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悠霁二十岁的寿辰,宫中照例举行了盛大的宴会——但主角却不是坐在宝座上生闷气的慕王悠霁。
“亲王阁下觉得今年河运的情况会怎么样呢?”所有大臣几乎都围在杨日尧的身边献媚地奉承。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被众星拱月的杨日尧谈笑风生,一点都没有把君王放在眼里。
“岂有此理。”因为被冷落而暗暗咬牙的悠霁猛地灌下一大杯酒,就准备要发作了。
“王,请吃水果。”坐在悠霁身边的飞天赶紧送上水果,就希望能阻止他因为冲动而和日亲王直接起冲突。
“走开!”被别人欺负到这个地步,悠霁还能剩下什么理智——用力推开飞天就要上前和杨日尧理论。
“站住。”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太后冷冷道。
“母后,那个杨日尧未免太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悠霁虽然听话地听了脚步,但是依然怒气冲冲。
“那也是人家有本事,丧家之犬有什么资格向强者叫嚣?”太后冷笑着,这个儿子果然是扶不起的阿斗。
没有想到被自己母亲这么冷言讽刺的悠霁愣在当场,然后一握拳头转身离开了这个根本没有人看得起自己的尴尬地方。
“霁儿。”当悠霁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来到父亲柳悯世的院落。
“父亲。”悠霁讪讪道,自己还真是个失职的儿子,竟然只有失意的时候才会想起这个父亲。
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了,这个一向冷清的院落竟然变得——艳丽起来了?!
虽然说柳悯世一向喜欢摆弄花花草草,但是也只限于宫中原有的清雅品种,什么时候这些艳丽夺目的异国品种也开始在这里出现了。
“今天是霁儿的生日呢。”柳悯世温和地笑着,从花圃中捧出一盆散发着幽香的花朵,“我还准备给你送过去呢!”
“这是?”悠霁接过花朵,发现那独特的芳香令自己精神一振。
“这种兰草是最近才培育成功的,其独特的芳香能令人消除精神疲劳。”柳悯世微笑着道,只要自己的辛劳能给孩子带来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好处也就够了。
“谢谢父亲。”悠霁轻声道,至少宫里还有人对自己好不是吗?
“霁儿喜欢就好。”柳悯世慈祥地拍拍儿子的肩膀,“我还为尧儿培植了一盆,希望……”
“尧儿?”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悠霁脸色一沉——该不会是?
“就是日亲王杨日尧啊,他可是……”说起那个常常来和自己闲话家常的贴心孩子,柳悯世就笑得更加开怀了。
“闭嘴!”从心底涌上来的怒火让悠霁愤怒地把手中的兰草用力掷到地上去。
看着摔得粉碎的兰草,悠霁和柳悯世都是脸色一白,心仿佛就像是被人用力地摔碎了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眼中都只有那个杨日尧?这个慕国的王是我,整个天下都是属于我的啊!”悠霁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般怒吼着。
如果说其他人都是因为杨日尧的权势而奉承他的话,为什么连自己的父母都要对他那么好——自己才是和他们血脉相连的孩子啊!
“其实——”柳悯世悲哀地看着眼前受伤的孩子,叹息着道,“也许尧儿的确比你更加适合成为王。”
什么!悠霁吃惊地瞪着自己那个一向不问世事的父亲,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就连一向只疼爱自己、不问世事的人都认为自己比不上那个杨日尧?
自己真的是那么一无是处吗?他不相信,他不相信——
悠霁狼狈地转身,像是逃避可怕的魔鬼般逃离了柳悯世的院落。
这个世界完全否定了自己,所有的人都站在杨日尧那边了么?
自己终于完全被孤立了啊!
