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迟立刻恢复了原形,一路走一路把竹子都扔回异空间,给埃文他们清出道路。肯尼在公爵面前认了输,埃文在准备下场比赛之前,却是先把叶迟拎到胸前,疑惑地低声问道:“你的人形怎么又变了?魔宠化形之后应该始终保持同一个姿态才对啊……”
叶迟浓密的短毛之下,淡粉色的柔软皮肤已经热得要烧起来了。这个形态当然不是他自己的模样,而是还在希利亚学院时,他吸取精气的对象的形象。
快要放春假之前,温彻斯特主动把他按在墙上,渡了一口极其漫长而甜腻的气息。那饱含着光明之力的温软唇舌封住他的嘴唇,在他口腔中细细舔吮,像是融化的糖果一样甜美多汁。
直到现在想起来,他还能清晰回忆起自己当时因为缺氧而损伤智力,所导致的感知异常。那时他的大脑真的像进了水一样,不仅不觉着这行为有什么不对,反而吸吮着温彻斯特的舌尖,咽下他灌来的津液。
好像喝了之后,果然是比单纯吸气存留的时间长,效果也持久。如果真这么有用的话,倒是可以再试……叶迟猛地回过神来,心头一痛,全身的毛都塌了下去,忧心忡忡地捂着嘴唇,开始担心自己另一方面的下限。
22.治愈
下一场比试开始得比较晚,因为大片场地都种上了竹子。虽然有不少被烧或是砸断了,可地上还是留了一片或长或短的残干,还有被砍下来的带叶竹竿。可以说,公爵府进行了这么多年的比试,这片魔兽园也没受过这样严重的损伤。
叶迟弄出的竹林面积太大,由仆人清理过于浪费时间,萝丝小姐便毅然亲自动手,右边那颗头吐出锋锐的无形音波,像利刃一样贴着地面割断了竹根。倒下的竹竿堆在一起,又被她中间那个头吐出来的冷冽黑火烧成灰烬,连着整片地面都化成一片焦黑。
叶迟双手捧着不知什么时候顺出来的嫩枝,一边嚼一边默默看着那片青翠竹林化为焦土,满心都是遗憾。这么大一片竹林,要是能留下的话,过些日子一下雨就有竹笋吃了。油爆春笋、笋尖烧肉、红油笋丝、水煮鱼……要有这么一大片竹林留下来,换着花样吃都能吃一年了!
萝丝小姐这辈子也没吃过素,自然不了解竹笋的经济和食用价值,几爪子就趟平了那一片土地,回到公爵身边趴下,把他圈在自己头尾之间。
叶迟还在心疼那片好吃的竹林,殊不知下一位上场的刺客莫德比他还要心痛。刺客这种职业就是要在障碍多的地方才能更好地发挥实力,这么一片一望无际的空场简直是他的克星,除了潜行,什么手段都没法用。
这一场战斗结束得很快,弗里德里希先是硬生生用剑扫平了地面上布下的各种魔法陷阱;后来在莫德绕背偷袭时,又及时发现了他的存在,一剑将他震出隐身潜行状态;最后正面砍伤了刺客的锁骨,强势地取得了胜利。
莫德被抬下场治疗,最后还有资格站在比赛场上和这位强悍的骑士的一较短长,就只有埃文了。
临出场之前,萝丝小姐特地伸了颗头过来,温柔地告诫叶迟:“这场比赛再弄出那么一大片树林话,就自己清理干净,我可不会再帮你了。”
她的嘴唇一开一合,巨大的獠牙暴露在空中,闪着锋利的寒光,鲜红的舌头伸出来,灵活地舔了叶迟一身口水,顺便也舔了埃文一脸。两人湿漉漉地站在春风里,诚恳无比地保证比赛之后肯定会收拾好场。
转身上场之后,叶迟直接就把竹子插到了全副武装的骑士面前。埃文的剑术对付不会战斗的魔法师没问题,但要战胜一名正式骑士,相差就实在太远了。所以他这回战斗之初就放弃了用剑偷袭,完全选择了魔法师的战法。
