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请留下她们吧。”米雅接口说道:“她们是不可能回到出生的部族里的。”
何宁挺无奈,一下子多出三十多个人,带回荒城安置?合适吗?还是让穆狄通融一下送回普兰城?
“带回巫之城吧。”穆狄突然开口说道:“汝等向天神发誓,忠诚于他,一旦违背誓言,必将堕入死神之狱。”
话音尚未落下,惨呼声骤然想起。留在原地的强盗全部被骑士斩杀,鲜血汇集成了溪流,惨叫声不绝于耳,这一幕让余下的人们清楚了一件事,何宁或许仁慈,却有人会为他举起长刀。
女人们噤若寒蝉,被米雅留下的两个男人更是抖如筛糠,何宁想说点什么,窜入鼻端的血腥味,又让他心神不稳,直到被穆狄揽到黑蜥背上,才长出一口气。
尴尬什么的,暧昧什么的,误会什么的,全都去死。
抓住黑色头巾的一角捂住口鼻,何宁咬紧牙,他必须加快速度了,不能尽早为四百年那位大巫解除怨气,他今后的生活别想安生。
死去的强盗们被拖出了村子,生活在岩山上的食腐鸟已经聚集而来,沙哑的叫声回响在空中,像是大漠深处能吞噬人心的诅咒。
女人们简单收拾了行囊,两个男人牵出了强盗们留在村子里的骆驼,足有四十多头,全部是从商队和部族手里抢来的。
年老的男人和米雅的部族有些渊源,是个手艺不错的匠人,很擅长打制武器,断了一套胳膊的少年是老人的孙子,力气很大,是老匠人打铁时的助手。因为这门手艺,即使不和强盗们一起外出干活,祖孙俩也能在这个强盗村子里活下去。
“打铁吗?”
骑士们处理尸体时,何宁跳下骆驼,在村子里四处走着,发现了一口深井,井台的构造很巧妙,趴在井口向下望去,深不见底,想起流经岩山的地下暗河,难怪附近没有绿洲,强盗们也能在这里搭建起村落。
“这个村子是米尔斯的祖先建立的。”米雅跟在何宁身边,轻声说道:“米尔斯的祖先和其他忠诚于大巫的部族一起逃进荒漠,几经辗转,才建起了这个村子。”
“其他部族?”
米雅褪下脚镯,轻敲两下,拆成两半,从中取出两张布帛。由于年代久远,字迹已经变得模糊,只能边看边猜。
何宁接过布帛,展开,上面记载着当初一同躲进大漠深处的部族,除了米尔斯,何宁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木苏。
在荒城中,向神殿报信的梅里亚·木苏,死在科尼长矛下的巫女。
米尔斯几近灭族,却仍有巫女传承,可见,所谓的“没有巫女”从一开始就是个谎言。
布帛上记载的内容并不多,想起神殿地下密室中的三具遗骨,以及和石台一同消失在暗河中的巫女,何宁心口有些发堵。她们出自哪个部族?她们的部族是否还在?或是已经消失在漫天黄沙之中?
过了许久,何宁都没有出声,握紧手中的布帛,他承自大巫的记忆很凌乱,对于大巫死后,巫女们建立的欧提拉姆斯更是知之甚少,布帛上的记载源自四百年前,有了木苏的先例,他不确定,这上面的部族是否还能相信。至今,也只有米尔斯人以灭族的代价,矢志不移的坚守承诺。
“关于欧提拉姆斯,你了解多少?”
“她们是一群背叛者!”米雅的神情中带上了恨意,四百年来,为了躲避欧提拉姆斯的追杀,米尔斯部族付出了何等的代价?这是一笔无法算清的血债,必须用生命才能偿还!
从米雅口中,何宁对欧提拉姆斯神殿有了更多的了解。
自从大巫与帝王先后陨落,亚兰大陆陷入连年战火,帝国王城也在战火中被焚毁,王城中的居民给更是十不存一。
巫女们宣称,这场大火是争夺帝位的王族和大臣们犯下的罪,天神降下惩罚让他们一同葬身火海。
在焚毁的王城之上,巫女们建造了欧提拉姆斯神殿。
“等等,”何宁打断了米雅的话,“你是说,欧提拉姆斯神殿建造在王城上?”
