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得怎麽样?
後宫,飞影宫内,张淑妃问自己的侄子。
禀姑姑,太子云:以他的能力,不知天下大势,便是自身安全,亦赖文磊庇佑。
张燕铎一袭黑衣,如殿外的夜色般深沈,一向温和带笑仿若含情的桃花眼此时滑过的却分明是魅惑的色泽,流光溢彩,有一种要将人吸进去的邪恶力量,张淑妃自诩自制力强,但看侄子如此引人堕落的魔魅眼神,亦有些把持不住,暗自定神,提醒眼前这孩子是自己的侄子,又是个危险的人物,不要胡思乱想,否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这才定下心神,道:我就知道他是个废物,这样的人,射雕的江山交给他不是要毁我射雕百年基业麽?磊儿的能力远胜他千倍万倍,江山交给磊儿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姑姑!......张燕铎上前一步,轻问:若那太子是个人物,姑姑愿意将江山交给他吗?声音轻柔得犹如天鹅绒,却听得张淑妃微微一震。
被张燕铎不明意味直视的眼神盯得轻退了一步,张淑妃转开头去,烦躁地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些事的时候,他不成器也罢了,你表弟偏偏还跟他搞在一起,怎麽劝也劝不好,你还是说说现在该怎麽办才能让文磊打消帮他的想法吧。只要文磊不帮他,他再是个人物,也不是你和文磊的敌手。
原来当日元文磊舍命在元睿那儿求天心丹,令张淑妃极度担心起自己的儿子来,如此一心为元文昊实是件危险的事,所以她这才拜托张燕铎看看那元文昊的底细,看看他有什麽魔力让自己的儿子甘心为他卖命,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就如中了魔般。
张燕铎听了她的话,微微退开了一步,躬身道:让文磊不再帮他,姑姑如果是要这个结果,燕铎会尽量为姑姑办到的。只是......张燕铎轻轻一笑,凝声道:姑姑应该知道现在文磊跟太子的关系非常紧密,燕铎即使能够使计将两人分开,却无法保证表弟能够平和地接受两人必须分开的事实,所以如果表弟到时有什麽情绪变化,还望姑姑能够好好安抚,切莫要迁怒於我。关於这一点,我可是丑话说在了前头。
张淑妃柳眉轻蹙,叹了口气,道:不怨你便是,我也不知道造了什麽孽,竟生出这样一个不听话的儿子来,操不完的心。
张燕铎眼观鼻鼻观心,没有接张淑妃牢骚话的话头,只缓缓道:以文磊眼前与太子的关系,将来太子即位後,肯定不会亏待文磊的,再加上姑姑的能力,张氏一族亦能继续保有目前的荣华,所以还要请姑姑仔细考虑这件事,是不是真的要将文磊从太子身边分离,我不想让表弟将来怨恨我。
你不要一再想著文磊如何伤心的事,我这也是为著他好,再尊贵的王爷哪里抵得上万乘之尊?文磊现在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了才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将来他肯定能明白我为他所做的一切才是对的。
说的冠冕堂皇,事实上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却是因为她将来不想只当个没人过问的太妃,而想做能够一直为天下注目的太後。
有权有势、享受万众尊敬、有个帝王儿子的太後跟一个王爷的太妃母亲,那是完全不能比拟的,如果自己没有能力争取得到也就罢了,可是眼前分明文磊比元文昊出色,再加上自己的侄子,对於未来帝君一位,并不是那麽很难得到,正因为觉得有这个希望,张淑妃这才想去做,她不是那些不自量力的糊涂蛋,没有能力也跟在里面瞎起哄,她是有夺帝能力的,不是吗?
她觉得自己是这样想的,儿子也会这样想,元文磊现在不这样想只不过是小孩子一时意气用事罢了,天下哪人不爱权势?比如自己眼前这个野心勃勃的侄子,比如後宫无数的女人,所以她才认定不爱权势的儿子只是哪根筋不对了。
我不想将来姑姑後悔,所以我给姑姑三天的时间考虑此事吧。
张燕铎仍然如此坚持。
张淑妃不耐烦起来,道:你一向来的杀伐绝断去哪了?今日为何如此拖泥带水起来?你只管做便是了!