看着儿子伤心和震惊的表情,心疼不已的柳悯世却说不出一句安慰他的话——因为,这个王位本来就该是杨日尧的啊。
院落角落里的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好像有人来了又走了,又仿佛是主人无奈的叹息。
“王……”飞天看着猛灌酒的悠霁,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安慰他。
“我只是个一无是处的笨蛋,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永远都比不上别人!”悠霁虽然身为君王,但是从小就一直被自己的母后压迫着,无法真正展示自己的统治才能。现在好不容易算是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但是却被杨日尧狠狠地比了下去,让他真是心灰意冷了。
“王一直都很努力啊。”飞天按住悠霁的手,阻止他继续虐待自己的身体。
“你知道些什么?”虽然情绪低落,但是悠霁依然警惕地发现飞天话语中的含义——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王是不允许有弱点的,如果一旦被人发现了弱点他们通常所做的就是杀人灭口。更别说现在悠霁暗中经营的事情一旦败露,会牵连多少人,引起朝廷多大的震动!
悠霁心下叹息着,这个乖巧可人的飞天也许已经不能留了。
“飞天明白自己知道了不应该知道的事情,为了不让王为难飞天已经准备好了鹤顶红。”飞天轻笑着。
“你……”悠霁原本握紧腰间宝剑的手一松,既然他明知道告诉自己是死路一条,什么还要直言相告?
“悠霁?请王允许飞天在死前这么称呼您一次,可好?”飞天甜笑着,仿佛自己拿着的只是一瓶普通的水而不是即将夺娶自己生命的毒药。
“你有什么就都说出来吧。”悠霁心中一颤,除了水月之外他还没有听过别人这么温柔地称呼过自己几乎遗忘的名字。
“谢王隆恩!悠霁——”飞天试探性地唤出慕王的名字。
“说吧。”悠霁坐下,紧紧地盯着飞天。
“悠霁,我一直很想就这么和你说说话,聊聊家常——就像是寻常的夫妻那样。”飞天露出满足的笑容,在悠霁身边坐下,“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只能长话短说。”
“悠霁,其实你每天中午和夜晚离开寝宫我都知道,而太后对你那么忌惮你自己以后一定要更小心啊。”
原来自己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行动早被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男子看在眼里,幸亏他没有向母后禀告,否则现在自己早就——
“还有,虽然我知道你一直在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但是也必须注意身体。你一直利用休息时间工作,身体这样下去会吃不消的。原本以为等你过来的时候能让你喝些汤水,可是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所以你一定要懂得保重自己!”
一直以来都对这个修容送上来的汤水当作是一种负担,现在才知道对方竟然是花了这么多的心思。
“还有这些衣服……”飞天从柜子里拿出自己为悠霁缝制的衣服,“我在宫里闲来无事,所以……其实我也知道,君王的衣物都是由专人按照身份特制的,这东西都用不上。可你就当作是做个纪念,至少留一件在你的房中好吗?”
“悠霁,我可以吻你吗?”飞天低下头,不敢再看从刚才起就不作声的悠霁。
悠霁轻声叹息着,伸手抬起飞天的下巴印上自己的唇:“我满足修容你这个最后的愿望!”
当那如蜻蜓点水的一吻结束后,飞天满足地含笑凝视着悠霁:“王请多保重!”
打开了手中那瓶鹤顶红,飞天仰头准备喝下。
“锵”那瓶价值不菲的鹤顶红就这么被人打翻在地上,被地面吸收。
“王?”飞天吃惊地看着慕王慢条斯理地收回手中的剑。
“修容已死,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专属于我一个人的飞天!”悠霁轻笑着。
“飞天谢王隆恩。”飞天惊喜地跪下,没有想到王竟然破例留下了自己的性命,那是不是代表自己以后也能留在他的身边。
“往后没有人的时候,你可以称呼我为悠霁。”就当作是多了一个朋友吧,王宫里太寂寞了。
“那……悠霁。”轻声唤道,飞天兴奋得红了脸。
“悠霁,虽然飞天不知道你到底在外面作了什么,但是我也知道能在太后眼皮底下做事并不容易。”看着眉宇间依然带着迷茫和忧愁的悠霁,飞天轻声道,“而你已经暗中经营了自己的势力一段时间了吧?虽然飞天不知道你到底做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但是此时放弃岂不太过可惜了?”