“是。”
“不是说王城毁于战火,被黄沙掩埋?”
“这是谎言。”米雅的神情不似作伪,“我以米尔斯之名发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联合蛮族和觊觎王权者杀死了大巫和帝王的巫女,将神殿建立在了帝国王城之上?
这样看来,欧提拉姆斯的巫女,她们的野心恐怕不只是攫取神权吧?当时参与进来的蛮族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何宁的头又开始疼,他发现自己要面对难题,比之前设想的要复杂百倍。
走出村子,骑士们已经集结完毕,除了被染成暗褐色的黄沙,村子里再不见一丝生命的痕迹。
四十三头骆驼,两百只羊,二十头牛,还有三十多袋麦种,此行也算收获颇丰。不过比起岩山下的宝藏,也只是九牛一毛。
岩山的入口已经被重新封好,有食腐鸟在这里建巢,普通人根本不敢靠近。两只沙猫又拖来三条沙蟒蛇和食腐鸟做邻居,这下,就算是附近的荒漠强盗也未必敢靠近一步。
宝藏比预期的要多出千百倍,根本无法马上带走,只能等穆狄回到普兰城,派遣更多的人手,才能全部运出地底。
队伍经过短暂休整,再次启程。
何宁打定主意,回到荒城后要和穆狄好好谈谈,如果可以,他想留下来。巫之城掩埋在黄沙下四百年,该重见天日了。
岩山中的宝藏足以支撑整座城市重建所需,城外的半月湖和从强盗村搜到的种子牛羊,也能够让自己和带去的人活下去。
况且,穆狄突然带他来荒城,应该不只是为了到大漠深处一日游吧?
入夜之前,队伍终于到达一处绿洲,还有一天的路程就能抵达荒城。
有了女人的加入,骑士们只需要做好警戒工作,烹制食物,甚至搭建帐篷,女人们都做得相当熟练。
宰杀剥皮,处理干净的三角羊架上火堆,米雅亲自为何宁烹制了一锅汤,里面加了女人们携带的干菜和果子,初尝味道有些奇怪,多喝几口,习惯了有些涩的味道,越来越爽口。
“这是银草。”穆狄见何宁喝了两碗还想再喝,拦住了他,“少喝点。”
整日烤肉饼子,何宁难得吃上一次蔬菜,两碗下去,一点感觉都没有。穆狄知道他的饭量,不会平白无故说这句话。
“这个不好?”
“也不是。”穆狄盘坐在火堆旁,手肘架在盘起的膝上,撑着下巴,笑得意味深长,“银草是一种草药,做汤也可以,只是不适合多吃。”
“哦。”
何宁不置可否,看看还剩半锅的羊汤,放下了碗,“你喝吗?”
“你要我喝?”
直觉告诉何宁,穆狄的语气不对劲,难不成,这汤真不对?
两人说话时,米雅已经退开,绿蜥和黑蜥拉扯着一只肥美的羊羔,你一口我一口,吃得正欢。
米雅不在身边,没人为何宁解释这锅汤到底哪里不对,只能看着穆狄慢条斯理的舀起一碗汤,一口一口送进嘴里。
话说喝汤就喝汤,为什么要盯着他?
配菜?
想到这里,何宁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夜幕下响起了夜枭和沙漠狼的叫声,何宁躺在帐篷里,翻来覆去,体内好像有一把火在烧。手背蹭过脸颊,火热一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翻了个身,难受。
又翻了个身,还是难受。
一下坐起来,更难受。
手臂突然搭上他的腰,整个人被向后拉,倒回了毯子上。黑暗中,一双金色的眸子映入眼中,不属于他的体温覆在身上,温热的气息拂过颈项,一阵刺痛,又被咬了。
何宁仰起头,脖颈牵出一道脆弱的弧度,体内的燥热没有丝毫缓解的迹象,反而因为脖颈的刺痛愈发难耐。
脑海中闪过一丝清明,那锅汤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另一个帐篷里,米雅和几个牧民姑娘靠在一起,从被强盗掳掠以来,姑娘们鲜少睡得如此安稳。米雅却没多少睡意,想着大巫明显不够强壮的身板,望着帐顶,决心今后还是要多采些草药。
第三十七章
热,好热!
