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林在里面心不在焉的,时不时往门口看看,这会儿只见门口的人往墙边靠了靠。
太阳渐渐西斜,天边的白云很遥远。他靠了墙仰着头看着蓝色的天空,忽然觉得四周都变得很轻很不真实。
这时,有脚步声渐渐近了,他缓缓转了头,终于看见方永召走了过来。刚想站起来,发现浑身乏力,只能蹲在那儿看他走近。
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他眼圈又红了,哑着嗓子叫了声,“哥。”
“给我回去,别呆在这儿。”方永召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淡淡道。
“好。”安越唯靠着墙缓缓站起身,瞬间头晕目眩,身体瑟瑟发抖,喘气似乎也有些费劲儿。他一只手撑着墙,一只手抹了抹额上的不停冒出的冷汗。然后扶了墙往前缓缓走了两步。
方永召看了看他,才两天不见,这个身躯格外瘦长,他眼睛也有点儿泛红了。于是走近蹲下,淡淡的说,“上来。”
安越唯愣了愣,随后趴了上去,他实在走不动了。随着那晃动的脚步,他沉睡了过去。
方永召估计他是低血糖了,于是背着他去了医院。病房里十分安静,滴液一滴滴的滴着。床上的人,脸上苍白如雪,有些溃落的眼睛正闭着,原本红润的嘴唇皴裂暗淡,上面脱了层白白的皮。
安越唯一直在做梦,梦里全是他跟方永召小时候发生的事情,他们钻进了一个黑黝黝的洞,洞里有凉飕飕的风,他什么都看不见,只是一直在跑着找方永召,但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方永召请了假,整个晚上都在病房呆着,偶尔床上的人发抖,凑近看了看,只见他额头又开始冒汗。他探了探安越唯的额头和手,都有些冰凉,于是加了床被子给他。
第二天上午,安越唯醒了过来,只见方永召趴在床边在睡觉。“哥。”
他声音依旧喑哑,叫了两声,方永召才抬起头,看了看他,昨天苍白的脸上稍微有了点儿血色,额头干燥。他这才放了心。
安越唯双眼还有些溃落,无神的盯着他看,他浑身有些不自在,淡淡的说了句,“我去给你买点儿吃的。”
安越唯落寞的看着他离开,随后又闭了眼睛躺着。方永召很快就回来了,买了瘦肉粥,还有糖水,底下沉了几颗莲子还有几朵云耳。
方永召拆了包装递给他,“吃吧。”安越唯愣愣的接过。
吃完之后,方永召带着他出了医院,一路上两人沉默着,安越唯有话想说,但是不知道能不能说,说了会不会又惹他生气。
到了家里,安越唯坐在沙发上,方永召也坐在旁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过了半响,他缓缓的开口,“你在家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点儿。”
“好。”随后房间里又安静了。
安越唯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身体渐渐好转起来。那一个星期里,方永召把房间让给安越唯住,自己晚上就回来看看他,确定一下是否有异样,之后又出去了。
高林一直没明白他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儿,问方永召也不肯告诉他。晚上回去套安越唯的话,他就拿眼睛看着他也不说话。原本热闹的房子里一下子变得冷寂起来。
安越唯刚吃了晚饭没多久,正在看电视,听见门锁响了。他以为是高林,却发现是方永召。
“哥。”见到方永召,他笑了笑,有几分期待却又有些胆怯,但是眉眼间掩饰不了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没回答,只是站在那儿看了看他,随后从袋子里拿出一张火车票放在桌上,“你明天回家吧,票已经给你买好了。”随后转身出门了。
安越唯一愣,眼圈儿红了。眼看着方永召要出门,他拖鞋也没来得及穿直接奔出去,一把拉住他。
方永召转过头见他胸口起伏着,双眼泛红,只听见他说,“哥你别不理我……”
“你要我怎么理你?”方永召淡淡的回答。
抓着的手松了松,方永召掰开他的手,往楼下去了。安越唯听着那一声声的脚步,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高林回来的时候,只见安越唯坐在沙发上发呆。随后他看见了桌上的车票,拿起来看了看,问他,“你明天回家呀?”
“嗯。”
高林狐疑的看了看他,还是无精打采的样子,一双眼睛无神的不知在看什么,那小模样瞧着他都有些难受了,心想小召这回是怎么了,平时脾气那么好的人,怎么跟他弟闹成这样。
于是问,“吃饭了吗?”
安越唯愣愣的抬头看着他,“吃过了。”高林点点头随后回自己房间了,后来很晚的时候,客厅的人已经回房间了。高林给方永召打了个电话。
“高林?”
“你弟明天要回家了。”
那头的声音淡淡的,“我知道,是我买的票。”
“你要赶他走啊?”高林惊讶了一声。
“不是赶,我是想让他回去好好儿想一想,他还没长大,我也需要静一静。”
“没长大……什么意思?他到底哪儿惹着你了?”
