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可怕了。”
“可不是,时时刻刻保持滑稽,不能有一丝一毫放松,故意显示出笨拙和可笑,挖空心思让主人开心,所有这些,都是小丑的工作。这份工可不好打,弄不好要心理扭曲,你想,一个人要时时刻刻保持在小丑的状态下,这会怎样颠覆他作为正常人的生活,有机会我真想拍部这样的戏……”
沈涛抬头问:“干嘛送我这个?”
唐安尧亲热地蹭了蹭他的脸颊说:“很漂亮啊,你看他的面具做得多美。”
“是很美。”沈涛淡淡地说。
“可再漂亮,人们也一眼看出是个面具,所以他必须笑……”
沈涛把小丑塞回给唐安尧,说:“抱歉,我不太喜欢。”
唐安尧看着他,眼神中有不解。
“我,”沈涛皱眉想了想说,“我小时候好像有一个类似的玩偶,后来,应该是我父亲过世后就丢了。”
唐安尧眼神深邃,抱着他的手慢慢收紧,问:“这个东西令你想起不好的回忆?”
“不,”沈涛笑了笑,凝神想了想说,“事实上我不太记得,我父亲出意外的时候,我也跟着受了伤,记忆可能出现了缺失,这么多年也没想起什么来……”
唐安尧目光中流露出心疼,他叹息一声,将沈涛紧紧环住,哑声说:“可怜的涛涛,你一定受了很多苦。”
“没有。”沈涛有些赧颜说,“你千万别往我身上想象什么孤儿流浪记这种东西,我后来就过继给我在澳洲的姨妈,她没有孩子,很疼我,我成长中基本没缺少过爱。”
唐安尧凝视他良久,过后才问:“后来为什么回香港?”
沈涛笑着说:“大学毕业那年偶然回来,原本是当旅游的,看看小时候住过的地方还在不在,那么巧报纸上登HT招聘的事,我又想独立很久了,就去应聘,哪知道一下就中了。”
唐安尧慢慢笑了,柔声说:“这是我们有缘。”
沈涛有点红了脸,低头说:“这个可不好说。”
唐安尧凑过去仔细地吻他,像通过这种方式确认这个人就在自己身边,他亲了一通后说:“涛涛,我真希望早点遇到你,在你小小的时候,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就把你带到身边,那样就能看着你长大,让你从头到尾都是我的,每段生活每段记忆都有我,我真希望这样……”
沈涛别过头,噗嗤一笑说:“唐导,你这好像台词。”
唐安尧一愣,笑着给他屁股上来了一下骂:“臭小子,你就是生来破坏气氛的对吧?”
沈涛挑起眉眼,说不出的精致漂亮:“是啊,你别再说了。”
“那行,不说,我们直接做吧。”唐安尧一把制住他动来动去的胳膊,咬牙埋头在他脖颈里啃了起来。
“你,你叫我来只有这件事可做吗?”沈涛气喘吁吁地抱怨,“拿个公仔就想骗我上床,想得美……”
“那个公仔不喜欢,换个大的怎么样?”唐安尧把手伸进他衣服里摸索,轻轻啃噬他的锁骨,哑声问,“换成我怎么样?”
“谁要你……”
“晚了。”唐安尧停了下来,目光中闪着野兽般凶猛的光,宛若将他纳入掌中逗弄的猎物,贴着他的鼻尖,轻声吐出两个字,“后悔也晚了。”
第 6 章
两人在头天晚上无例外地经历了激烈的床上运动,唐安尧精力充沛,且沈涛有个感觉,似乎唐安尧颇为介意自己比沈涛年长,于是想通过酣畅淋漓的性行为来表示自己宝刀未老——唐导在这点上幼稚得令人侧目。
这天晚上沈涛虽然很累,但第二天却仍然醒得很早,他在这张帐篷一样大的架子床上睡并不好,并不是因为睡不着,相反,每次入睡都像被拖入深渊一般,黑暗从头到尾笼罩下来,令人呼吸困难,大脑混沌迷糊。
那些梦中挣扎的内容片段而模糊,似乎是久远的记忆碎片,又似乎是潜意识中总想回避的恐惧情形。沈涛又一次像经历搏斗似的从万丈深渊中挣扎醒来,这一次,他发现自己满头冷汗。
睡梦中他分明看见了什么,但是醒来时,他却一点也不记得。
他下了床,脚底发软,慢腾腾挪进浴室,脱下晨衣,打开热水。水汽氤氲中,他睁开眼,望向玻璃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睑乌青,而锁骨胸口有昨夜纵欲的痕迹。
他阴沉地盯着自己的脸看,视线幽深,然后,他冲了把脸,用手拭去镜子上的水雾,扯开了一个微笑。
这才稍微好看了点。
他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早餐时间,沈涛披着晨衣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唐安尧精神抖擞地穿衣梳发,打理好了过来亲他,抱歉地说:“对不起涛涛,我中午约了人不能陪你了。你在这好好休息,睡醒了再说好吗?”
