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森国宏珏、林木森,率大军八十万已攻破我齐封城,齐封城守将江聪、王思战死!大军已继续开向江京。"
"传朕旨意,派陆训、张坚为先锋,薛冰为主将,速领精兵三十万前去支援!"梁予枫大笔一挥,他深知,这意味着,战争,就此开始。而结果,无法预测。
八十万大军......看来这一仗,穆岩酝酿已久,势在必得。而他的淼国,刚从水患带来的阴影下走出来,这一仗无论胜败,都是输啊。况且,他手下六十万兵马,此刻一下子就调走三十万,倘若焱国闻风旌麾南指,这剩下的三十万人未必能够抵挡......
"另急召晋南王以其手下三十万大军火速回京!"
"是。"
"墨子雨,可有枫仪的消息?"梁予枫眉头紧锁,淡淡问道。
"陛下,四殿下差人来报,殿下一行人昨个凌晨在林中遇袭,好在殿下无恙,但却耽搁回都时间,如今殿下等人尚在泉乡,正匆匆赶来。"
"遇袭?"偏偏在此时,未免太巧了吧。
"其实殿下在两次前往月莹谷,均数次险遭毒手。只是殿下恐陛下忧心,才向陛下隐瞒。"
"是吗......"
目光扫过跪角落的皇后,只见她咬唇紧紧闭着双眼,握成拳的双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于是,他明白了一切。
"皇后......你太令朕失望了。"
淡淡一句,却犹如利刀般刺进皇后心窝。皇后淡淡抬头,颓然惨笑。一失足成千古恨。她万万没有想到,穆岩竟然将她作为借口,拥兵南下......事到如今,她是注定被他怨恨一生的人,悔恨已无用。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臣妾明知自己非云蒸霞蔚的巫山之云,却仍不死心......臣妾自罪孽深重,愿以死谢罪,只求陛下饶过我们的两个皇儿。"话音落时,皇后已将藏在身上的匕首刺进自己心窝。
"来世......绝不做这笼中鸟......"
第二十二章
事情完全出乎梁枫仪的预料,也完全出超乎他的想象。那个口口生生说着只要和平的林木森居然领兵来犯!还有宏珏......他来了,也不知那边蔡少芬怎样了......
穆岩那封道歉信如今尚在他身上,而战书昨天已经到了他父皇手中。
世界是复杂的,人心深不可测。梁枫仪现在才发觉自己原来非常弱智,简直被别人耍得团团转仍懵然不觉。
从宫中回来,梁枫仪便一声不吭地捂着被子躺在床上。日夜兼程的赶路早已让他疲惫不堪,没想到回到王都进了宫更是一团乱,事情的发展压得简直他无法喘息......
这天下午,援兵尚未赶到,森国大军已趁势一举拿下淼国西北要塞江京城,势如破竹。原本毫无防备的森国军队,措手不及,北方城镇,难民如潮。然而森国八十万大军,在拿下江京之后并未趁胜逼进,而是驻军于江京休整,似乎在等待淼国援军的到来。而也就是在这一天,梁枫仪与焰驰,才终于抵达了王都溟风城。回到王府,板凳还没坐热便与焰驰一起应急召入宫。而明日,他就要奉命上前线指挥作战?!
开国际玩笑!老天,既然早晚都要死,不如现在就杀了他,免得继续受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
"你要率军与宏珏、林木森作战?"焰驰推门进来,脸上是淡淡的笑意。
方才梁予枫先召梁枫仪入殿商讨,随后又单独见了焰驰,两人在书房叙话许久。梁枫仪大概明白梁予枫的打算。要想森国尽早退兵,只有好好利用焰驰这个人质,跟焱国谈条件,使焱国发兵协战。当然,联焱起兵攻打森国,恐怕两方都有这个意思,只是这一切因为森国的先发制人,似乎要提前一步。
"我有别的选择么?"他不可能抗旨。至于逃跑......暂时不考虑。
"若对上林木森、宏珏,你有多少胜算?"焰驰挑了挑眉,淡淡道。
胜算?