弗里德里希被竹林困住时,他就绕着场地一处处扔下刻着封印魔法的羊皮纸卷,用魔法药水画下充满魔力的线条,连成整个魔法阵。干这种重体力活时,他没再抱着叶迟,而是放任魔宠自己满场跑拿竹子困人,只偶尔抬头看一眼。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的小魔宠在场上飞奔的景象。这么个肉乎乎的小东西,运动速度居然还挺快,圆圆的小屁股一扭一扭,四条短腿不停捯着步,围着竹林外围绕着圈,无声地施放召唤魔法。
平常穿着衣服还不觉着,皮毛完全露出来后,才觉着黑色的小圆和白色的屁股相配,显得腿更短更圆了,可爱得难以形容。脖子后面那一线黑毛,像是穿了件小马甲似的,本身的配色堪称完美。平常老是穿着裙子掩盖住这身毛皮,实在是可惜了。
他只分了这么一下神,耳边就听到极微弱的风声,一条风刃顺着他的胳膊砍到地上。他衣摆上的防护阵亮起,总算是护住了自己的胳膊,但另一道剑风已顺着护阵外缘滑下,将刚画好的魔法阵线条割成两段。那片地面被砍出一条极深的裂纹,阵纹无法再连接起来,埃文也顾不上再画,回头看了竹林中心一眼。
原本困在里面的弗里德里希已经劈开了一条路,他身上的护具又多,并不太畏惧竹竿的伤害,甚至直接站在密密麻麻的竹桩上跑了起来。他的剑上也附了风系魔法,对着空中一劈,其上的剑风就能直接割裂空气、劈开地面。
这些剑风有不少落在了埃文身上,更多的却是落向叶迟。
弗里德里希始终记得叶迟化成人形后一句咒语就能压倒雷豹的强悍,所以目标始终直指他,对埃文反倒是并不在注意。
但其实叶迟那天吸食的魔龙精气是有限的,回家这些日子虽然没正式用到,也被他体内的妖力日日侵蚀,刚才那一场同时用了龙威和龙语魔法,已经将龙精用得见了底。他现在还能化成温彻斯特的模样,可是已经不足以再释放大招了。
既没办法正面对抗,腿又跑不过剑风,只能用滚的逃脱险境。
这种时候,谁还顾脸面呢?叶迟当即在地上滚了几圈,背部皮毛整个都被竹炭染成了黑色,反而成了保护色,在竹竿掩映下更是分不出和地面的区别。而且他身上毫无魔力,就是想靠魔力牵引来寻找都不可能。找不到最忌讳的对手,弗里德里希也只好先把目标移到了埃文身上,长剑横卷,带着锐利的风刃扫向他胸口。
埃文用力捏碎了一枚封存了光明魔法的水晶球,同时激发身上的防护魔法,白光交错之下,居然也不足以完全化解这一剑上的力量,整个人被撞出了四五步。
这一剑余波未歇,下一剑又卷着锐利的风刃席卷而来。埃文干脆放弃了补全那个封印阵的打算,直接将魔力注入未完成的魔纹里,激活了他为弗里德里希准备的光明牢笼。
这个魔法就是当初教会捕捉巨龙的魔法阵的初级版,四阶魔法阵。埃文这样的魔法学徒最高只能使用三阶魔法,而且基本只有治疗能力。这个封印阵虽然费材料,却也是他能用出的最强手段。
按照比赛的规则,只要能把弗里德里希困住十分钟以上,他就可以算是赢了。
只要能坚持十分钟就够了。埃文已经忘了他参加这场比赛的第一目标是不落到最后一名;也忘了弗里德里希已经是正式骑士,而且出手极重,前两位对手都伤在了他剑下;他脑子里所能想到的只有一个词:坚持。
这个不完全的魔法阵大肆抽取他的魔力,通过祈祷得来的魔力不等聚集就顺着脚下的魔法阵流走。他的身体就像水管一样,承受着上方水流冲击,同时还要束缚这些水按照需要流入对应的水池,体力和精神力都受到了极大考验。
而且他这水管外面还不停有人在破坏。埃文闭上眼,用精神力引导魔力,尽力聚拢魔法阵里的力量,弥补被弗里德里希损伤的光明能量。封印阵上的破裂痕迹越来越广泛,埃文的精神力已经追不上破裂速度,只能用魔力大体维系着魔法阵不至于破裂。
已经黑的像煤球一样的叶迟也爬到了他脚边,却没办法给予他任何支持,只能默默地盯着前方不停挥剑的弗里德里希,一秒秒数着时间,期望十分钟早点过去。
