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商如楼明轩自然也发现不宜再多走,而且不知为何,离神墓禁地中心区域越远,儿子的状况就越糟糕。他觉得自己此时抱着的就只是一堆血肉,软得没有骨头似的。楼明轩一双眼睛瞪得发红,无尽戾气从他体内冲出,空间一阵扭曲,附近哀嚎遍野,所有生灵在第一时间跑得没影儿。
“孩子别怕,爹在你身边,一定保你无恙的。”
裴亚然迷迷糊糊的听着,啊哈?楼子夜的爹?可是记忆力楼子夜的父亲是个发福的中年富商啊,声音这般好听,双臂如此有力的男人怎么会是那个猪头肥脑的人?是不是跑错剧场了?
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吐槽的人恐怕也非裴亚然莫属了。
No.009 呵呵
裴亚然其实很怕疼,能坚持到现在只是有一个莫须有的信念在支撑着他,他不能昏过去,就算身体再痛,视野再模糊,精神再崩溃也不能闭上眼睛,他怕一闭再无睁开的可能,所以他要随时保证自己清醒着,从包裹里取出血药维持剩下四分之一的血条。
可是真的好疼啊!
楼明轩搂着血肉模糊鲜血横流的裴亚然,大手止不住的发抖,双臂酸涩无比,身上玄色长袍早已被血水侵染得更加深邃厚重,皮肤触到的血没有丝毫温度,仿若一个死人,可是自家儿子明明就没有死,只是无神茫然的睁大着眼睛,倒映着头顶上盘旋参天的古木和斑驳的毫无温度的阳光。
看到裴亚然惨淡的样子,楼明轩心里更不好受,作为大华皇朝唯一的王爷,见过的世面不可谓不多,在他脚下倒下的尸体没有上万也有成千,踏入仙境门槛之后更是把生死看得非常轻淡,然而现在,当他看到流落在外十几年的孩子,刚见面便是如此情形,饶是再坚硬如石般的心也剧烈波动起来。
“小夜,千万不要闭眼……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
无尽晶莹的泪水从裴亚然空洞的眼睛里溢出,转眼间与脸上的血迹融合在一起消失不见,裴亚然如今只是机械般的抽搐着身体,他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操控性,只是麻木的重复着一个动作,仅剩的精神力狂点包裹里的红药。
只见游戏界面头像旁边的血条像搓衣板一样左左右右,不断徘徊。
“小夜!”
楼明轩心急如焚,突然大吼了一声,声音如洪钟,响彻半个天地间。
裴亚然受到惊吓,不知不觉半阖起来眼睛咻的一下瞪得溜圆,涣散的精神力竟然又开始凝聚,无神的瞳孔里清楚映衬出抱着自己的男人那张恐慌绝望的脸。
楼明轩紧紧闭上眼再睁开松了口气,“千万别睡,坚持住,只要离开这里,神墓禁地的能量就会消弱,你也会好起来的。”话说得轻巧,但脑海里浮现出方才抱着儿子往前面踏出几步,儿子更加严重的伤势和锥心的痛苦,心里又是一阵犹豫。
但总呆在原地也不是办法,他的灵力受到禁地影响被锁住,凭借强横的肉身也不能代替儿子受苦,他现在唯一想到的办法只能是试试将儿子彻底带出禁地,在他灵力恢复之际进行救治,应该是来得及的。
与楼明轩的慌手慌脚不同,裴亚然是彻底从痛苦中挣扎出来,身体和精神力,不,更精准的是灵魂从身体中脱离,再也感受不到身体的任何痛苦,但随之而来的虚无感却令人无所适从……
眼前的男人真的是楼子夜的爹?
那楼姓富商又是谁?裴亚然自动脑补了一切可能性,比如说他其实是私生子,被偷偷藏在镇上,又比如说小时候遭到绑架,如今正主的真·爹找来了?难道《猎天传说》里楼子夜背后的皇室支持力会是这位年轻得过分就当爹的男子?
