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遗 下——龙樱

怜然的话让商青礼瞬间沉默，这是他最不愿去想也不愿去承认的事。仇人的儿子？这是横亘在他们二人间最大的鸿沟，谁也跨越不了。

怜然与莱赢王也不再说话，抬眼观看了战局，给他时间想明白。

第七十八章：杀了苍云隐

激战依旧在继续。

苍云隐与白凤最为狼狈，二者身上皆覆了沙土，犹且是苍云隐，前胸衣襟被抓破，羽冠在刚才激战中已经脱落，此时披散着满头黑发，呼吸也开始急促，抬手擦了眼角的汗水，又与白凤战到一起。

从未如此兴奋，白凤也使出自己全力，十指弯曲成爪，凭空吸起两个沙球朝苍云隐飞去。

眼见沙球迎面袭来，苍云隐立即扭转身体，空中一个倒翻，直接将那沙球踢散，一片朦朦间，人影闪过，只觉的手臂吃痛，待稳定身形一看，左臂已经鲜血淋漓。

再看白凤，不知何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把状如羽毛的刀，通体雪白，在夕阳的映衬下泛着白光。

啼鹃没了兵器而不得不退下，此时上了城头还在为自己爱鞭的夭折而痛惜不已，眼角撇到白凤手中的刀，连自己的断鞭都惊掉了。

怜然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怎么回事？”一起上了城头的墨银疑问道，他从未看到白凤使用过兵器。

“雪凤刀！”连商青礼都开始惊讶了。

墨银闻颜脸色大变，“雪凤刀？江湖排名第一的兵器？传言刀身寒气渗人，触之寒气入体，在体内四处流窜破坏人体，最终四肢僵硬而亡。”

雪凤刀苍云隐还是知道的，点了手臂几处大穴，将寒气封印在手臂不让它在体内乱窜。转眼找自己的画戟，却发现在白凤身边，不由皱眉，雪凤刀的寒气如此强烈，与它对碰无疑以卵击石。

没想到白凤却将他的画戟踢向他，瞳孔已经变成了黄褐色，脸上的表情也变的狰狞噬血。

“那小子到是聪明，不过，这样下去他那条手臂就要报废了！”啼鹃从震惊中回神，兴灾乐祸地说道。

商青礼心中着急，指节已经泛白，雪凤刀能在江湖万千名兵器中排名第一，绝非浪得虚名，就算是自己对上，也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苍云隐，你打不过他的。

此时，他多么希望苍云隐能够转身逃跑，但是他也知道，这种事情，发生在那个人身上的几率是零。

“大师兄，你不下去帮他一把？平时可是多亏了你在旁边帮忙，这小子才能取胜的呢。”啼鹃不会放过取笑别人的机会。

商青礼没有理她，双眼紧紧盯着苍云隐。

自己身体的状况，苍云隐自是清楚，伸手接过画戟便迎了上去，意欲速战速决。

刀戟在空中相撞，碰出耀眼火光，苍云隐只觉虎口发麻，冰亮之气袭卷全身。

想不到白凤力气竟然变得如此之大？苍云隐连退几步才稳住身形，只觉全身都在发冷，暗道一声雪凤刀果然名不虚传，提气运功试图驱散体内寒气。

白凤却不给他时间，提着寒气凛凛的雪凤刀又追了上来“你是第一个死在雪凤刀下的人，该是幸运的。”

“这样的机会还是留给别人吧。”苍云隐苦笑一声，拎起画戟便往后面跑去。

没有想过他会逃跑，白凤提刀紧紧相追“想不到堂堂隐乐王爷也会逃跑？”

苍云隐可不会按照常理出牌，脚下不停，嘴里也不闲着“本王又不是用身份与你打架。”

在城楼上的啼鹃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想不到这风流王爷还是那么无赖啊。”说着摸摸下巴望天沉思一下，双手成喇叭捂嘴喊道“他还欠本姑娘银子呢。白凤，你可千万不能饶了他啊。”