还有六分钟、五分钟、四分钟、三分钟……尽管埃文极力弥补,魔法阵还是一分分碎裂。弗里德里希的长剑最后一次挥下,包围在他身周的光明之力化作碎片飞落空中。再下一刻,附魔长剑再度举起,发泄似地卷起风刃劈向埃文。
埃文的精神力正因为魔法阵破碎而受创,一时反应不过来。叶迟连忙扑到他身上,结果因为体重太轻,没能像电视里那样扑倒掩护。这样一来,就等于是他们两人一起面对对方的剑气和剑上附的风系魔法。
叶迟来不及多想,将温彻斯特留下的最后一点气息也彻底运用起来,化作银发银眸的冷峻人形。剑风卷落之际,他伸出右手在空中一握,低声念出复杂的龙语魔咒,龙威如山岳一般镇压下了空中波动的魔力,以及弗里德里希的长剑。
弗里德里希的自尊不容许他败在一个只会治疗的魔法学徒和一只魔宠手里。龙语魔法的威力还没完全消失,他就强硬地冲了出来,双手握住长剑反手上撩,单凭自己的力量斩向笼罩在光芒中的银色人形。
剑锋抵至时,叶迟体内的龙息恰好完全消失,无法再维持人形,化作一只小熊猫落向地面。埃文一手捞住小熊猫的肚子,下意识转过身,把他按在怀里护住,手里同时激发了几枚刻有防护类魔法的徽章。
拉乌尔公爵已经看出了这场比赛的结果,在场边冷冷叫道:“停止!”
然而弗里德里希剑上的魔法已经重新激发。近距离劈砍下的剑气比在远处时更强劲,一下子劈碎了埃文的护身魔法,刺入他肩胛骨下方。剑上所附的风系魔法强势地撕扯开背后皮肉,在他的心脏上方撕开一个血洞,风从背后直透到胸前,贴着叶迟的头皮卷出去。
萝丝小姐在公爵授意下走进场地,一口叼起弗里德里希扔了出去。比赛终于中断,但治疗师现在还围在上一场受伤的莫德身边,一时没能赶到场中治疗。
埃文还来不及感到痛苦,身体就因为缺氧和大出血倒了下去,口鼻里喷出大量血沫,喉头发出咯咯的轻响。
叶迟炭黑的皮毛被他的血染成了红色,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是经历过了这个世界的血腥,知道这里不是他原来那个平凡的世界,甚至不比当反王时安全,可是从穿来一直照顾自己的小主人受伤甚至死去,绝不是他能接受的。
救护车,120,报警……他脑子里像是被血浸过一样乱成了一团,像是过了好长时间才恢复理智,想起他的主人自己就是魔法师,还是专司治疗的光明系法师。
对了,只要他掌握埃文的魔法,就能治好这伤了。
叶迟努力从小饲主瘫软身下爬了出来,把他的头推成侧躺着的姿势,鼻尖抵在埃文脸颊上,张开嘴含住他的嘴唇,运起功法用力吸了一口。
埃文剩下的魔力不多,但是精气本来也不仅是魔力,就是普通人也有足够妖怪吸取的精气。只这么一口精气,便足够令叶迟化形成人,借着身体本能施展埃文所学中最高级的一个魔法。
他跪在埃文面前,念出了自己也听不懂的长篇祷文。光明魔法是与龙语魔法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神奇,仿佛有人从天堂降到他身上,另一双手借着他的手施展出魔法,用温柔的光茧包裹住了埃文。
这是光明系高阶魔法“光明复苏”,埃文自己也只学习过咒语,却因为魔力不足,施放不出来。他能施展出这魔法,恐怕还是因为这一身妖力大都是从温彻斯特那儿得来,大体能和光明系的魔力相通。
叶迟默默想着,又从他口中抽取了几回精气,连续施展了两次“光明复苏”。
埃文身上的伤口以可见的速度恢复,人也清醒过来。才一睁开眼,他就看到自己的脸贴在眼前,带着本不该在他脸上出现,却是与这张脸十分相配的温柔笑容问道:“被自己治愈的感觉怎么样?”
