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然而那个人却已经听不到了。
她一咬牙,猛地将这个丧尸撞倒了一边,然后迅速冲进了家,关上了门。家中还有她的姐姐和父亲,他们是否已经变成了丧尸,她还不敢肯定。很有可能,她将母亲关在了门外,却又要同时面对两个丧尸。
她把下唇咬出了血,颤巍巍地喊道:“爸——姐——”
突然,一阵拍门声响了起来,还伴随着一个女子的哭声,许盈心里一紧,冲过去,却发现自己的父亲躺在离卧室门不远的地方,头已经被砸烂了。
拍门声来自于家里大一点的那个卧室,门似乎被锁着,这个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差,能够清楚地听得到另一个女子的哭声:“盈盈!盈盈!救命啊!”
她迅速冲过去,将被锁住的卧室门打开了。
一个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女人立即冲了出来,却在看到许父的那一瞬间惨叫着又奔回了卧室,在角落里蜷成了一团,许盈立刻跟了进去,抱住了自己的姐姐,眼泪无知无觉地从她脸颊滑下去,她却还在拼命地安慰着怀里的这个女孩:“没事了,没事了……”
“妈妈把我锁在房子里……”
听着姐姐口齿不清的哭诉,许盈明白了这一切。许父受伤回到家,变成了那样的怪物,许母为了保护许菱,在与许父的搏斗中,拼命将她锁在了卧室内。
许盈的姐姐许菱曾经在五年前,他们初搬至这里时目睹了一场极其血腥的屠杀案件,之后,她的精神就一直不稳定,而此刻似乎是完全崩溃了。
许盈抱着自己的姐姐,两个女孩同时哭成了一团。
为什么这样的灾难,会来得这么突然……
一切就像一场梦一般,毫不真实。许盈在等待着自己醒来,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清醒的。
5.优十二:这是一张天堂一日游的机票
在许盈关上门之后,那个丧尸便转移了目标。方天啸还活着,还有体温。刚才许盈没有注意到他,但是这个丧尸却不是依靠眼睛来探寻目标的。
伤口依旧在冒血,方天啸已经几乎没有力气了。那个丧尸扑上来就咬,将他已经受伤的肩膀撕扯得更加狼藉,方天啸用尽了全力将这个丧尸杀死,然后用短矛支撑着自己站起来,缓缓下楼。
他听到了房内许盈和许菱的哭诉,也是这声音让他明白了屋内是安全的,他才稍稍安下了心。
此刻让许盈开门,对他的伤,她也不会有办法帮助他的。
况且,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在做什么。
许盈只要活下去就够了,不需对任何人抱有感激或者歉疚的心情。
任何人。
离开那个楼道不知用掉了他多少力气,方天啸扶着墙进了许盈家楼下的小卖部。里面已经没有人了,丧尸也在先前被他杀死。他已经没有力气继续前行了。
没想到居然会被这玩意儿弄成这样,真是讽刺。
方天啸靠着墙跌坐在地上。痛觉已经让他几乎要麻木了,肮脏的雨水被溅了起来,濡湿了他的衣服,力气还在一点一点地流失。
方天啸正打算呼叫任之遥,就发现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方天啸微微抬起头,勉强勾起一个笑。
那个少年站在门口看着他:“你居然也会变成这样?”
方天啸看着他,因为疼痛,表情有点扭曲:“你……不是走了……吗,怎么还会……在这里。”
优十二面无表情:“我在那头碰上了优坤的军队,折回来的时候听到声音,没想到居然是你。”
“是啊……我……”
“你被咬得真是惨。我送你一程如何?”优十二举起枪,对准他,“做好准备?”
“我相信你……不想杀活人,不然你已……经开枪了。”
枪放了下去。少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走过去,取出一瓶药倒在了他的伤口上。方天啸感觉到那痛感渐渐地变得微弱了些。
“暂时留你一条命。”优十二道,“不过能不能活下去,还得看你自己。不过周围恐怕还会有丧尸——让你这么死了实在是可惜。”
优十二突然取出一个戒指,将他的手拎了起来,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试过去,他突然注意到方天啸的小指上套着一枚十分精致的女式戒指。于是他跳过了小指,却发现无名指最合适。优十二犹豫了一下,长长叹了口气,将那个戒指套进了他的手指,然后打开上面的开关。一个半圆形的防御光幕将方天啸和他都整个笼罩在了里面。
“这样丧尸不会察觉到你,白色军团的攻击也至少能抵挡三十秒。这枚戒指上还有生命探测仪,光幕是向左转一圈打开,探测仪复位后向右一圈。”
“谢谢……”
“没死的话,再谢我吧。”优十二站直了身体,“这个病毒你无法感染,因为它避开了我的基因。虽然你和我都是一个大家庭里的人,但你的基因毕竟和我有着某些微妙的差别,所以被这病毒侵蚀,还是会很痛苦吧?”
