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张老板,我……”
张铭言笑道:“别内疚,不是你的错,我相信你张老师看人的眼光,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折磨自己。我只是损失了一点身外之物,有人比我更惨。”
“李程裕怎么了?”林枫紧张的问道。
“啊,你这么关心他?”张铭言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道:“李公子要出气,谁敢拦着?我说的是王老板,你认识的那个王老板,听说被人废了。”
林枫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出租屋,他大脑一片空白,张铭言的话反复的出现在他的脑中——张老板的店被李程裕砸了,王老板被李程裕给废了。原因他能猜到:他跟李程裕吵架,李程裕迁怒了别人。
所以,绕了一圈,事情还是出在林枫身上。
林枫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安分守己,从不做违法的事情。在他的思维中,两人吵几句,李程裕最多把他揍一顿,他没想到李程裕这么出格:砸别人的店,故意伤害别人。这两件事情,随便哪一件,都够普通人在监狱里蹲上几年。
但他昨天下午去篮球队的时候,虽然没有见到李程裕,但是也没听说他被抓捕起来。
所以,李程裕一点事都没有?
林枫当然不是希望李程裕出事,事实上,他很担心李程裕,如果李程裕因此被抓了起来,林枫心里肯定很难受,早就拔腿去派出所了。可一想到李程裕作出这样的事情,却一点都没有接受到惩罚,林枫心里很不舒服,强权凌驾法律之上的不公,激起了林枫的逆反心理。李程裕用的着他担心?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自己接下来的生活。
李程裕的生活跟他的不一样,林枫第一次鲜明的认识到这一点。在他看来,绝对不可以做的事情,对李程裕来说,只是泄愤的手段。
林枫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想通了这点,篮球训练已经停了,因为进入了为期两周的考试时间。林枫算了算手上的钱,足够支撑完考试,不过考完试之后就要全天的打工,否则明年的学费肯定存不够了。
生活和学习的双重压力让林枫无暇多想李程裕,他每天复习到凌晨,学习比起打工可真是轻松很多。午夜躺在床上,睡着之前,偶尔会浮现李程裕各种各样的表情,傲慢、强势、愤怒、失望、单纯、恼羞成怒,最后定格在他吹着口哨愉快离开的背影上。
考完最后一门科目,林枫来不及跟帅子他们庆祝就去了肯德基。
平时一起打工的几个人都定好了回家的车票,因此店里现在很缺人手,而林枫正好补了上去,答应店长全天做到过年。
杨茹过来正式的跟林枫告别,说年前就会同家人一起先出国看看,过了年直接留在那边,让林枫有空跟她联系。
虎子和杰子都是外地人,考完试第二天就回家了,只有帅子是本市人,玩游戏的间隙会到林枫店里吃点东西,趴在柜台上跟他说会话,匆匆忙忙的来,匆匆忙忙的去。
出租屋附近的租客陆陆续续的返程回乡,这片城乡结合部的出租区,因为租金便宜,密集的住着众多的打工者。只有过年的这几天,会空下来,跟平日里的热闹相比,更加显的冷清。
年二十九,林枫排了一夜的队,仍然没有买到回家的车票。他赶到汽车站,也被告知票已经卖完了。
林枫失落的回到店里,换好工作服,早上的肯德基很是冷清,只有林枫和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女孩冲了杯咖啡递给林枫道:“要是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你脸色很差。”