商青礼皱皱眉头：苍云隐，你到底要干什么？逃避可不是你的性格。

不用啼鹃说，白凤也不会饶过苍云隐，扬起手中的刀，只要他这一刀下去，苍云隐必死无疑。

谁知苍云隐却突然转身，手中画戟直刺白凤面门。

轻斥一声“找死”，白凤单手举起雪凤刀格挡。

又是一阵刺耳的声音，苍云隐动作不停，握着画戟中间的右手轻轻一旋，画戟脱落为两截，直接划过白凤小腹。

在画戟脱落的瞬间，白凤已经察觉不好，身子往后退去，与苍云隐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

后者脸上扬起一抹邪笑，右手的半截画戟却突然从中间冒出一根尖尖的铁刺，将白凤衣服划破，洁白的纱衣染上点点血红。

白凤连退数步，雪凤刀深深插进沙地，不可置信地看看小腹的伤口。

苍云隐将画戟收回链接，立在沙地中不停喘息，当初打造画戟时还嫌在画戟中装这些东西不够光明正大，想不到居然会有使用他的那一天？白凤，你当真够强。

商青礼忍不住在心里为苍云隐喝一声彩，却听一旁的怜然焦急地说一声“不好。”

心中疑惑，又听啼鹃急切地说道“师傅，再这样下去白凤他会暴走的。”

怜然却不为所动“这才是白凤隐藏的真正的实力，青礼，为师说过，你与白凤争锋，只能是两败俱伤。”

伸手拂过小腹，一片鲜血，白凤抬首，瞳孔的颜色变成了诡异的红色，伸出舌头添了手心的鲜血，脸上的笑容变得令人畏惧“你在找死。”

苍云隐惊讶于他的变化，反应过来的的时候白凤已经在眼前，速度快到他连避开的机会都没有，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掌，倒飞出去。

刚要站起身子，只觉得全身的肌肉都是僵硬的，动作停滞，白凤带风的一脚已经踢在他的小腹，又滚了好远才停下来。

“师傅，这样下去白凤会变成杀人魔鬼的。”啼鹃转身看着怜然，这里唯一能够阻止白凤入魔的，就只有她了。

怜然没有理会他，而是转身看着商青礼“你是要苍云隐死在入魔的白凤手中还是要亲手杀了他？”

商青礼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已经被白凤连踢几脚的苍云隐，要他眼睁睁看着苍云隐死吗？

“大师兄，白凤魔化后谁也控制不了，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折磨人，如果我是你，会选择杀了苍云隐。”啼鹃心中担心白凤，劝说商青礼。

商青礼还处在两难，白凤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红色，看着在地上挣扎着起身的苍云隐，如同暗夜的饿狼看到垂涎已久的猎物。

“王爷！”林孝虎与渊雀纠缠，眼角瞥见苍云隐被打的节节败退，心中着急，想要上前。

渊雀看了苍云隐二人，心中为白凤的变化惊讶，但是，她更想自己亲手杀了苍云隐，放弃杀死林孝虎的想法，直接朝二人奔去。没有任何预兆，直接飞身刺苍云隐，却没有想到双脚被人拉住，转头望去，白凤双眼通红“他是我的”，竟然将她甩了出去。

啼鹃看着被远远甩出去的渊雀，没想到白凤已经在开始魔化了？转身看看没有出声的商青礼，再看看依旧面无表情的怜然，跺脚咬牙，夺过一旁士兵手中的弓箭，拉弓，羽箭瞄准的是白凤的脑袋，放手，羽箭带风直直朝白凤射去。

朝苍云隐缓缓前进的白凤连头也没回，伸手就将啼鹃自他身后射去的羽箭抓住，折为两截。

上前来的林孝虎又被渊雀缠住，而左炎亦在和飞鸿周旋，此时还有谁会帮他？苍云隐触电似的抬头，城墙上，那张梦中千回的容颜那么的熟悉。

看着苍云隐满脸鲜血夹带着沙土，商青礼心中不忍，闭上双眼，却看见那个男子，半起身子，竟然在朝他咧嘴微笑。

那样熟悉的笑容，刺的商青礼的眼睛已经开始湿润。

闭眼，仰天“我会亲手杀了他。”

第七十九章：那一箭谁发？

苍云隐，如果你真的要死，也要死在我的手里。

怜然看看自己的爱徒，“啼鹃，取琴来。”

