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蓝颜录 下——墨若蝉

作者:墨若蝉  录入:01-17

“受累的旁人?陵郎的师傅?”叶蔑析俯视着墨夜痕,头顶光晕一点一点晃开。

“豺羽前辈有下落了?”墨夜痕抬头,叶蔑析才瞧清楚他眼底全是血丝,盘着他白色的眼睛,仿佛一匹伤狠了的兽。叶蔑析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谁出事了?”

墨夜痕低着头,伸手搅了蚁穴,缓缓道,“忘情死了”又一顿,轻轻叹气,“寒明,疯了”

“……”叶蔑析默然愣住。

这事并不是什么大事,当然也不关墨陵郎半毛钱的关系,只是巧了,这事原本就是墨陵郎起的头,不管事后是不是墨陵郎造成的,这些事的后果也一一该墨陵郎承担,别人这么觉得,墨陵郎也只能这么觉得,也就默默的认了。

先前忘情他们不是答应离楼去找找墨陵郎的?只是半道上出了点问题,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在用伐髓丹的时候没用好,历天劫的时候把忘情劈得连点肉沫沫都没剩下,万寒明眼睁睁看着前一刻还笑岑岑摸着他的头发安慰他说,“没事的,一会儿就过去”下一刻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只来得及看他一眼,就被天边滚下来的雷给劈没了,万寒明一时接受不了,疯了。墨夜痕也跟着颓得很厉害,看着万寒明整日整日疯疯癫癫的念叨忘情他就受不了,所以直接把万寒明送回了万府,想静静脑子,不想抬脚一进门,便看见墨陵郎生龙活虎的,一时难以接受墨陵郎居然完好无损,遂将墨陵郎给活抽了一顿。

事并不是大事,凡是发生过的都不是事,都是回忆都是过去,都是自己留给自己的烦恼。叶蔑析不好说谁对谁错,只问,“那你知不知道陵郎去哪里了?”这里面没有墨陵郎什么事,但倒霉就倒霉在他毫发无伤上,凭什么呢,但凡与墨陵郎有点关系的,都没得什么好报,偏偏是他这祸源,好的很。叶蔑析觉得墨夜痕大概也是入了这个怪圈,把责任一把推给了墨陵郎,就如他自己,但要是仔细追究起来,要怪还是怪自己不够强大,若自己强大到无以匹敌,那么又怎么可能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吃苦受难?说白了,墨陵郎的出现不过是在告诉着他们到底有多弱,有多渺小罢了。

“不知道”墨夜痕无力扶额。叶蔑析微微沉吟,猜测着墨陵郎应该是去找豺羽去了,他还记得墨陵郎说过,他要报了豺羽的恩,才会回来。

既然墨陵郎已经离开了墨府,叶蔑析也不打算多呆,告了辞,转身出府时,嘭的撞了一个人,胸膛一阵钝痛,疼的叶蔑析捂着胸口顺了好几口气,却听见耳旁响起一声惊叫,“啊,忘情,原来你在这里!”

叶蔑析刚顺好的气,倏然一下噎了……

叶蔑析颤巍巍的抬起头,正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整个人倏然一震,便见眼前人毫不顾忌上前,勾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吻,叶蔑析啊的跳了开,浑身上下一阵发寒,还不及思考,又让人扯住了耳朵,耳边响起一人娇嗔,“好你个忘情啊,居然敢躲我!”说时手上用力,带起三个花,叶蔑析嗷的叫了一声,却觉得耳朵上一松,扯他耳朵的手改成了小心翼翼的抚摸。

第一百章:追忆

“痛不痛?”万寒明满是关心的摸摸叶蔑析的耳朵,皱着眉似乎有些委屈,“你怎么才回来”吸吸鼻子抱着叶蔑析的胳膊,乖巧的蹭他的衣袖,“我找了你好久,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做了一个好可怕好可怕的噩梦”万寒明眼睛睁得大大的,惊骇的嘴唇一阵泛白,紧紧捉着叶蔑析的袖子,“我梦见你死了,连句话都不留给我,连句话都不留给我啊”说着向叶蔑析靠了靠,失神的呢喃,“你怎么会那么狠心呢,你不会那么狠心的对不对?”