林枫挤出一个笑容,他也想回去睡一觉,他现在心情很低落,奶奶昨天晚上还给他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一夜受冻,又加上心情烦闷,年三十的下午,林枫终于撑不住了,苦挨到下班,他骑着自行车回了出租屋,在路上买了一包白菜猪肉的速冻饺子。
他给奶奶打了个电话,听着电话那头奶奶的哭声,林枫的眼泪也止不住。他四岁父母双亡,年迈的奶奶苦苦的支撑到他小学毕业,实在没有办法,才带着林枫投奔唯一的姑姑。
林枫姑姑家在城里,可家庭并不富裕,两室一厅六十多平的房子里挤着一家五口人,林枫和奶奶过去之后,只能在阳台的一角支着一张钢丝床。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奶奶干不了力气活,白天就拿着一个蛇皮口袋捡废品,晚上摆个小摊,买些针头线脑和手工缝制的鞋垫。
姑父的父母很不待见林枫祖孙俩,房子是他们老两口的职工房拆迁后换来的,现在还要养着林枫祖孙俩,他们能高兴才怪。有时候当着姑姑的面给奶奶甩脸色,冷言冷语的刺人,可姑姑也没办法,这个家她做不了主,又不能把老母亲和娘家侄子赶回老家,只能忍气吞声。
好在当年林枫父母去世的时候,包工头给了他们几万块钱,林枫从小到大的学费就靠这几万块钱支撑着。他从小成绩就好,不用交乱七八糟的赞助费,这才勉强的支撑了下来。
他上大学之前,奶奶悄悄的告诉他,手里还剩两万块钱,够林枫念完大学。
可林枫知道,奶奶的眼睛已经快看不见了,常年借着路灯纳鞋底,把老人的身体拖垮了。这两万块钱,林枫说什么也不能再用,两年前他就知道,奶奶时日无多,恐怕等不到大孙子毕业了。
林枫不想回姑姑家,可是他又想念奶奶。矛盾的心理下,他没有在学校订火车票,他想年二十九的时候去买票,能买到就回去,买不到就不回去。
结果,他没买到票。
他后悔了,深深的自责,把速冻水饺扔在桌子上,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膝盖里坐在床上。明知道满打满算也见不到奶奶几面,还任性的赌什么几率。
过了许久,外面传来阵阵鞭炮声,房东家的电视里,春节晚会已经开始了,林枫才抬起头,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他掏出手机,裂开嘴,露出八颗牙齿,又轻快的哼了几句恭喜发财,这才拨通姑姑家的电话。
他流着泪笑着跟姑姑拜年,说店里实在太忙,走不开,没法回去过年了。又给奶奶说了几句闲话,无非是报喜不报忧,说自己打工能挣很多钱,成绩很棒,肯定能拿奖学金,同学对他都很好,有好几个女生追他,只是不知道选哪一个。他成功的把奶奶逗乐了,可是眼泪怎么都止不住,那句搁在心里的对不起,怎么样都说不出口。
直到电话那头有个尖酸的声音道“电话费不要钱啊,打这么长时间!”,林枫也不想去跟她计较电话费的问题,谁不知道单向收费?不过找个由头发作几句。林枫现在跟她吵,嘴上是痛快了,可姑姑和奶奶还在那个家里,林枫忍着又跟奶奶说了几句话,然后挂上电话。
他烧了热水,简单的洗了下脸,捂在被子里发汗。
睡一觉吧,睡醒后就大年初一了,睡醒后烧就退了……
迷迷糊糊中,林枫想起高二那年的一天,他在做作业,奶奶在一旁纳鞋垫。毫无征兆的,林枫陷入一片苍茫中,直到回到记忆中的深沟,这一次,他清楚的在沟底看到了奶奶:比现在更苍老,被生活折磨的骨瘦如柴的老人,一脸的安详。
高考结束后,林枫本来不想继续读书,他想出去打工,把奶奶接出姑姑家,让老人家过几年好日子。他记得奶奶知道他要放弃上大学的时,气的拿起拐杖狠狠的打在他身上,这是林枫记忆中奶奶唯一一次打他。奶奶边打边哭,什么都不说。那天晚上,奶奶悄悄的告诉他,他们还有两万块钱,也是那天晚上,奶奶告诉他,如果他敢不去读书,就绝食自杀,坚决不拖累林枫。
第十章
门外响起砰砰的敲门声,林枫晕乎乎的难受,不想动,也不想去开门。除夕的晚上,谁会来找他?