不用她说，啼鹃已经奔出去了。

白凤并没有因为啼鹃的那一箭而停下来，看着地上的苍云隐，再次抬起了腿将他踢出老远。

“苍云隐！”商青礼心中一惊，脚步上前，差点就跃下城墙。

“呵呵”苍云隐撑起身子，看了城头着急的人，想要告诉他自己没事，开口却涌出一口鲜血，摇摇晃晃起身，却又倒了下去。

“王爷！”林孝虎惊呼一声，直接撤了双锏便朝苍云隐奔去，背上被渊雀刺入一剑仿佛毫无知觉。

“王爷，你没事吧？”将苍云隐扶起，后者脸上的笑容让林孝虎也忍不住落泪。

苍云隐摇摇头，挣扎着要迎上白凤，被林孝虎拉住“王爷，你先离开，这里交给属下等人。”

拍拍他的肩膀，苍云隐笑着看了看城头的人“如果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本王还有什么资格与他并肩？”

看着蹒跚着步子前进的背影，林孝虎突然间开始有点恨商青礼，王爷在此如此拼命，而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出手帮助王爷？就算真的答应帮助莱赢王造反，难道几载的情谊真的已经忘记？

半边身子已经开始僵硬，苍云隐垂着手臂，看着脸色已经通红的白凤，被鲜血与沙土覆盖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惧。

被他顽强的意志震慑到，白凤抬起的脚又放了下去，从怀里拿出一片白色的羽毛“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说着身影闪动，已经在在苍云隐身边，抬手轻轻一划。

苍云隐本能抬手去挡，血光闪现，只觉的手臂生疼，还不待查看，白凤袖手连挥，身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王爷！”林孝虎惊呼一声，手中双锏直朝白凤挥去，后者转头一瞪，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抬脚踢开双锏，单手扣住林孝虎咽喉，将他提起离开地面。

脸色因为缺氧而变成酱紫色，林孝虎拼命扒拉白凤的手，却毫无用处。

白凤看着在自己手中不断挣扎的人，笑的如同恶魔，拿起手中的白色羽毛，轻轻划过林孝虎的脸颊。，一股血箭飙射而出，堪称壮观。

斜里踢来一脚，白凤轻轻闪过，转头看了浑身血迹却依旧强撑站立的苍云隐，伸出舌头添了添嘴边的鲜血，甩手将林孝虎扔开，朝苍云隐走去“你若是装死不就可以少受些罪了吗？”

“是吗？”苍云隐仰起头想了一下，轻笑一声“有时候本王还真想躺着装死，不过，在这之前，先把你解决了。”双拳握紧，手背上几条伤口是白凤用他手中的羽毛留下的。

“解决我？我看你是嫌自己活的太久了。”白凤在他面前站定，看着他闭上眼睛，只当他是知道自己逃不了而认命，抬腿便踢。

生死惊悬，商青礼的五指指甲深深陷进手掌，紧咬了牙齿没有出声，眼睛死死盯着那个人。

就在众人都为苍云隐惋惜之际，后者却突然弯下身子，弓身贴近白凤，单手捉住白凤落地的脚，又抓住后者袭向自己脸颊的手，直接甩了出去，还不待白凤落地，苍云隐已经追上，狠狠一掌击在白凤脖颈间，后者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谁也没有料到苍云隐会突然间爆发，原本激战中人的纷纷停下来看着那个摇摇晃晃的男子，一身黑色纱衣破破碎碎，鲜血与沙土混合在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显得很滑稽，却没有一个人出声。

转身，朝城墙上的人笑了笑“青礼，本王来接你回家”

商青礼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瞬间倾泻而下，却在一瞬间瞳孔大睁“苍云隐小心身后。”

不明所以地转身，白凤那张狰狞的脸在他面前放大，还能够感觉到他手中雪凤刀的寒气，认命地闭上眼睛，嘴角牵起最后的笑容“青礼，对不起。”

一阵古怪的琴音响起，原本举刀朝苍云隐劈去的白凤突然丢掉手中的刀，表情痛苦，捂着自己的头跪倒在地，嘴里不断发出凄惨的叫声。

啼鹃跃上城头，摇晃手腕上的铃铛，一声震耳欲聋的兽鸣，白色大鸟自一旁的深山中飞起，将地上的白凤抓起后又飞向城头的啼鹃，待后者抓住凤爪后转身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白凤一走，渊雀与飞鸿也相继退回，众人皆松了口气。