方天啸闭上眼睛:“我不会死在这里。”
“那就撑住吧。”优十二道,“我现在是个逃犯,没办法为你叫医生——当然,你的身份也差不多吧?如果被优坤知道你在这里,你的性命恐怕也堪忧。所以,自求多福。”
“无论如何,谢谢你。”感觉到肩膀上的血渐渐止住,方天啸深深吸了口气。
优十二看了看他,然后转身离开了。方天啸随后便陷入了昏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费力地看了一眼小卖部的门,那里果然已经有漫无目的游荡过来的丧尸,血已经把身下的水都染红了,血腥味令人作呕。方天啸缓缓抬起右手,将一个耳机戴上,随后,道:“任之遥,我快死了。”
任之遥正了正耳机:“很少见到你用这个通讯仪器,怎么,伤到连拿手机出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盈盈家楼下,便利店。”
话罢,通讯便被切断了。
任之遥将那个耳机从耳朵里取出,看了一眼,然后将它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方天啸向我求救。”
“是吗?”背后,刚刚进了房间的少年笑着道,“那就去吧。”
“你竟然会同意……你不怕他会成为你的敌人?”
“他也有成为帮手的可能性。”少年笑着说,“不然你以为,不能够使用自己造物的我,怎么能够胜得过优坤?我需要他的力量。”
任之遥点了点头,便准备出门。
“况且,你也需要他来帮助你保护许盈的安全吧?对于许盈来说,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保镖。”
任之遥的手蓦地握紧,声音也变了调子:“优,你答应过我的,放过许盈!”
“我答应过的事情不会食言。”少年摊手,无奈地道,“除非,你自己打破与我的协约,否则我不会提前撕裂它。别看我这样,我是个很重视诺言的人。会让许盈被魏岚笙的血虫咬是个失误,以后不会出现了,说实话,这不仅吓了你一跳,也吓了我一跳,幸亏方天啸接到我的信号之后不分青红皂白地赶过去救她了,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任之遥抿了抿嘴唇。
“虽然,这次是我的错,但我也希望你别忘了你的职责。”少年的脸色蓦地变得阴鹜,“我要让这个小镇,彻底毁灭。”
任之遥心一惊,他突然间明白了许盈被咬根本就是对他办事无力的警告:“好。但,给我一天的时间。”
“嗯——白晨在B城,魏岚笙在C城,袁清在D城,他们的进度,可比你快得多。”少年笑了,“这里的居民如你所说,有一半的死者,一半的人造人吧?不过那些死者其实是没有思维的,只是头脑里的仪器维持着躯壳的行动而已,人造人又大多被病毒攻击了。杀死剩下的这些死去者,并不需要多少仁慈心,可你却犹豫了。”
“这是当然的吧?!我在这里生活了八年!无论他们是不是已经死去了,我也……”任之遥的拳头狠狠砸在了门框上,“我会把一切都办好的。”
“别告诉我你后悔了。”少年眉眼弯弯,“那我,也就让你这个唯一的,完整的死而复生者重新回到棺材里去如何?”
任之遥握了握拳头,向门外走去。
生物实验室内,少年脸上的笑容烟消云散。他抬起手,狠狠将左脸上的那层薄如蝉翼的假皮扯了下来,露出了脸上的伤疤。他看了一眼手上的假皮,毫无感情的眼睛里倒映着门的形状,面前的楼道已经空无一人了。
这一切源于他所带来的灾厄。
是他向这个失去了活力,又排斥着他的,将他隔离在孤独之中的愚昧世界的复仇。
他要借由这场战争改变这个世界愚昧的现状,改变那些凡人碌碌无为好无创造的人生。
如果真的有人能够阻止他的话,也许输了也无所谓,至少证明了,被那些背影隔离在外的他并不是孤独的。
事实上他认为也许方天啸也可以成为一个可以与他说话的伙伴,可是当他调查出关于那个人的一切之后,他才发现,这个人的心根本就是封闭的。
就像是这个A镇一样,他把自己的身体,和心,全部关在了一个牢笼里。
他人无法让他走出。
他们原本可以获得交流,却硬生生将自己隔离在了与对方相反的两个世界。
而他现在最想知道的,便是,在这场灾难之中,作为一个绝对天才的方天啸,会站在哪一面。
……
“唯迁,如果你……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那至少,至少这件事请你答应我!不要……不要使用你自己的造物……我求求你,唯有这件事,请你答应我,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6.任之遥:打开笼子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你居然还没死。”任之遥看到方天啸身下,小卖部里也淤积着很多雨水,而方天啸身下的雨水几乎已经被血染红了,任之遥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的血都快把这里整个染红了。”
任之遥摸了摸那个光幕,立即被灼热的感觉刺得收回了手:“我要怎么带你出来?”