“如果注定了没有那个能力,我注定不能成功的话,我又何苦要自讨苦吃?”回想起今天的遭遇,悠霁说着丧气话,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应该坚持下去了。
“虽然我们都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是与其到了生命的最后才来后悔自己当初的退缩,还不如拼命一搏。”飞天摇摇头,“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飞天一定会陪在悠霁的身边。”
放弃只是很简单的两个字,也许还能换来自己下半生逍遥自在的生活,但是这沉重的两个字却让悠霁心底的热血咆哮,而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飞天,竟然比自己还清楚认识到“放弃”这两个字对于人生的毁灭性。
也许大家说得很有道理,自己的确是太不成熟了!
“如果前路上没有挫折,得到的胜利也就没有味道了。而且悠霁还年轻,现在经历的磨难都是未来宝贵的财富啊。”飞天知道悠霁已经心动了,继续微笑着道,“如果悠霁现在放弃的话,飞天也定当会追随,但是却害怕再也看不到真正快乐的悠霁。”
快乐?什么是快乐?悠霁忽然觉得迷茫起来。
现在这种傀儡一样的生活自然不算是快乐,而及时能让自己成功亲政,那样的生活是不是就一定会开心呢?
在那之前,自己必须除掉很多阻碍自己的人,甚至还要和自己的母亲正面对抗,拼个你死我活——这就是自己所希望的生活吗?
带着那样的梦魇,背负那样的罪孽,自己还能成为一个明君么?
“悠霁,凡事随心吧。”飞天轻声道,“今天是悠霁的生日呢,我能做什么让悠霁开心的吗?”
“开心?”悠霁念叨着这个陌生的词语,什么是真正的开心,自己竟然是那么的陌生。
“悠霁有什么是一只想做但是却没有做的呢?”仿佛只要是能让眼前这个男子展颜,飞天就算是上刀山火海都肯去干似的。
“我想——”看着眼前拼命想取悦的自己飞天,悠霁叹息着道,“出去看看京城的夜市。”
这说起来好像很简单,但是作为一国之君,进出都有大把侍卫跟随着,哪里有什么机会真的去体验在人群之间推挤的热闹,更别提去见识那些五光十色但是却被王族批评为下俗的玩意儿。
“好,我们今天就去逛夜市!”飞天点点头,这个小小的愿望自己还是能帮悠霁实现的啊。
“可是我们……”悠霁吃惊地看着飞天,私自出宫是大罪,即使是有自己撑腰也难保能过得了太后那关,而这个飞天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4
还没有搞清楚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出宫,悠霁就已经发现自己站在热闹非凡的夜市里了。
“这个是什么?”看着那一串红彤彤的圆形东西,悠霁疑惑地拉着飞天问。
“那是糖葫芦,酸酸甜甜的。”飞天上前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悠霁。
犹犹豫豫地接过这串奇怪的东西,悠霁左看看右望望,然后轻声道:“这东西是吃的吗?”
“对,就是这么吃的。”飞天也买了一串,直接塞入口中咬下了一颗糖葫芦咀嚼着。
悠霁看着飞天,在王宫里长大的自己还从来没有试过用这么简单的方式进餐。过了好一会儿,悠霁才终于张口咬下。
“怎么样?好吃不?”飞天盯着悠霁,不敢告诉眼前的君王这只是属于孩子喜欢的零嘴。
“还不错!”终于舒展了眉头,悠霁开心地笑着。
“那就好。”如果告诉了他,只怕这个爱面子的君王会马上把这串东西扔得远远的,以维护自己的君威吧。
“可是为什么除了我们之外都没有大人吃呢?”多疑的悠霁马上就发现这个问题,街上除了自己两人之外就只有孩子在吃这个,而且别人看自己的眼光也比较的奇怪,难不成自己的吃法不对。
“那个是……那个是因为父母们都疼爱自己的孩子啊,所以把这自己舍不得吃的好东西都留给孩子们了。”胡乱掰个理由,飞天拉着悠霁赶紧离开。
夜市真的很热闹,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笑,这种繁华的景象都在昭告着国家的强盛。
“哟,好漂亮的小子,该不会是女扮男装的千金小姐吧?”一群流里流气的人把正兴致勃勃在游玩的悠霁和飞天拦了下来。
“放肆,这里是天子脚下,你们竟然无礼!”悠霁生气地上前挡在飞天前面,这些人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天子?当今天子还不是不及我们的老大厉害!”为首的青年冷笑着,“你可听好了,咱们的老大可是当今的武林盟主、日亲王阁下,无论文才武略都远远胜过那个孬种!”