23.
这样近的距离,像照镜子一样看着自己的脸,但又清清楚楚地知道对面的人不是自己……这不是他的阿格利、他的叶迟吗?怎么才这么一会儿不见,又换了一副模样?
难道是光明神还赐予了叶迟盗贼的伪装天赋,让他想变成什么样子就能变成什么样子?
主仆契约的魔力帮埃文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却没能解开更多的疑问。他动了动身体,目光从眼前那张脸上移开,看向更下方一点,却发现他自己的——和他一模一样的身体,赤果着跪在他面前。
这到底是什么节奏……刚刚变成银发男人时明明是有衣服的啊!埃文完全没发现自己的关注点错了,强忍着虚弱感爬起来,恨不得立刻给对面这个“自己”披上衣服。
不等他的外袍脱下来,对面的人忽然消失,地上只留下了一只沾满黑灰,完全分不出黑毛白毛区别的小熊猫。可就是这么一张脏兮兮的脸,从下面抬起头来看他的时候,居然还是能看得出来一脸笑容,眼睛闪亮亮的,似乎是在讨要表扬,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让主人丢了多大的人。
“唉……”埃文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看向公爵他们所在的方向。
他的视线半途中就被挡了下来,一只卧趴着也有矮墙一样高度的灰色魔犬就挡在他们身旁,浓密的长毛拖至地面,油光水滑得让人恨不得摸一摸。顺着巨大身体往左看去,就是三头犬狰狞的巨大头颅,其中最左面的那颗头正瞧着他们,露出充满人性的揶揄笑容。
“刚才亚利山大让我过来分开你们这些年轻人。我弄走弗里德之后,不小心看到了阿格利亚的背影……咳,就帮你们遮了一下。现在的年轻人类和魔兽真是……”纯情的萝丝小姐嘴唇翻起,明亮动人的黑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右面两颗头同时保证:“其实我什么也没看见。”
尽管埃文已经到了破罐破摔的边缘了,但这句话无疑让他很是高兴。被萝丝这样的魔宠看到身体不算什么,只要没被人类看到,他的脸就不算丢得太厉害。
埃文站起身来,先向萝丝道了谢,又把脏兮兮的小熊猫抱到胸前问道:“刚才是你治好了我?你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你现在能变成见过的人类的模样,然后使用他们所会的魔法?不对,这样高级的治疗术我还施展不出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内残留有大量的光明之力。刚才那样的重伤,现在已经没有了半分痕迹,体力和精神力反而恢复到了最完满的状态,肯定是接受了高级治疗。治疗他的人,想也知道,肯定是刚才顶着他的脸果奔的小魔宠。
他果然得到了预期中的回答,只不过有一点超乎了他的想象。叶迟并不是见过人就能模仿其技术,还要先吸食对方的本源能量。
至于这个本源能量需要怎么吸取,叶迟就死活不肯说了。埃文并不在意自家魔宠有点小秘密,也就没再追问下去,而是跟着萝丝小姐先去见了公爵。
这一场他不仅输了,还受了重伤,在场边围观的人有忧有喜,但看到他自己走过来时,反应都是一样的不敢置信。
拉乌尔公爵站在蔷薇丛前,锐利的目光从埃文破烂的衣领处扫过,判断他的伤势。公爵的眼力极佳,只一眼就确定了埃文的身体状况,嘴角深刻的皱纹似乎都平了一点,淡淡开口:“下次记得做好防护,如果做不到就想法逃跑,别傻站在那儿等着别人攻击。”
萝丝已经趴回公爵身边,长尾一勾把他按到了自己贴着地面的肚皮上,三颗头露出如出一辙的笑容。公爵的神色顿时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心不在焉地对埃文主仆挥了挥手:“先去换衣服吧,这一场不用你们整理场地了。”
埃文深觉庆幸,低着头快步离开了魔兽园。
临行之际,他还能感到格兰格冰冷的目光,那是因为恐惧失败、担心失去公爵府的优渥生活,将一切压力和问题都推到他头上而累积的的怨恨。怨恨一个本该失败、本该比自己弱的人忽然变强,占走了自己可能拥有的胜利。
埃文没有回头,因为这个人从来就不是他的对手,他们两人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在一个层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