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界之河山晚照(5)——越陌渡阡

作者:越陌渡阡  录入:01-15

烈熠深深叹息。

景阳的作战方法对于滟昊冷来说并没有丝毫错处,兵不刃血就达到了最大的战果,一个尚算强盛的王国就这般轻易的落入他的囊中,他大概不曾想过一战之后,影响会是如此深远,景阳同昌城的惨状早已深入人心。

滟昊冷从来想不到也不曾在乎这些,但是烈熠却是明白的,只可惜对于同昌城之事知道的太晚,滟昊冷所有的行动都满的滴水不漏,待她想要挽救的之时,已经是晚之又晚。

人世就是这般古怪,善行不见得会被人铭记在心,但是恶果一定会深深根植。所以为了贤明二字才会异常艰难辛苦,百善为先,却不能犯下任何一个不能弥补的错误。

第十二章:掉以轻心

“放心取用河水,不会有事。”烈熠对着前来理论的伙夫安慰一笑,后者连心中隐隐存有的一丝不安也消失不见,行了个礼就连忙转身干活去了。

“皇上!”军官心中的疑虑还没有消散,他不是不相信皇上的判断,实在是景阳的前车之鉴太过深刻。他曾经看过那些被血吸虫寄生后的病人,饶是在沙场上也曾杀人无数,那一刻还是禁不住恶心的当场吐了出来。他无法想象,如果牧野军也中了此毒,自己也中了此毒,那该是怎样可怖的情景?他大概恨不得自杀也不会让自己变成那副畸形的样子。

烈熠耐着性子解释,“此地河水无比湍急,就算之前敌人在水中动过什么手脚,也早已不复存在。”

营地虽然离河边还有一段距离,奔腾的水声依旧不绝于耳,很想象有什么东西能够残留于如此湍急的水流中。军官当下心中大定,神色也就范松下来。

“河水虽然没有问题,不过已经能够肯定敌人已到了浅草桥对岸。韩将军,加强警戒一事朕就交给你了。”适时下达命令,从对方先前的举动来看,谨慎的性子最适合这项任务。

皇上张口叫出了他的姓氏,韩晋大为惊讶,长大嘴巴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竟是该做什么都忘记了。

见了他的表情,烈熠先前的焦虑略微好转,难得的打趣道:“韩晋将军还有什么疑问么?”索性连他的名字也一并叫了出来。

“没有,没有。属下不敢。”慌慌张张的离开,脚步之下全是凌乱。

直到那军官的背影彻底远离,倾夜才决定出声,“熠,你这样是否有些大意了?”

“刚才也说过了,就算有毒,也早已被河水冲刷干净。”没有再举出新的理由,烈熠依凭的还是这一条。

“别搪塞我。”倾夜从来不会在烈熠面前表现出不满,然而这一次银色的眸子中已能看到清晰的不快。“你我都明白,普通毒药自然无法下在这条河中,但是羽檄军还有的别的方法动手脚。”不仅仅是下毒一途,以羽檄军的不折手段,只怕还有无数超出想象的残酷法子。

“倾夜什么时候也关心起这些了?”烈熠并非刻意要搪塞对方,他与倾夜之间,实难提的上搪塞这样生疏的说法。不说,是因为着实不知能够说些什么,又不能继续再用的言辞,是以烈熠才会如此,试图能够将气氛缓和几分。

“你明知我真正关心的是什么,你——”倾夜气极,然后气极之后却又不能对他如何,更是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重重叹息一声之后将剩下的半句话吞下,当真是一个字都不再多说。

“如今已可以肯定,昊泠也在此地。”也不知为何,先前还在犹豫与怀疑的事,在刹那之间得到了肯定。这般顺理成章的说了出来,已不见半分托辞或敷衍的意思。

倾夜眉峰拧起,每当烈熠以无比亲昵的字眼叫出那人的名字时,这几乎就已经成了倾夜固定的表情。心中烦闷不堪,却又什么都不能说,最终只能反映在脸上。“如今能够肯定的只有一点,浅草桥的对岸已有敌军埋伏,至于为何人率领,尚且是个未知。”