“你别问了。”
“你们这到底是唱哪一出啊?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有啥事儿好好说不行啊。”
“我现在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哎……”
第二天高林恰好上午休息,他刚起床就见安越唯在阳台上收衣服,随后走进屋里打包东西。
高林赶紧洗漱完,换好衣服在门口等着他。见安越唯提了包走过来,对他笑了笑,“我上午有空,我送送你。”
安越唯有些消沉的摇了摇头,“不用了。”
见他出了门,高林想了想,还是跟在他身后,走到卖早点的地方,高林对他说,“吃了早饭再走吧,不着急。”
于是两人在早餐店里吃了点儿东西才走到巷子口打车。到了火车站,离车开只有半个小时了。
安越唯转身看了看身后的高林,缓缓对他说,“高林,谢谢你!”
高林对他笑笑,“跟我不用客气,以后有空常联系吧。”
“嗯,那我走了。”
“好。”
车窗的风景和来时也没什么大的区别,只是稻子黄了,一大片一大片黄澄澄的向远处延伸,最后密集成一条水平线。
傍晚的时候,安越唯到了家。几缕霞光透过门口的大树斜照进院子,他到了家门口,往里探了探头。
“看什么呢看,到家了就进来呗。”只听到一个女声响起。
“妈。”安越唯提着包往里走,闷闷的叫了一声。
“我还没吃饭呢,一起吃吧。”他妈妈正抱了一盆花儿,往院子里走,确切的说只是花苞,还没开呢。
“哦。”安越唯扫了一眼院子一角,离家之前还空空的地上,已经摆了好几盆植物。
“要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还是你表哥刚打电话告诉我的。”
安越唯听着他妈的唠叨,心里忽然动了动。
第28章
这个暑假似乎变得特别漫长,安越唯经常斜靠在房门前的凉椅上,盯着院子里几颗苍绿的树发呆,一坐就是大半天。
听着绵长的蝉鸣声,望着远处天边的闲云,随着光影变幻,夏色流转过完一天。
他妈妈每天打理着她的花儿,已经有花苞开始绽放了,暗紫色的花在阴影底下格外妖媚。她打理完,远远就看见半个头顶露出来,椅子里的人一动不动。
“你这是干嘛呢?跟个七八十岁的老爷子一样整天赖在椅子上。”他妈妈见了忍不住说上几句,总觉得跟平时的样子不大一样,虽然他不是那种咋咋呼呼的人,也经常出去玩儿,特别是他表哥来的时候,两人就跟没吃饱的蚂蚱到处蹦跶,怎么这回跟丢了魂儿似的。
偶尔他晚上也坐在外面,望着晴空里的星星,只是晚上蚊子多,又点了片儿蚊香放在椅子旁边。
“哎,你干嘛呢?”
“乘凉啊。”
“你整天这么坐在这儿,想什么呢?”
“我就坐会儿。”
“天天这么坐着,啥也不干。”
安越唯像没听见一样,继续瞪着眼睛发愣。要换以前,不出去玩儿就窝他爸房里看小说,他爸是个武侠小说迷,他也经常跑进去翻来看看。这个暑假却动都没动。
夜空里星星繁密,似一道银河斜跨过暗蓝的晴空,有种深远亘古的意味。有时候凉风习习吹来,好不惬意。忽然安越唯抬手拍死一只蚊子,过了会儿又飞来几只,他抓了抓光溜溜的的胳膊,一道红痕立即在白白的皮肤上显现。他看了看旁边儿的蚊香还点儿啊,怎么这蚊子那么毒,胳膊上起来好大的疙瘩,这年头蚊子都异变了。
他看了眼夜幕下绽放的花,幽幽摇曳着,于是站起来朝墙边儿走去,他低头嗅了嗅那已经绽放的花。
第二天她妈妈去打理花儿的时候,昨天开得一朵已经折了,花儿的影子都没看到,她就奇怪了,想可能白天谁摘了也说不准。结果后面连着开了几朵花儿都没了,她有些纳闷了,想了附近也没什么小孩儿啊,都跟安越唯差不多一起长大了。
这天好不容易又开了两朵,她白天忙完就时不时盯着那花儿,还开得好好儿的。晚上她不经意路过院子那片儿,只见安越唯正蹲地上呢,还有一条小狗,一看就知道是他爷爷养的,那小狗很小,才出生没多久的样子,只是耳朵下边儿的绒毛像是被火烧过一样,本来挺好看的这下残了。
“快吃了。”安越唯把那花儿往小狗嘴边儿凑,那小狗往后退了退,正要跑,安越唯一把抓住它细瘦的毛毛的脖子,“快吃。”小狗嘴都触到那花儿了,就是不肯就范,四条小腿不停的登着地面。
本来他妈妈没看清楚的,她走进才看见他在干嘛,登时火气就上来了,顺手甩了他脑袋一巴掌。安越唯一愣,手上一松,那小狗赶紧跑了。
“这花都是你摘的!”
“嗯。”
“好不容易开了,你摘了干嘛!有毛病吧你!”
