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赶紧地去给老娘我救人啊!警告你弗兰克,今天你要是不救回两条命,就等着明年老娘带着儿子女儿和新欢邀请你一起过圣诞吧!”
弗兰克:“……”
弗兰克一路都晕晕乎乎的。
先是在一家和乐融融虔诚地做着祷告时,突然接到苏予危的连环夺命CALL,听到对方在电话里气急败坏地跟他大吼,叫他速速到医院去,然后被火冒三丈的艾达扯着衣领急匆匆赶来医院,到了医院又被阿莫尔用那么惊悚的目光给死死盯着,好像在说不救活她你就等着陪葬吧!
最后又被苏予危跟赶鸭子上架似地大力推往手术室……
“哦看在上帝的份儿上Jason,你怎么能在这一天打扰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呢……”
“这……哦我的上帝!马上联系助手送手术室!血库准备!对了阿莫尔你太太是什么血型?……该死的你这个不负责任的混蛋!”
“诶Jason你进来干吗?我不需要你……啊?什么?他太太身体有什么不妥吗?哦这是非常很严肃的问题,Jason,你也是医生,应该清楚全世界有多少手术失败都是因为事先没有弄清楚状况而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所以现在最好不要浪费时间,请把她的详细妊娠情况和有过的病史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告诉我,否则如果中途发生什么意外,我真的很难保证……”
“OH、My、GOD……我想我的眼睛突然出问题了Jason……快告诉我我现在看到的,这位太太下面这根儿长得像荫净的东西……绝不是荫净绝不是荫净……”
“好了那他妈的就是荫净!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不妥!Hermaphroditi∫M!Understand!?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反应可比你淡定多了!记住你是医生!医生!不管病人有多奇怪我们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救活他医好他!明白!?明白了咱就快点儿开始吧OK!?”
“……”
拿了一辈子手术刀的弗兰克头一次在自己的手术室里愣了,傻了,呆了,囧了,晕了,疯了,裂了……
半晌,被忍无可忍的苏予危狠狠赏了一击爆头才迅速进入状态,一边动手准备开干,一边耸着肩小声嘟囔了句——
“原来上帝他老人家,有时也是很调皮的……”
五个小时后。
对于阿莫尔来说,短短五个小时的时间,却仿佛过了五个世纪那么久。
他简直要绝望了。
抱头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等待,只有等待,只能等待,偶尔抬起头看到对面大门上刺目的红光,曾经看惯了的红色在那一刻竟变得那么刺目,那么可怕,那么惊心动魄,那么让人想哭……
等待的确是世界上最折磨人的事情,那样的无助是没有办法依靠自己克服和排解的,因为主动权,不在你的手上。
对于一个拥有强大控制欲的男人来说,就更是煎熬。
阿莫尔咬紧牙关,眼眶早已是布满血丝红得骇人,暖气很足但他的身子还是止不住地从内部不断涌出一丝丝刺骨的寒意,一阵阵地发冷。
就这么干熬了两个小时,觉着实在熬不下去,阿莫尔忽地起身,脚步不稳踉踉跄跄地走出医院,去楼下的自动贩卖机随意买了一包廉价香烟和一只两欧元的劣质打火机。
自从带着诺诺来到这里和他朝夕相处,又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从前烟不离手的阿莫尔,一直用来装烟的裤袋里,早就没有了那种会对孕妇不好的东西。
站在灯光惨白如纸的楼道里狠狠抽了几根,忽然阿莫尔心头一动,嘴里叼着烟也没顾得上点燃,转身就飞奔往回,连电梯都忘了坐。
跟他的外号一样,一路连滚带爬以百米短跑直逼豹子的速度回到手术室前,弯腰喘气双手撑膝,却失望地看见手术室的大门仍然紧紧闭着似乎永远不会打开,而头顶上鲜红刺目的“手术中”也仿佛永远不会熄灭消停……
英俊的脸上陡然覆上了一层浓浓的痛苦,站在原地失神地怔了几秒,阿莫尔突然低吼咒骂了句脏话,飞脚一踢一扯领口,更是一根接一根抽得凶了。那发狠狂暴的模样,像是要把之前没能得到发泄的瘾头全部补回来那般。
突然有一下,右眼眶里毫无预兆突兀滴落的冰凉的液体,啪地捻灭了他刚刚颤抖着手好不容易才辛苦点燃的火花。
身体猛地激颤,阿莫尔陡然明白过来,自己是哭了。
居、然、是、哭、了!
