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既然君翊没说破,绯红也不会表示什么的。
"绯红!绯红!"
"啊?"绯红赶忙收回飞走的神思,忙问道:"怎么?伤口痛了吗?"
"不是,你别紧张。" 君翊会心一笑,"我只是想出去走走,你可以陪我吗?"
考虑了片刻,绯红"唔"一声算是答应了,缓缓将君翊搀扶起来......
屋外,银色的月光洒满了一地,漫天的星斗,一闪一闪,如此美丽、如此清晰,这是在二十一世纪的城市中难得一见的景象。
"好美的月光!"君翊感叹着,停顿片刻,续道:"我喜欢月亮。......绯红,你呢?"转头看向绯红。
绯红微微摇头,说道:"月有阴晴圆缺,最是变化无常,我不喜欢。"
君翊微微一笑,双手握住绯红的双肩,感到手下那略显瘦弱的身体蓦然一僵,君翊凝望着绯红金黄的眼眸,深情地说,"月亮会变,我的心却不会变......绯红,相信我!"
君翊的目光幽深得好像天上的星星,绯红暗叹一声,终于还是来了吗?
"......我,喜欢孤星,孤寂而渺小,就算陨灭也不会引起人们丝毫的注意。"绯红避开君翊的目光,转望天上的星星,淡淡地说。
柔和的月光照在绯红的脸上、身上,仿佛镀了一圈银色的光环,这样的绯红看在君翊眼中仿若欲迎风归去的仙人一般。这种想法使心中蓦然袭来一阵空虚、一阵恐惧,君翊不能自已,双手突然发力,将绯红按进怀中。
"君翊?"
绯红皱眉,君翊的举动使他感到不舒服。
"不要离开我!"君翊在绯红耳边低吼。
绯红沉默,随后甩出一句,"我不是人!"
"我知道!"
"我是狐狸精!"
"我知道,绯红,我全都知道!"君翊真想就这样将绯红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让他再也不会离开自己,那该有多好!
"都知道?"
听到怀中的绯红轻声地反问,君翊坚定地说:"是的,我都知道!"
"啪!"
绯红寒着脸在一尺外的地方站定。
君翊愣住了,呆呆得看着自己已经空了的怀抱。
"绯红?"
"别叫我!"绯红眼神凛冽的一瞥君翊,"都知道?你知道什么?"
君翊看着绯红,脸上现出心痛的表情,说道:"我知道你孤独、你寂寞,你想有人疼你、爱你、呵护你,......"
"闭嘴!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看看你的表情,认清事实吧,不要再逞强了!......我会爱你、宠你,让你不再寂寞、不再孤独!"
"我不需要你的爱,也不要你宠,我不孤独,也不寂寞,"绯红挺直腰板,深吸口气,"我只要我自己,我不需要别人的可怜!"
"不是可怜!我喜欢你!不,我爱你,绯红!为了你,我可以牺牲一切,即使是生命!"
"生命?哈哈哈......"绯红大笑。
"绯红?"君翊担心地看着眼前狂笑不止的绯红。
"哈哈哈......"绯红狠狠擦去眼角的泪花,"生命?......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简单的抛却了生命,真是伟大,啊?哈哈哈......可你们想过没有,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活?背负着别人的生命过活,我只有一辈子生活在内疚、自责与负罪感之中,想着,如果没有我,如果我从未出生,一切就都不会发生,爸爸、妈妈也就都不会死,哈哈哈......死有什么了不起,哈哈......"声音凄厉可闻。
君翊终于了解了绯红心中的痛,也了解了自己无意间带给他的伤害是多么的重,他不顾一切的将绯红紧抱在怀中,任绯红捶打却绝不松手。
"你这个混蛋!放开我!放开我!我恨你!"绯红怒骂。
"绯红,你打吧,你骂吧!......恨我也好......但我,我是绝对不会放开你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绯红由最初拼命的捶打到最后无力的软在君翊怀中不住的抽泣。
"放......放开我......"
"为什么......你们都不顾我的感受......为什么......"
