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只是永远相聚的短暂前奏,用不着多伤感,让彼此都难过。
林枫走后的第一天,赵刚就完全被思念的利齿咬住,整个人什么都不想做,躺在床上,抱着林枫的枕头,脸埋进里面,深深的呼吸着他残余的味道。
才刚刚分开就这么想念,赵刚都不知要怎么熬过剩下的日子。
母亲也不在家,赵刚一个人实在难捱,就跑到陈圆那里折磨他。
因为上次的事觉得愧疚,加上林枫不在,赵刚的脾气又见长,动不动就暴躁,陈圆只好陪着笑脸,给赵刚端茶倒水,递吃递喝。
赵刚对陈圆说了,他在的时候不许女人来。
陈圆苦了脸,问:梅梅也不行?
赵刚问他:你说呢?
陈圆想哭,他想说刚哥你不能这么对我,兄弟我找个媳妇不容易,你不能因为你的媳妇跑了,就想把我的也搅和黄了。
只可惜他不能。赵刚是真犯了斜劲儿,陈圆觉得他要不看着点,没准赵刚真能上大街狂吼:他想林枫了,想死了。
至于吗?
陈圆认命了,和梅梅说他表姨夫从乡下过来,没地儿住,先住他那儿,让梅梅这段时间别去他那儿了,不方便。
梅梅说怎么不方便,你姨夫我又不是没见过,小时候一起玩,他还抱咱俩去过庙会呢。长辈来了,她不去打招呼,多失礼。
陈圆哪敢让梅梅去,死说活说,越说越乱套,梅梅瞪着陈圆,捏着他的耳朵问他:“是不是起什么歪心思了?”
陈圆连说没有、不敢。好话说了一火车,才把梅梅安抚好。
回来陈圆就和赵刚哭诉,指责赵刚破坏他和梅梅的感情。
赵刚像大爷一样躺着,瞟一眼陈圆,就一句话把他打发了,“我饿了。”
“哦。”
陈圆赶紧坐起来,问赵刚:“刚哥,晚上我还上班,咱吃简单点,牛肉包子热两个,再做个鸡蛋汤,成吗?”
赵刚点头。陈圆去做饭,赵刚跟着进了厨房,看陈圆打鸡蛋,他也捏起一个来,“圆子,你说林枫这会想我没?”
陈圆真想说,刚哥你这明摆着是疯魔了。你病了,得治。
能治赵刚病的只有林枫,没过几天,林枫到学校安顿好了,就给赵刚来了电话。
赵刚立刻精神了,抱着电话和林枫柔情蜜意。
陈圆总算能松一口气,他从赵刚背后看着,都能觉出电话那里飘出一股大肥肉片子般腻了巴叽气息。
不过他也顾不上了,赵刚有事干了,他也就有了功夫和梅梅见面。
赵刚在本市上学,报道就卡着点去了。
学校要求本市学生也要住校,赵刚又办了住宿,领了一套被褥,抱着去了给他分配的宿舍。
赵刚从小就在大学城里长大,这所大学离他原来住的小楼不远,小时候时常过来玩,校区也早熟悉了。
赵刚不用问路,就找到了宿舍区,进了一栋刷了绿色涂料的小楼,上三楼三零七。
一推宿舍门,一个留平头的男孩正好出来,两人走个对脸,都一愣。
“魏青书?”
“赵刚!”
魏青书扑上来就抱,高兴得直跳。
赵刚也挺高兴,新环境里有个熟人,没那么闷。
问过才知道,魏青书学的是会计,在经管院,和赵刚不同院系。
魏青书一脸不乐意,“都是我妈,不让我考外地大学就算了,还非让我学这么个专业。”
报怨一通,又说起金莎莎,才知道金莎莎上了师范大学,也在本市。
魏青书把赵刚的东西搁在他隔壁,两个人的床铺挨着。
宿舍里一共四张床,赵刚就问另外两个。
魏青书说:“人都可好了,有个河南的,还有个四川来的。”
正说着,四川同学进来了,进门就问:“说啥子撒?”