楼明轩当然不知裴亚然现在在想什么,见儿子并未闭上眼,呼吸虽若却并不是没有,他不知道为什么儿子留了那么多血也未身亡,但现在他很感激上天赐予了小夜超凡的体质,能拖到两人走出禁地的时候。
裴亚然没有放弃,他打开包裹,视线落在包裹里一组神泉上。
很奇怪,当他取出神泉,却不是和红药一样直接进入口中,而是带着瓶子出现在他手中,又因为他无力抓取从手中脱离掉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好几圈。
蓝色细腰瓶子晶莹剔透泛着神光,瓶口附近一团绿色灵雾缠绕如星团璀璨,清香浮动,散发出浓烈的生命气息。
楼明轩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将裴亚然安放在地,取来掉落在不远处草丛里的神泉,当握在手里,竟让人神清气爽,忐忑不安瞬间不复存在,这是好物!楼明轩拔开瓶塞,将瓶嘴对着裴亚然干裂的嘴唇。
清甜的泉水入喉,裴亚然终于感觉到自身存在,同时伴随的是铺天盖地的痛苦,无法忍受的痛哭出声,“嗯……”眼眸里转眼又变得湿润,脸上一片冰凉。
“别哭,本王的儿子决不能因为忍受不了痛楚流泪,撑着。”
楼明轩语气冷硬,眼里的神情却真实反映出他的不忍心,刚刚那句话不过是故意说给裴亚然听而已,如今他只能精神上给予鼓励,让裴亚然不要丧失意识,可是他此举明显对裴亚然无用。
看着越哭越大声,算得上是撕心裂肺鬼哭狼嚎的裴亚然,楼明轩觉得懊恼,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既然哭,就使劲儿哭吧,千万别睡过去。”话落便薄唇紧闭,搂着裴亚然朝神墓禁地狂奔,每当儿子哭声减弱,就停下来喂神泉,等哭声嘹亮起来,又开始头也不回的奔走着。
还好两人已在沈墓禁地外围,要不然凭裴亚然哭天喊地的阵仗,绝壁是要被妖兽吃进肚子里的节奏。
参天古木在身旁急逝,楼明轩的速度达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境界,如闪电般穿梭在错综复杂的原始森林里,视如无物。
但是!
当他们抵达一处比较空旷的草地时,楼明轩猛然收住脚步,瞳孔微缩,表情变化仅仅在刹那间,可还是被裴亚然清晰看在眼中,出了什么事儿?这是他又一次见男人变色的时候,裴亚然止住哭声,小声哼哼,循声男子的视线艰难地扭过头。
嗯哼?一地的油?
如果只是油,会让楼明轩大惊失色么?
密集丛林里诡异的出现一块宽敞荒芜的平地,黄灿灿的油脂洒了一地,渐渐有凝固起来的迹象,风吹起了一地的黄沙,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恶臭,在那遥远的树枝上挂着一块破损的吊坠,也正因那残缺的不起眼的腰牌吊坠,却是让楼明细如此震惊的罪魁祸首。
裴亚然同样看到了那块腰牌,再联想到那一地的黄油,体内瞬间升起了说不出来的恶心感,一只手伸过来蒙上了他的双眼,只听到一道低沉缓慢到沉重的声音,“小夜别看,也不要去想,我们马上就安全了。”
本来还不确定,但听楼明轩此番话,他忽然想起一个原理。
据说是当速度达到极点,而人体无法承受时,会被强大的速度力量拉扯自身,最终融化成油的状态,毕竟人的身体也就是那些玩意儿组成的,看来此处刚刚经过了一场很恐怖的飓风,裴亚然想到了那只大鹏鸟。
气氛沉凝,楼明轩再次行动就更谨慎了些。
避免一些有可能的意外,楼明轩抱着裴亚然绕过了那块空地,谁也不知道空地上会不会又发生一些离奇的事件。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两人终于来到了几个时辰前楼明轩与富商男人分开的地方。
但现在,方圆百里一个人都没有。
裴亚然猜测楼明轩不是独身来此,肯定带了一些人,不然也不会莫名其妙在此地驻足,莫非那片空气上发现的腰牌就是那些人的?而那些人很明显遭遇了不测,身体上源源不断传来强烈的力量,背后始终有一只手不曾移开过,热流的源头便是那只温暖有力的大手,让他发冷的身体霎时回暖。
“爹?”裴亚然有气无力道,体内力量在恢复,奈何没能制止仍然再继续破败下去的身体。“你怎么会是我爹?”