何宁的身体好似被一团火焰包裹,由内到外,几乎要被焚烧殆尽。拂过颈项的气息,扣在手腕和腰侧的手,非但没有让热度减退,反而燃起了更加可怕的烈焰。
对此刻的何宁而言,像是一种折磨。一种奋力挣扎,却挣不脱的折磨。
何宁侧过头,咬紧了嘴唇,难以抑制的声音还是不断从唇中溢出。
黑暗中,金色的双眼紧紧盯着他,就像是捆缚住猎物的兽。
上衣被扯开了,仿佛要将人融化的气息从颈项移开,随着伤口流出的血丝,一路蔓延过胸膛,停留在腹部,柔软的唇擦过,何宁不自觉的躬身,在灼热中变得惶然,快感与难耐流窜至四肢百骸,一同拉扯着他仅存的理智。
腰带被扯开了,大手缓缓向下,捞起了何宁的腿,牙齿轻轻咬在了膝侧。
颤抖,不可抑止的传遍全身。
被放开的手腕恢复了力量,手指用力抓握着身下的毯子。
嘶啦——
锋利的指甲划破了毯子的一角,多来几下,这条骆驼毛编织的毯子完全可以寿终正寝了。
何宁喘息着睁开双眼,用力拉住了仅存的最后一丝清明。
腿已经被抬了起来,脚踝被用力握住,金色的发丝如一张金网,缠绕在他的身上,何宁咬紧嘴唇,手脚开始变得虚软,从扣在腿上的力道看,覆在身上的男人似乎也没比他好多少。
更让他脸发烧的是,本能的反应根本不以意志为转移,咬紧牙关也没法否认,他那个XX了。
手肘撑在毯子上,昂起头,却被一口咬住了喉咙,好在只是轻轻叼着,否则小命堪忧。
“先等等……”
不用任何对比,何宁就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得多无力。
穆狄给他的回答是松开了他的喉咙,转而吸吮厮摩他的肩膀。
黑夜不影响何宁的视力,他能清晰看到留在肩头的印痕,只是看着,脑子又开始发昏了。
胳膊再无力支撑起身体,即便知道这样是自找死路,小腿还是不由自主的摩擦穆狄的腰背,何宁想哭,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男人果然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凉滑的触感拂过腰腹,何宁知道那是穆狄的长发,灼热的气息喷吐在让人说不出口的地方,何宁瞬间僵硬了,难言的快感,抑制不住的声音,用力捂住嘴唇,也遮不住的喘息,随着蒸腾的体温一起弥漫在狭窄的空间内。
不能继续下去了!
警报彻底拉响,甭管这事是怎么开始的,罪魁祸首是哪个,绝对不能继续下去了!从认识到现在,他和穆狄之间的关系就像脱缰的野马,每时每刻都在朝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坐火箭也没这么快的!
无暇去想比喻是否恰当,何宁用力咬住下唇,口中尝到了甜腥的味道,扣住穆狄的肩膀,拼尽所有的力气,将他推了出去。
轰!
猝不及防,也没想到何宁会突然翻脸,金发城主“飞”了出去,撞断了支撑帐篷的木杆,帐篷摇晃两下,瞬间坍塌,将帐篷里的两个人结结实实的盖在了下边。
在火堆旁守夜的骑士们愕然看着这一切,熟睡中的人也被惊醒,骑士们的反应最快,以为又遭受了沙漠强盗的袭击,掀开帐篷的同时,长刀已经出鞘。米雅的反应也很快,匕首握在手里,满脸警惕。姑娘们的动作稍微慢了一些,有在强盗村生活的经验,每个人的手里都抓着可以用来攻击敌人的武器,最多的,就是从绿洲搜集来压住帐篷边角的石头。
不过,敌人在哪?
四周张望,最可疑的,只有坍塌的帐篷和腾起的沙尘,貌似还是主人睡的那个?
“咳!”