叶蔑析表情严肃的望向墨夜痕,见墨夜痕脸色也极难看,眸色抖动,缀满深切的忧伤与无奈,连眼底那点温柔都扭曲成了痛苦。

“忘情”万寒明担忧的抓紧叶蔑析的胳膊,忐忑又期待的望着叶蔑析,眼睛亮亮的干净又美丽,“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见叶蔑析不应声,惶恐的撑起眼睛,越发小心翼翼,声音轻轻的问,“对不对?对不对?你不会再离开我的?”仰着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叶蔑析的眼睛略动了动眸子。叶蔑析看着万寒明期待的模样,一时下不下狠心,只疼惜的伸手拢了拢万寒明的腰,认真点头,“对,我不会再离开你的”眼风中瞧见墨夜痕的身体在风中一抖,惨白着脸色看着叶蔑析。

“我就知道他会跑到这里来”万冷雯斜靠在门框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叶蔑析揽在万寒明腰间的手,淡淡抬头,无奈一笑,“王爷见谅,他疯了”万寒明耳尖的听见了,稀奇的问,“谁疯了?”四下张望一番,又问,“到底谁疯了?”遥遥一指墨夜痕,纯洁的眨眨眼,“是他吗?”

万冷雯叹了口气,走到万寒明身边,将万寒明伸出的手掰回来,指向万寒明自己的鼻子,淡淡道,“对,他疯了”

万寒明眨眨眼,不动声色的指向墨夜痕,询问似的看着万冷雯。万冷雯默了一会儿,又将万寒明的手折回来,指着万寒明自己的鼻尖,万寒明困惑似的眨眨眼,静了一会儿,又伸出了手指向墨夜痕指去。万冷雯一把握住万寒明的手,无奈叹息,“寒明”

“嗯”万寒明乖巧的点点头。

“他不是忘情”万冷雯指了指万寒明身旁的叶蔑析。

“他是”万寒明一口确定,固执的抽回手,抱着叶蔑析的胳膊,如临大敌的瞪着万冷雯。

“他不是”万冷雯纠正,哄他道,“不信你仔细看看,他哪里像忘情了?”万寒明当真将叶蔑析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郑重的看着万冷雯,“他是”

“他不是”万冷雯静静的驳他。

万寒明揉了揉眼睛,将叶蔑析又打量了一会,固执的驳了回去,“他是”

“他不是”万冷雯仍是清淡的口吻。

万寒明再次揉了揉眼睛,撑着眼睛又将叶蔑析看了一会儿,越加肯定的看着万冷雯,“他是”

“他不是”

“他是”

“他不是”

“……”万寒明的眼珠子终于微微有些发红,蓦然一脚踢上万冷雯的小腹,直接吼了出来,“他是他是,我说他是他就是,你没有看见他的衣服是黑的吗?黑的!黑的!”

万冷雯不妨万寒明会突然踢他,正中小腹,且万寒明是奋力踢出,直接将万冷雯踢的蜷着身子蹲在了地上,低低的喘了好几口气,额上直往上窜冷汗。叶蔑析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今日果然穿的是件黑袍,看着万寒明几乎崩溃的眼神,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万寒明一把拉过叶蔑析,伸手捉住他的领口拉到眼前,咬牙切齿道,“我倒要好好看看他到底哪里不是忘情!”那么极力的撑着眼睛,眼角都裂出一丝血来,眼底那颤抖着的倔强,让人生生疼的想落泪。

忽然一只手忽然覆上万寒明的双眼,墨夜痕自万寒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万寒明不甘的扒着墨夜痕的手,固执的重复,“让我看看,让我好好看看,他哪里不是忘情?”凄凄的话音里带着哭腔,还是不死心的扒拉墨夜痕的手。叶蔑析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既然自己跑了回来,我看就让他留下吧”万冷雯脸色发白,恨铁不成钢的恨声道,“他如今这般模样,我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看着他,当初既然是你承诺要照顾他一生,你总不会因为他今天变成这个模样就弃他不顾吧?”眼神硬拐了个弯,瞪上墨夜痕。