"我哪有这种东西?"梁枫仪干笑几声,仿佛神经已经错乱。
亲爱的老天爷啊,明知道他人懒,还要一再考验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之前只是杀了几个刺客,就害他吃不好,睡不香,神经极度衰弱。如今还要他领兵上前线去?林木森、宏珏有大军八十万,步步为营,小心谨慎,行事丝毫不露破绽。而他这边只有三十万兵马,他不是诸葛亮也不是周瑜,他只知道对方是进行的是"侵略战争",自己这边进行的是保家卫国的"反侵略战争",是正义的。但明白战争性质,不代表他知道怎么去以少胜多。
三国之中,必有一国站出来一统天下,这是为了顺应历史发展的潮流。谁称帝谁称王,老百姓还是老百姓,效果估计也差不了多少。王朝的兴衰都只是历史发展中"基础墙"上小小的一块砖头。在这个时代,无论是什么性质的战争,说白了,主要还是为了维护统治阶级的利益。狗日的!若他只是个小官,早就投降了,大不了辞官而去,跑到别国重新考试,再做公务员,享受优厚物质生活。可惜他自己偏偏又是皇族,若不迎战,欲安所归?
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梁枫仪长叹一口气,懒得再吭声。
焰驰微微扬了扬嘴角,露出略带邪气的笑容,慢慢走到床边。
"那确实......一个杀人手都会哆嗦的王爷,要他带兵打仗,确实是难为他了。"焰驰惋惜地叹道。
梁枫仪白他一眼,却也无力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你无须动手,我可败森国之军......"见梁枫仪未将自己的话顶回去,焰驰心中又多了几分把握,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一个人质,有这能耐吗?"梁枫仪打着哈欠,怀疑的眼光扫过焰驰的脸庞,不以为意地轻笑。而他内心却在狂跳。有戏了!
"你认为呢?"激将法对焰驰自然没什么用处。他淡淡一笑,将问题原还抛回。
"跟着你,大概有肉吃。"以焰驰的个性,当然不会打没把握的仗。他既然说要帮他击退森军,那就绝对有把握做到。这一点,梁枫仪自然不怀疑。但焰驰的目的何在?他不敢去想,也懒得去想。
"那好,你便跟着我吧。"
四日之后,焱国终于发兵。事先毫无征兆,焱国摄政王赤炎率水军六十万渡江直逼森国,翼州告急。
穆岩大怒,急下诏,令林木森、宏珏等人,立刻退兵,赶往翼州抗敌。而林木森回函曰: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此时,梁枫仪正躺在军营中品尝着焱国土产"波波糖",这是作为人质的待遇。
他可败森国之军,而不是令林木森退兵。焰驰的文字游戏,早在来焱国前,梁枫仪就已看穿。然而,他还是来了。而原因是:跟着焰驰又肉吃。
简单而残忍。
"林木森是吃秤砣铁了心,完全不在乎两败俱伤......"焰驰坐在帐外,眼前是滚滚东去的松南江水。
"这是自然,他的主子只有穆睿。或许是我那天的话刺激了他......呵呵,看来我父皇要苦恼了。"梁枫仪微微眯着眼,轻轻将手中的白子放下,抬眸斜了焰驰一眼,"该你了。"
"此时你还有闲情下棋,我真为你父皇感到悲哀。"焰驰微微笑着调侃道。而心中却是沉而闷。白子虽占了外围,而内部却溃不成军,黑子完全主导了局势。死棋,已是死棋。
焰驰含笑,抬手子落,一望之下,棋盘上白子寥寥无几,一片漆黑,白子大势已去。
"降了吧。"他挑眉淡笑。
"不。既然你有胃口,我就多喂你吃些。"梁枫仪浅笑着,继续用手中白子填满空目,尽管他下一子,焰驰吃一子。
"你当真不在乎?你父皇舍去两个儿子走了险棋,如今看来却是赌输了。"
"当真不在乎我会到这来?"梁枫仪淡然一笑,手中的棋子落得是更快了。同样一局棋,离开溟风城的前一天,他也与梁予枫下过。他睿智的父皇立刻明白了其中奥妙。焰驰呢?年轻气盛的他,恐怕还不能理解其中深意吧。
将两个儿子送往焱国为质,以求焱国出兵。他父皇会走这么一招,事实上是反复考虑后才咬牙作出的决定。森国八十万大军虽强,但若淼国放手一搏,将其拒于国门之外,只是时间的问题。只是如此一来,却也得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造孽的,还是百姓。
"我担心的,只是他们的命......其他,无关紧要。"梁枫仪垂眸,目光落在棋盘上最后一空目上,将手中棋子紧紧握于掌心。
无关紧要?