要知道自从懂事以后,他只哭过两次。第一次是在母亲病逝的床前,那时候他年纪未满十岁,就算再怎么坚强,也只是一个失去母亲,心性未熟的小孩子而已。
尔后,在离开小镇前往罗马,开始他刀里来枪里去闯荡生涯的前一晚,小小的男孩跪在在母亲的墓碑前,忍泪咬牙,在心中暗暗发誓,今生今世,那就是最后一次。从此往后今生今世,他都将和眼泪这种软弱的东西彻底绝缘!
可上一次,违背誓言的泪水,决堤在那一夜告别索菲亚时,他决然转身的瞬间。
其实离开是早就做出的决定。尽管阿莫尔为此感到难过,依依不舍,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因此而落泪。
眼泪不是他计划中,甚至已不是他人生中的一部分——他以为。
他只是自然而然,毫无意识地,就这么流泪了。
是眼泪,就这么不由自主,难以控制地涌出了。
是心脏先变得潮湿,被咸涩的雨水浸泡得又酸又胀,蒸发的水汽沿顺着血管,徐徐汇聚到他那不堪重负的眼眶。
干涩多年的眼睛被一点点浸润湿透,这样的感觉和他已分离多年,如今阔别重逢,久违的熟悉,忐忑的陌生。
似曾相识的伤心里,阿莫尔依稀感觉到自己的整个身心也仿佛渐渐融化成了那一天,那一夜,那一场,伦敦永不停息的蒙蒙雾雨,淅淅沥沥,无声无息,变得温情而细腻,柔软又绵长。
自以为无坚不摧的的冷硬锐利,败给了以柔克刚,润物无声的力量。
就和此时此刻,此景此状,此心此情,一模一样。
啪嗒,手上的打火机和嘴里叼着的香烟,忽然同时落地。
只见阿莫尔双手抱头大口喘息,一身精壮的肌肉不自然地收缩抖动,似乎在恐惧着什么,如快要窒息那般用力,用力地呼吸。犹如千军万马从他的心底狂啸奔腾而过,胸腔剧颤,心脏痉挛,怦怦狂跳,咚咚作响。
混乱中他感到有什么不该发生的东西,一直极力抗拒的东西,努力告诫自己必须远离的东西,弄假成真,情非得已,到底还是,不可抗力地发生了。
诺诺,可爱的乖乖小白兔,漂亮的东方瓷娃娃,美到让人心碎的绝望天使,我好像,真的,真的……真的……
吱呀——
忽地一声,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
刺目的红灯终于熄灭,从逐渐变宽的门缝里透出的白光如同天堂里的圣光,而那两扇不断开启的大门的背后,亦仿佛通往天堂和希望的道路。
程脸色苍白眼睛紧闭,和平时他的一样,安静而乖巧地躺在手术推车上,被两个护士小心翼翼地推出来。
薄被下的肚子仍旧高高隆着,不过少了之前那令人胆战心惊的剧烈起伏,估计宝宝也累着了,现在和他的爹地一样,疲倦地睡去了。
刚刚等得那样生不如死,如今仿佛隔了五百年才终于再次见到,阿莫尔却反而毫不激动,没了反应。
等得太远太久,常常出现的结果是,还不知能否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却已然失去了面对真相的勇敢。
蓝色的双眼像是正飘着绵绵细雨的天,一片潮起潮落的海。阿莫尔愣在原地,傻乎乎地呆了好一会儿,直到看见穿着一身浅绿色手术服的弗兰克和苏予危皆是一脸疲惫地从手术室里徐徐走出来,这才浑身一震猛地反应过来,抄起手背狠狠揉了揉眼,然后近乎粗暴地拿下嘴里叼着的香烟,用力捻灭。
因为太慌张太急切,又或者是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的缘故,他居然傻得直接用自己的指腹去弹掉烟灰,搓灭烟头。
骤然灼热的刺痛让阿莫尔彻底清醒回神,重新活了过来。