张燕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微鞠一躬,道:请姑姑三天後给我消息,侄子告退。
一振衣摆,向殿外走去,衣袂如飞,慢慢融入了暗黑的夜里。
静谧的夜空,如墨染般漆黑。
张燕铎在空旷的宫道上立定,看著那将一切全都吸纳其中的黑色,心情愉悦。黑色,是他最喜欢的颜色。再五彩斑斓,在黑色面前都将失去它应有的光泽。
我可是一再让你考虑过了,将来後悔时可不要怪我。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早起来,元文昊便出了厅,看了看悬在昭阳殿横梁上的宝剑,微蹙了蹙眉,暗道都一天了怎么还不见那人送信过来?
正想著,耳边有疾风掠过,元文昊倒也镇静,感觉到那东西不是奔自己而来,就没显得慌张,看时,只见一边柱上已嵌了枚夹了信的飞鏢。
虽知应是前天那人,元文昊仍是按照先洒试毒粉再取信的谨慎原则,毕竟这可不是闹著玩的,万一中毒了一条小命忽然玩完了还不知道是谁杀的自己那就太不值了。
信没有毒,飞鏢也没有毒,元文昊没有急於看信,倒是仔细看了看飞鏢,跟上次的匕首一样,都是毫无标记的。
元文昊叹了口气,暗道在匕首飞鏢上找线索那也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事,於是便看那信。
这次的信比上次更简单,只有寥寥数语。
既然张燕铎见过了你,凶手一事以后告知,如何救元文宇可问计於张燕铎,他必有良策。
元文昊看著这封信,一时气得牙痒痒。
看来我倒是被你算计了,你真正想要做的是救元文宇吧?告诉我凶手不过是顺带。
元文昊苦笑。
正想著,只听宫人来报,张燕铎求见。
元文昊暗忖,这一大清早的,他还没吃饭,张燕铎怎么就过来了?他不是昨天才过来探望他的吗?礼部的事自己不也说了过一阵子交差吗?那他今天过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不想张燕铎要干什么,元文昊又想过一会要不要按照暗信吩咐,询问张燕铎如何救元文宇的事?
想了片刻,心中已有了主意,便道:让他进来吧。
张燕铎今天一袭月白锦衣,轻裘缓带,华贵优雅,只手里却提著一个食盒,微觉诡异。
燕铎一早来打扰,猜文昊定然尚未用早膳,所以算作赔罪,亲自下厨,备了小菜几碟,清粥一杯,过来与文昊边吃边叙兄弟情谊。
元文昊嘴角抽搐,道:君子远庖厨,张大人这样......令文昊如何吃得下去?
哈哈,君子远庖厨那是酸文人自命清高的说法,文昊,你听我说,这美食一道,自己做出来的永远是最香的!来来来,尝尝为兄的手艺!
其实并不是山珍海味,亦不是难得一见的名菜,只是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和些香气四溢的米粥,然而让元文昊意外的是:那全是他最喜欢吃的菜肴,看得元文昊不由惊讶地看向那张燕铎,心道这张燕铎真是煞费苦心了,不但下厨做菜给自己吃,做的还全是自己最爱的,这天下间,能得张氏少主亲自下厨做菜的人不知道有没有,自己这是不是叫无边福气?