没有亲自确定,未曾亲眼所见的事,任谁也做不得准。这个道理是倾夜从烈熠那里学来,如今反过来倒是用来说服他了。

“不,一定是他。”烈熠固执的近乎不通情理。

倾夜的眉头蹙的更紧,深深一道沟壑竖在原本应该极为俊朗的额间。“熠,清醒一点,即便你们曾经共同讨论过浅草桥的意义,但是重视程度绝不会相同。你亲自前来此地,不见得滟昊泠也会一样。”

见他依旧不为所动,倾夜也着急起来,举出最近的例子,“刚才也看见对岸的兵器反光了,如果敌军统帅真是滟昊泠,他做事应该更加谨慎才对。”不喜欢那人是真,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能力。

类似的失误,实在不像是滟昊泠会犯的。

“倾夜,除了那一点反光以外,你可还发现了别的东西?”

“什么?”不是没听懂他的问题,而是不明白他的用意。

烈熠问的更加详细,“你看见对面的人影了?还是听见了他们的声音?现在要是问你对面埋伏了多少人马,你真的能够回答的上来?”想必是不行,论起在河边滞留的时间,他远比倾夜更长,即使神色恍惚不是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对岸,但还是没有到错过危机的地步。

那一点闪光之外,烈熠能够肯定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供捕捉。

在这番提点之下,几许了然掠过倾夜眼中,烈熠便知他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确实要说明也很简单,没有别的痕迹,证明敌军藏身的手段很高,不知用了哪种方法竟然可以做到不露任何端倪。而被他们看见的反光,也就只剩下一种解释——那是敌人故意的。

与其说是疏忽,倒不如说是警告。

因为浅草桥另一端站着的人是烈熠,为了避免他贸然过桥而引起双方冲突,敌军宁可在一定限度上暴露行藏,也以这样的方法施以警告。

因为是烈熠,也只因他是烈熠。

若是换了别人预备过桥查案,敌军又会采取怎样的行动?倾夜已经不用再费神想象,答案昭然若揭。

“就算能肯定滟昊泠在此,但就这么简单的认定他不会用什么卑鄙手段,我还是觉得熠的判断太过鲁莽了。”能够将埋伏安排的滴水不漏,警告的手段又是这般巧妙,怎么看来也是出自滟昊泠不会有假。不过剩下的一点,倾夜怎么也不能轻易向烈熠的想法妥协。

带着某种难以言说,又不可言说的因由。

烈熠像是丝毫不知对方的心意一般,悄然的将面孔掉转了一个方向。

昊泠,原来你真在这里。这么近,近的似乎能感觉到你身上独有的气息。

“既然是昊泠,就不会用卑鄙的方法害我。”烈熠喃喃,除了自己以外,谁也不能说服的确信。

“你们……如今是敌人。”倘若连这般残酷的事实都无法说服他的话,倾夜简直不知还有什么是他力所能及的劝解。

“我当然知道。”烈熠的声音轻柔和缓,不含有丝毫辩解或反驳。只有当承认此事时,他的眼眸泄露了真实的心境——要是此时给他一面镜子窥探自己的容颜,暮霭沉沉,像极了他那位母亲的空蒙茫然。

“我们敌对的身份从一出生就已经注定,拖到今日才战场相见,实属不易。”过往的时光,简直像从苍天偷来的虚假。如今,到了不得不还债的一刻。

应该说他到了如今地步,依然能够冷静的看透事实的残酷?

还是应该说他就算看透事实,依然义无反顾的痴傻?

倾夜脚下挪动两步,变成与他面对面的姿势。“以你对滟昊泠的了解,你认为他为了获胜会如何对待敌人?”