赵刚一看,瘦小精明的一个人,自我介绍一番,几个人相约去吃饭。
第四十七章:报社
大学的课程比较散,不上课的日子几乎占了一半。
林枫不在,赵刚只好把一点相思都寄托在学习上,选修课选了一堆,只两年的功夫就把学分积够了。
找兼职时,赵刚去了一家报社。
面试后先见了主编,主编点头后,赵刚就被领到一个四方格子前。
领赵刚来的人,是赵刚学校的师兄,他指指格子里,说:“你先跟着徐达,让他带带你。”
赵刚一边答应着,一边打量眼前的人。
这是记者?
还是乞丐?
四方格子里,脏乱的办公桌上趴着一个男人,他睡得正香,看年龄有四十左右,脑袋歪在一侧枕在胳膊上,口水流出来,沾湿了一小片衣服。他身上的衣服不知几天没换了,离老远都能闻到一股酸味儿。
师兄看看睡着的人,也挺尴尬,向赵刚笑着解释,“你别看徐达这样,他可是经验丰富的老记者了,能力也好,尤其是纪实报道,写得棒极了。你应该知道吧,前段日子,揭发程氏集团所属的医院售卖假药,那篇报道就是徐达写的。”
“是吗?”
赵刚当然知道,那可是轰动一时的大事件,程氏集团因此受到非议,股价狂跌,还是程异出面公开道歉,才多少挽回了一点程氏的颜面。
两个人说着话,趴着的男人被吵醒了,他不耐烦的踢了一脚桌子,低低的声音抱怨,“要聊天滚远点!”
师兄上前拍了拍徐达,“老徐,给你介绍个新人。”
徐达头都不抬,从身后拽过外套来盖在头上,整个把脑袋包了起来。
师兄只好笑着,冲赵刚小声说,“咱们这行没日没夜,有时为了蹲点找素材,守个几天几夜都是常事,咱们别打扰他了,让他睡吧。我先带你去别处转转,熟悉一下咱们报社的环境。”
赵刚心里不悦,这人也太难缠,这么两个大活人在他跟前站了半天,正常人就算在怎么累,也会打个招呼吧?
跟着师兄转了一个上午,赵刚对自己工作的地方有了大致的了解。
朝晖日报社,是本市发行量最大的纸制媒体,朝晖日报在聊城的影响力,仅次于当地的电视传媒,在业界的口碑也相当不错。
报社就在商业区一栋二十四层的写字楼里,离“明秀屋”不远。
除了主编和财务人员有独立的办公室外,其它人员都在一间宽敞的大厅里办公。
赵刚的办公桌就在一进大门的拐角处,和徐达的办公桌紧挨着。
赵刚对一切都摸不着门,也不知工作先从哪里下手,只好一个人干坐着,翻看桌上的一撂报纸。
隔间上突然探过两只手来,扯去赵刚手里的报纸,一声低沉的叹息传来,徐达翻着报纸,骂了一声“垃圾!”然后把那堆报纸团了团,塞进废纸篓里。
“小子,有烟吗?”徐达问。
“有!”赵刚摸出烟来递过去。
徐达磕出一根烟来点上,把剩下的烟连盒子一起揣进他的上衣口袋。
“吃饭没?”徐达又问。
“还没!”现在正是下午,吃午饭太晚,吃晚饭又太早。
“那先吃饭,走!”
“……”
“走啊,愣着干嘛,记得带钱啊!”
赵刚朝左右看看,众人都各忙各的,他再呆着也没事干,只好拿起外套跟在徐达后面。
出了商业街,徐达开车绕了半个城市,带赵刚来到码头边的一个小饭馆。
饭馆主营砂锅炖菜,要了个小砂锅,外加两个凉菜,徐达开始喝酒。
给赵刚倒了一杯,徐达就一个人自斟自饮。
喝了半天才想起来,问:“小子,你叫啥来着?”
“赵刚!”
“这名儿真土!”
“……”
“怎么想起当记者了?”
