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苏瑞自诩不是贪生怕死的角色,但是那也只是在没有面临生死考验的时候。在这种危急存亡之秋,什么民族气节什么个人英雄主义,全都被他抛到脑后,一心只想着怎样才能化险为夷,可是越急越想不出法子,天香阁的日子太过于安逸,以至于苏瑞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脑转动速度在急剧的下降。他现在有点后悔自己那一时的热血沸腾了,人家慕容诚秦素纹,郎才女貌,出身高贵,一看就是当主角的料,而一般故事里的主角是怎么打压怎么凌虐怎么辛苦都能有惊无险活下去的体质,自己撑死了也就一路人甲,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消失在某个角落里也没有人会在意。啊啊啊!!为什么我要这么冲动啊!苏瑞恨不得捧了自己的头去撞墙,可是......又怕痛。
苏瑞心里虽然百转千回,脸上还是一点也没有显示出来(临毕业面试面出来的......)。太子看了他半天,倒也没看出什么倪端,观此人长相极为普通,听说又是乐籍中人,还带些油腔滑调,怎么看也不像有气节的人物。此番虽有这种惊人的举动,也不知道刚才向慕容要了什么好处,心下不觉更对他鄙夷许多。于是他顿觉扫兴,一挥手道:"今天暂且如此,各位卿家都回去吧。"
各人都是大气也不敢出的,带着太子的赏赐陆续告退了。
苏瑞左右看看,长舒一口气,正打算也起身离开之时,忽然听见太子冷冷道:"孤什么时候准你离开了,既然现在你代替秦素纹,就是带罪之身,现在你和何公公到内院,以后就做我的贴身小厮罢。"
苏瑞只道贴身小厮不用净身,刚为自己不用对不起列祖列宗高兴片刻,便听何公公的公鸭嗓子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他耳边响道:"公子不要高兴太早,这太子的贴身小厮可不好做,据老身所知最短三天就有被杀了头的。"苏瑞一惊,笑容僵在脸上:原来这是个死亡率很高的行业,怪不得刚才看那太子阴阳怪气,看来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是要名正言顺的找茬干掉我。
苏瑞觉得自己不能比这一刻更深刻的感受封建社会的弊端了--这个没有人权的社会!要是在社会主义乃至资本主义社会,一个人的生命和自由怎么会因为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而受到威胁呢,但是现在,他仅仅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就要头痛不止了。
等被带到自己的寝房,苏瑞意料之中的失望了:里面只有一张床一条凳子,余下什么家具也没有。何公公交代了一下宫里的规矩之后,又拍了拍苏瑞道:"慕容公子让老身好好照顾你,只要不出什么大纰漏,太子爷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他还让老身转告你,等过一段时间,他就想办法把你接出去。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就来找老身就是。"苏瑞一听,意识到这个何公公可能是慕容家插在宫中的眼线。其实这些事情,以前在小说里面看见一些还不觉得怎样,现在看来,这些位高权重的人就是再亲近的人也没有办法相信,不由得怀念起天香阁那简单的生活来。何公公又道:"你明个儿还要早起去太子的书房侍侯着,就先安歇了吧。"苏瑞和他客气几句,送他出门去了,自己却坐在凳子上郁闷:这里没有闹钟,以自己得生物钟怎么醒得过来......想到自己多厄的前途,不由得又唉声叹气起来。
然而第二天还是照样来临了,担惊受怕生怕自己迟到被罚结果始终没有睡踏实的苏瑞一大早就起来了。在七扭八拐四处碰壁之后他气喘吁吁的摸到太子的书房,进门后,立刻感到室内气温急剧下降。他胆战心惊的抬头向冷源看去,不意外的看见了太子铁青的面孔。
苏瑞脑海里一片空白--完了,这次是撞到枪口上了,想让他不罚自己都难了......
然而太子的视线只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就又低下头去批阅几乎堆成山的奏章了,苏瑞看他有时皱眉有时微笑,已然是全情投入的样子。
于是苏瑞就悄悄的,不动声色的往太子身后挪去。
然而还没有等革命成功,太子的声音就从那一堆奏折里传了出来:"你过来给孤磨墨!"