君翊的眼泪流了下来,他的心仿佛被开了个大洞般的痛,但他知道,他的痛却比不上绯红心中的痛。
搂着绯红的双臂不由紧了紧。
"哭吧......把心里的苦、心里的痛都说出来、都哭出来,"君翊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绯红的头,他多么希望这抚摸可以抚平绯红心中的伤啊,"......有我在这里,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君翊低沉的嗓音不停的在绯红耳边响起,平缓而温暖,一点点安抚着绯红的神经。
"为什么要喜欢我?我是坏人,是害人精啊。"绯红在君翊怀中抽泣着说。
君翊闭紧双眼:老天啊,救救这个可怜的人儿吧,他的苦、他的痛,我愿替他背负!
君翊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绯红,你不是坏人,也不是害人精,你没有任何错......"顿了一下,不让自己哽咽出来,"你是个好孩子,是个坚强的孩子!"
"我......不是坏人,不是害人精?......我是好孩子,是坚强的孩子?"
君翊忍住眼泪,坚定地说:"是的,你是最好的、是最坚强的!"
"你不忍心伤害别人,哪怕是对你不好的人,你又不忍看到有人受苦受难,你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帮助那些人,绯红,你有一颗最柔软、最善良的心,"君翊在绯红耳边轻柔的呢喃,"受尽了人世间的苦难,你学会了竖起全身的刺保护自己最柔软的部分,保护自己不再受任何伤害,在生活面前,你是最坚强的......我的小刺猬......"君翊笑了。
在这醉人的夜里,绯红终于放下了全身的戒备,在君翊怀中沉沉睡去。
第二十五章 不如离去
"绯红,绯红!"
君翊发了疯般围着茶舍发足狂奔,不停四下寻找着、喊叫着。
"公子!"
"公子!"
寅越和寅烈满是担忧的跟在君翊身后。
天还没亮,他二人便被公子一声焦急的呼唤惊醒了,之后,公子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什么都不顾,只是拼命的找寻着,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绯红",那声音听起来压抑着极大的痛苦,便如低声地泣吼。
"绯红......绯红......"
君翊口中喃喃着,忽然似泄了气的皮球般,萎顿在地,神情颓废,"还是......不行吗?......最终......我还是无法......抚平你心底的伤吗?......"
妙妙躲在角落里,看着这主仆三人,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她不知道该说狐狸的决定是对是错,同样身为妖怪,看看过往那些钟情于人类的同伴们可悲的下场,她应该绝对赞成狐狸的选择,可是,眼前这个仿佛失了魂魄般的人类,不禁让她怀疑,人类真的都是自己印象中那么负心、绝情吗?
花开并蒂,各表一枝。
却说绯红,此时已经踏上了去往郦国的路途,可以说,他是逃出来的。
当绯红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君翊怀中时,他怔住了,夜晚的一幕一幕象倒带般的在脑中渐渐清晰明了起来,温暖的怀抱、撼动人心的低吼、安抚般的呢喃......一切一切的感觉都还清楚地留在这具躯体上。看着身旁犹自甜甜睡着的男子,即使睡梦中那嘴角也弯着一抹好看的笑容,温和的好似阳光,仿佛能驱逐一切的黑暗,能融化一切的冰雪。看着看着,不由痴了,手指慢慢拂上那面颊,轻轻描绘那好看的弧度......心在下沉,绯红心中的冰雪世界也在这个笑容下开始一点一点的解冻、崩塌......手指蓦然停顿,绯红身子一僵,冷汗渗了出来,心中不住的惊问自己,"我......我,到底在干什么?"反手甩了自己一个耳刮子,目光却再度不由自主地瞟向熟睡中的男子。绯红一个激灵,难道在自己浑没察觉的情况下,竟真的就这样陷下去了?心底登时涌起强烈的不安与恐惧,无法再思考什么,绯红脑中只剩下一个字"逃",而且这个字在不断的放大、放大、再放大。
于是,绯红就趁夜色深沉、人人尚在熟睡之际,披星戴月、仓惶而逃。但绯红终究是放心不下这主仆三人,已经遇袭两次,三个人轮番都伤了个遍,如果再有第三次,后果,后果真是让人担心不已,想到此处,绯红兜了个圈,循着气在野外找到了妙妙,相求她沿途保护三人,妙妙没说什么便答应了,只在临别之际轻轻问了声:"这一走,你不后悔?"