焰驰眉头微拢,却不知该喜该怒。
"劝你趁早抛弃这样的想法,否则,或许会死得很难看......"
黑子敲打在棋盘上,发出清脆地响声。落子瞬间,焰驰的手微微僵了一下。之前梁枫仪不停"喂食",他只是漫不经心的吃了一子又一子。不觉黑子已填满了棋盘,只有棋盘左角还留有一"活眼"。俯观全局,焰驰这才发现,这盘棋尚未"死"。只见棋盘四周全然被白子围了一圈,而盘上除去那一"眼",已全被填满。这也就是说,只要梁枫仪将最后的白字落在这"眼"中,全盘局势便完全颠覆,中间黑子全会被吃掉。胜负尽在一子之间,可谓玄妙。
抬眼望着梁枫仪,他却只是紧紧握着最后一颗棋子,望着翻腾着流向天际的松南江水,似乎没有要将最后一颗棋子放下去的打算。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所谓,松南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当今日过去,明日的人大概还会看着这松南天险笑曰: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值么?"淡淡笑着,却不知是在问焰驰还是自问。抬手拂乱了棋局,梁枫仪起身立在江边,毫不由于地将手中的棋子抛进滚滚东去的大江之中。
焰驰眼中划过一丝惊诧,静静望着他,没有开口。
没错,他就是要让焰驰明白,自己可以是颗棋子,也可以是件玩物,只是他的心不属于任何人,他的命运就算不能由他自己掌握,也绝不会落在别人手上。
梁枫仪淡淡转身,凝视松南天险,唇边浮起干涩地笑。江上数百之战船正载着粮草渡江而来,江对岸,是焱国领土,而他的脚下的土地,昨天还属于森,今已易主。
昨日,他目睹了焰驰身披战袍的焰驰,率六十万铁骑进攻翼州。一袭墨色铁铠、盔翎在阳光下,闪耀寒芒,所向披靡。血洗战铠,寒剑逼人,身下尸堆成山。翼洲侯不敌,领残兵三百弃城逃往丰川。降者招抚,坚持不降的三十人全部枭首悬于城门之上,以示军威。
稳稳地控制了翼州后,焰驰立刻修书给穆岩,称淼焱乃盟国,只要森兵一日不退,焱军便继续进攻。这是焰驰的计谋。梁枫仪怎会不知?
在溟风城时,焰驰与梁予枫达成了一个交易,那就是他带兵渡江进攻森国,向林木森施压,迫使他调兵回防。而焰驰如今更直接的以书信威逼,使穆岩对林木森施压。一方面为自己的进攻找了个正当理由,另一方面,也很自然的让森国知道,如今淼焱已结为盟国。既然如此,以林木森的智慧,当然就更加不会撤兵。林木森大约也知道,就算他退兵回防,其余两国也会趁机攻上。正如下棋,战局一开,举手无回。他只有继续打下去,才能出现一线生机。有些东西,当抛弃时,必须抛弃。于是,淼国危矣,森国亦危矣。
果真是好计!
战乱四起,百姓流离,良田荒芜,尸横片野。梁枫翼对他说,为了以后的太平,现在的牺牲,也许是值得的。是,天下必会统一,而世界就在这不断的战乱与统一中一步步走向更光明的未来。可是......他知道又如何?知道。只能让人痛苦。
"禀告王爷!粮草已运到!我军六十万水军已驻守在松南江东西两岸。十万精骑与七十万步兵正渡江而来,预计旁晚十分全数上岸。"
"很好!"焰驰沉眉朗声道。"传我令下去,准备酒菜,待本王亲自为我焱国勇士接风洗尘!"
"是!"