“乖,先别说话。”
楼明轩御剑冲天而起,灵力如源泉汹涌澎湃的往裴亚然体内灌入,岂料起了反效果,裴亚然忽然剧烈大咳出声,一团一团的黑血从嘴里吐出,脸色变回最开始的惨白,血条瞬间从二分之一降到只剩下血皮。
包裹里最后一瓶血药用尽,裴亚然无力的叹了口气,看来他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楼明轩最后瞥了一眼终于陷入昏迷的儿子,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抱紧在怀里把速度提高了一倍不止,神墓禁地远远被甩在身后,一圈无形的波动荡漾开,浓浓的黑雾渐渐将神墓禁地遮笼,透着一股子洪荒亘古的古老气息。
裴亚然的气息彻底断掉。
楼明轩眼睛轻眨,仿佛知晓主人的此刻的心境,气势如虹的轻剑发出一道哀鸣,像极了孤狼失去家人对月哀婉的长嚎,器宇轩昂的男子看起来狼狈极了,因为他无法救回自己的孩子,一点点办法都没有。
偌大个楼家,自此只有他一人了么……
楼明轩失魂落魄的带着裴亚然残破的躯体回到南星小镇。
楼姓富商本名叫李富,本来是楼家的一名下人,为人朴实,最重要的是忠心,为使儿子生活安康不愁吃喝,楼明轩给了他一箱金银财宝遣了他去南星小镇发展,并将楼子夜交托与他,只是没想到老实人也会想要换取仙果踏入仙境出卖自己的灵魂,虽然良心还在,但如果不是因为他,他的孩儿也不会冒失进入神墓禁地。
被送给三清仙域的那块玉佩上,他明确告诫过不得踏入的领域。
……
一道剑光明亮如宏掠过上空,正在打扫卫生的下人们纷纷抬起头,一脸惊诧,他们发现那道剑光去往的地方正是府邸的内院,这还了得?下人们急忙扔下手里的工作冲进了内院。
一间厢房房门大开,恐怖的气息在涌动,一时半会儿无人敢上前。
很快,门口一道虚影闪过,再出现,只见一名男子突然出现在庭院中间,寒气森寒的眸子眨也不眨的扫视着堵在门口吵吵闹闹的下人们。
“王爷。”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所有人才反应过来,相继跪倒在地。
“从今天起,封府,不得让任何人进入。”楼明轩扔下一句,甩袖离去,眨眼间又消失在他们跟前,紧接着一道巨响,原来是厢房的门关上了。
下人们面面相觑,“王爷回来了,老爷人呢?”
……
深夜,某间厢房里,状似安睡宛如尸体的身躯暮然动弹了一下,然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只见裂开无数缝隙的血肉重新蠕动起来,流露在外的血液像大地熔浆一样泛着烈日般的光辉,缓慢流动着,几乎半柱香的时间,残如破布的身躯变得莹白如玉,熠熠生辉,一头乌发好像披着月华流光,整个人看起来彷如新生,竟有种道法自然天地混一的微妙感觉。
翌日清早,裴亚然吃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古香古色的房梁青纱。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之久,裴亚然纳闷儿的坐起身,宽松的阵营装居然从肩头滑落,褪到了臂弯,他倒吸口冷气,颤抖着手将厚重的衣衫翻来翻去。
楼明轩昨晚上睡得很不好,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所以一大清早连忙赶过来想看看儿子怎么样,虽然知道已经真正死亡,可是他不想放弃,不是说三清仙域的老怪物们有很多天材地宝么?或许他们会有办法。
然而,当他刚快步抵达,手也放在门上时,里面却登时响起一道怒骂声。
“尼玛!我的身体怎么缩水了!”