“我大学专业学的是新闻传媒。”
“NO,”徐达摇摇手指,说:“不对。以后有人问你,你就应该说,我要用记者的笔真实记录这个时代,我有一颗火热跳动的心,要做‘笔可焚而良心不可夺,身可杀而事实不可改’那样的好记者。这么说才对。”
赵刚是有这个想法,他之所以在选专业时放弃法律而选了新闻,就是想做个能用笔真实记录时代的人。不是旁观者,而是真正的见证者或参与者。可是有这样的心思,并不一定要向所有人大声嚷嚷。
赵刚沉默以对,抿了一口酒进嘴里。
赵刚这一路上都在观察徐达,他明显刚刚睡醒,脸也没洗,眼角还挂着明晃晃的幌子。身上还是早晨见他时的那一身衣服,味道也依旧。他头发胡乱炸着,张扬的没有一根服贴的躺下,全都往四面八方挑衅似的站着。
这真是记者吗?
赵刚又一次怀疑。
“快喝!”赵刚的思绪被徐达打断,亲眼看见徐达挠了挠他鸡窝一样的头发,头皮屑像雪花一样飘进了滚开的汤锅里。
赵刚彻底被眼前的人倒了胃口,以貌取人是不对,可这么副尊容,赵刚实在不敢恭维,不管他有多优秀,明天还是求师兄给他换个人吧。这样的人带他,赵刚真怕等以后林枫回来,他也要变这么一副邋遢、颓废的模样。
饭桌上徐达侃侃而谈,不停与赵刚说话,酒也是不停的喝。最后终于醉倒了。
徐达抱着酒瓶倒在桌上,脸色酡红,青色的胡茬也沾上了酒渍。
赵刚真想狂吼两声,“老兄,好歹把你家地址告诉我再倒呀!”
结了饭帐,赵刚把徐达拖到外面的车上。
徐达开了一辆轻型越野,车倒是极对赵刚的心思。
赵刚从徐达身上翻出车钥匙,拎着他的衣领子,把人拎上车。
关上车门,赵刚使劲拍拍徐达的脸。
“喂,你家住哪儿?”
酒鬼是不会说话的,要说也会是胡话。
徐达蜷着身子缩在副驾上,合着眼睛,不言语也没什么怪异行为。
酒品倒是不错。
赵刚叹了一声。
打电话给师兄,赵刚问徐达家的地址。
“不知道。他刚和妻子离婚,现在住哪我也不清楚。”师兄翻了翻通讯录,上面没有记录。
他问明了情况,就说:“先带他去你家吧。今天周五,明天你也不用去学校。”
也只好如此。
赵刚挂了电话,踩了脚油门,开车回西厂区的家。
赵刚上了大学就住校,只有周末能回家,每次周末回家,张秀萍都会做了好吃的等他。
今天一开门,母亲果然已经等着了。看见赵刚架着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惊讶的问:“这是谁?”
“同事。”赵刚答了一声,就把徐达甩在客厅的沙发上。
喘一口气,“妈,今天他要住我们家了。”
张秀萍看了看徐达,“好,我给你收拾房间。”
“收拾什么?就让他睡沙发!”赵刚瞪一眼徐达。
“那怎么行?你不是说是同事吗?”
赵刚只觉得累,心累,人也累。跟母亲要了一张旧床单来,随便铺了铺,扶徐达躺下。
徐达突然睁眼,吓了赵刚一跳。
环顾一下四周,大概觉得陌生,徐达就问赵刚:“这是哪儿?你又是谁?”
赵刚这个气,这一下午白聊了,还问我是谁?
他安抚的应和两句,想让徐达躺下睡觉。
徐达这会儿才亢奋起来,酒劲儿也上来了,他一个虎跳蹿起来,直奔着客厅的大玻璃窗,对着窗外明亮皎洁的圆月,放声狂歌。
粗野的调子和胡乱编成的下流词句,在他扯着嗓子的嚎叫下,整个房间都被震动了。
你以为你是狼?还非要对着月亮嚎?
赵刚赶紧扑上去拽他,把他拖回沙发边,按着他坐下。
窗外的月亮太有吸引力,徐达挣扎着又要去。
张秀萍在房间里都听到动静,她出来看,问:“怎么了?”