左右看看,侍侯着的小太监都没有动静,看来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了。苏瑞在他身后撇了撇嘴,乖乖上前去给他磨墨。
"你这磨的是什么!这样浓能写字么?!"太子怒道。
苏瑞:"......"我加水可以了吧。
"太浅了!你到底会不会磨墨?!"
"......"好!我磨!
"太浓了!"
加水!
"又太淡了!!"
我再磨!!!
............
太子身后的小太监不禁捂住了嘴。在苏瑞看不到的角度,太子嘴角也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苏瑞气得快要暴走了,干脆狠狠的把墨块丢在太子头上,然后潇洒的拂袖而去吧!但是......他就是不敢。
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个笑话:新媳妇和面,加多了水,婆婆说:"加面。"结果就又干了,于是加水、加面、加水、加面......如此反复,最后竟和出一屋子面来。看的时候觉得好笑,现下自己却是一点点都笑不出来了。
苏瑞心里想着事情,手上的动作不禁重了几分,砚台里本来就已经满满的墨水,就这样溅了出来,还溅到了......太子的脸上。
小太监不敢再笑了,赶紧跑到屋外取东西给太子洗脸,屋里静寂得可怕。
太子什么表情也没有,他缓缓的擦了擦自己的侧脸。
苏瑞出了立刻跪在了地上道:"臣......小人知罪。请陛下降罪!"他明白,惩罚是躲不过了,最好是打一顿之后就能调离太子身边,就是躲在柴房劈柴也比这种把脖子在放在刀刃上的生活要好很多。苏瑞在这个时候意识到是清明了很多,他发现其实刚才太子批奏章时候并没有用墨,他一直拿一支朱笔在写写画画,让自己磨墨根本类似猫抓住老鼠之后玩弄老鼠而迟迟不把它吃掉的举动。
太子没有说要怎么惩罚苏瑞,实际上,他什么也没有说。
但正因为他什么都没有说,苏瑞只能一直在地上跪着,直到他把最后一本奏章批阅完毕。
刚开始的时候,苏瑞还能勉强支持,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两个小腿已是麻木到刺痛,但是这和膝盖的痛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苏瑞想起日本传统风俗习惯,开始为日本人的跪功佩服的五体投地。在这个痛苦的时候,他也不敢观察四周的景物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所以他开始胡思乱想。
不知道筠筠现在过的怎么样,自己以前在天香阁的时候,不仅在城里暗自找过,也拜托郭妈妈帮忙搜集关于有没有别的地方出现奇怪人物的情报,可是经过一次又一次的确认,自己越来越失望。虽然也进宫之前拜托了慕容诚帮忙找人,可是苏瑞知道,能不能找到颜筠确实是未知数,要是两人在同一时间和地区还好,但是只要出现一点偏差,甚至根本在时间上都错过了的话,遇到的可能性简直是微乎其微了。还有家里,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失踪而翻天覆地,尤其是妈妈身体不好......受到这种刺激,也会不会病倒啊......