苍云隐拒绝了林孝虎的搀扶，蹒跚着步子，看着城头的商青礼，一步一步朝他走近“青礼，我们回家了。”

商青礼别过头去不愿意看那张脸。

如今一切都已经明了了，苍云隐，你还在想些什么？你我之间，彻底结束了。

怜然收起古琴从地上站起，来到城头，看着下面那个浑身伤痕的人“青礼，该动手了。”

商青礼身子一震，就听下面的苍云隐再次说道“青礼，我们回家”

伸手入怀，拿出那把血色盒子，仿佛有千斤之重，按下开关，凤血弓张开，拉弦搭箭，闭眼，松手，凤血箭挂着疾风朝苍云隐射去。

一瞬间，苍云隐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他的邪笑他的悲伤，他的无赖他的认真。

不敢相信，苍云隐就那样子一动不动地看着那箭刺进自己的胸口，直到倒下那刻，依旧看着城头的人一脸不可置信。

看着那个人倒下的身影，商青礼只觉得心如刀绞痛到窒息，手中长弓怅然而落，转身跌跌撞撞下楼，不敢再去看那个人一眼，他怕，怕再看一眼，自己会不顾一切朝他奔去。

墨银轻唤一声“青礼”，后者恍若未闻。转头看了那个倒在沙地中的男子：青礼，他在你心里，当真如此重要吗？

“王爷！”林孝虎与左炎同时大惊上前，将苍云隐扶起，见后者气息微弱，林孝虎将他一把背到背上，招呼众人撤退。

莱赢王立在城头，挥手示意士兵穷寇莫追。“青礼不会有事吧？这些年他和那个苍云隐也算是出生入死了”

“他若是不买迈过这里，永远难成大事。”怜然眼中担忧与心疼一闪而逝。

第八十章：白凤

除了一直往前走，商青礼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他怕只要一停下来，就会转身朝他而去，脑海中全是那个人倒下是惊讶的表情。

“青礼？青礼？”墨银在后面呼唤几声没有回应，上前几步拦住他的去路，抓着他的肩膀“青礼，你不可以这个样子。

“是你啊？”良久，商青礼仿佛才看到墨银一样轻声呢喃一句，伸手拂下肩头的手，绕过墨银继续前进。

墨银心中不忍，将他一把拉进怀抱，轻声抚慰“想哭就哭出来吧，憋在心里会难受的。”

轻轻将墨银推开，商青礼什么话也没有说，又继续往前走去。

看着那个萧条的背影，墨银心中悲凉，难道死了一个苍云隐，也把那个绝艳冷清的神医无缺带走了吗？苍云隐，你真的很幸运。

我的存在仅仅是成为他们复国的棋子吗？商青礼，你这一生，何其悲哉？步履蹒跚，磕磕绊绊，却依旧没有停下来，直到前面的河流拦住了去路，商青礼才停下来，望着河面露出一丝苦笑，神医无缺？凤楼青礼？太子李青？我到底是谁？谁又是我？也许谁都不是。

“你是本王的青礼啊。”苍云隐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仿佛携带了千年的温柔。

“苍云隐！”转身，四周空无一人，竟是又想到他了，转头，平静无波的河面出现那张颠倒众生的俊脸“青礼”

心底积蓄的情感一瞬间爆发，商青礼仰天长啸一声，双手捏拳，白色衣袖带起比人还能高的浪花，将他全身淋透。

听见那一声悲鸣，墨银连忙疾走几步，看见白衣男子无力地跪在河边，一头及腰黑发因为湿透紧紧贴在衣服上，水珠凝在那张精致的脸上，将它的主人衬得越发哀伤。

“青礼？”墨银上前，蹲在白衣男子身边，想要伸手抚平那紧皱的眉头，伸出的手在半空中缩回：他的心里只有那个人，墨银，你还在期待什么？

商青礼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静静地跪在那里，突然捂嘴咳嗽两声，张手，一片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