焰驰并不急于进攻,他先是犒劳水军,如又今亲自为骑兵、步兵接风。但这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梁枫仪没有看他,转身回到帐中倒头睡去。
接下来数月,他虽按焰驰吩咐跟在大军之后,见证着焰驰大军一举拿下、田齐、林郡、惠州,四城,每日却也只是品茗、吃点心,困倦时昏昏而睡,清醒时摆弄着棋子或外出散步......过得悠闲自在。
晨昏朝暮,就在混沌中如水般悄然滑过。侧而倾听,却早不见了夏日阵阵的蚕鸣。那冰凉的河水与柔和的月光,已尘封于朦胧记忆中。
转眼便到了12月中旬,初雪落下,寒风刺骨。梁枫仪手捧暖炉坐在惠州牧府东边厢房之中,淡淡抬眼望着呈在他面前的雪狼皮披风。
惠州牧的府邸,似乎是惠州城最好的住宅,它代表这城中最高的权力。而他头上的横梁,据闻三日前,曾悬着惠州牧之妻王周氏的尸体,他脚下,是王家14岁女儿与10岁儿子服毒倒地之处。
听说当日,焱军攻城,惠州牧王羽自知不敌,抱着玉石俱焚的打算,先诈降焱军,拖延时间调走城中百姓,又在城门四周设下机关陷阱,故意打开城门引焱军先头部队入城,准备以弓箭手埋伏两在两侧出奇制敌。哪知计谋被焰驰悉穿,一怒之下,下令屠城,以警效尤。于是惠州城中尚未来得及逃走的官民,纷纷倒于铁骑刀剑之下。整个惠州城,顿时化为一片血海,哭喊之声不绝。
梁枫仪轻叹一声,抬手抚过驰差人拿来的雪狼皮披风。这雪白的狼皮毛,看上去纯粹没有丝毫杂质。可再细细一看,却像是被染了一片血红。
"拿回去。"
"王爷之命末将实不敢违,这雪狼皮袍乃是难得一遇的贵重之物,还请皇子收下。"半跪于梁枫仪身前的人披铠甲,头带钢盔,声沉而坚决,口中那个"请"字,听来却让梁枫仪感到格外刺耳。
皇子......
梁枫仪哑然失笑,目光冷冷扫过这人,淡淡张口。
"这是雪狼皮?"
"正是!"
"果真是‘血狼皮'啊......"梁枫仪缓缓执起盘中华贵皮毛披风,猛然扔出门外。"回去告诉你们王爷,我厌恶红色之物。"
"皇子,此乃雪狼之皮,怎会是红色之物?"慌忙奔去,捡起被梁枫仪扔到地上的雪白毛皮,恭敬地言道。而这恭敬的态度却掩盖不了他眼中不屑。
一个抛弃自己国家安危于不顾,将自己作为筹码想借人之手杀敌却每日在后方享受的华衣美食的异国皇子,自然得不到任何人的尊敬。
"难道不是?"梁枫仪淡淡挑眉,眼中尽是讥讽之色。
这件华美的战利品背后系着多少条亡魂?
梁枫仪眉目间挂着寒色,缓缓起身走出门去。
数月来,他总是身着一袭白衣,算是对着战争中死去的人们表示哀悼。他懒于去思考,如今思考对他而言已是一种重负。
"你想告诉我杀戮太重,有违仁厚之道?"沉冷的声音从身前传来,一身铁铠的焰驰已然走入院中。
"王爷。"梁枫仪身后的将军抱着那珍贵的雪狼皮毛,半跪在地。
焰驰望向他,微微颔首。"我都知道了,下去吧......"
"王爷,这狼皮......"
"拿走。"
"是!"
梁枫仪淡淡看着焰驰,自江边对弈之后,焰驰领兵冲杀于前,每夺一城又忙于招抚百姓降军,犒赏有功之军士。他也只是偶而远远看上他一眼。但不论远近,此人似乎已不不是当日霁州郊外同跳下河中的焰驰。
"烽火既起,何来仁厚?"梁枫仪轻轻一笑,目光却寒冷若冰。"若无摄政王在前方浴血杀敌,我岂能在此安享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