太子经过苏瑞身边的时候,淡淡的说道:"你要记清楚自己的身份,以后要是再做出什么错事,就不只是跪这么简单了。"
当所有人离开之后,苏瑞想站起身来,但是早已麻木的腿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他一时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苏瑞也没有立刻爬起来,他干脆就势躺在地上,用手捂住了眼睛。
到这里以来,他从来没有这么为自己悲哀过。
苏瑞已经把太子看作了自己最大的仇家,恨不得做个太子的稻草人然后在往上面钉钉子。虽然心里极度厌恶太子,但是苏瑞还是尽力做好一个小厮的本分。他本来就是个聪慧之人,几日来对太子察言观色,已能从他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大概猜出他的需要。所以以后的日子,太子倒是没有再刻意为难苏瑞。
这段时间慕容诚私下里来找过苏瑞过一次,转给他天香阁一众对他的关心,让他心里得到一点小小的安慰。慕容诚提到自己马上就要同秦素纹完婚,苏瑞看着他脸上幸福的笑容,不由得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会心的微笑。
两人不知怎么将话头转到了太子头上,慕容诚道:"陛下他......其实本来不是那样别扭的人。他一直都很孤单,从小就只有我一个朋友,这次宫变,董妃辞世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但是接下来落在他肩上的重担让他根本无暇为自己丧母悲痛。其实他一直不赞成我和素纹的事情,大约也是因为素纹的父亲是三皇子一党,他怕我受牵连所致。"苏瑞看着慕容诚,眼神柔和了下来,他想:估计不仅仅是怕你受牵连,太子还在吃秦素纹的醋吧--自己最好的朋友就这样被一个外人夺去,想来谁都会寂寞的,只是他的身份不能让他把这种事情说出口,所以就使用这种别扭的手段想要分开你们,可惜只苦了殃及池鱼的自己。但苏瑞立刻又想到了殿上的那些孩子,对太子刚刚产生的那一点同情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论有多值得同情,对这些小孩子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根本是不能原谅。
慕容诚见他不说话,转念一想,也想到了当日殿上太子的荒唐举动,他沉吟片刻道:"他那天的举动,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原因。"苏瑞惊讶的望着他,他继续道:"有件事......只有少许数人知道,当时三皇子逼宫之时,为达到目的,竟然让手下当着皇上的面凌辱了董妃,董妃不堪受辱,咬舌自尽。事后对外宣称董妃被杀,只是为了保全董妃的名节,但那些折辱董妃的人--无论是想出这歹毒手段的还是直接参与的,太子陛下都一一治了死罪,那天你在殿上看见的,就是那些人的子孙。"苏瑞皱皱眉头,心里想就算如此,真正的罪人已经伏诛,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就算心里在不忿,你也不该作出这等事情。但转念一想,毕竟是事不关己,要是自己遇到同样的事情,报复的可能更过激也未可知......正想念间,听见慕容诚道:"......本来我与素纹婚礼想请苏兄前往观礼,但是他没有同意......"这个"他"除了太子还能有谁?苏瑞顿时心头火起:他们结婚也不是我一手促成的,你不是也没有反对么?为什么还要继续迁怒到我头上?!但是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最后他笑吟吟的将慕容诚送出后,掩上门就掏出自己当作"太子"替身的在某个不知明角落发现的一个简陋的布娃娃一阵狠锤。
苏瑞不知道太子哪根筋搭错了,一大早说要拜见父皇也就罢了,居然带了自己一起来。今天早上右眼皮一直乱跳,让他很没有安全感,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想到在皇上面前只要保持行为低调,太子还是不会无故为难自己的。
一直觉得皇帝是一种离自己无限遥远的高高在上的存在,苏瑞实在没有办法把病榻上那个憔悴清瘦脸色蜡黄的老人和心目中那个高大威严的形象联系起来。只见他喘着气,战战巍巍的将手伸向太子:"宏铭......"
直到这个时刻,苏瑞才知道太子的名字原来叫做苍宏铭。他第一反应是:原来太子也是有名字的啊!后来想想不对,是个人当然都有名字的,只不过一直没有人会称呼太子的名字,他才一直没有意识到。不过想想自己连国家主席的是谁都不清楚,他又心安理得了。(= =||||)
太子疾步上前握住父亲的手,眼中是苏瑞陌生的关切,他轻轻在床边坐下,问道:"父亲今天觉得身体可还好?"
皇帝咳了几声,方喘过一口气来,道:"朕也知道自己的日子不远了......不过看见你如今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朕在九泉之下见到你母妃,也能含笑对之了......"