“自然不会”墨夜痕垂着眼睛埋在万寒明的头发里,“我知道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忘情死了而已”怀里的身体蓦然一震,一动不动,墨夜痕只觉覆在万寒明眼睛的手心里落下大片大片灼热。

“我就知道”墨夜痕叹息似的呢喃,“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疯”万寒明一把拉开墨夜痕的手,泄气的蹲在地上,恨恨的捶了几下地面,无比痛苦的捂着脸,“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为什么非要说出来!”忍不住抽咽,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

如果不是自己任性,如果不是自己胡闹,忘情怎么会死呢,怎么会连块骨头都没有留下,他只道伐髓丹是个助凡人脱胎换骨的灵药,可他哪里晓得那药不是随便吃的,他以为忘情年龄大便经得起折腾,哄着骗着忘情让他吃下两粒伐髓丹,美其名曰试试伐髓丹的效果。明明看见忘情瞬间苍白的脸,可他还是笑着抱忘情的胳膊,“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忘情也笑,“不会有事的,怎么会有事呢”明明看见忘情眼底那份惊惧,明明就是他的错,忘情就是不肯对他说一句训斥的话,还是那般温柔的将他捧在手心里,可当看着天边聚集起的雷云时,他终于知道自己错了,只是太迟了。

万寒明自觉这一生碌碌无为,做的最正确的只有一件事,最错的也只有一件事。如果当年忘情不曾死乞白赖的装病赖着他,他就不会心软留下忘情。之后的和美似乎也就顺理成章,如果当时他的心稍稍硬上一分,只需要一分,今天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万寒明跪在地上哭的毫无形象,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拿着伐髓丹,拿着忘情开玩笑,这仿佛是老天与他的一个梦境,今日梦醒了,他的世界里存不下忘情半只影子,唯有闭眼间,才觉得那不是一个梦。

“……”万冷雯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哭出来就好”又好心劝道,“行了,缓缓吧,你的姻缘里本就没有忘情这根红线,但忘情依然护了你这些年,也是你与他的缘分,如今缘分尽了,他自该离去”

“你能不能不说!”万寒明咆哮着捶地,他怎么会不明白呢,当日与忘情意外相遇,又意外的在一起,如今忘情又意外的离他而去,但凡与忘情的牵扯,似乎只是一个意外。而忘情,似乎就是他生命里一段意外的插曲。可这样一段泣血插曲,谁能消受的起?

万寒明唯一知道是,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玄衣男子,为了他将眼底的冰冷化成一片温柔,再也不会有那样一双沉着的眸子沉沉的望着他微笑,再也不会有那么一双微凉干净的手穿过他的头发,再也不会有那么一把低沉磁性的嗓子在他耳边轻轻的唤,“寒”

……

万寒明的天塌了一半,另一半惨白着脸看着他在眼前哭的死去活来,却不知道如何安慰,那等噬骨的失爱之痛,说不出,道不出。

唯一一次用尽力气的哭泣给了忘情,万寒明哭的很卖力也很淋漓,尽管他不愿意相信忘情的死,奈何,现实残酷,不是他能抗拒的,辛好,还有墨夜痕心甘情愿的守着他。

叶蔑析坐在静清院的台阶上,静静的坐了一夜,从墨府回来,一路上脑子里全是万寒明哭泣的模样,好歹是男人不是?伤到什么程度,痛到什么程度,以至于让他连男人该有的稳重与颜面一并抛弃。

微微握起空了的手掌,叶蔑析慢慢低头,看着手发愣,他手里的温度岂不是也在慢慢流逝?白幕死了,他才懂得去好好珍惜,才懂得要好好心疼肯留在自己陪伴的人,白幕死了,他才渐渐觉得自己做的还是不够,他还是不懂白幕的心。

仿佛白幕就在眼前,依旧那么清清淡淡的,唯有望向他时,清凉的眸底才会化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浅浅的仿佛一缕雾霭。

白幕曾抵着他的胸膛,一遍一遍的点他的胸膛,明明是吃醋,却还是那般风轻云淡,“王爷的心是什么做的,居然可以分成那么多份”

