牢门的?"
他听的认真,点头看我,我笑道:"那囚犯道,中午的馒头!"
天水扑哧的笑出声来,差点把正吃的东西吐出来。横了我一眼道:"安啦...我是那么任性的人么?坏不了你的大事!"
我笑道:"你自然分的清孰轻孰重,我是怕脸成了包子,再扭回来就丑了!"
他哼了声,自顾自啃东西去了。我吃了几口,把东西放下,道:"我出去一下。"传令的还在外守着,我吩咐他可以去吃饭了。那人年纪挺轻,擅长轻功,一双眼睛崇拜的盯的我发麻。
领头的人,帐篷是有小小区别的。来到翩跹飞鸿的营帐外,还没掀帘子,里面已有动静。
武林中人比士兵好的一点是,不用派人守卫,自己就是最好的守卫。
"前辈还好么?"
我笑咪咪的进了去,见翩跹飞鸿靠在粗毡布上,苦笑着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