赵刚说:“没事,发酒疯呢。”
“妈,你去休息吧,我看着他。”
张秀萍看她也帮不上忙,正要回房,徐达一转眼珠看见她,眼睛立刻直勾勾的,嘴里嘟哝着:“美人!”说着就要往张秀萍的方向扑。
赵刚这回真怒了,使个小擒拿一把把徐达掀翻在沙发上,拿腿一卡,吼声:“老实点!”
张秀萍见怪不怪,喝醉了比这能闹腾的她也见过,这样的还不算吓人。
她倒了杯水递给赵刚,说了声:“有事叫我!”就回了房间。
徐达被赵刚彻底制住,开始还挣,后来渐渐老实下来,睡了过去。
睡着也不消停,呼噜打得震天响。
赵刚踢了他一脚,徐达没反应。赵刚又踢一脚,总算消了点火。
每周五林枫都会来电话,那是赵刚觉得最甜蜜的时刻。
今天的甜蜜时刻就要在一片呼噜声中进行,赵刚想想都郁闷。
电话准时在十点响起。
赵刚坐在电话旁,飞快的拿起了听筒。
“林子。”只叫一声名字,心就满得要溢出来似的。
“嗯。”林枫只应了一声,赵刚就听出他的情绪不太好。
“怎么了?有人欺负你?”赵刚愤怒的问,谁要敢欺负他的林子,他马上坐飞机杀去林枫的学校里,灭了他。
林枫笑了声,“没有。”他可是知道赵刚的脾气,赵刚现在想的是什么,林枫一清二楚。
林枫顿了顿,小声说:“我想你了。”
赵刚心里发酸,也小声说:“我也想你。”特别想。
两个人说着思念,林枫的情绪才好起来,赵刚就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林枫学习太刻苦,年年拿奖学金,平时又打了两份工勤工俭学,张秀萍和赵刚劝过他几回,不要那么拼命,林枫口里答应,行动上却依然如故。
每回放假,林枫都来去匆匆,因为他打工的地方不能长时间请假。赵刚每次见他都觉得人又瘦了,心疼得要命。
可不管是板着脸教训他,还是用甜言蜜语哄他,林枫都不听。
赵刚觉得,他的林子学坏了。学会当面说一套,背后做一套。也学会拿小恩小惠收买他了。
赵刚受不了林枫对他笑,对他撒娇,林枫每次这样做,都能把赵刚哄得迷糊了,忘了要对他说的话,只剩下软软的温柔荡漾在心里。
赵刚常恨自己没用,现在连林枫也制不住了,让他爬到了自己头上。
可是,谁叫他自己愿意呢。
第四十八章:归来
赵刚问了半天,才算弄清了,林枫为什么情绪低落。
林枫下午时上了堂解剖课。
医学院的学生去解剖教室,要亲自上手解剖尸体,才能真实的了解人体结构。
在这之前林枫已经系统学习了解剖理论,在学习人体骨骼的生理学结构时,也亲眼看过人体骨架的标本。他觉得解剖人体和看骷髅骨架一样,没什么需要心理建设的。
可是进了解剖室,林枫就懵了。
阴冷的解剖室里,四面白墙圈起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两张解剖台放在正中间,两旁是一些手术专用的器械,灯光白得刺眼,气氛一下就紧张起来。
和林枫同组的是他的同班同学,他们两个人主刀解剖,其他同学观摩,再由老师跟在旁边讲解。
等到尸体摆上解剖台,刺鼻的福尔马林味道让林枫觉得手脚冰凉,人也哆嗦,他不敢看,也不敢动手,老师催促他,林枫才硬着头皮拿起了手术刀。
结果真的是惨极了。
手术刀碰到尸体,林枫的手抖得厉害,根本连表皮都割不开,老师生气,就说林枫不珍惜这么难得的机会,别人想亲自上手,都不一定能轮到呢。
林枫连晚饭都没吃,一想起下午的尸体就难受。
可做为医学院的学生,如果连这一关都过不了,他以后要怎么面对活体,更别提为病人做手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