苏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他明明的看见太子的眼里蒙上了一丝水气,那一瞬间,竟然给了他太子还是个孩子的错觉。
太子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两只手握住父亲的手,放在自己额前。
苏瑞在他身后静静的站着,心里弥漫上一种名为同情的情感。
房里飘荡着悲伤的静寂。
皇上突然急剧的喘息来,太子一惊,急忙站起身来,大叫:"传太医!!"又转过身道:"父皇您怎么了!!"但是皇上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苏瑞见皇上双眼圆瞪,脸色变得青紫,手紧紧地攥着胸口的衣服,片刻间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知道他肯定是痰堵住气管排不出来,可是现在没有任何设备可以将那口致命的痰吸出来--甚至连个管子都没有。这争分夺秒的时刻,如果等到太医来,估计皇上这一口气也就过不来了。他只犹豫片刻,随即上前对太子道:"让我来!"同时一把推开太子,极快的在皇上背上从下往上拍过几轮,见皇上没有反应,一咬牙将他的头仰向上,捏住他的鼻子,强按下心里的恶心感觉,用嘴为他吸起痰来。
太子估计是被苏瑞的突然举动惊呆了,当他反应过来之时,脸上变了好几种颜色,他咬牙道:"你这奴才好大胆!居然以下犯上!"
然后立刻道:"来人啊!把这个奴才给孤拖下去......"他顿了一顿,似乎思考了一下,接着道:"狠狠的打一百棍!"
苏瑞将口中吸出的粘痰吐出,看皇上渐渐恢复了呼吸,刚舒了一口气,想起刚才的恶心感觉,心说一定要找水漱个十次八次的口,却吃惊的听见太子居然要惩罚自己,他正要为自己辩解,就见太医和侍卫同时冲了进来,太子急忙跟着太医来到皇上床前,自己则被毫不留情的拖了出去。
苏瑞被捆在地上,只能狠命的咬着嘴唇,他已经尝到血的甜腥味,但是却觉不出嘴上的痛来,因为此时落在他背上屁股上的棍子已经占去他所有的注意。若不是心里有一口气憋着,估计他早就晕过去了,虽然竭尽全力抑制,但是他口中还是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苏瑞一边计着打过的棍数,一边回忆老爸当年的皮带,顿时觉得老爸的手法真是无比温柔啊!身后的棍子不紧不慢的落下来,每一下都能痛得身体的一阵痉挛,然而在好不容易放松一点的时候,下一棍就又到来了。
我真是个是傻瓜!苏瑞闭上眼睛苦笑着想,自己每次救人都不得好报,果然是自己多管闲事的报应。如果自己以后再遇到这些事情,还会再理会么?他摇摇头,自己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明明能得到救治的人在自己眼前死去。不过照现在的状况看来,打完这一百棍自己能不能活着还是个问题......他慢慢的不再抑制自己的叫声,因为这个时候他已经痛到什么都不能想的程度了。
"禀告太子陛下,皇上龙体暂无大碍。"太医诊治过之后道:"闻太子陛下说到刚才的情况,臣觉得刚才那人应该是帮皇上吸出痰液,虽然此举有些突兀,但当时确实是行之有效......"
太子已经顾不上听太医说话了,原来自己在慌乱之中竟然错怪了那个人!他急忙传令让人赶快前去停止行刑,片刻后自己也决定亲自前去。
苏瑞此时已经晕了过去,太子亲见他血肉模糊的下体、苍白的脸色以及嘴角挂着的那一丝鲜红,心中涌上无穷忏悔,他不顾污秽,将手凑到苏瑞鼻下,感觉到呼吸依然平稳,才放下心来,赶紧唤人将苏瑞小心抬下,又唤太医予其治疗。
于是苏瑞醒来的时候自己的房间已经不是早先那个简陋的小屋了,虽然还是佣人的房间,却比之前的房间干净清洁了许多,各种什物也是一应俱全的。床很软,但是苏瑞不敢在上面滚动,因为自己背上火辣辣的痛,小小的一个动作都能让他呲牙咧嘴个半天。
他现在口很渴,但是却没有办法够到桌上的水,这让他很郁闷。
然后门开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进来,看见他正睁着眼睛望着她,又急冲冲的跑了出去,大叫着:"他醒了!他醒了!"
苏瑞张着嘴哑口无言,自己本来是想要她帮忙递下水的......
太医过来给苏瑞上了外用金疮药,又开了一个方子让丫头下去熬了,方坐下来向苏瑞问道:"皇上危急之际,不知你怎么想到要那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