文昊为何如此看著我?张燕铎暖暖一笑,温润如玉。我听说你喜欢吃这些菜,就备下了。不过你可不要误会,我这可不是为了讨好你才专门准备的,这些菜亦是我喜欢吃的。我这人可不会做那种讨好别人却委屈自己的事,做事嘛,总是双方都愉快才比较好,若有一方不满意,那这件事做著就不完美了。我只是一个喜欢做事完美的人,这才做了你我同样喜欢吃的菜。
元文昊点头,道:燕铎知道双赢才是做事的最高境界,实是令人佩服。
张燕铎眼里笑意更盛,道:文昊以简单的双赢;二字就概括我说了的那么一堆,堪称画龙点睛,燕铎粗见,却是要远逊了。
元文昊没再接张燕铎的话,立身,拿了碗盛米粥,道:既承厚意,我也却之不恭了,你我二人不要再互相吹棒,先用了早膳才是正经,免得燕铎的手艺凉掉了味道失色了,那可是有负燕铎一早的辛苦了。
元文昊暗道,看张燕铎把自己夸得花团锦簇的口气,大是不妙,暗道有时机无论如何都要跟他说清楚自己的心里所想,让他不要瞎想。
心中打定了这个主意,便单等张燕铎开口提事──元文昊想张燕铎不是那种有闲情雅致的人,不可能昨天才来过今天又有闲心过来玩,肯定是要说点什么才过来的,那么就等他说了自己到时再找准时机把该说的说说。当然如果张燕铎不提,那么自己就当他是普通朋友好了,交往嘛亦无妨,这自然是再好不过。
第一百一十二章
文昊说的没错,我们边吃边谈。你身体刚好,所以这粥和菜味道皆淡,不知道你口味重不重,要是重的话也只好暂时忍耐了,等你身体好了,我再给你做合口的。
张燕鐸边说边劝菜,两人吃吃喝喝兼聊些无关痛痒的琐事,却是没提元文昊想著的事。
元文昊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心急,以不变应万变,只看那张燕鐸到底要不要提,打死他也不信张燕鐸无事会登三宝殿。
不大会儿,吃饱喝足,命宫人收拾了残羹冷炙,两人移步内殿,於暖榻上继续......东拉西扯。
谈完了茶道谈新式点心,谈完了新式点心谈各色水果,谈完了各色水果......张燕鐸终於慢慢扯到了正题。
文昊,我看陛下开始让你主持祭祀事宜,看来即便不是提前禪位便是监国亦在左近,你可想好了未来执政的事?
中州这块土地上的国家风气较古代中国开放,禪位不一定就是储君逼宫,有不少禪位先例,至於太子监国更是平常,这种太子监国有一种处理事务过渡的意思在里面,让新君正式登基时不致手忙脚乱,慢慢地、一步一步熟悉政务大事,有利於政权的移交。
执政么?有燕鐸如此贤臣辅佐,我可高枕无忧,所以从未想过,再者,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就走到哪想到哪嘍!
文昊此言差矣,古语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有些事,还是要早早做个周全的计划为妙。
那......文昊有个不情之请,莫若请燕鐸为我筹划筹划未来之事?
张燕鐸听了元文昊这个话,抬眼微微一笑,在桌上放下了手中茶盏,向元文昊道:你我不是外人,燕鐸不敢隐瞒,某不才,已早为文昊筹划了天下之事。靠了过来,凑近元文昊轻声道:中州万里锦绣山河,文昊若想要,燕鐸......随时奉上。
犹如黑晶石的眸子此刻定在了元文昊的双眼,元文昊心内苦笑,暗道这张燕鐸还真不藏私,竟是如此直截了当,且看他现下眼睛里高深莫测,只怕自己要是回答得不好,弄不好会被他灭口都不可知,毕竟这话在这个时代可算是石破天惊的话,要是他觉得自己听了这话又没给他一个好答案,不能留活口,不灭了才怪。
於是当下元文昊慢声道:呵呵,我的性格燕鐸还不了解吗?我......无志於天下,且......俗话说的好,慈不掌兵,我虽然明白某些道理,但是......元文昊轻啜了口手中的香茗接著道:我做事不够狠、辣,遇到两边都不舍得放弃的东西时不够果决,舍不得放弃其中一边,然做大事的人,在做事的过程中,总会碰到情与理相矛盾的时候,这时候我会为难。所以我最多只能做个守成之君,却无法雄霸天下。所以我......并不是燕鐸需要的那个人。想起自己想将皇位传於文磊,元文昊接著微带暗示地道:不过天下间人才辈出,将来,可能会有燕鐸期待中的人,到时你辅助他成就霸业,相信可以。
张燕鐸瞳孔微微一敛,继而舒张,道:我这种心思,中州大地尚无人想过,可是你一看我的《策论》就想到了,这说明,你是一个有远见的人。至於你说的所谓慈不掌兵,这个无妨,你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成就你霸主的美名即可,其他一切得罪人的事全交给我,如何?