这点小伤对于阿莫尔来说实在不算是伤,叫伤不仅是侮辱他自己,更侮辱了这么多年来,那数不清的伤亡在他手下的野鬼冤魂们。
阿莫尔把没抽完的两包烟连带打火机一起,一股脑儿地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发现自己的腿脚根本软得不像话,无力而可笑地颤抖着,连半步也迈不出去。哪怕微微一动,都是灌了铅似的沉重。
于是他就一直这么傻站在远处眼巴巴地看着,看着,一脸想来又不敢来也来不了的无语,无力,无奈。
当了几十年妇产科医生,早已见多识广,看惯了等在产房外的丈夫形象,因此对于阿莫尔此刻的表现,弗兰克一脸见怪不怪的理解了然,转头对两个小护士低声吩咐了句什么,三个人便交谈着走了。
于是安慰家属的工作便顺理成章地落在苏予危身上。
迅速扒掉口罩摘下手术帽,苏予危大步朝阿莫尔走过去,余光一瞥扫了眼长椅下泛滥成灾的烟蒂,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好友的肩膀。
“好了哥们儿,大人孩子都还活着,都好好儿的。他的子宫……好吧,专业知识就算跟你讲了你也不懂,总之你放心,情况暂时稳定住了,还算不错,要注意的事项以后我再慢慢跟你说,反正未来几个月我和弗兰克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直到孩子出生的。”
顿了下,歪头想想,苏予危十分体贴地加了半句:“顺利出生,母子……呃咳咳,父子……呃好像也不对……好吧好吧,大小平安。”
听到苏予危这一句,阿莫尔顿时如释重负,身子一软就像体内的力气全被抽空了那般,紧绷的神经也迅速软了下去,再也支撑不住,立刻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低头垂眼一手捂脸,低声说了句谢谢。
声音沙哑得就像被坦克碾过似的。再加上他形容憔悴满眼血丝,相比起来,搞得他才像一个刚动完手术的病号。
苏予危从善如流,也赶紧一屁股霸占了阿莫尔旁边的位置。
站了那么久,真是累死他了。
“知道我好了吧?那行,真想谢谢兄弟我的话,就老实告诉我……”他眼珠一转飞快凑近阿莫尔的耳朵,“那小美人儿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从来没指望苏予危会真的笨到相信程诺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这种连鬼都不相信的鬼话,因此听见对方这么问,阿莫尔也没觉得太大吃惊,想着这厮演了那么久总算腻了,终于按捺不住问出口了。
阿莫尔挥挥手有气无力地说:“放心,反正不是你的也不是你家小潇潇的。”
“……”
苏予危是真的想知道答案,很认真地在问,没想到却被对方给狠狠噎了一下。
熟悉好友脾气的苏予危心知,阿莫尔是铁了心不会告诉他真相的了。
“废话,要是我家小潇潇的……OHNO!他要是喜欢乖乖小白兔这一类型的,我估计这辈子都不能把他娶回家了……就算倒贴嫁过去他也不肯要啊!(>﹏<。)~呜呜呜……就算我肯奉献我的菊花我也变不成你家小白兔那样呆萌可爱的小天使,根本就是输在起跑线上啊!”
阿莫尔懒得理他,看看表,道:“时间到了,我马上动身去乌克兰,接下来就麻烦你了,”站起来把衣服整理了下重新系好领结,“答应你的东西,等我一回来就给你。”
苏予危挑挑眉:“那是当然,小潇潇的白雪公主视频诶,我这个全球粉丝后援会名誉会长怎么可能放过!”