他在这个城市孤身一人,帅子早在两天前陪着父母进京,说是陪外公外婆过年,要到年初五才会回来。难道是房东过来收红包?林枫记得,每到过年时,姑父的父母都会问林枫的奶奶要个红包,说在别人家里过年,要给主人包一个红包,钱多钱少都无所谓,主要是讨了吉利,要不然会对主人不利。
林枫从枕头下摸出十块钱,也懒得穿衣服,内衣外面批了件羽绒服,也没开灯,就想直接把钱给房东算了。谁知道还没等他摸到门拴,砰的一声,门被从外面打开。他躲闪不及,头撞在门板上,生疼生疼的。林枫捂着头,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也没看清楚到底谁,把钱递过去道:“新年快乐!我手头实在紧张,这点钱就当红包,你拿去吧,别嫌少!”
来人接过十块钱,但是没有离开,反手把门关上,探手摸到林枫的额头,关切的问道:“烧糊涂了?”
李程裕?居然是李程裕!
这人居然是李程裕!
实在不怪林枫吃惊,眼前的李程裕跟半个月前判若两人,胡子邋遢的一张脸,头发也乱糟糟的,散发出一股酸味。即使林枫发烧了,嗅觉不那么灵敏,还是被熏得退后一步,道:“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李程裕上前一步,林枫赶紧后退一步,两步间就到了床跟前,刚从被窝里带出来热气散光,林枫打了个哆嗦,赶紧拱进被窝里。
李程裕坐在床边,温柔的问道:“吃药了吗?”
林枫点头道:“还没说你怎么过来了?不陪家人过年?”说完,偏了偏头,李程裕身上的味太大了,这小子的多久没洗头了!
李程裕识相的很,干笑两声,道:“没地方睡,在你这借住几天。”
也不等林枫同意,自顾自的烧热水,洗头刷牙,还很不客气的拿林枫的牙刷用,林枫“哎,哎”的叫了两声,李程裕仅回头道:“这个先给我用,明早给你买新的。”
林枫没话说了,他不嫌脏,又答应买个新的,自己怎么再计较?
李程裕是真不客气,一壶热水用完了,又烧了一壶,边烧边把衣服脱掉扔在地上,不一会脱的只剩下一个裤衩,用温水把浑身上下擦了一遍。
屋里一直没开灯,林枫只能就着小窗户透进来的一点路灯光看着李程裕,李程裕宽肩窄腰大长腿,长期运动锻炼出来的大腿肌肉一条一条的,八块腹肌齐整而漂亮,一直延伸到腰际线。紧身的三角裤衩兜住雄伟的男性部位,几根不安分的黑色毛发冒了出来,似乎像是出墙的红杏,欲拒还迎的告诉别人:里面的风光好的很。
林枫正欣赏着型男的身体,型男李程裕突然开口道:“给我拿条内裤!”
林枫指了指桌子下面的箱子,道:“衣服都在里面,自己拿。”
李程裕撅着屁股,把箱子拉了出来,拉开拉链,仔细的翻找着。李程裕的屁股很紧绷,与大腿间有条优美的弧线,不同于女性柔美的线条,李程裕身上的线条无一不彰显着男性的力量和强劲。
林枫的喉结轻轻的滑动着,手不由自主的摸向自己的荫净,眼睛一刻也离不开李程裕,呼吸渐渐的急促起来。更让人吃不消的是,李程裕居然背对着他脱掉了内裤,没有了那一层布的遮拦,林枫惊奇的发现,李程裕的屁股还挺白的,与他身上的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李程裕身体其他部位的颜色并不夸张,比一般男大学生偏深点的浅褐色,在男生当中不算特别黑。当然,像林枫这么白的男生,他们学校也只有一个。但是林枫没想到,李程裕的屁股会这么白,难道这人以前也跟自己一样白?差异怎么会这么大?他晒了日光浴?