元文昊垂下眼瞼,半晌才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成就霸业的过程,就是许许多多无辜性命丧失的过程。如果我不在其位我无权亦无能力担心这些,可是如果我在那个位置上,我却不想让天下发生这样的事。如果说......现在中州各国百姓皆处於水深火热的暴政统治下,那么我们尚可出师,救黎民於倒悬,那将会人心所向。可是现在,你看中州大地,各国百姓安居乐业,若无辜加以兵戈,这是逆天之举,只怕不会成功。
文昊错了,战争,无论是哪种战争,都会是残酷的,你所说的不过是仁心所想,其实这两种状况死的人后一种不见得就会比前一种少,但是结果却是一样的,所以只要我们有精兵良将,只要我们有智士三千,何愁天下难得?早一点取得这种结果岂不比等百姓受够了苦再兴兵更好?
燕鐸所说不过人力,文昊却认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况且我听说,兵家之事,天时,地利,人和,最好三者齐备。目前中州大地平和,燕鐸先失天时。再,射雕不在中州中部,偏北的位置若想南下灭太平西凤并其他小国,势必需要深入腹地,长线给养会成问题。至於人和......这一点以燕鐸的能力或许能经营好,不过先失前面两样,只占人和,这说明燕鐸的时机尚不成熟,尚要等待,燕鐸不如稍稍等待,待时机成熟了再出手不迟,到时上顺天意,下应民心,万民当真心拥戴,皇图霸业,指日可待。元文昊顿了顿,接著补充道:我这是肺腑之言,若不是你我兄弟,文昊断不会说,如有不到之处,尚要请燕鐸勿怪。
说他办事不会成功,如此打击张燕鐸,若不尽量说得委婉一点,别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却说当下张燕鐸听了元文昊所言半晌无语,只心里暗赞:这元文昊果然有点见识!所知所想深度广度远超身边诸人。
原来元文昊所想的问题,他先前不是没想过,每读史书,看到那乱世英雄辈出,常深恨自己怎么就没生在乱世,以自己的才能,生在乱世,绝对是那范蠡管仲,偏偏老天不长眼,将自己生在太平盛世!生在太平盛世也就罢了,偏偏又赐予自己超出管理一个王朝的能力,多余的能力用不掉,实是让人活受罪。
该放弃吗?可是都没有试一试就放弃了,甘心吗?
不放弃吗?可是谁来成就自己的一番霸业。元文昊不想,元文宇元文博跟自己气场不合,不值得自己为之效命,至於元文磊则是不能──自己这个表弟眼里心里都只有眼前这个元文昊,哪里有什么雄心壮志?
自己怎么就这么命苦,碰上了这样一堆乱七八糟的人?不说别人,单只说那元文昊,一统中州这是多么有诱惑力的事,这可是中州大地古往今来谁也没做过的,他是个聪明人,既然早已明白其中的妙处,现在什么都不用他干,只要坐享其成就行了,他竟然还不乐意干?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张燕鐸忽的转念一想,不对!是不是......元文昊觉得时机没有成熟,自己所想的东西根本无法实现,所以他干脆推辞了免得白费工夫?如果自己所策划的事万无一失,他会不会......改变想法呢?......
刚才他可是一直暗示自己时机不成熟的事!......
张燕鐸这样想著便心里一动,长吁了口气,起身道:......文昊所说,燕鐸记下了。而后接著道:我回去好好想想,亦请文昊想一想,燕鐸改日再来拜访。
再呆下去,别没说服元文昊,却被元文昊反说服了,那可就莫名其妙了。
他要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让元文昊明白,时机,或许并不是那么不成熟......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料君之意,看来是想救元文宇。文宇是我手足,只要他不是此次事件凶手,本宫必定会救,不过本宫更想知道凶手是谁。一旦知道凶手是谁,本宫即刻询计於张燕铎。盼复。
将宝剑重新挂了回去,那信便扔在了横梁,稍露出一角,让自己看看可有人取走。
元文昊借力,在一边的柱上点了几脚,从横梁上飞身而下。
自从与元文磊的合作关系公开後,元文昊便大大方方地向侍卫中的高手以及青言等人学了点粗浅的轻功、内力、点穴入门,虽然跟高手当然是没法比的,但胜在元文昊对这些东西既有天赋又有兴趣,一点就通,所以这一段时间下来,竟是小有成就,如此高的横梁借力亦能不用梯子就可上去,元文昊心情愉快,决定稍後跟青言多讨教几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