沈涛摇摇头,哑声说:“不,我等下就回去。”
“累了就在这休息,把这当你的家……”
“算了,”沈涛睁开眼说,“你又不在,这里这么大,我呆着心虚。”
唐安尧摸了摸他的头发,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化为叹息,柔声问:“你一定要跟我这么见外?”
“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了,亲爱的唐导,”沈涛微笑着说,“好了,快走吧,让人说唐安尧耍大牌迟到可不好。”
唐安尧歉疚地说:“对不起涛涛,等忙完这部新戏筹备的事,我会在开拍之前休个假,到时我们一起去瑞士……”
“到时候再说吧,我也不定能走得开,”沈涛打着呵欠打断他,“你快去吧,我先休息会。”
“好,你乖乖的,”唐安尧凑过去吻他的额角,“醒了记得吃东西,我让工人给你炖了汤,放在冰箱里,不要忘记了。你要走的时候给阿骏打个电话,让他派车来送你,这里打不到的士的。”
“嗯,我知道了。”
“涛涛,”唐安尧看着他,认真地说,“你不走也可以,我喜欢你呆在这……”
沈涛推他:“你快点走吧,越来越啰嗦了。”
唐安尧笑着凑过去,又与他耳鬓厮磨了好一阵才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沈涛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他模模糊糊睁开眼,过了很久才意识到那是唐安尧房间里的电话在响。沈涛迟疑了一会,决定不去接听任何唐安尧的电话,以免给双方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他躺在床上听电话铃锲而不舍地响了几个轮回后,终于嘎然而止。
沈涛吐出一口长气,殊不知过了没十秒钟,另外的电话铃声响起,他听了一会,突然醒悟到,那是自己的手机。
沈涛从床上爬起来,拿起自己的手机,一看居然是唐安尧的私人号码。他接听道:“喂。”
“涛涛,是我。刚刚为什么不接电话?”唐安尧的声音温柔得很,“还在睡吗?抱歉,吵到你。”
“我也该起来了,幸亏你叫醒我。”沈涛声音沙哑地说。
“我不该让你累到,是我不对,”唐安尧亲密地说,“但跟你在一起感觉真好,你呢?”
沈涛咳嗽了几声,含糊地说:“还,还好吧。”
唐安尧笑了,温柔地道:“别睡太多,别忘了喝汤,用微波炉叮热,知道怎么操作吗?”
“知道,”沈涛知道唐安尧看不到,于是放心翻了个白眼,“我会做家事的。”
“我知道,”唐安尧压低声音说,“我只是好想你,真该留在家里陪你,而不是在这应酬这些无聊人。”
沈涛没想到他在外对着电话也能说出这么感性的话,这已经超越了他对唐安尧的认知了。沈涛心里涌上一种复杂的感受,他深吸了一口气,佯装玩笑说,“你还是忙正事要紧,还有事吗?没事就快回饭局上去吧,我想无论你约的是谁,对方都很重视跟你会面的。”
唐安尧停顿了几秒,才说:“事实上,是有点事要跟你打个招呼。”
“嗯?”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唐安尧平静地说,“就是你今天可能回不去了。”
沈涛皱眉问:“为什么?”
“门口可能有狗仔队,”唐安尧轻描淡写道,“别担心涛涛,不会有事的。”
沈涛哑了,他低眉想了一会,才问:“我该做什么?”
“呆着别动,尽量不要去靠窗的地方,”唐安尧柔声说,“先在家里好好休息一天,什么也别想,什么也不用做,都交给我好吗?”
沈涛呆了呆,才愣愣地问:“我们的事被曝光了吗?”
“没有没有,”唐安尧连声安慰他,“放心,没到那一步。”
沈涛闭上眼,又睁开,忽而想求得一个自己明明不信的承诺,他低声问:“如果到那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这话一问出口,他就禁不住后悔了。
不该问,也不需要问,因为没意义,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何必多此一举?
可是电话里却传来唐安尧坚定温柔的声音:“涛涛,你是不是不信我?”
“没有。”
“不要担心没发生的事,你只要记住,无论怎样,我都会保护你,不会随便把你推出去,更不会发生踩你来自保那么没品的事。”
沈涛心里涌上一些说不清的酸涩,他清清喉咙,佯作轻松地说:“说什么呢,我又不是弱质女流,要你保护什么?”