捧着两颊一脸梦幻地发了一会儿花痴,苏予危和阿莫尔一起站起来,抬起右手大力搂了好友一下,大方笑道:“行吧,既然你这个当事人都把绿帽子戴得如此HAPPY,我这个当朋友的自然也没啥话好说了。为了小潇潇我可以插你两刀,不过这一次既然是为了你嘛,那我就牺牲一下,插我自己两刀吧,放心。”
阿莫尔礼尚往来地捶了捶阿莫尔的肩,轻笑一下:“其实有时候我还真希望你能把丹尼尔从萧岚那儿拯救出来。不过又觉得很不爽,要是哪天你真把我们家小少爷给收了,那不就等于你成了我的半个主人了?啧啧,我可不想毕恭毕敬地听你命令啊。”
说着转身走了。
苏予危喜滋滋地沉浸在那“半个主人”的喜悦里再抬头,就只看到好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在幽长的走廊里显出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凄凉气息,不由提高嗓子:“喂,就这么走了?不再去看一眼?”
阿莫尔脚步一顿,但马上就,迈得比之前更大更快,到底没有回头。
多像和索菲亚分别的那一夜。
唯一不同的是,程诺并不在他的身后,微笑着流泪挽留。
他所有的泪水,也不会为他而流。
程诺只在医院呆了半天,便被苏予危秘密转移到罗马郊区的一栋小疗养院里。
知道程诺不愿见太多外人,所以苏予危只体贴地在房子里留了一个心腹护工,而为了保险,信守对好友的承诺,他自己则大部分时间也留在这儿陪程诺。
他开始给程诺制定全新的养胎计划。阿莫尔那啥都不知道的外行给程诺吃了太多补品,天真地以为多吃就是安胎。
苏予危表示很无语,不懂装懂的二货……不懂就要不耻下问别在那儿自以为是啊魂淡!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儿把你心爱的小天使和小白眼儿狼干儿子补到地狱里去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啊死豹子!
阿莫尔确实完全没有想过,像程诺这种双性人的子宫,和女性发育完全的子宫根本不能相比。
六个月是一个比较危险的分水岭,往后的孕期,要它承受一个24周及其以上大的胎儿已经相当困难,更别说承受一个发育得太好的健壮的胎儿了。
所以首先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就是给程诺减少食量。食物贵精不贵多,一日正常的三餐,最多睡觉前再有一顿夜宵小加餐,酸奶或者水果,也就可以了。其他任何时候嘴馋都NOWAY。
其次就是加强锻炼,每天定时散步和孕妇体操那是必须完成的。
以上两项都很好完成,程诺乖巧听话,也很能忍,十分地配合。
最难的是让孕妇……呃,孕夫,时刻保持顺畅快乐的心情。
这一点苏予危实在是无能为力。自从在医院醒来,程诺就一直木着脸,眼睛无神目光空洞,总是一副四大皆空看破红尘的表情……(!_!)…
所以与其说他是乖巧听话,倒不如说他是完全无所谓,只要能让宝宝平安顺利出生的事情,他都机械地照做而已。
如果不是因为肚子里还有个孩子,苏予危毫不怀疑,某一天他可能会在地中海边发现一具东方浮尸……
万般无奈之下,苏予危只得求助了他以为他这辈子都永远不会主动联系的人——约瑟夫。
当然如果苏予危知道约瑟夫天天都和程诺读《圣经》的话……( ̄▽ ̄”) 小程诺你一定要坚持住,千万不要被洗脑了跑去当神棍啊!!!不然我这断背山小屋可容不下你了呜呜呜(>_<)
其实约瑟夫也很无辜。他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人告诉他。
所以第一天来这儿,竟然没看到阿莫尔陪在虚弱的程诺身边,他立马就误会了,瞪眼竖眉叉腰跺脚,嚎着嗓子把阿莫尔骂了个狗血淋头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