终于,帐篷被掀了起来,何宁以不太雅观的姿势爬了出来。刚爬到一半,布帛的撕裂声传入耳中,整个帐篷从中间被撕开,金发的城主面无表情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赤裸着精壮的胸膛,金发覆在身后,表情很平静,眼底却有火焰在燃烧,没人敢靠近他一步。
很显然,他在生气。
何宁听到背后的声响,下意识回头,不巧对上了那双蓝色的眸子,吼间咕咚一下,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被穆狄形于外的怒气吓到了,还是被月光下的男人迷住了。
银色的月光下,如神祗般的面容,蓝色的眸子,鲜红的唇。
很美。
何宁的身体又开始发热,意识到不好,连忙掐了自己一下,清醒一点!无奈的是,刚刚在黑暗中发生的一切,肌肤上留下的触感却愈发清晰。喉咙发干,无意识的舔了舔嘴唇,恍惚间竟然有了一种可惜的感觉。
可惜?
何宁悚然一惊,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除了审美观,连脑袋也变得不正常了吗?
一阵夜风吹过,荒漠中响起了沙漠狼的嚎叫,骑士们骤然回神,很快脑补出了刚刚在帐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背后出了一层冷汗。貌似,他们看到了很不得了的东西,比在岩山下的看到还要惊人。
米雅想起了那锅汤,默默的低下头,后退两步,隐入黑暗,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忠实的充当起背景。
只是为主人补身体的,怎么效果会如此的……吔……激烈?
骑士们不敢出声,握着长刀也没丝毫安全感。姑娘们连头都不敢抬,看着手里抓着的石头,突生一种砸晕自己的冲动。现在砸下去,还来得及吗?
绿蜥和黑蜥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刻的“寂静”。
绿蜥直奔还趴在地上发愣的何宁,至于城主大人的威胁,绿蜥表示,扛得住!
“回去睡觉。”穆狄扔掉被撕开的帐篷,弯腰捡起被埋在帐篷下的长袍披在身上,又拿起头巾,将何宁裹了起来,“别动。”
大个头的绿蜥,直接被无视了。
骑士们互相看看,壮着胆子开口问道:“城主大人,是否重搭一个帐篷?”
“不用了。”穆狄抱着何宁走到火堆旁,靠着黑蜥坐下,“你们休息,我守夜。“
骑士们没说话,巡视边界时,穆狄也时常和骑士们轮换守夜,现在又是这个情形,聪明人该知道闭嘴才是上策。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帐篷,以最标准的姿势躺下,想睡是睡不着了,最大的可能就是睁眼到天亮。
黑蜥对火焰的惧怕不如绿蜥强烈,察觉到穆狄的怒气,立刻趴在地上,表现得格外温顺。
绿蜥却不敢靠得太近,一来是因为燃起的篝火,二来,则是偶尔扫它一眼的城主。刚刚迎难而上,面对危险扛不住也要扛的勇气,很快如戳破的皮球一般瘪了。确定何宁没有危险,选择了一个不会太远,又相对安全的距离,趴下打个滚,蹭蹭后背,挠挠肚皮,绿蜥不明白,这个人之前明明没有那么可怕。
如果绿蜥再聪明一些就会发现,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穆狄眉间鳞片状的图案。上位者的威压不只让绿蜥感受到了威胁,连黑蜥都比以往要驯服得多,更不用说队伍里的骆驼了。
有穆狄在,生活在大漠中的凶禽和猛兽从不敢太过靠近,这种威压与何宁使用的巫力有相当大的不同,如果动物们从何宁身上感受到的是亲切和劝服,在穆狄身上,除了威胁就只有威胁。
靠近了,是想死啊,还是想死啊?
唯一迟钝的,大概只有人了吧?迄今为止,骑士们能够察觉到旅途顺利了许多,生活在大漠中的凶兽基本没有遇到过,却从没想过探究原因。
坐在火堆旁,远处传来了野兽嚎叫声,近处只有树枝在火焰中断裂发出的噼啪声响。
荒凉中的静谧,感觉十分奇妙。
何宁恢复了些许力气,脸仍有些热,却不再如之前一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拉紧了包在身上的头巾,试着动了动,“能不能先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