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袁权透过窗户往下面一看,别说山坡了,灰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我是根据红外线导航仪飞的,否则这鬼天到哪里去找你们说的‘森林尽头的岩石山坡’?”飞行员一边说着,一边指着红外线导航仪给袁权看,“你看这是我们的位置,岩石的温度比树木高一些,虽然在大雨下不太明显,但是岩石区域会比森林的颜色红上那么一点,我们现在在这个位置。”
“行了,那我们就在这里下去吧。”赵渤看了眼窗外的高度,忍不住骂了一句,“真他娘的高啊,下面什么都看不见,当真要从这里跳下去?”
“赵组,这已经是能降的最低高度了啊,”前面的飞行员插话进来,“再低就要进入下沉气流里面了,那可是真正的机毁人亡,岩石会把机身撞得只剩碎片的。”
“行行,我就从这里下不行么,”赵渤一边嘟囔着一边检查身上的高空速降装置,还没检查到腰带呢,突然感觉到面前吹来了一阵强风,赵渤猛地抬头,发现袁权已经穿戴完毕打开舱门了。
“袁权,你干什么!”
“赵哥,你别陪我下去了,这生死未卜的,万一我没回来,再搭上个你,我多愧疚啊。”
“那也不能放你一个人跳下去啊!”
“我知道萧衡的位置,急救包信号弹定位装置我都带在身上了,该做的我一个人都能完成,多你一个还多了份风险,你就在飞机上等着吧,要是情况不对你们就先回去。”
“可是……”
“赵哥!你陪我到这里我已经非常感谢了,剩下的你让我一个人完成吧好嘛,真的没有救回萧衡的话,公司里的事情就全靠你了。”
“好吧,”赵渤走过去,握住了袁权的一只手,在掌心里狠狠地拍了一下,“袁权,那我们在这里等你回来。”
“嗯。”
“带着好消息回来。”
袁权往舱外一跃,身后迅速开启一个橙红色的伞包,在一片漆黑中显得分外扎眼,空中的气流很猛,袁权死死咬着后牙,强风夹着大雨在脸上打得生疼,风一吹还冰冷着一片,还没落地呢,袁权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湿透了。
“袁权你要着落了,控制好方向!看到石头!别一头撞上去!”
耳机里传来的是赵渤的声音,降落伞里装了定位和传感系统,袁权在地面上的活动可以通过降落伞传递回飞机上。
听了赵渤的提醒,袁权猛拽降落伞的绳子,硬是减缓了降落速度,最后缓缓地落在了一个山坡的平地上。
此时,泥石流已经不见了踪影,没有了轰鸣声,四周寂静得可怕,袁权站在那里仔细地听着,除了雨点击落在岩石上的声音和自己的心跳声,剩下的,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整座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声音一样。
一想到这里,袁权感觉自己的心脏骤然一停,他拼命摇了摇头,想把这种泄气的想法挥之脑后,随后双手握拳,往山顶的方向跑去。
袁权的方向感是极强的,哪怕在当时那么危机的环境下,哪怕周围可辨识的物体那么少,哪怕这些山洞都长得差不多,袁权还是靠着自己的直觉找到了他和萧衡藏身的第一个山洞。
“大概再向上三百米左右,沿着主山道四点钟方向……东南40°左右的位置……”袁权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继续往上走,降落伞已经完全收起来了,在赵渤的显示屏上,袁权就只是一个橙色的小圆点,正朝着他念叨的方向前进着。
“东南40°……就是在这个位置啊……可是山洞呢……山洞呢……”
“袁权你不要慌,好好看看周围,是不是走过了!”
“不可能走过……绝对不可能……”袁权有点语无伦次起来,“哦对了,当时是萧衡抱着我一滚滚进那个山洞的,会不会在山坡下面的位置——”袁权这么说着,朝着一个断崖的位置,纵身一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袁权!!!!!!!”赵渤那里只能看到袁权周围360°的环境视野,无法看到袁权脚下的画面,于是袁权的那个毫无预兆的一跃,把赵渤吓得魂飞魄散。
“喊什么啊,”落地还没落稳的袁权被赵渤的咆哮声吓了一跳,差点没崴了脚,“就是这里了!!赵渤我找到山洞了!!山洞……山洞还在!!我进去找萧衡了!!”
“喂,你慢点跑,别摔着……”赵渤被因袁权快速移动而急速晃悠的屏幕弄得头晕眼花,但还不忘让飞行员朝向橙色所在的方位飞了过去。
其实看见山洞的那一瞬间,袁权没有任何的放松,反而手脚越发的冰凉。
往里面爬的时候,袁权腿软得几次摔倒在地,整张脸都摔在了地上,把鼻子都摔出血了也没有理会,胡乱地擦了一把,继续往山洞里爬。
“萧衡?”