此问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景阳的前车之鉴就清晰的摆在那里,不折手段这四个字都是对他客气的评价。

“滟昊泠的善良残忍我并不像多说,他用任何手段都是他的事,这一战死多少人我也不想管。正如你说的那样,我是神兽,我族最严苛的律条就是不得干预人事纷争,所以即便我想管也管不了。但是,只有一点是我不能不顾的,那就是你——你绝不能有任何事。”

四目交接,倾夜死死盯着对方,绝不允许片刻闪躲。“所以,熠,为了你自己,再小心一些。”

内敛的倾夜,从来不曾如此剖白自己内心,不留任何余地几乎到了卑微的地步。最后一句话已是断断续续,无以为继。

烈熠动容,已是不得不动容。“放心,我需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总不能因为一时大意而丧命。”

或许明日他与滟昊泠就会战场相见,刀剑无眼,胜负难有定论,真正到了那一刻,即使他们心中想要留手怕也很难。

然而今时今日,烈熠决定还是相信滟昊泠。

第十三章:隔河相对

“皇上,紧急军情!”太过紧急的状况令韩晋顾不得君臣之间该守的礼仪,掀了帐帘就冲进了烈熠的居处。定睛一看,却见皇上正披衣坐起,这才惊觉自己的作为何等不妥。愣在原地,进退都是两难。

事实上韩晋倒也用不着尴尬至此,彻夜秉烛的烈熠也刚刚才沾上枕头,脱下的也只是外袍而已。行军在外,每一分每一秒都大意不得,当士兵们枕戈待旦之际,作为主帅的烈熠也同样只是合衣而眠。

论起吃苦耐劳,烈熠这个堂堂君王,绝不比一名最普通的士兵差。

“韩将军素性沉稳,什么事尽可以慢慢说。”烈熠一边说着,一边整理衣襟扣上衣扣。情况特殊,遮遮掩掩反而显得矫情,况且烈熠本身也并非忸怩之人。真的要说起不习惯,大概也只有在滟昊泠一人面前——即使他们之间已有世上最亲密的关系,很多时候在他的目光之下,烈熠还是免不了心头重重一跳。

皇上方才所说的那句话,一半是褒奖,而另一半是截然相反的指责,奇怪的是不知为何自己的情绪竟平稳下来。韩晋深深吸了两口气,拣了最要紧的事物报告,“在浅草桥对岸发现敌军踪影。”

果然出现了么。

对于这个消息,烈熠不仅不感到慌张,同时也没有任何意外。平平淡淡的道,“朕去看看。”

登上了望塔——这是烈熠之前特意嘱咐的事,为的就是在第一时间发现敌踪,如今从结果来看,这个做法一点也不错。

用不着韩晋以手示意,也用不着可以凝聚目力去寻找,烈熠不费吹灰之力已经发现了对岸的敌人。

天还只是蒙蒙亮,太阳尚未真正升起,隐约透出曦光勾勒出万物的线条,看上去也不甚分明。望向对岸,在一片随风摇曳的草丛之间,有一道粗重的线条,不动如山。这个距离之下,并不能辨清敌人的人数,饶是如此,也足够惊心动魄了。

太阳一如既往的冉冉升起,使视觉感官逐渐变得清晰透彻,那些线条所代表的实物也越来越明确,异常整齐的行军帐篷,各司其职的将领士兵,以及被簇拥在正中那道连光芒都为之失色的伟岸身影。

四目相接。

滟昊泠。

烈熠。

谁也没有出声,却已在心中将对方的名字默念了百遍千遍。

“皇上,下一步该做什么?”韩晋本也不敢叨扰烈熠的沉思,奈何时间不等人,皇上维持同样一个动作一动不动已经过去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询问。

“什么也不做。”最后,又恋恋不舍的朝着对岸的方向望了一眼,烈熠才真正收敛心神,向属下解释自己的决定。“敌军也是按部就班做着各种常务,我军一样与其保持一致性也就是了。”

韩晋还是有些不理解,当下提出心中的疑惑,“天还没有大亮,我军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发动一次进攻?”以浅草桥的宽阔以及结实程度,应该可以支持数量不少的部队向对岸发动进攻。目前视线尚不十分清晰,正是偷袭的大好时机。

烈熠缓缓摇头,他不是迷茫——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再不情愿,还是不得不将弥漫心头的迷茫全部收敛起来。不能发动偷袭,是因为别的理由。

“韩将军,依你看敌军的营地搭建的如何?”