李程裕穿好内裤,也没穿其他的衣服,披着林枫的羽绒肤,把剩下的热水倒在电饭锅里,道:“我下点饺子吃。”
林枫无声的点点头,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个人都没有打开灯。也许都没想好怎么面对对方,毕竟半个月前的那次争吵,太伤人了,后果也太严重。李程裕这半个月没来找林枫,林枫失落的同时,还有点庆幸,如果以后都不见面,其实也挺好的,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强行的混在一起,对两个人都是种负担。
可是,李程裕在除夕夜突然来找他,虽然没说明原因,但是林枫也没法把他赶出去。
李程裕太会挑时机了,在林枫最孤独软弱的时候,找了过来。
林枫的心包着一层坚硬的外壳,那个外壳的属性有坚强、独立、乐观,只有在某个特定的时候,外壳会被剥落,露出里面的柔软。除夕夜异乡的简陋出租屋里,生病的林枫哄过奶奶之后,他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过来陪陪他,不管是谁,林枫都没法拒绝。而李程裕刚巧是那个人。
李程裕端着一碗饺子递给林枫,林枫摇头,说吃过了,让他自己吃。李程裕狼吞虎咽的吃完,盛了一碗饺子汤,站在桌子旁喝光,这才钻进被窝里,舒服的往枕头上一躺,感慨道:“刚才敲门时,我就想了,你要是不在,我就把门撬开,在你这里住到开学。”
“你……,被家里赶出来了?”林枫试探的问道。
“逃出来的,老头子把我关了半个月,天天派小兵守着门,就今晚除夕,他们都去吃饺子了,我才逃了出来。”
“关你?”
“嗯,从小就这样,只要我闯祸,他就关我禁闭。”
不想提的事情又不能不提,林枫问:“因为张老板和王老板的事情?后来怎么处理的?”
“我舅赔了一百万给张铭言,他要没要我就不知道。王老板进去了,乔桥的老头收到线报,他贩毒,估计下半辈子都得呆在里面。”
林枫“嗯”了一声,李公子闯祸,后面自然有替他收拾烂摊子的人。不管是赔钱还是找个由头把王老板收监,都是为了让李程裕脱身,如果王老板真的贩毒,那也不算冤枉他,只是李程裕的手段,林枫实在不敢苟同。当林枫今晚不想跟他争辩对错,他没这个力气和心情。
刚才欣赏李程裕裸体的那点激动又被现实压了下去,两个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实在别扭的很。更别扭的是李程裕差不多光着,一条小裤衩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李程裕身上的力量隔着一层内衣传到林枫的身上,林枫勉强的往里挪了挪,可是于事无补,热度源源不断的传到他身上。原本发烧的人就怕冷,现在突然来了这样一个天然热源,简直是雪中送碳。
可今晚怎么睡?
林枫也不是没人跟一起挤过,寒暑假跟表弟挤过无数次,也跟帅子挤过。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林枫觉得李程裕跟表弟和帅子不同,跟他挨在一起,林枫会紧张,会不由自主的想着他的裸体。
“你以前经常这样吗?”林枫决定还是说点现实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
“那样?”
“就是砸别人的店,把别人打伤。”
“老头子会先把我打死,这是第一次。”李程裕顿了顿,缓慢而坚定的说:“因为你。”
很多年之后,林枫从张铭言的口中得知事情的经过:满脸是血的李程裕骑着单车到夜店,夜店那时还很热闹,没有找到寄托的人流连在里面,想用表面的热闹来掩饰内心的空虚。李程裕推门进来时,阴沉着一张脸,什么都没说,轮起一把椅子砸在地上。张铭言叫几个人抱住他,想阻止他的破坏行为,可李程裕那晚像疯了似的,几个保安都制不住他。张铭言认识李程裕的舅舅,打了电话过去,让他舅舅把人带走。结果他舅舅告诉张铭言,让李程裕砸,砸完他负责赔偿。所以,张铭言一边看着李程裕砸店,一边算计着损失。
后来的事情,张铭言是从别处听说的,李程裕砸完店似乎还不过瘾,骑着单车找到王老板的一处公寓,成日里花天酒地的王老板根本不是李程裕的对手,几下子被他打翻在地上,没有还手之力,李程裕从厨房拿了把菜刀,把王老板的鸟给剁了,扔到马桶里冲了下去……
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李程裕在王老板家打了电话自首,没有人知道当时的李程裕有没有消气。不过,张铭言判断,他应该已经冷静了下来。乔局长亲自处理的现场,直接把李程裕送回军区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