“臭臭的还招蚊子。”
“哪里臭了,你有没有鼻子!”
他妈忽然就觉得他最近很不对劲儿,心想着他又没患病,该不会是中邪了吧。第二天她忙完就去找他爷爷。
他爷爷刚跟朋友听戏回来,还在和人说刚才的那段罗成叫关。正说在兴头上,只见儿媳匆匆走了过来。
“正说戏呢爸。”
他爷爷停了下来,“呵呵,啥事儿呢?”
“你去看看越唯去吧,看他是不是中邪了啊。”
他爷爷一听,赶紧站了起来,额头的皱纹更深了,“你们自己歇着,我去看看。”
两人一边往家走,他爷爷一边问,“他怎么中邪了?”
“不知道是不是呢,整天坐在门外椅子上,动也不动,话也没说几句,这都快半个月了。”
两人刚到门口,果然看见安越唯斜躺在那椅子上呢,一双眼睛望着天上,一动也不动,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爷爷在门口瞧了半天,走了过去。安越唯这时才回过神,有些恍惚的看着他,“爷爷……”
他爷爷走进还盯着他看,随后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快半个月了。”
“之前去过哪儿吗?”
“没啊,回来没两天就这样了。”
“从他表哥那儿?”
“是啊。”
他爷爷也疑惑了,实在没法,当晚就在他家门口烧香烧纸钱。又去了他死去的奶奶墓前烧了香。
第二天晚上安越唯见他爷爷还在门口烧,于是疑惑了,朝他缓缓走过去。月色下,他爷爷还蹲在那儿,那条小狗也蹲在他旁边轻轻摇着尾巴,火光将它眼睛照的澄亮澄亮的。
忽然背后一个影子在靠近,他爷爷注意到的时候,那影子已经到他脚边儿了,当时就把他给吓了一跳,手里的纸钱全掉火堆里去了,那小狗也受惊一般直往他脚边儿缩。
他爷爷转头见是他,松了口气,“哎,我还以为是谁呢。”
“爷爷你干嘛呢?”安越唯见他面前插了几柱香,旁边还烧了一堆纸。
“没干嘛,回屋吧。”刚要走又转身问他,“你整天坐在那儿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没啊……”安越唯又想了想,“哦,这儿竟然有条飞机航线,之前都没有的。”
他爷爷摸了摸脑袋,“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这天下午,本地的邮递员骑了辆摩托车在安家门口停了下来。他拿出一个快递袋子,走了进来,只见房门口一个人懒在椅子上,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咳咳,那个,安越唯是你吗?”
安越唯站起来走过去,“是我。”
“麻烦签收一下。”邮递员递了个单子给他。他看了一眼,是自己的件于是顺手签了。“谢谢了。”
他拆开一看,原来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离上学时间只有半个月。心想这快递也太慢了。
回屋放了录取通知书,继续躺在椅子上,没过多久,听到外面传来了声音。“嘿嘿,越唯你通知书来了吗?”
安越唯起身一看,原来是邹献华,“嗯,刚来了。”
“呵呵,我的也来了,给我看看你的。”
两人走进屋里,邹献华看了看他的,“哈哈,果然是好大学,这专业也挺好的呢。”
“哦,还行。”
“我们学校都在同一个城市呢,哈哈,太好了。”
“哦……”
“呵呵,我爸刚才高兴的,你是没看见,现在好几个亲戚在我家里呢,我就跑出来了,有啥好凑热闹的。”
邹献华见他愣愣的,“你怎么了?”
“没啊。”
他又狐疑的看了看安越唯,“我前天听你妈说你中邪了。”
“她瞎说什么呢。”安越唯皱了皱眉。
“上网去不?在家太无聊了。”
安越唯想了想,跟着邹献华去了网吧。此时网吧里面人比较少,一般到了晚上人就会多起来。
这里的网吧也不算太正规,根本不会要什么身份证,限制上网年龄。两人找了两台机子挨着的机子坐下了,背后是墙。
邹献华一上线,带上耳机就开始打游戏了。也登陆游戏进去,开始玩儿起来。这时,邹献华转过来看了看,“哎,你还在玩儿这个游戏啊。”
“嗯。”
之后两人各玩儿各的。没多久,那个叫墨玉饮血的女人又出现了。
墨玉:亲爱的,你来了,我想死你了。
安越唯有些厌恶的扫了一眼,可能也是最近心情特别难受,他也被此人骚扰已久,于是说话就不像之前那么客气了。
楚酒:你少恶心。
墨玉:亲爱的,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人家每天都会把你想一遍的。
楚酒:滚。
墨玉:哎,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那边见安越唯半天没回,又发了过来。
墨玉:反正你也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有什么事儿憋着也难受,跟我说说不可以吗?
墨玉:……别太认真了嘛,偶尔在这个虚拟世界里发泄一下也不错,不然非得憋死去。
那边见安越唯又不说话了,也没了反应,过了好一会儿,那边又发过来了。