袁权轻声喊了一下,山洞寂静的有些可怕,袁权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狭小的空间内似乎被放大了百倍,袁权呼吸急促,四处寻找着萧衡的身影。
萧衡并不在原来他躺着的地方,袁权循着血迹向里面找去,发现山洞里面还有一个小的石窟,萧衡就在那里,惨白着一张脸,看不见胸腔的起伏。
“萧衡,萧衡!”袁权终于忍不住了,他扑了过去,跪坐在萧衡的身边,用力摇着他的身体,“你不是说要等我过来么……呜……外面的泥石流已经停了,我们回家好不好,赵渤还在外面等我们呢……”
袁权的眼泪全数砸在了萧衡的脸上,他哭得直抽气,抱着萧衡就不撒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袁权突然感觉到怀里的人好像动了一下,他急忙把萧衡放下,看见萧衡紧皱眉头咳嗽了一下,咳出一口血来,紧接着就睁开了眼睛。
“什么嘛,闭着眼睛闭了半天是在等你的人工呼吸,看你也不上道,我只好自己醒过来了,”萧衡依旧是笑着伸出手,像之前一样帮袁权擦去眼泪和血迹,“怎么弄的啊,你是被赵渤从飞机上扔下来了么,看把你摔得,看起来比我都惨。”
“嘿嘿……一点都没事……萧衡,我帮你拿绷带和夹板来固定一下伤口,你看你能不能站起来。”
袁权拿出赵渤给的急救包就忙活了起来,拿了两块夹板,一前一后把萧衡整个上半身都固定住了,“看看能不能站起来,如果能的话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萧衡站得有些勉强,不过还是站起来了,他一只手拿着一根袁权为他找来的树枝,萧衡的半个身体都靠在袁权身上,整个身体基本都是靠袁权架了起来。
袁权尝试着迈出了一步,步子踉跄得随时都可能摔倒一样,袁权稳了稳身形,一咬牙,直接架着萧衡就往山洞外面走。
“沉不沉啊圆圈儿。”估计在这个时候还能忍痛说笑的,也只有萧衡这么一个能人了。
“沉死了好嘛!你怎么可以这么沉……”袁权说得咬牙切齿,“你身上也没有什么肥肉啊,这是从哪里来的重量!!”
“肌肉嘛,没办法……来来袁权,把头靠过来,我跟你分享一个秘密。”
“大哥,我们已经靠得够亲密无间了,我耳朵就在你嘴边上你就说吧!”
“我在里面那个山洞里,看到你说的那个壁画了,虽然只是一部分,但是保存得相当的完好,说是价值连城都不为过啊。”
“哦?你找到了,哪一部分的?”刚刚袁权进山洞的时候,整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半死不活的萧衡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墙壁上有什么壁画。
“应该是描述人们死后的场景,入葬,消人间籍,飞天,再轮回。”
“怎么,你被艺术气息震惊住了,又把你的命都吊了一会儿?”袁权也服了自己了,刚刚进来的时候吓得不得了,结果出来的时候,两个人还没有完全脱险呢,看着萧衡这样有气无力,但是还有精力开玩笑的样子,袁权觉得自己镇静多了。
“哪有,我就想啊,万一死在这里呢,会不会像画里那样轮回到人间,还能不能再找到你呢……转念一想,不对啊,你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万一你轮回不了,那我岂不是找不到你了?于是我下定决心,还是这辈子把你抓牢吧……”
“……”
“哎?怎么又哭了?”
袁权在平地上挥挥手,放出了信号弹,橙色的烟火在空中炸开的瞬间,赵渤就指挥着直升飞机停在了两人的头顶,再放下了软梯,赵渤亲自上来,帮着袁权把萧衡扛了上去。
飞机上的医务人员立刻对萧衡进行了急救,虽然医护人员说具体的检查还需要到达医院后,但是根据萧衡依然清醒的意识来看,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
“袁权呢?”被医护人员团团围住的萧衡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隙,问站在一旁的赵渤,好像自从上了飞机之后,就一直没有听到袁权的声音。
“哎,一上来就不行了,直接昏睡过去了,护士说只是体力透支,打点生理盐水休息休息也就没事了,”赵渤嘿嘿笑着摸着下巴,“真是小看了袁权了,真行啊,冒死往山洞里跑不说,你这么重的一坨,居然就这么给你背出来了,这得多强大的爱支撑着啊。”
“哦对了,快拿红包吧,”萧衡冲着赵渤伸了伸手,“我和袁权已经在一起了。”
“诶嘿!?什么时候的事?”