唐安尧轻笑一声,认真地说:“相信我。”
沈涛沉默了一会,终于闷闷地“嗯”了一声。
唐安尧挂上电话,转头便投入工作,并不将这点小事真正放在心上。他在电影圈积累厚底子重,一点小风小浪,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点小风浪,却以星火燎原之势,迅猛发展扩大,最终到了超乎他意料的地步。
第 7 章
一开始只是小报登了一张模糊照片,言辞含糊地指出某国际知名导演夜带男艺人返自己在浅水湾的住所过夜。
这个报纸因为发行量不大,唐安尧又颇有些人脉手腕,很快将事情压下。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事态平息后,一夕之间,不知怎的,一段题为“知名华裔导演唐安尧携年轻男性回住所过夜”的视频传遍互联网。由于唐安尧的知名度,这段视频几乎第一时间就被翻译成英文传到国外。偷拍者的角度选得很刁,模糊之中又信息含量极大,选择的恰好是他拉着沈涛的手,回眸相视一笑的瞬间。唐安尧的表情温柔中带着宠溺,完全对着恋人的模样,在香港这个对同性恋态度即保守又开放的城市,一张这样的照片,足以激起千层浪来。
唐安尧不是一般人,而是近年来成功在好莱坞立足的华人导演,是整个华语电影圈标志性的人物。他受关注度不比周景晖这样的大明星低,他的性取向问题,在某种程度,甚至比大明星爆出性丑闻还令人更八卦欲。
唐安尧顷刻间被推上风口浪尖,人们津津乐道他拍过的电影,在里面寻找同性爱的蛛丝马迹。慢慢的,开始有所谓的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以事后诸葛亮的口吻爆料,怪不得当时看唐安尧在片场就对男性演员分外照顾云云,矛头甚至直指他的御用演员周景晖。
但周景晖屹立香港影坛多年,早已百毒不侵。他本人对这些传闻置之不理,且他有相恋多年的女友,对方也是一线影星,此时便出来以笑谈的口吻道,我知道阿晖是很多男人与女人的梦中情人,我一直很骄傲。他的性取向啊?这还用问?难道我是男人吗?
有关周景晖的谣言兴不起来,但时逢唐安尧的电影《望西京》公映,这一新闻于是成为全港关注的焦点。狗仔队日夜潜伏,犹如饥饿的鬣狗一般闻着血腥味半分不放。不知怎的,居然让他们打探到些许内幕:唐安尧正在筹划的新片,投资方原本属意主角为新晋偶像费文博,而此提议却遭导演唐安尧一票否决。这要是放在平时,导演否决主演说明不了什么,可在此非常时期,加上费文博那张白面书生的脸,忽然能解读的东西就多了许多。
于是有一天,记者们截住了欲上保姆车的费文博,他们提问很尖锐,直接就问:“唐安尧导演不采用你参演他的新片,是不是涉及演技档期之外的其他事?”
费文博摇头道:“唐导有他的考虑,我不清楚。”
“可是有消息说,当初原本是他向你发起试镜的邀请,据说制片方也认可你的形象,为何最后却换下你呢?”
费文博脸色一变,为难地道:“这个你们要问唐导,我只是艺人,真的不清楚。”
“有传闻说,唐安尧导演向你提出戏外的其他要求,被你决绝,然后才报复性地把你从主演位置上撤走,你对此怎么看?”
费文博的表情耐人寻味地难看,支支吾吾道:“我,我真的不清楚……”
他随后便被助理簇拥着上了车扬长而去,然而这段视频却当晚被剪辑成娱乐报道,于各大电视台与门户网站上挂了出来,瞬间又被转载几万次,传遍了整个华语互联网。
沈涛作为八卦娱乐的主持人,第一时间就知道这个事,当晚,他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打电话给唐安尧,接电话的却是他的助理,沈涛问:“那个,唐先生今晚有空吗?”
“沈先生,唐导没空,今晚约见了投资方,估计要弄到很晚。”助理叹了口气说,“可能最近他都没时间见你,你也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
“哦,我也没什么事……”沈涛问,“他还好吗?”
“不怕跟你坦白讲,事情有些麻烦,”那个助理知道他在唐安尧心中的位置,跟他也不客套,压低嗓音说,“这次的投资商跟那个费文博有点关系,现在趁机闹撤资,片子都要开机了才搞这出戏,唐导很生气呢。”
沈涛声音低落地道:“是我连累了他……”
“不不,你千万别这么想,”助理马上安慰他,“唐导喜欢男人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他这个人向来公私分明,没跟任何演员发生过工作以外的关系。这点我最清楚了。沈先生,唐导很看重你,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出事后他第一时间考虑的,都是怎么不让你曝光。虽然现在事情有些难搞,但你放心,唐导经历的大风大浪多了,他能搞的定。”
“嗯。”沈涛哑声说,“你帮我跟他说,不管如何,要多注意身体。”
“好的,沈先生,你也不用担心的,相信唐导好了。”
“好。”
沈涛挂了电话,低头看手边的本港娱乐周刊,上面等着唐安尧拉着自己的手的照片。那张照片上,他背对着镜头,可唐安尧却回头被拍得一清二楚,沈涛发现,原来照片上唐安尧看着自己的眼神,居然充满爱意,情意绵绵。
沈涛沉默了一会,放下报纸,走进演播室录制节目,播报了费文博那条耐人寻味的视频信息。Alison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点评道:“是不清楚,还是很清楚可是不能说,看来这个问题要问费文博自己。无路如何,唐安尧导演的新片换人风波,可能真有不好公开的内幕,但真相到底如何,恐怕要当事人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