韩晋楞了一楞,但是不敢让皇上多等,连忙说出自己的看法,“结构合理,防范严密。”

烈熠微微点头,换做是他来评价,大概也是这八个字了。“再问韩将军一个问题,偷袭最重要的需要讲究什么?”

有了前面一轮对话,韩晋这一次的回答更加迅速,答案也更加精炼,仅仅只有三个字,“快、狠、准!”

“也就是说,偷袭必须保证一击必中。”烈熠换了一种说法,清冷却不失温和的眸子看着属下,与其说是在指责,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指导,全然无私的指导。

韩晋的表情先是极为凝重,待他将这几句话拒绝片刻之后,脸上瞬间显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皇上,我明白了。以敌军的状态来看,即使发动偷袭也很难一击成功,一旦被对方反击,我军就会蒙受损失。”

“换在平原地带,这个作战计划也未尝不可。就算不能成功,我军也能及时后退。但是眼下毕竟被河流所阻断,浅草桥再宽,到底也只是一座桥梁,会使我军撤退之时大受限制。”为了令对方更好的理解,烈熠不厌其烦的又补充一句。

“皇上,属下这就去安排常务。”既然暂时不能开战,那么久只能学习敌人的做法。

“继续保持警戒。”这道命令烈熠下过无数遍,如今还是免不了再次重复。

两军没有正式短兵相接,然而另一种意义上的对阵已经开始,都在等待双方的疏漏。以他对滟昊泠的了解,完全可以肯定,只要牧野军显出哪怕丁点儿的空隙,他就不会放过,挥师而来。

倾夜寻了一个空隙,找到烈熠问了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昨日羽檄军还维持着隐蔽状态,为何今日竟这般大张旗鼓显出踪影?”

“因为他们没有必要再隐藏下去。”因为是倾夜,烈熠的答案也无比简单,相信他能够理解,以他们之间的默契与生死与共,再复杂的说明也只需点到即可。

综合目前掌握的情况,已经能够肯定比起牧野军,敌人一定更早到达此地。同时,在滟昊泠的指挥下,以滴水不漏的形式隐匿踪影布下埋伏。今日的改变则是因为埋伏的战术已经失去作用,既然已经知道敌人就在对岸,牧野军当然也不会傻乎乎的去自投罗网。

虽然只是简单几个字,但烈熠的表情已是十分凝重。他几乎不敢想象,昨日若是派遣属下去对岸查探,那将会遭受怎样的损失?只怕就是真正的全军覆没。以他当时的想法,也不过只是一念之差的区别,才决定自己亲自前去。

无论滟昊泠出自怎样的心情,以警告代替了进攻,但结果却是逃过一劫。

烈熠从来不曾想过,有朝一次他竟然会在战场上欠下如此一笔。

既然是按照常务进行,清晨要做的事业没有多少,最重要的一件就是——吃饭。

由于随时都有可能开战,士兵必须保持最好的体力,能够休息的时候就尽量多休息。早饭过后,无论是牧野军,还是羽檄军,看上去都是无所事事的状态。大多数士兵们或躲在帐篷中,或席地坐在营地中的空地上,什么也不做,什么也没法做,只是呆呆的看着对岸,也不管是否真能看清什么。

比去在国内,每日早起之后还需要辛苦操练,这个上午简直可谓过的是又轻松又惬意。

然而,这些都是表面现象。细细看了之后就会发现,在双方营地的四周,那些不断巡逻的警戒部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稍有不慎就遗漏了什么。就连那些看上去正在休憩的闲散士兵,各自的武器也都是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些,都还只是看的见的。

推书 20234-01-14 :危险房客(包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