“他回来找到我的那一刻,我们说好的。”
第25章
袁权不知道自己昏睡的时候,发生了多少大事。
比如说萧老大先斩后奏,早已把两人的关系告诉了赵渤,而赵渤一转身就兴奋地给公司的小姑娘们群发了短信“我赢了诶~愿赌服输快给我打钱~”一个(^-^)V的颜文字算是把袁权结结实实地给卖了。
再比如说萧衡的伤势,检查来检查去发现只是断了两根肋骨,胃部收到压迫导致的出血,听着挺吓人的,但是对于新人类而言,这只不过像皮肉伤一样,属于“养养就好”的范畴。
以至于当袁权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光线充足的病房里,手上挂着的是营养液,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当意识清醒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没头没脑地就大喊了一声,“萧衡呢?!”
“嘿。”
隔壁床的病号悠哉地跟袁权打了声招呼,袁权顺着声音望过去,视野有些逆光,袁权眯缝着眼睛看着身边这个被绷带包裹着的男人,半晌才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声,“萧……萧衡……?”
敢情老祖宗告诉我们那句“祸害遗千年”还真有道理,这整了半天,首先醒来的,居然还是萧衡。
袁权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萧衡,仿佛经历了生死之后,眼前这个人变得尤为值得珍惜,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每一个表情,甚至连他的呼吸,袁权都不舍得放过。
“……你。”袁权感觉嗓子里干涩得厉害,他看着被绷带包得跟粽子似的萧衡,想说很多话,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张了几次嘴,最后竟然急得红了眼眶。
这下萧衡慌了,其实他的伤没有那么重,是他指使护士特意给他裹得这么严实的,赵渤在一旁看着还在昏睡的袁权,一脸“苦了这孩子的”痛苦表情。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萧衡,谁叫他在发现袁权特别吃苦肉计这一套后,为了让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只好出此下策,要知道山洞里那不到一个小时的生死相处,简直比一年的的软磨硬泡还要好使,萧衡忍不住感叹,果然特殊事件才能推动剧情发展,日常什么的只能累积好感度。
也不知道萧老大在闲暇时间玩了什么奇怪的游戏,结论是正确的,结果玩过头了,看着袁权这么一副又要哭的样子,萧衡急得差点没从床上翻下来——尽管伤口包扎得是夸张了点,但是肋骨断了还是真的,萧衡被绑在床上这也是真的。
于是当赵渤进来的时候,看到了这么一副异常诡异的画面——
萧衡和袁权分别躺在两个病床上,两个人似乎都想到对方那边去,但是一个手上打着营养针动弹不得,一个直接被绑在床上了动弹不得,于是两个人只好相看两不厌,脉脉不得语。
……赵渤差点没被自己一身的鸡皮疙瘩麻哭了,秀恩爱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
“咳!”
没有人注意到的赵渤只好用这样的方式来恢复自己的存在感,真实的,自己好歹算萧衡的半个救命恩人呢,结果两个人此时此景眼里只有对方,估计自己再不出现都没有人记得自己了!
“哦赵渤,你来了。”
还是萧老大好,礼貌地应和了一句赵渤,“你有带什么吃的来啊,我快饿死了。”
“……”赵渤快要哭了,敢情自己千里迢迢放下工作,坐着飞行器来看二位,路费不带报销还要扣工资,你萧老大就关心我有没有带吃的?!
“……有,”赵渤提了提自己的果篮,“我有带水果来,我有三个消息要跟你们说……”
“哦,那行,先给我扔过来一个橙子吧,圆圈儿,你要吃什么?”
袁权躺在一旁摇摇头。
“那算了,水果先放在这里待会你想吃什么自己拿……哦对了赵渤,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我有三个消息……”赵渤这咬牙切齿的声音,差点没把自己后牙床给咬碎了。
“嗯,你说吧。”
“一个是关于袁权的身体,医生说只是劳累过度导致的脱水,只要醒过来就好了,打完这瓶营养针,圆圈圈就可以活蹦乱跳了;第二个是关于老萧的身体,医生说老萧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只有……”
“被绷带绑成这个样子叫做没有什么大碍?”袁权惊讶地大叫出声,吸气过猛,还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咦?这绷带不是他自己……”
“我自己什么?”萧衡这话说的漫不经心,“赵渤啊,帮我把纸巾拿过来一下,哎,居然一不小心把橙子给捏碎了,用力太大了。”
“……”赵渤盯着还在顺着萧衡手流下来的橙汁看了一会儿,然后像是明白过来什么似的,哈哈大笑地改口说,“老萧他自己要求提前出院的,一切从简,但是医生说老萧这伤筋动骨的,怎么也得一千天啊……”
“……一千天?!”
“……额,多少天来着,你们古人说的那句俗语伤筋动骨……”
“一百天……”袁权默默地接着。
“哦对对对,一百天,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我这记性,哈哈哈哈啊哈哈,这不是现代人恢复得快嘛,话说袁权你们古人类身体真糟糕啊,断条骨头居然要休息三个多月,这人是纸糊的嘛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