No.010 中二
镜中,十三四岁的少年静立,面无表情,眸底一片与年纪不符的沉寂,看起来深不可测,却又能使人一眼望穿,似乎少年永远都不知遮掩为何物,随性而为,自愿一生逍遥笑看人生繁华,我自超然。
厢房里一片安静,仿佛一切声音销声匿迹,只剩下镜前的人,看似存在,却与天地间沟通,道法自然,灵秀出尘,未脱稚气的脸很让人想要伸手过去狠狠蹂躏一把。
裴亚然盯着盯着,还真的抬起手来捏了自己的脸一把,直把两腮弄得绯红才罢手,“尼玛,这算什么事儿?从一个快要成年的人一夜之间完成返老还童的过程回到小破孩儿时期,你怎么就不直接变成喝奶的婴儿算了!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现在这样子能干什么?一点儿气场都没了!”
“小夜!”房门被大力推开,一束阳光破门而入,厢房内的暗沉霎时间被驱散。
裴亚然连忙把松垮的衣服重新裹好,双手揪着衣边拢在身前,转过身来心虚的瞅着进屋来的楼明轩,他是叫兄台?还是叫爹?还是保持沉默?
见出现在眼前的是个软乎乎的小男孩儿,楼明轩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扫了房间一圈没有看到自家孩子,旋即皱起眉头沉沉盯着眼神躲闪的男孩儿,“你……”
裴亚然心里一个咯噔,这年轻男子莫非不认识他了吧!
垂下头瞧了瞧身上的衣服,不认识他这张脸总认识这身衣服吧?等等,按照《猎天传说》作者的概率性掉线的智商,还真有可能出现恶俗的狗血事件。
楼明轩眯了眯眼,欲言又止。
裴亚然假装没看他,爬回床上老神在在,“你是何人,来我家所为何事?在神墓禁地又为什么说你是我爹?就算你救过我,如果你没有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还是能让把你给轰出去……来人……”
回应他的是楼明轩古井无波的神色。
“来人!”喊了一半天,个人毛儿都没瞧见,裴亚然默了,轻咳了两声嗓子,继续摆着一副高高在上很是欠揍的模样道:“先把身份名字年龄地址来一发……哦不是,交代一下。”
楼明轩表情不变,“你真是小夜?”
裴亚然挑眉,“小夜……是你随便乱叫的么?”还好他上辈子当太子党当习惯了,家财万贯的富家子的作态简直可以说信手练来,“你是我爹找来救我的对吧?现在我已无恙,你领了赏银就且离去吧,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追究你擅闯名宅的过失了。”
“我才是你爹!”楼明轩低吼。
裴亚然被噎住,脸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你才几岁啊,就有我这么大个儿子了?说谎也要提前打打草稿行么?一点儿都不专业。”
“你不用如此谨慎。”楼明轩叹气,冷肃的面容仿佛冰雪融化,散发出淡淡的暖意,他侧身挨着裴亚然坐在床上,大掌放在他柔软乌发上揉了揉,“我并未怀疑过你,是你浑身带刺儿与我计较,我的儿子,你体内留着我的血,我有感应,怎会认不出来?”
“呵呵……”裴亚然头皮发麻,就因为这样,他才惊悚好么?真正的楼子夜已经死了,也许被系统和谐了,他不过是一个冒牌货,来个滴血认亲一切真相大白,心虚是肯定的,但是为什么又说能在他身上感应到血脉波动?
楼明轩不知道裴亚然在担心什么,只以为他是因为得知亲生父亲另有他人一时恍惚和紧张,“为了护你安全,你刚出生,我就把你送走了,一送就是十七年过去。如今皇朝已稳定,也是时候接你回去,小夜,愿不愿意跟爹回我们自己的家,嗯?”
裴亚然张嘴,“我……”
“此次你跑进神墓禁地,生死未卜,昨天你本来早已身亡,拖上天之福,你竟然脱胎换骨,不死反而获得奇遇,重获新生,但爹绝不允许也不想再看到你经历第二次生命危机,机遇难得,但生命更重,好运不会一直相随,所以,你还是跟爹走吧,楼家的功法你现在来学为时未晚。”楼明轩斩钉截铁,语气强硬,显然早已决定。
“……”
裴亚然默默翻了一记白眼,既然如此,那您刚才说那么多只是吃饱了撑的么?如果楼子夜还没死,他也没有穿过来,就凭楼明轩三言两语没有证据的一席话,楼子夜不一定会老老实实跟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