方天啸却只是闭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
“喂,你该不会已经死了吧?”任之遥皱着眉蹲下了身。
他又用枪碰了碰那个光幕,然后皱住了眉毛。
方天啸勉强睁开了眼睛,动了动手指,将戒指上的宝石向右转了一圈,光幕立即消失了。随后,他脸一歪,气息立即弱了很多。
任之遥叹了口气,将他背了起来,向外走去:“如果我会用那个系统的话大概救你就很轻松了。现在真不知道去哪里找医生。”
“把我……带到E系统那里去。”
“好吧,如果你真的能自己治得了这个伤。”
小卖部外停着一辆改造过的车。这辆车被改造得很奇怪,停在离水面十厘米的高度,任之遥先将方天啸塞进了车里,然后自己麻利地跳了上去,随后开着这辆车向学校开去。
到达学校时,里面的丧尸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血迹充斥着校园的每一处,楼道处处可以见得到血手印,残肢断臂到处都是,偶尔还可以看得见一两个完整的,但七窍统统流出血液的尸体。
走到了那个研究室,任之遥将他放在了整个系统的中央,然后打开了开关。似乎感觉到自己浮在了半空中,方天啸缓缓睁开了眼睛。任之遥在一旁的电脑上打了一串命令,一个透明的键盘立即出现在了方天啸面前。
方天啸伸出手,费力地操作着,他的肩膀开始像是被拼接的积木一般一点点恢复。
任之遥看着那只沾满了鲜血的手发呆。
八年前,这个系统最初被创立。他在街头,为了拯救自己到马路中央捡起球的孩子,被那辆飞驰而来的车撞了出去,身体支离破碎。对于那场死亡的记忆仅止于此了。然而,后来,他又苏醒了过来,是方天啸让他活了过来。
E系统,ELECT,剔除杂余,选择所需,来改变其他的事物,用那种光把一切都变成了最初的样子,将物质从最小的微粒开始重新排列组合,创造出所需的东西,如果能够学得会操纵这个东西,大概没有什么是无法被创造的。
然而这个系统的诞生却是由于方天啸的一个可笑的念想。
为了复活他十六年前死去的家人。
方天啸的实际年龄并不如他外貌上所表现出来的这样,他已经二十六岁了。期间,从十岁到十八岁的这段岁月,他始终为了逃避追杀而用药物迫使自己停止生长,直到他彻底躲过了那个凶暴追杀者的视线之后,才让自己的身体恢复了正常。那双妖异的异色眼睛,也是那种使人停止成长的药物‘静’的副作用,方天啸认为那双眼睛是他最大的耻辱,是他只能靠逃避来积累力量的血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天啸的肩膀终于恢复了平常。
任之遥将那个系统关闭,扶住坠落下来的方天啸:“你失的血太多了,还好吗?”
方天啸站直了身体,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道:“我处理好了。”
“好吧。”任之遥耸了下肩,“然后呢,你打算做什么?”
方天啸抬起苍白的脸:“我会去找盈盈。”
“刚才你在她家楼下,为什么不让她帮助你?”
“……不能让她看到我受伤。”方天啸侧着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我去泳池那边的浴室清洗一下。”
任之遥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那,还有我的事吗?”
方天啸停住脚步,沉默了一瞬之后道:“你如果有其他的事情,就去做吧。”
话罢,他继续向前走。
任之遥抿了下嘴唇,犹豫了一下,之后坚定地走出了那扇门,步上了与方天啸完全相反的道路。
他讨厌这个世界。
在他苏醒过来的时候,是那样为自己的复生而欣喜,他逃出了方天啸的研究所,他企图摆脱作为一个实验品的命运,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他渴望能够回归过去那平淡温和的生活,继续和自己善解人意的贤妻、以及自己有点调皮的儿子生活下去。
可是,他却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一个‘已死之人’。
被驱逐着,被当成魔鬼,妖怪,用扫把赶出了家门。
他以为自己爱着的家人也是深爱着他的。他的想法却错了。他回到自己的家,却将年纪已大的母亲吓得卧床不起,无论怎么样解释,都没有得到理解和认同。
死去过一次的他,已经不可能再度醒来了。所有人都这样认为着,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的尸体会在被埋入土地之后又复生,而那座坟墓里却空空荡荡了。
无论走到哪里,对谁说出这样的事实,都不能被接受,只有谎言能够让他存活于众人中央。直到最后,直到连他也厌恶了这样的虚伪,他回到了另一个虚伪之中,他回到了方天啸的研究所。
他活了过来,获得了生命,却失去了赖以为生的一切。
他是痛恨着方天啸的,却也又有那么一点感激他。
因为他将那束阳光带到了自己面前。
在这个空荡的死城里,那个女孩是唯一的光芒。她的一颦一笑,每一句言语,她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的关切和温柔,一切,将自己内心的灰暗击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