白幕生气的时候,便静静的看他,看够了便冷清的合上眼睛,说出的话一如他的人一样安静,“你看,我这般无用,不如王爷将我仍出王府让我自生自灭吧”

白幕曾说,“王爷的心大,我不想做王爷心尖尖上的人,给我一个角落,就好”

“爱的深了,自己就不在是自己,是王爷的人”

“我知道你心里面有我,就够了”

“……”

叶蔑析愣愣的盯着桂树底下那片沉静的土地,眼泪竟然不受控制的落下来,他忽然很想很想白幕,很想很想抱抱白幕,想着想着心都疼了……

第一百零一章:心愿

北渊国庆生十八年,五月夏风拂。天朗气清,阳光明媚普照大地。镇守边境四年之久的敬怀王终于如愿回到了皓都。偌大的皓都一时更加热闹起来。

叶蔑析整冠换衣,大清早便早早的去了七王爷叶溪客的府上,打算一同去迎接他们的三哥。叶蔑析前脚出门,后脚便来了位客人。

一身红衣一如血染,身姿优雅的立在肃康王府前,微仰着头,看着紧闭的府门,眯起了眼睛,蓼蓝色的发丝随风卷起,衣袖飘然间,俊雅非凡。他身旁静静站着个刚够到他腰的孩子,拉着他一片衣角,一脸沉稳的望着府门,泛着紫芒的黑发洒在空气里随风浮动。

焓厌低头一叹,习惯性的摸了摸蜷在他左臂上的猫头,笑了笑,像是自语,“看来,来的不是时候”猫眼缓缓睁开一条缝,定了定又阖了起来。

“嘁”灏盏郁郁的瞪了一眼附在焓厌左臂上的猫头,鼻孔朝天赌气的别头,“我说我不来,你偏要来”又委屈的补充,“你说我们来做什么,白白浪费时间而已”

焓厌嗯了一声,右手往眉间一搭,仔细的看着府门上的漆金大字,淡淡道,“你若不想陪我,就自己先回去”灏盏更紧的拉住焓厌的衣角,“我不回去,你去哪我就去哪”

焓厌又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既然来了,我们就去万府看看老朋友”默然一叹,“也不知万二公子见了我是何心境”灏盏跟着叹了口气,“若要是有人把你弄没了,不管是不是那人的错,我拼着性命也要拉着他下地狱”说完抬头看焓厌,焓厌恰恰垂下眼,正对上灏盏沉静的眸子,想了一会儿问,“你是说,我不该去?”

“不该”灏盏回的极快,含蓄的埋怨焓厌,“我觉得我们连这里都不应该来,虽然那只死猫……”察觉焓厌瞬也不瞬的看他,灏盏暗暗撇嘴,改口道,“虽然雪泿的心愿是想陪你在凡世大街上走走,但他死都死了,如不如愿的也没多大关系,你为什么还那么上心,非要到这里来”

“雪泿的心愿是想陪我走走凡世的大街,不过,这里面可没有你什么事,既然带了你,就不算达成雪泿的心愿”焓厌语气淡薄,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眼底隐约带着丝笑,“雪泿死都死了,如不如愿的的确也没多大关系了”

灏盏眼睛倏然一亮,一拍手掌大声赞,“对”

焓厌悠悠望了灏盏一眼,不疾不徐道,“那我人都已经是你的了,娶不娶的也没多大关系咯?”

“……”灏盏脸上一阵扭曲,无比痛苦的扶额,弱弱道,“我错了……”

“那行,你自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自己一个人走走……”焓厌余下的话还未说出,灏盏一把抱住他的腰,不高兴的紧紧胳膊,闷闷道,“别想哄我走,我不走,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如果你一直跟着,寄存在这双猫眼的雪泿是不会心甘情愿离开的,难道你希望雪泿一直留在我身边?”焓厌耐心劝,“能让他安然离开,才不枉他对我的一生痴念”灏盏一动不动,半晌叹气,像模像样的按着太阳穴,老成在在道,“好吧好吧,我看他死那么惨的份上,准他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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