日亲王?悠霁顺着青年的眼光,果然看到正负手站在他们身后冷笑的杨日尧。
“杨日尧,你竟敢对本……无礼?”看了看四周,悠霁强忍下怒气道。
“你是谁?本亲王可不认得!”杨日尧一改自己在朝中豪爽温和的样子,冷笑着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那个小美人给本亲王抢过来!”
“是!”青年们得令,上前就开始对飞天动手动脚。
“谁敢无礼!”拔出腰间的匕首,悠霁怒视着杨日尧,所有新仇旧恨都涌上心头,自己决不会对这个人手下留情!
“就让本亲王会会你!”杨日尧唇边露出一个狞笑,上前推开众人。
“不!”飞天看想上前拉住冲动的悠霁,但是却已经太迟了!
匕首已经轻而易举地插进了杨日尧的腰间,而这时远处也传来了官兵们的脚步声!
接下来的一切仿佛变得无法收拾,悠霁虽然身为一国之君,但是擅自出宫就已经让太后暴怒了,更别提竟然还刺伤了日亲王。
所以悠霁马上被关进了宗庙,等待着他的可能是更加残酷的未来——无暇马上处罚他是因为所有人现在都在等待昏迷的日亲王醒来。
“御医,日亲王伤势如何?”太后坐在杨日尧的床边不肯离去,焦急地询问御医。
“日亲王的伤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也需要好好调理,否则……”御医低头道,从来没有见过对臣子如此关心的太后。
“本宫要你们不惜一切代价治好日亲王!”太后稍稍定下心来,挥手命令御医们和所有宫人到外面侯着。
轻抚着杨日尧苍白的脸,太后心疼得要命:“我苦命的孩子,我一定会为你讨回这个公道!”
“公道?我们日尧还敢期待什么公道?!”一个浑厚的声音在太后背后冷笑着。
难道是?太后的身体马上僵硬起来,在慕国一向叱咤风云的太后竟然也会有不敢回头的时候。
“我一直拗不过这个孩子,所以才让他回来看看他那个不知所谓的母亲,但是你呢?才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你就竟然让他伤成这个样子?!”身后的男子几乎是愤怒地咆哮着,竟然让太后惊恐地跌坐在地上。
“我……不是故意……我爱……这个孩子啊……”太后低声哭泣着,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局面。
“爱?纵容那个小杂种刺伤他就是你爱他的方式——那你的爱未免太恐怖了!”男子冷笑着咄咄逼人。
“对不起……对不起……”太后已经泣不成声了,记忆中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彷徨的情况。
“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日尧重新回到这个根本容不下他的地方!”男子叹息着,上前就要抱起杨日尧,“我要带他走!”
“不要!”太后惊恐地尖叫,死死抱住杨日尧的身体,“不要再夺走我的儿子!”
“你的儿子……你还记得他是你的儿子?你的儿子不是只有那个凶残成性的杂种么?”男子一脚踹开太后,饱经风霜的脸庞和杨日尧竟然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不,求求你!”往昔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太后现在只是一个要被夺去孩子的可怜母亲,她死死扯住男子的衣角卑微地哀求。
“难道你就要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在这里被别人轻贱,你的保证根本没有用!”男子冷笑着。
“任何要求都可以,只要你把日尧还给我!”太后跪在地上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