这一走,你不后悔?
这个问题绯红最后还是没有回答。在绯红心底,又何尝不是反复地问着自己相同的问题,只是却始终找不出答案,又或许......是怕找到答案吧!
"我要振作!振作!十七年的独立生活不是白过的!我会像以前一样坚强的!!!"
"坚强?"绯红重复了一遍。
"绯红,你不是坏人,也不是害人精,你没有任何错......你是个好孩子,是个坚强的孩子!"君翊那夜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响,久久不能散去。
绯红猛然摇头,想把这些荒谬的东西从他那漂亮的小脑袋里全部摇出去,却越发的挥之不去。
"啊--"仰天轻啸一声,绯红干脆什么都不再想,只是一味的发足狂奔。
旷野之上本就人迹罕至,适时更是四下无人,一时间,空旷的田野间只有一人一路由北向南狂奔而去......
第二十六章 雨夜的美少年
行至傍晚时分,眼看郦国已近,人既疲累,腹中也甚饥饿,绯红寻思:却到哪里找些吃的?
这时天色已黑,路上空旷,哪里去寻客店,更何况此时绯红囊中无钱,正迟疑间,却见东北角树林中有座庙宇,绯红心想:何不过去借宿一宿?想到此处,心中大喜,飞奔而去。
到得庙外,这才发现竟是座破庙,里面并没有人。眼看一顿饭是没了着落,绯红心中不免失望。
这时,东方天边乌云一层层堆将上来,霎时间天色便已昏黑。绯红心道:幸好这里还有一座破庙,要不然途中遇到大雨,非淋成落汤鸡不可。想到这一节,方才心中的失望之情登时化为乌有,庆幸之意立起。
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庙中,只见庙堂之上供着一座神像,神像身上的漆虽然有些残破,却分明可见是个土地公,绯红心道:原来是座土地庙。
在庙堂前站好,绯红向那土地公的神像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口中喃喃道:"土地公,借你的庙住上一宿,勿怪、勿怪,多谢、多谢!"
绯红刚直起身,只见庙外电光连闪,半空中轰隆隆打了个霹雳,豆大的雨点紧接着洒将下来,登时满耳中听的全是雨水打将下来的刷刷声。
这破庙到处漏雨,绯红只得在角落的干燥之处倚墙而坐。夜深雨大,空气中透着阵阵的阴寒之意,绯红望着瓦檐之上的雨水倾倒下来,便宛如一张水帘一般。蓦的里一阵冷风吹来,绯红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不由将身上衣服紧紧裹了裹。雨哗哗的下着,一时间一切都仿佛消融在这雨中,天地间再无其他,一股清冷、孤寂的感觉袭上心头,心中便是一阵酸楚难受,看着庙外漆黑一片,绯红喟叹一声,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庙外雨一阵大、一阵小,却始终不止,绯红心中烦乱,蜷缩着身体,一时间难以成眠。
突然雨水声中夹杂了细碎的马蹄声,马蹄声虽然轻微,在这样的夜晚听来却是清晰可辨,马蹄声渐响,似是向土地庙驰来。
转眼间,马蹄声已经来到土地庙外,停了下来。
只听得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请问有人吗?在下是过路的行人,只因赶路错过了宿口,这大雨之夜可否借贵地宿一宿?"
绯红在庙中听得清楚,心道:这庙又不是我的,我自己原本就是个借宿的主儿,你要住就住吧。当下朗声答道:"这是间无人的荒苗,我也是过路借宿之人,你要住就近来吧!"
"多谢!"
这夜黑得紧,绯红目力虽好,却也有些模模糊糊,只见那人似乎拿出什么罩在了马的身上,如此忙活了一阵才走进来。
"好俊的人!"那人一走进,黑暗中绯红一双眼睛便上下打量起来人。只见那人唇红齿白,目若朗星,眉若剑,身材挺拔,玉树临风,真个气死潘安,羡煞宋玉的翩翩美少年。
火光一闪,那人点亮了手中的火折子,庙中亮了起来。
那人就着火光四下环顾,忽然一怔,看到了角落里的绯红,微微一笑,拱手一揖,"多谢仁兄肯让在下借宿一宿。"
绯红一笑,"我也是跟你一样在这里借宿的,你不用谢我,要谢,喏,就谢那里的土地公吧。"
那人听了这话,笑了笑也就不再客套,又环视一周,见没有什么可以点火之物,便也捡那干燥处坐下,熄了火折子。
"咕噜咕噜"黑暗中忽然传来一种不和谐的声音。
绯红脸上发烫,捂着自己的肚子暗骂。
"这位朋友想来也是错过饭口了吧,我这有些干粮,如果不嫌弃就拿去吃吧。"伸手将一个白布包递了过来。
黑暗中,那人虽然看不到绯红,绯红却能看清他的一举一动,但见那人语气真挚、神色诚恳,并不嘲笑、怜悯之意,想想好几天没吃饭,自己虽是狐妖之身,却也不是仙人,可以不食人间烟火,这当口确实饿得紧,也就承了这份情,伸手接过布包,"那就谢谢了!"
那人道:"兄台不必客气。"
绯红闻到布包中的香气,打开看竟是馒头和牛肉,心中高兴,慢慢吃了起来。绯红一边吃,一边想:这人只道我是错过了饭口,呵呵,他却不知我是囊中羞涩,没钱吃饭啊!不行,吃人家的嘴短,得想个法子还他这个人情!
"在下复姓慕容,双名绯红,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原来是慕容兄,小弟姓聂,单名一个林。"
"聂兄,这顿饭的高义,在下记住了,日后必报今日之情。"
"慕容兄客气了,出门在外靠的就是互相照应,区区一餐何必挂怀。"
相互客气了几句,两人便各自睡去。
郦国篇
第二十七章 入境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射进土地庙的时候,绯红缓缓伸了个懒腰,舒展舒展筋骨,坐着睡了一宿身体上的酸痛这才缓解了些。绯红轻轻揉了揉眼睛,略显迷茫的目光落到那个同样借宿在山神庙的美少年身上。其时正值盛夏时节,夜短昼长,天色虽已大亮,时间却尚早,那美少年聂林呼吸轻微而绵长,显然好梦正酣。
时间一长睡意渐消,绯红灵台清明起来。细细打量那熟睡中的美少年,美则美矣,"少"却不见得,虽然生的有些面嫩,但还是能看出聂林年岁应该在二十开外,与自己相比恐怕是只大不小,只是昨晚昏黑一片,才误将这青年才俊看作了美少年。
萍水相逢,这一顿饭的恩情却要如何还呢?
目光依然停留在聂林身上,绯红脑中却开始了思索,忽然心念一动,胸中已有了一番计较,当下抬起右手,缓缓轻挥在半空中画了个半弧形,一簇红光渐渐凝于中指指腹,直至集于一点,殷红血珠立现。绯红一笑,屈指轻弹,口中低颂两句,那血珠径直飞向聂林双眉之间,红白相间,只衬得那面上的肌肤愈发的白,那殷红的血珠愈加的红,奇的是那血珠落到肌肤上竟凝而不散,而且竟慢慢消融在肌肤的纹理间,直至殷红不复,只留如脂的白。
聂林兀自熟睡,一切浑似没发生过一般。
绯红展颜一笑,心道:"成了!"
须知绯红最是不愿欠人情,可他一无钱才、二无权势,囊中空空、孑然一身,想来想去,自己也只有着狐身可用,是以将自己的一滴狐血种在聂林身上,日后他遇危难之际,那狐血之力当可排危解难,化险为夷。这法子与绯红施在妙妙身上的咒缚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却又不径相同。妙妙身上的,绯红是以自身的狐血为媒介,用自身的妖力压制,一旦绯红的妖力不在,那加诸于妙妙身上的咒缚也就无效了;而加在聂林身上的,却是狐血中的妖力,虽然只有到了危机关头那妖力才会释放出来,却已伴其一身,再也与绯红的妖力无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